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共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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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何共未央-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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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进来的是张妈。见久微一脸讶异,她局促地搓了搓手:“小姐,有件事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告诉您比较好。”
“什么事?”久微疑惑。
“其实这半个月,楚少每天半夜都回来过。”
“什么?”久微一惊。
“我孙子这半个月一直在生病,我夜里睡不踏实,总能在半夜听到汽车声。起先我以为是楚少回来了,便提前起来到厨房把宵夜备好。可是好几次都只听见车的声音,不见人进来。后来我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就看见确实是楚少。有时候坐在车里,有时候站在外面,一直盯着二楼看。停的时间不一样,长些两个时辰,短些半个时辰,然后他就走了,从来没进过宅子。”
久微心里像是被投入了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半个月,每天夜里,他就这样在楼下守着自己,却从不上来看一眼。他在底下,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张妈是怎么走的,只记得后半夜她一直站在窗边,隐在窗帘后,看着楼下的车。
一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那车才发出了低低的引擎声,接着掉转车头,一路开了出去。
看着雪地上的两条车辙,久微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揪住了,疼。
第二天一早久微下楼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陈翌在客厅里,看样子似乎在等她。
见了她,陈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小姐,处座吩咐属下为您买了回苏州的车票,今天下午两点的车。”
久微一愣,下意识道:“回苏州?”
“是,处座说快到年关了,怕耽搁了小姐回家过年,而且北平这边也不大安全。吩咐属下送小姐回去。”
久微道:“他……不回苏州看看么?”
陈翌道:“处座这几天都没合过眼,事情很多,他应该不会回去了。”
久微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收拾东西。”说罢转身,心底的酸涩丝丝泛开。
她来的时候本就没带多少东西,被抓起来之后贴身的衣物都被扣留了,楚卓铭把她带回来后,特意让下人帮她添置了些衣物。她把几件衣服收拾好,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呆,便到了午饭时间。
陈翌是过午来接她的,听着张妈在门外叫她,她应了一声,拎着箱子起身。
出门后犹豫了一会儿,她没有直接下楼,而是拐进了楚卓铭的卧室。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那白梅兀自幽幽地开着,盈盈的香气飘满了整间屋子,似乎在叹息着什么。
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终是慢慢退了出来,关上了门。
陈翌一路把她送到苏州,由于事先没有告诉家里,宁母看见她时又惊又喜,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久微见宅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便问道:“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宁母擦了擦眼睛:“你爸爸在绸缎庄,你大哥去诊所了,你二姐……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久微惊诧。
宁母叹一口气,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你走后不久,她一个同学,叫乔森的,就来了。久茹突然就和我们说她要和这个乔森结婚。我和你爸爸都建议她缓一缓,不急这一时,起码等你回来。没想到这孩子平时那么听话,犯起倔来却是谁也拉不住。她坚持要在那几天办喜事,说什么要赶在圣诞节之前回英国。我们都觉得乔森那孩子还不错,也就由她了。”
久微心下暗暗奇怪,记得上次乔森来的时候久茹就怪怪的,而且乔森也很快就走了,这次却这么快就决定结婚……
“太太,大少爷回来了。”李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久辰一边把大衣递给下人一边走了进来。见到久微时愣了愣,随即露出了笑容:“你回来了。”
久微也笑:“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想着也不好打扰人家那么久,就回来了。”
近一个月不见,她觉得久辰身上似乎有些东西变了,具体是什么也说不清,但又一种感觉,这一个月一定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宁母带着久微指挥家里一众仆人把整幢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就出门置办各种年货。
离除夕还有一个礼拜的时候,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冬日下午,一连下了几天的冻雨终于停了,久微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看书,忽然听门房来报:“太太,江南总督楚尧先生府上送来了年礼。”
宁太太道:“楚府上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倒是我们失礼了。”
久微心里一动,便也走进去看。
只见送来的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棵纯金打造的招财树。小巧玲珑,精美异常,连树叶上的纹理都镂得栩栩如生。
“三小姐,这儿还有一件似乎专门给您的。”仆人说着递过来一个小盒子。
久微没想到楚家还会给自己单独送一份,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当即愣住:盒子里衬着白丝绒,光洁的绒面上静静躺着一枚玫瑰胸针,整朵花由蓝玛瑙雕琢而成,闪烁着淡淡的幽蓝光彩。叶片则由无数细小的绿色碎钻镶嵌而成。灯光照在上面,顿时流光溢彩,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楚家的下人说,这枚胸针是楚少爷专门从国外订制的,希望三小姐喜欢。”




、第二十六章

除夕夜那天,整个苏州城一片喜庆。从傍晚时分开始,城里便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久辰特意回来得早,帮着下人把鞭炮挂好。在长廊下挂了一溜红灯笼。
苏州前几日刚下过雪,这个时候雪虽然化了大半,但还有一些隐在树叶间,被那火红的灯笼一衬,也带上了那么几分喜庆。
宁母吩咐七点开饭。六点半的时候,久微随久辰到门外放鞭炮。细细的信子一路飞快地缩短,随即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久微捂着耳朵躲到久辰身后,这一串炸完了之后,久辰走到另一边去点另一串。久微看着红光点点跳跃,不由一晃神,脱口而出:“要是二姐也在就好了。”
久辰看见她嘴动,但周围声音太吵,便走过去大声道:“你说什么?”
久微道:“我说,要是二姐也在就好啦。”
一瞬间,久微疑心自己看花了眼久辰眼睛里的光芒迅速褪去,像是有人把生气从他身上抽走了,脸上虽然还是在笑,但那个笑就像个纸人的表情一般,是麻木的。
“哥,你怎么了?”久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久辰猛地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出过饭后,兄妹俩陪着父母打了四圈牌,久微回房休息时,已经将近半夜了。
路过久茹房间时,她看见门缝下漏出了一线细细的灯光。心里一动,她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久辰站在书桌边,拿着一个相框怔怔出神。
“哥?”久微轻轻叫了一声。
久辰回过头,久微似乎看见他眼角有一抹晶莹飞快闪过。
“你怎么还不去休息?”久辰放下相框道。
“我……突然想过来看看。”
久辰叹了口气:“早些休息吧。”说完便出去了。
久微走到他刚才所站的地方,那个相框被他面朝下盖在桌面上。久微拿起一看,那大概是在英国拍的,背景是一片湖,湖面波光粼粼,远处露出几个塔尖,久茹挽着一个女孩子,冲镜头笑得阳光灿烂。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女孩与久茹有五、六分相像,但二人的气质却迥然不同。久茹活泼灵动,那女孩则贞静娴雅,连笑容都浅淡如山谷幽兰一般。这大概就是久茹以前写信时常常提起的好友白盈了。
久微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下一时怅然。
回到房间,换衣服时,她无意间瞥见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那是楚卓铭前几日送来的礼物。
轻轻打开盒盖,那枚玫瑰胸针静静躺在白丝绒底子上,蓝光莹然。
她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憋闷,起身走到小露台上。冬夜的空气清冷,她不由打了个寒噤,但没有进门,仿佛这样能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方,手心攥紧那枚胸针,被硌得发疼也浑然不觉。
此时的北平。
楚卓铭独自坐在卧室里,没有开灯。
他刚从大总统府上回来,她走了将近半个月,他一直没回来过。包括她走的那天,他也只是守在火车站外,没有见她一面。他怕,怕见到她之后从她口中听到不想听的话,怕再被她认作别人,怕自己一旦见到她或者与她有关的东西,就会去找她,像当初说的那样把她留在身边,不顾一切。
今夜大总统执意送他回来,说是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他也不好推辞。在楼下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上了楼。不想一进门便看见这盆白梅。问过下人才知道是她买的。
陈翌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夜色中,那白梅花瓣如玉雕的一般晶莹剔透,几片开残了的花瓣落在盆里,让人心里无端生出一股哀凉。
陈翌守在门外,许笠匆匆从楼下上来,陈翌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许笠了然,用唇形问道:“那位走了快半个月了吧?”
陈翌点头。许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门开了,楚卓铭站在门口:“什么事?”
许笠面色一肃:“刚收到香港那边雅芝小姐的消息,何家大少爷已经启程来大陆了,估计六天后到北平。”
楚卓铭眉一皱:“让雅芝想办法拖住他,目前大总统病势未愈,和谈一点进展也没有,绝对不能再横生枝节。”
王雅芝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何信当真没有来北平,而是一到广州就带着她立即返航了。但北平的局势并不见得轻松了多少。大总统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还仍然勉力支撑着和北洋政府交涉,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三月中旬。

自从去年十二月以来,她再没得到过任何关于楚卓铭的消息,报纸上一如既往的全篇是太平景象。宁父又以时局不稳为由,严禁她离开苏州城。
虽然已经到了三月中旬,天气渐渐回暖,但毕竟刚入春,天气变化多端。刚出了几天的太阳,紧接着便是一个星期的倒春寒。
这天下午,久微正在久茹的卧室里打扫卫生,帮久茹整理着书架。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喊叫,一个脚步声咚咚地泡上了楼。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她好奇地探出身子,叫住一个往楼下去的女佣道:“出什么事了?”
那女佣一脸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只听门房把报纸送进来,说什么‘大总统死了’。”
久微手里的抹布直直掉在地上,脑中仿佛惊雷滚过,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一把推开那女佣,往楼下父亲的书房奔去。
推开书房门,只见父亲坐在桌后,一脸严肃,周围站了几个重要绸缎庄的管事和账房。
宁父见她进来,道:“你来了,正好我们在商量搬迁的事,你听听,然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久微一呆:“搬迁?”
宁父道:“是,现下广州政府的大总统一死,和谈自然没得说,只怕过不久这仗还是要打起来。我想把几个小店卖了,把主要的绸缎庄搬到西南去,规模缩小一些经营。”
久微脑子一片空白,抬脚就往外走,满心都是楚卓铭的安危。
“你去哪儿?”宁父在她身后沉声道。
久微慢慢转过身,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房间内。
“这段时间不太平,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我看着你,哪儿也不许去。”宁父从未对女儿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过话。
久微眼眶渐渐红了,宁父却不再理会她,而是问起了几个管事绸缎庄的情况。眼见父亲这次是来真的,她只得上楼回房。
接着几天,久微都是最早起床的一个,起来了就坐在客厅里等报纸。无奈报纸也没有遂她的愿,报的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没有半点那个人的消息。
如此过了五天,久微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宁父看在眼里,可还是不许她出门。
第六天一早,她照例早早下楼,刚坐下,一个佣人就进来:“小姐,楚少爷有事找您。”
久微一愣:“哪个楚少爷?”
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楚卓铭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是我。”
久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诸多情绪齐齐涌上,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只觉悬了数日的心终于落下地,声音都微微发着颤:“你怎么来了?”
楚卓铭眼底有淡淡的血丝,面色焦急:“卓萱有没有来过这里?”
久微一怔:“卓萱?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
楚卓铭眼里一黯,扶着沙发缓缓坐下,声音里满是疲惫:“卓萱失踪了。”




、第二十七章

楚卓铭三天前便到了苏州,不料回到家妹妹见了他丝毫没有欣喜之意,反而有一些隐隐的慌张。
他心下起疑,便在晚上卓萱出门去同学家时跟上了她。
果然,卓萱根本就没有去什么同学家,而是去了学校。
楚卓铭眼见她上了教工宿舍楼,便在楼下等着。不一会儿,她挽着陆子均的手走下楼来。楚卓铭心下了然,先回了家。
卓萱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
楚卓铭一直在她卧室里等她,她回来看见楚卓铭被吓了一大跳。
楚卓铭开门见山地问她和陆子均是什么关系,没想到卓萱一开始打死不承认,被逼得急了,站起身就冲着楚卓铭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就是喜欢他,那又怎么样?!你、爸爸、妈妈,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子均那样关心过我!整天就是忙忙忙!这大半年来,你回家过几次?你知不知道除夕那天我等了你一晚上?你呢,甚至连个电话也不打!现在又摆出一副样子来管教我,我不是你的玩具,想起来的时候就问一问,我是你妹妹,你亲妹妹!”
楚卓铭哑然。
见她哭得声嘶力竭,他徒劳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对她解释什么。
卓萱接下来的一句话成功地将他的歉疚转成了怒意:“我和子均的事你管不着,不管你同意也好反对也好,反正我是跟定他了。”
楚卓铭冷笑一声:“呵,我倒要看看我到底管不管得着!”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不料第二天一早上他都没有看见卓萱,待他发觉不对时,卓萱早已不在家里。她的藤条箱子不见了,日常衣物也少了几件。
他立刻去问门房有没有看见小姐是几时走的,门房说不知道。
这两天他几乎把整个苏州城都翻遍了,哪里有卓萱的影子?这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看看卓萱会不会到久微这里。
“我去找过陆子均,他只是说人不在他那里,我也拿他没办法,毕竟这里不是上海,我没有权力搜他的房子。”
久微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只觉得心里一酸,想了想道:“也许陆子均没有说实话,我认识他,不然我去问一问,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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