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共未央》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以何共未央- 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久微心里一沉,手里的花尽数掉在地上。一时顾不上捡,她匆匆朝楼上赶去。
站在那扇半掩的门前,她一时竟不敢进去,只听门内传来一阵清脆的器皿碰撞声,接着一声压得极低的呻吟传来。医生的声音随之响起:“楚,你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这颗子弹卡在你肉里,你居然连消毒都不做就这么走了两天?你还要不要这只手了?”
楚卓铭的声音带着些苦笑之意:“当时情势紧急,为了脱身,我也是没办法。”
医生又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不一会儿,一个护士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见了久微,对她笑一笑:“病人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久微眼睛瞥见那盆水是鲜红的颜色,心里一紧,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许笠站在一边,医生站在床侧,床头的小柜上放了一个搪瓷盘子,里面散落着镊子、手术刀、棉签等物,还有一个血迹斑斑的子弹头。楚卓铭坐在床边,黑色的外套被扔在地上,上身的一件白衬衫右手的袖子被剪了一截下来,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床单上沾了一些血迹,医生正在准备帮他包扎伤口。
见她进来,楚卓铭明显愣了一愣,随即道:“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好了吧?”
看着他眼睛里透出的温润笑意,久微忽然觉得胸口一窒,半晌低低道:“你的伤……”
楚卓铭不在意地一笑:“不碍事,一点皮肉伤而已。”
一边的医生已经开始替他包扎了,一边上药一边道:“你这伤拖的时间有些长了,这几天一定不能沾水,不能用这只胳膊使劲。如果伤口发炎就不好办了。”
久微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挪不动步子,直到医生离开,她仍然站在原地。
楚卓铭见她呆呆的样子,不觉失笑,走过去对她道:“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可是你的手……”
“放心,我没事。”久微被楚卓铭嘴角噙着的笑说服,回了卧室。
直到在床上躺下,她仍觉得有些心惊胆战,眼前一直是那个血迹斑斑的弹头和那个狰狞的伤口,为了躲避追杀,他居然带着这样的伤走了两天,他过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她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牵动,酸酸的疼。
接下来的三、四天,久微都没见到楚卓铭,偶尔见到陈翌或是许笠,他俩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久微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也不便多问什么。
这天下午,久微刚吃过饭,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客厅传来。
她刚起身,楚卓铭已经走进了饭厅,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你果然在这里,来。”不由分说拉起久微就往外走,边走边吩咐:“张妈,把我房间里的那瓶红酒拿到花园的亭子里,再送几样点心过来。”
久微一头雾水地跟他去到花园,酒很快就送来了。
楚卓铭先拿杯子倒了两杯酒,第一杯给她:“北平方面发动政变了,吴佩孚和曹锟已经被赶出了北洋政府,冯司令真是名副其实的英雄!估计过不了多久,大总统便会北上和谈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庆祝!”说着就要举杯。
久微拦住他:“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接着还不等楚卓铭反应过来,就拿过他手中的杯子,将里面的酒倒了一半到自己杯中:“不过呢,这件事确实值得庆祝,你只能喝半杯,剩下的我来代劳。”说罢冲楚卓铭一扬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楚卓铭愣了几秒,笑了起来:“真没想到。”
久微俏皮地眨一眨眼:“我这几年一直跟在爹身边打理绸庄的生意,应酬总是免不了的,我爹本来不许我沾酒,我是背着他偷偷喝的。”
楚卓铭拿过她手中的酒杯:“一杯就够了,不许再喝了。”说着把杯子放下。
“南北和谈的事,你就这么肯定?”久微问。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和冯司令的人接洽,前些日子北上与冯司令密谈,回来的时候一时大意才中了埋伏。不过好在那边的计划一直很周密,胡师长也出了大力,他们原定的计划就是北平一旦安定下来就开始着手准备和谈的相关事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和谈顺利进行,中国的统一就指日可待了。”
兴之所至,他招手让久微坐到身边,用手指蘸了杯中的残酒,在石桌上草草勾勒出一幅中国的略图,把一块点心掰碎了,放到几个重要位置上:“你看,这里是北平,如果和谈顺利,沿着这条线,先扫除南边一带的军阀,然后再往这里……”
夕阳西下,阶下的大丛蓝紫色翠菊随风轻轻摇曳,淡金色的阳光为这一切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




、第十五章

晚上回到卧室,久微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她坐在楚卓铭身边,心里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贪恋上了与这个人共度的时光?似乎只要在他身边,自己就什么也不用担心。那么陆成呢?自己原本一心一意等着的陆成呢?她到楚卓铭身边,不也是为了陆成吗?
“你不许我去,我将来怎么向你爹提亲?”“我向你保证,一个月后我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
……
“现在是特殊时期,没什么事不要往外跑。”“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而我又不在你身边,保护好你自己。”“你是第一天跟着我做事吗?那汪汉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你给我把人看好了,你就是这么做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责?你负的起这个责吗?!”……
用力闭了闭眼,她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让自己这么陷下去了,她和他,只是合作关系,她喜欢的人,是陆成,是陆成……
第二天一早,她便到书房去找楚卓铭,却被陈翌告知楚卓铭已经去了军政府。
陈翌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说什么,只笑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等他回来再说也可以。”
陈翌见她这样,担心是有什么急事,久微不方便说,便在去军政府时,瞅着楚卓铭忙完,把事情告诉了他。
楚卓铭听后沉吟了几秒,吩咐秘书推掉了中午的饭局,和陈翌回了官邸。
他进门时久微刚把菜端上桌,看见他一脸讶色:“你不是在忙吗?怎么回来了?”
楚卓铭在桌前坐下,不在意地道:“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这几天整天吃大鱼大肉的也腻了,想吃点清淡的。”
久微竭力忽略掉心底升起的一丝欣喜,只笑了笑,也没多问什么。
“对了,我听陈翌说,你早上找过我?”
“我……”久微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嗯?”听出她语气里的犹豫,楚卓铭抬头看着她。
“我……我想说,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了,我这两个月都没回过家,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样了,现在你这边的事也告一段落了,所以……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回家看看。”她的手在桌子底下绞紧了,眼睛飞快地掠了对面一眼,竟再不敢抬头去看楚卓铭。
半晌沉默。
“也好,”楚卓铭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刚巧明天我要去上海一趟,就顺路送你回去吧。”
久微“嗯”了一声,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不知为什么,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似乎更强烈了一些。
第二天他们是乘专列走的。一路上的普通列车都在为他们让行,速度自然也快了许多。
久微的车厢和楚卓铭的车厢紧挨着,但她几乎没怎么走动,饭也是由仆佣送到车厢来。
列车行至第二天夜里,久微本就睡得不踏实,恍惚中觉得火车好像停了下来。她微微睁开眼睛,床头的小灯开着,列车确实停了下来。
她感到有些不安,干脆坐了起来。
几乎是她刚穿上鞋,车厢门就被“哗”地推开,楚卓铭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她话音刚落,楚卓铭已经取下了她挂在衣帽架上的披风递给她,拉开一侧的窗户对她道:“先跟我来。”说罢身子一缩,干净利落地从车窗翻了出去。
久微心中惊疑不定,走到窗前,只见楚卓铭站在底下朝她伸着手。
她一边庆幸自己穿的不是旗袍,一边撩起裙角,踩在窗框上,猫着身子往下一跳。
楚卓铭稳稳地把她接在怀里。就算是在南方,十一月初的夜晚,空气已带了些寒意。久微哆嗦了一下,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楚卓铭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替她把披风拢好,低声道:“别说话,跟我来。”
四周黑漆漆一片,火车应该是停在了山野中。不远处依稀可以看见火车头吞吐着白汽,前面是一片暗暗的阴影,应该是一片山坡。
楚卓铭四下看了看,拉着久微朝前面的山坡摸去。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久微发现他们正走在一条山道上。小径蜿蜒曲折,路两旁的杂草里不时传来一两声虫鸣。
楚卓铭在前面,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出了脚步声,久微只能听见急促的喘息声。
忽然
“轰隆”一声巨响从山下传来。
久微一惊之下回头,只见火车前方的铁轨上发生了爆炸,整个火车头被气浪掀得剧烈震动,随后便侧翻下了铁轨。
楚卓铭也停下了脚步,盯着山下爆炸处,眼神中的光芒渐渐锐利起来。
久微只觉得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渐渐收紧,不禁侧过头去看他。
刚转过头,只见楚卓铭瞳孔猛地一收缩,一把把她扯到自己背后,另一只手迅速从衣服里掏出手枪,对着久微刚刚站的地方连开两枪。
久微只模糊看见两个黑影在树丛中一闪即逝。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林子中显得格外响亮。楚卓铭脸色变了变,对久微急声道:“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现在只能去山上避一避了。你还能走吗?”
久微惊魂未定之下只点了点头,楚卓铭拉着她继续朝山上走去。
好在这山并不陡,应该是附近的村民常走的,山路也比较平坦。
翻过这座山头,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个隐在山坳里的小村庄。清亮的月色下隐约可以辨出房屋的轮廓。
久微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刚想开口,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楚卓铭。
“小心”两个字刚脱口而出,楚卓铭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他敏捷地一猫腰闪过,那人见一击不成,转而扑向久微。
楚卓铭情急之下扑上前一把勾住那人的脖子用力一勒,那人反肘击在楚卓铭胸口。楚卓铭膝盖往上一顶,同时拧住了那人的另一只胳膊,就着那人手中闪亮的匕首扎入了他的胸膛。
久微惊吓之余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楚卓铭一脚踹开身前的人,想要再拉久微已是来不及,只得向外一扑,勉强够到久微的手。二人一同朝山坡下滚去。




、第十六章

久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是急速闪过的草木枯枝,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到一丝疼痛,身后一双有力的臂膀始终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最终停下来时,久微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楚卓铭被她压在下面,两只手犹自牢牢扣在她腰间。她一侧脸,立即感到脸颊上沾上了什么湿湿的东西,淡淡的腥味扑鼻而来。
她忙翻身坐起:“你受伤了?”
楚卓铭也慢慢坐起,皱眉看了看自己的右臂,道:“大概是刚才不小心划到,伤口裂开了。”
久微看看四周道:“那些人应该没那么快追过来,我们先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吧,你的伤口要重新包扎才行。”
楚卓铭点点头,随她站起,二人向前走了一段,便来到了刚才看见的村子。他们最后在一户屋子里透着些灯光的人家门口停下。
久微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随之木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双眼睛透过门缝狐疑的打量着他们。
久微上前解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们原本是到这附近郊游,但是我朋友不小心摔下了山,手臂受了伤。我们走了很远才找到这里,可以让我们借宿一晚吗?”
那人犹豫了一会让,还是开了门。
久微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年轻妇人。门后是一个小小的院落,两三间屋子坐落在院子里。
妇人很快就收拾了一间屋子给他们。久微向她要了几块干净毛巾,打了一盆热水。
楚卓铭脱下外套,身上的衬衫已经别血染透了大半。久微脸色白了白,低声道:“你先把衬衫脱了吧,我给你重新包扎。”
待他把衬衫脱下,真正露出那个伤口时,久微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痛:刚拆了线的伤口完全裂开,翻出了里面的肉,血还在一点一点往外渗。
楚卓铭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只笑了笑,起身到盆架前,把一块毛巾浸入热水,用一只手拧干了,一点一点擦着胳膊上的血迹。
久微仿佛突然惊醒一般,走过去从他手中拿过毛巾:“我来吧。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楚卓铭道:“要不是你跟我一起走,说不定现在还好好地在火车上,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久微眼圈一红,低下头,什么也没再说。
待清理完伤口,盆里已经全是血水了。久微又向主人家要了些干净衣服和一点普通酒精,帮楚卓铭把伤口消了毒,重新包扎好,道:“我看……我们还是在这里暂时借住几天吧,你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走的话,万一又遇到什么情况……”
楚卓铭点了点头:“也好。折腾了大半夜,你先睡吧,我出去看看。”说罢便出了门。
久微环顾四周,屋子里只有一张大床。她只得上床躺在靠墙那一边,和衣盖着被子,闭上了眼睛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轻轻地响了一声,睁眼坐起,是楚卓铭。
“吵醒你了?对不起。天快亮了,你接着睡吧。”说着就在屋内的桌子边坐下。
久微犹豫了一会儿道:“你……也到床上躺一会儿吧。主人家给了两床被子,这里也没有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你胳膊上还有伤……”
楚卓铭道:“不用了,我不累。”
久微把被子掀开就要下床:“那我也不睡了。”
楚卓铭看了看她,终是没说什么,只和衣躺在了床外侧。
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气息,久微觉得意外的心安,这一觉竟睡得格外沉。第二天她是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的。睁眼只见楚卓铭已经不在屋子里了,窗户上的窗帘被人细心地拉上了,外面传来一阵“咯咯”的鸡叫声。
她换上主人家给的干净衣裳,走出门去,只见昨晚的少妇正在院子里喂鸡,屋子旁边一个草棚下,一头驴正拉着石磨缓缓绕圈。
那少妇见她出来,朝她和善地笑了笑:“早饭我已经准备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