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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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心经-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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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她走也走不得,活也活不下去。所有人似乎都在逼迫她。逼的她蜷缩在角落里依然还是不肯放手,硬要再将她拖拽出来。

“若是有晖儿……”她猛地回头看这个男子。他真的在乎吗?还在乎那么久远以前的事吗?如若弘晖在,会不会是今天的弘时呢?在他的面前,骇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孩子。是不是被他一手把持着,按压着,走一条他早就铺就的道路,一点反抗都不能。如若是这样,恪宁宁愿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孩子,一个来到世上不得半分自由欢喜的孩子。

她看着僵立在风雪中的这个男人。他干枯萎靡的面色比寒霜更令人畏惧。他无力的站在那,嘴里似乎在念叨什么。晖儿是他生命里的春天,但这春的气息过早的了无声息了。此后他一直自欺欺人的走下去,全不顾周身越来越承受不了的寒冷。

恪宁呆立在那里,无情的风像是恐怖的鞭子抽打着她的内心,经过无数的折磨之后,她竟然已经变的如此麻木了。终于,她关上了门,那一扇小小的门,犹如关死了抽身而退的那扇门。她慢慢转过身,坐下来去捅那炭火。光线昏黄的小屋子里,又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个。

“弘时这孩子看起来身子骨很弱,你让他待在这么冷的屋子里,不怕他禁不住吗?”恪宁忽而问道。

胤禛凑到火盆边上,盯着逐渐喧嚣起来的火苗子不吭声。

“这种事情,是万不可心急的。他还那么小,将来的事情根本谈不上,我只是担心有一天,子不类父。”恪宁就着那火烘了烘冰冷麻木的手指尖。

“他这么个性子,又温顺,又随和,不知道是随了哪一个。这家里,没有一个这样的。”恪宁继续说下去。“或者,你并不该逼迫他!”火光映在她脸上,衬出她惯有的端庄沉着。

“温顺?他是温顺,任着那帮下贱种子带他去些个烟花风月之地。别的不怕,万一耽于玩乐,将来还有什么大志!”胤禛坐在火盆的另一边,依旧木着脸,好象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恪宁搓了搓手,将小指上一枚鎏金红宝石的小戒子扶了扶正。思量了一时又说:“没有大志,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难道,你不想孩子们安安生生的过清平的日子?”

“生于斯,长于斯。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逃不了的。我并不是强逼着他做什么。只是他这样的性格不好生规矩着他,有一日,必被他人左右。我怎么能不担心!”胤禛叹了口气说。

恪宁抬头微微瞥了一眼胤禛。她早已习惯他眼神中的静默。任何人休想从中探寻到什么。

“你怕他被谁左右?”恪宁猛然探过身去,劈头问了出来。胤禛没想到恪宁忽然如此敏感,抬起头回视她,见她眼中隐隐漂浮起一丝寒意。

“你……不要乱想。”胤禛想让语气听起来坚决一些,但拿捏的不好,尾音略略有些颤悠。他此时方察觉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对待恪宁不比其他女人。她不只是聪明这么简单。她有一种洞悉他人内心的能力。自己稍不留意,就会露出马脚。他见她阴沉沉的看着自己,竟然有点发怵,

“我没有乱想,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我这一天连口饭都没吃,既然都无事了,我想歇歇去。”

恪宁将话叉开了,语气恢复成一片云淡风轻。唤玉景去取大毛披风。外面早有人备了油纸伞。几个下人持着琉璃灯照着。因胤禛回来也不曾用饭食。便在前院暖阁里备下了晚饭。一时间各房丫头仆妇站的满满登登的。因恪宁有日子没有在府中住过。重秀,韶华,春喜,惜月几人也都过来帮着布菜摆酒。弘时也重新收拾了过来请安。年幼的弘历弘昼尚在仆妇怀中抱着,因天色晚了弘昼困的眼皮都睁不开,恪宁吩咐奶娘将他抱回去好生照料睡觉。倒是弘历精力充沛,见恪宁髻上簪着一只莹绿的翡翠簪子,便张着小手要来抓。恪宁见他甚有趣,便抱过来在怀中逗弄。此前恪宁待两个孩子就甚好,只是多日子不见,小孩子哪能记得许多,只是好奇着有陌生人的怀抱,在她怀里钻来钻去玩闹不休。

一时饭毕,胤禛也就吩咐他们不必多立规矩。这一帮子人热热闹闹散了场,就好像这家里的每一天都是这样丰盛完满的结束的。



王府生活(下)

年前的大雪扑落落没完没了的下了好几日。小门小户的人家若是晨起,想出个屋子都难,俱被那一尺厚的积雪顶住了门,推都难推开。而这样的天气,若不是为了苟延残喘的活着,大概也没有什么人真想出来。是呵气成冰的时节。

“入了正月就更有的忙了。也真是,你不知道那边那屋子里人都待不得的,进去了身子上都冒汗。咱们这里就一天到晚的冷冷清清!”春喜房里的小丫头画眉用那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将角落里的浮尘掸静。

“你敢比吗?人家是南边来的,身子娇养着呢?那日连福晋主子回来,她连个面儿都不肯露一露。这眼前做了胎了,更是十分金贵起来了。”另一个名唤翎子的丫头回说道。“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早早儿的就装腔作势起来。”

画眉伸出葱管儿般细白的一只手,捂了一下翎子的嘴说:“你可要仔细着呢?免得让人听了去。人家什么身份,如今她娘家兄长做了四川巡抚了。自然比不得从前了。“

翎子“扑哧“一乐:“什么巡不巡抚的。她只要烧高香,让她生出个阿哥来,比什么都强。你看侧福晋那里,就养下一个阿哥,如今也是要天得天,要地得地。什么都霸着占着。听说福晋瞅着她不舒心,可都不敢把她怎么着。她靠娘家人撑腰子算什么本事!”

两人正嘀嘀咕咕,但见春喜扶了小丫头逶迤而来,赶忙都住了嘴。低眉顺眼的问安。

“你们这些个不知事的,天这么冷都冻不住你们的嘴!成天说三道四,还嫌惹不出事来!”春喜过来低声叱道。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像桂花糖藕一般糯糯软软又缠连不断,就算是责叱也不怎么令人害怕。

“你们懂得什么?”春喜命奶娘抱了弘昼来。自己也收拾停当准备去向福晋问安。临走又撂下一句话:“再不守规矩,都让林大娘领出去罢了。”

这一日恪宁起的晚。气候寒凉,她又不怎么在意,稍不留神便染了风寒。加之往日喘嗽旧疾都赶到了一处,身子也懒怠动,提不起精神来。偏生在府中住规矩甚繁。每日重秀几个人往来问安她也要打点精神应对。

“年下繁忙,又都是你的事。可要你操持着费心。羽裳是头胎,况她身子素来就弱,该准备好的都要提早了备下。你可要交代好了!”恪宁斜靠在大迎枕上,手里捧着个暖手小炉。瞥了重秀一眼,“她那里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我可不依的!”说着用手捏了捏重秀的手背。重秀猛然手心一层湿汗。赶忙赔笑道:“福晋说的是。年妹妹那里自然是大事。我怎么敢不小心谨慎呢。自然不会让福晋担惊受怕的。”

“你既然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恪宁笑了笑,抬手指着几上一盏钧窑小盅。“这是新熬得燕窝,他们做的细致,不甜不腻,你也尝尝。”

正说话间,春喜进了问安。恪宁见她身后乳母抱着弘昼,便笑道:“惜月果然省心省力,你带孩子让人放心。她就整日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说着抱过孩子,捡了块新贡上的奶酥给他吃。

春喜侍立一旁点头称是。惜月掩嘴一笑,面上绯红。加之她圆圆的一张脸,显得颇为孩子气。

“这孩子也生的像你,虎头虎脑的。日后也是个敞亮的性子,这样最好不过了。”恪宁见怀里孩子着实吃的欢畅,心里才觉得有几分真欢喜。但心里一转念,复又对重秀道:“既然如今你那里事情那么多,就让元寿先在我这边住着吧。春喜离着我这里也近些。他们母子也方便见着。咱们也不必被那些死规矩拘着了。”

重秀点点头,不敢说什么。只拿眼向春喜那里一扫,见她眼角微有些喜色飘忽而过。心里不禁沉甸甸荡起一丝波澜。

待他们去后,玉景进来换上新茶。见恪宁歪着头呆呆看那茶碗留下的一圈水渍。不免问道:“主子是不是倦了,身上不好就歇歇吧。别硬撑着了。”

恪宁轻轻摆手:“我不是身上倦了,是心里倦了。”她坐起来,兀自叹了一声,又说:“也怨不得别人,都是我自己惹上身的。”

玉景愣怔了一下,想了想低声说:“主子担心侧福晋,那就亲自盯着年格格那边,省得他们作怪不就是了。”

恪宁笑笑,透过窗子看那屋檐下冰凌子逐渐化了,一滴滴淌下水来,嗒嗒作响。“如今光明正大的叫她办事,她哪里敢乱来。”

玉景恍然大悟道:“是了。若年格格母子平安那是天赐福佑,若是出了一丁点儿差错。罪过就全算到她头上去了。到时不用主子使半分力气。合着年格格如今就是块烫手山芋,她接也得接着,不接也得接着。”

恪宁起了身,抿了一口热茶缓缓气道:“你就是明白也不该说出来。防着被什么人听了去。咱们这里就算严谨,也要加着小心。以前春喜和惜月若不是看护的紧,指不定会怎么着呢。幸好她们两个心里也算明白,没让什么人算计了去。只是日后,元寿阿哥在咱们这边养着,更该用上万分的小心才是。”

玉景点点头,又取来妆奁。帮恪宁重新梳了头,又挑一支珠钗想替她簪上。恪宁摇摇头说罢了。自己从里面随手摸出一只旧日不常带的点翠五福梅花簪自己簪上。身上也只是穿着家常旧衣,披了大氅来看年羽裳。

羽裳盘腿坐在暖炕上,就着晌午光线好做些个女红。自恪宁回来,还不曾见过她。因听说体弱,不敢出屋子,只能在房中歇息。恪宁先让玉景过来知会一声叫她不用出来迎,自己方才过来。羽裳只起身到外间问了安。恪宁仍要她回炕上坐着去。自己偏身也坐下了。羽裳讷讷不敢多言。恪宁便捡起她往日做的一只小荷包笑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子,怎么还这样逞强。做这样精细的伙计,也不怕乏了。”

“福晋费心了。我也只是闲来无事拿出来做个一针半线的。请了太医来瞧,说什么气虚体弱,不宜走动。说的我也不能去给福晋请安。实在太过失礼了。”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难不成以为我今日是来兴师问罪不成。我自然也是担心你,年纪又轻,又是头胎。巴不得你天天躺着,保重身子才是要紧。”恪宁说着抬头瞧了瞧羽裳面色。这屋子本来极热,她又穿件大红短袄,用大羊毛毯子裹着腿脚。恪宁坐了片刻都觉得烦热。她脸上竟是半点血色也无,杏核般的脸孔只剩下纸一般的薄弱苍白。看的恪宁心里一阵阵发寒。

“我听说这几日你饮食上也不好。就算是没胃口,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忍耐着也要吃几口才好。”

羽裳点点头。勉强笑道:“福晋说的是。只因是头胎吧,强逼着自己吃了,多半也是都吐了出来。就是些珍馐佳肴,看着也只是想吐。”说着低下头去,在这个女人面前她并不想让自己像看上去的那么脆弱娇小。可每一次看到这样的一张脸,即便上面已经有了几丝风霜。她依然还是忍不住心底里那微妙的惆怅。像是平静已久的湖水,忽然有蜻蜓哗啦啦掠过,散开空荡荡的几圈涟漪。她越是想克制自己,就越是紧张的说话也不利落,行动也不利落。只得一个劲儿把头埋下去,不想让对方知觉。

看着这样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儿。恪宁没来由得想。其实她是很衬他的。低眉含羞,巧笑倩兮。她眉目间与如宣的那几缕相似渲染出她精致漂亮的五官。而本来性子中的柔和更添了些许世俗气息。不会令人觉得不好接近,只想着该怎样百般的疼顾怜惜才好。正是他那样的男人需要的女人。

如宣太脱俗,便如一个精灵般早已羽化成仙。而自己,坠入人海间,几番沉浮,又回到了这个看似光明其实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为求这躯体里的一口气在,也只能日日拼力挣扎,掩泪装欢。尘世间的人,只能如尘一般的活着。

如今,她倒不怎的怕见到羽裳了。她弱小,弱小到需要胤禛格外的照看,需要自己暗中的维护。她时常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如宣,怎么样都不是。与如宣相伴相依的那些过往,早就烟消云散了。

“福晋,您是不是乏了?”玉景在旁出声提醒她,她才惊觉自己走了神儿。忙回头笑道:“这天也晚了,我也没什么精神。你也是,累了就歇着,不可硬撑着,过了这头几个月,自然也就好了。要当娘的人了,自然是要吃些个苦头的。”

“好了。赶明儿天气好,我再来瞧你。”恪宁起身准备走。羽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拉住了恪宁的手说:“你明天还来吗?我……”

恪宁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她。见她张了张口,只低低地说句:“我……害怕。”





花间道

转了年。年羽裳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生产时虽然不太顺利,但到底母子平安。恪宁尤其挚爱女孩,还特意去柏林寺祈福,佑孩子一生顺遂。连德妃在宫中也听说想要见见新添的小格格。羽裳尚在月子中,恪宁便自己抱了孩子进宫来。

在德妃处稍坐一坐。尽了礼节,也便退了出来。她们一贯没有许多话可以说。不过至少在恪宁的退让之下,也很少发生不和。

又是一年花开时,庭前不见芳菲柳。无论如何点染,皇宫这个地方在最热闹的时节也未曾有几许暖意。恪宁到了自己这个年岁,越来越懂得这一点。本来若人心是暖的,又何惧冰封严寒,若心是冷的,花团锦簇也未见的能有几分喜悦。花好不好,月圆不圆,其实全赖人心。

恪宁犹自胡思乱想。怀中娇嫩的女婴扭捏了几下,她也没多想。忽然孩子一哭,她才觉得前襟有些湿热。原来孩子尿了。后面的嬷嬷们赶忙上来收拾。玉景见了笑道:“不让您抱着,您偏要抱着。看小格格不乐意了,气的尿了您一身。”

恪宁被她说的“扑哧”一乐。先不顾自己,让嬷嬷们给孩子换尿布。玉景也有些急,并没带了替换的衣物,这堂堂雍亲王妃,前襟湿塌塌的成什么样子。恪宁倒是不介意。本来天气已然转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一时也没法子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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