清释了然，小玉是在宽慰自己！只是她不知晓，自己恨不得明日大婚空无一人，比任何人都不想成礼！
清释忽然心间怔动，有种不该有的想法萦绕上来——是否该为自己算一卦？随即，她忙摇头：不行！这是大忌，自算自卦，乾坤有私……
可未过多久，那种想要预知的想法愈加强烈，清释在心中不断找理由：我不为自己算，为大哥算——算大哥何时会见到我？
我不为自己算，为馥洛族算——既是交易，总有时限吧？
我不为自己算，为东陵陛下算——为何在儿子大婚将至，他反而重病了呢？
我不为自己算，为皇后娘娘算——她不是受惊了吗，为何还要强撑病体召见自己？
是的！我不为自己算！自从出了馥洛族，我活得如此浑浑噩噩，也没违过道法……我没有！只是时至今日，我想找到一些基准而已！
“王妃？王妃？”小玉直起身，看着失神的清释——
清释掩饰心神，点了点头：“好了？”
“过一会子，皇后娘娘宫里的御撵会来接您，”小玉点头，再度仔细瞧着清释的衣着：“自打娘娘回宫，您可是头一回见她呢！”
“我见过她的，”清释淡淡道：“在中元山清虚庵。”
小玉愕了一下，才意识过来：“原是这样，这可好了！那趁着时辰未到，您先歇一会儿罢！”
清释正想说话，却听中庭有声音传来——
小玉神色有些复杂，抬眸看向清释：“王妃，您真没事么？”
清释点头：“我想早些歇息了！你将水盆放下，我自己来。”
小玉欲言又止，清释见她如此，不由莞尔道：“真的无妨！娘娘因陛下病重，而不能见我……是有些突然，可这怪不了你，也怪不了我啊！”
小玉点了点头：“那奴婢帮您卸……”
“不用了，我自己来！”清释的声音总是轻轻的，却又有着天性的执着：“下去吧！”
小玉微抿唇，眼见内庭的烛火都已点亮，终是点了点头：“那奴婢先退了。”
清释点头，看着小玉将宫门阖上，她才松了一口气——
只见她急步来到铜镜前，匆匆将发饰尽数卸下，将身上的华服全数脱下——
当她来到水盆前时，她的动作却是极缓——十指纤纤，任由清水没过，沉浮三下，才用纤尘不染的棉布拭干！
折叠极为工整的包袱展开，一袭月色的极地长袍缓缓抖开——
窗棂外的夜空，一轮明亮如玉盘的圆月，女子身着月袍如流水般沉静——
焚香祈祷，袅袅清烟顺着风势飘摇；她双手合十，恬淡容颜如盛开的睡莲——
她那喃念声音如轻风，吹起了她如水的容颜：“诚应上天，清释今夜，问天取卦……”
第一百章 宫变
清释凝神看着身前的蓍草卦象，终是心间大怔——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之久，不知何方飘来的薄雾遮挡了明月——
她一卦一卦对应下来，虽已回神，心却再也不能沉静明断——
“独发易取，乱动难寻……”她强自镇定，轻轻喃念——
可未过多久，她思绪再度动摇：为何会起出这般乱的卦象呢？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六爻皆动？！
一阵夜风拂过，清释看向繁星满布的苍穹，沉思着：六爻皆动，是我心不静？还是事相如此？
这样的卦象，可从未在自己手中起出过！都说卦爻不妄动，动则有原因，凡多动的卦，需先看世应变化，再看用神动机……可是今夜，如何看，如何解，才不算妄念？
清释倚靠在窗棂，如木桩般的动也不动——满身满心，都被这月下的卦象所牵引！
不知过了多久，似有一缕几不可闻的声音传来‘世动则我心不定，应动则他人有变……’
清释头一沉，撞到了窗棂——却原来，她在沉思间已假寐了去！这一撞头，并没让她灵台清明，反而有种嘤嘤泣声的恍惚！
再看卦象，发现此时明月西沉：而六十四卦一半处于月光下，一半处于阴影处……犹如神秘的美人，蒙着一半面纱！
清释突然想起，当日为楚澜所占卜的易卦——也是之卦变数极多，却能看出上九爻‘亢龙有悔’！而今日为卫风起卦，简直可以说是乱相！
清释自问：难道，大哥真的不会来吗？难道，我真要纠缠在这宫中老死吗？世动则我心不定，应动则他人有变……
‘咚咚——’一阵急促的铜环声，在门外响起！
不同寻常的敲门声，让心绪繁杂的清释惊了一下！她忙俯身去收蓍草茎——
未待她收完，便有小玉着急的声音在外唤道：“清姑娘，清姑娘！”
清释从未听过小玉这般失控的声音，声音中有着惊慌，有着无措，甚至有那么一丝颤抖？
甚至，紧接着便有寝宫门扉开启的声音传来——
“清姑娘！”小玉看到清释穿着月袍站在窗棂前，没有丝毫惊异，只是急匆匆的朝她奔来！
清释将蓍草茎全部握入手中，才看向小玉——不知她为何改了称呼？原以为只有世子久涧的人，才会这么称呼自己！可小玉这么唤，却也自然至极？
只见小玉依然是日间的宫装，面色有些惨白，似是遭受了巨变？！隐约的，清释又听到更为清晰的哭泣声——原来，刚刚的泣声竟不是错觉么？
“发生何事了？”无来由的，她心间恍动……
“陛下……陛下，驾崩了！”小玉语音颤抖，双目圆睁的看着清释：“清姑娘……”
清释手中的蓍草茎掉落了几根！不过，她并没有小玉的激动，只是觉得太过突然！因为，她与东陵陛下连见面都算不上！或许源于小玉的紧张，她也微颤了声音：“你是说，陛下死了？”
小玉面色惨白，这才打量起清释的衣着——一袭白裙，宛如早已知晓这悲恸的消息一般？
小玉一把拉住清释的衣袖，眼泪早已掉了下来：“清姑娘切不可如此说……陛下驾崩了，咱们煜嬃王朝的陛下驾崩了！”
清释见她如此悲戚，着实有些奇怪！就算是陛下死了，至于这么激动吗？“先别哭了，那我们要做什么吗？”
“明日，尚衣局会将赶制出来的丧服，送到各宫——”小玉说着，越加悲戚了！
清释一直觉得她是个沉稳的宫人，未想皇帝过世会让她如此的惊恐失措！心中不解：难道整个皇宫的宫人，都是这般的？当下轻叹道：“陛下过世……何时之事？”
“传话的公公说，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当时六殿下就在大鸿殿，如今……如今……”
小玉忽然哽咽的说不下去了！清释隐约觉得，她的泣声中暗藏了什么——蓦地心中一沉：“你是说，陛下过世的时候……他也在场？”
小玉双眼泛红，忙不迭的点头：“是……当时在场的有皇后娘娘，二殿下和六殿下！国师和左丞相等重臣受到传召时，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已经不行了！”
“皇后娘娘？”清释无来由的心弦震动，那种起卦后不安凌乱的气息，似乎又浮了上来？
小玉低垂了脸：“皇后娘娘想来是伤心过度的……奴婢听说，六殿下已经闯出宫去了！”
清释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这时候闯出宫……为什么？”
小玉抬眸，小心翼翼道：“二殿下已让御林军围守了各宫……说是六殿下图谋不轨，见者格杀勿论！”
清释一震，她脑海出奇清醒的想到了很多：这算什么？兄弟阋墙么？“小玉，发生这样的事……真是举国同悲呢？”
小玉点了点头——
清释压抑着心中的窒息感，轻轻道：“明日，不必成婚了罢？”
小玉面色一愕，没想到清释还会提起这事——陛下驾崩，六殿下被通缉，她还真是冷静呵！不过小玉并没有多的讶异，她心中镇定的想：果然是龙生凤女……
清释见小玉静默，轻叹道：“你是否有话要和我说？”
小玉抬眸，定定看她——直至清释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她才轻轻道：“请您随奴婢去见二殿下。”
寝宫的烛火随风飘摇，月光也显得阴森了许多！清释与她对看良久，叹息道：“你改口称呼我，是否因了二殿下？”
此刻的小玉，也甚是沉静：“不，奴婢只是替永靖宫传话而已，忠鹿大人让奴婢带您去永靖宫，二殿下要在天亮之前见您！”
“让你带我去？”清释冷冷一笑：“你是二殿下的人？”
小玉摇了摇头：“不是！”
“可你，也绝不是东陵久渊的人！”清释痛恨久渊，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对世子久涧也无任何好感！
莫名其妙的，清释竟在这个时候，替久渊觉得可悲！随即，她又为自己可笑：我替他可悲什么？最好他落个谋逆的罪名！最好……
“清姑娘，赦您名分的是皇后娘娘……但奴婢，也不是皇后娘娘的人！”小玉忽然出声，打断了清释的沉思！
第一百章 诡夜身世大白
八月十四午夜，煜嬃王朝，陛下驾崩。
王庭各宫，纷纷撤下华灯——目所能及处，无一不是纯白的长明灯烛！
一夜之间，喜庆不再；一夜之间，满是悲戚声！
永靖宫，满室庭轩，却有着挥之不去的皇权气息——
早已换下贵胄，此刻一身素缟，素色抹额的世子久涧，正缓缓朝清释走近！
久涧瞳眸中的深意，让清释戒备的倒退一步！当他快来到她身前时——便成了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直至，清释背抵宫柱时，久涧才停了脚步，他深深地看她——端详着她的脸庞，忽然伸手按在她的颈侧！
清释心中一惊，才发现他是单手撑在自己身后的宫柱上！可这样的动作，恰好将她围在他的桎梏中！
清释见他沉闷不吭，不禁冷声道：“二殿下，您召见清释所谓何事？”
久涧的脸色，忽然缓了下来；可他的眼神却越加复杂？良久，才见他展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他的笑，没有喜乐，反而让清释心中一寒——但听他的声音，不如往日清朗：“为何你是馥洛族的君上？清释……”
清释狐疑的看他，不懂他为何喃念自己的名字！他这样的轻唤，似乎很无奈，很愤怒——而眼神，似乎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向自己的后背和宫柱？
面对久涧，清释实在是很尴尬的！可此刻，他的反常和诡异，倒让她那原有的尴尬渐渐消弭！只是，也更让她忐忑不安了：“二殿下，陛下驾崩确是大不幸！可清释，不该久呆您宫中吧？”
就在她心中防范时，却听久涧恼喝道：“不该待在这里，你还想待在哪里？墨乾宫？等他临幸？”
清释一惊，面现羞愤——随即，她双臂用力推去，玲珑的身段以极快的速度绕过宫柱！
久涧没想到她还会些功夫，一时不察，竟让她躲了开去！？看她虽然挣脱桎梏，却面色慌张时，他并不着急，只是冷冷一笑道：“原来你还懂点武功？怎么到了他那里，就乖巧如羊羔了？哼！都说那畜生能蛊惑女人，原来你也不过尔尔！”
“请殿下自重！”清释面色绯红，冷怒看他：“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如今是什么时候？”
久涧面色大变，忽然一声怒吼道：“本王不用你提醒！”
久涧吼过后心胸起伏：“如今是什么时候，你倒是很清楚啊？！那么，本王今夜想确定一件事，你定会好好配合了？”
他的眼神太过深邃，似有火焰在跳动！清释强自镇定道：“确定什么？”
久涧双拳微握，缓缓道：“脱——衣。”
清释双眸惊得大怔，左右环顾果然宫人全无！她愤然而无法置信道：“你说什么？”
“本王说——让你脱衣！裙衫，中衣，**……全数脱下！听清了么？”久涧声音极沉！
“无耻！”清释怒斥道：“东陵皇室的世子，就是你们这般的无耻之徒？天之道，匹夫尚有羞耻之心！你们身为世子，却毫无德行……东陵皇族不灭，天道不公！”
清释涨红了脸，而久涧早已一脸冷意——其实她这番话，已然等同于诅咒煜嬃王朝了！
只见久涧箭步上前，狠狠甩出一掌！清释瞬间便被打得撞向宫柱——他这一巴掌，将清释打得眼冒金星，左颊生疼，血丝延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清释本能的抚向被打面颊，望着满面阴狠的久涧，却浮起一丝冷笑：“二殿下如此动怒，是不是我说漏什么？”
“贱人！”看着她唇角的一缕鲜红，久涧面上有些抽搐！他一把揪住她的手臂——
他这满面阴狠，动作粗暴的模样，让清释感到不祥！她不安，却没呼没喊——
忽然，久涧极度狂躁起来！只听‘嘶——’的一声，清释后背的衣衫便被他粗暴的扯裂？清释大为恐惧，奋力挣扎道：“你放开我！”
未想，她这一声怒吼刚落，便整个人朝地上摔去！或者说，是久涧将她推趴在地！但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盯着她的后背——
在清释欲翻身时，久涧一脚揣在她后肩上，让她根本直不起身！只见他双目抽搐，克制情绪的慢慢蹲身——
久涧颤抖着手，看向自己拇指上的宝石指环！他再次将清释后背的衣服撕裂，声音似是嘶吼：“你……果然是真的！那个畜生！哈哈哈——”
清释挣扎打颤——不仅是羞耻之心，更是想起了背上的胎记！
听到他这发狂似的声音，她有些僵住——想起了他说的‘确认’，想起了小玉……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玉告诉你的？”问出这句话，清释浑身似失去了力气——
她想起除了东陵久渊，这宫中无人知晓自己背上有胎记！可那一日竟衣不蔽体的睡到午时，小玉的眼神有些怪异？
久涧双目通红，紧紧揪住她的手臂：“小玉？小玉早知你身份？”
看着他发狠的模样，清释冷道：“原来她真是你的人？哼，你若不知，岂有今日作为？”
“我的人？”久涧突然哈哈大笑：“你错了！她不是本王的人——妹妹，你可真糊涂哪！放眼宫中，谁身边没有父皇之人？”
清释一呆，开始有些害怕他的眼神：“……二殿下，你叫我什么？”
久涧的声音满是嘲讽，他哼笑数声！俯看清释道：“哦？原来你还真一无所知呢——我煜嬃王朝的嫡长公主？哈哈哈……”
清释怔怔看他，满头雾水！良久，才发现他已松开了自己！她忙双手撑在地上倒退……
久涧没再对她动手，只是阴沉哼笑道：“好妹妹，虽说你做了许多错事……本王还不至手刃于你！”
清释惊怒看他，忙又往后退，摇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殿下若无事，清释要……要走了！”
“走？你说你想走？”久涧似乎听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抓住她肩，面容盛怒道：“贱人！今时今日，你想去何处？今生今世，你还能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