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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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奴-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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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凉的凄惶瞬间占据秘色心魂,她几乎顾不得整理衣裙,更没有留意被子的羁绊,身子突地向前,一下子便从榻上直直跌落在地!
陆吟……陆吟……
秘色急惶地奔出帐门——远处,几个窑工说说笑笑着走回来。秘色惶然开口,“陆天青呢?他是不是还在帐篷中没有醒来?”
几个窑工明显摸不着头脑地望着秘色,嗫嚅着说,“我们,刚刚送走了陆兄弟……”
走了?走了……
秘色勉强扶住帐门,身形不由得一阵摇晃。
那几个窑工汉子担忧地望着秘色,“姑娘,你还好吧?本来,我们送陆兄弟走的时候,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儿的;是陆兄弟说,你昨晚睡得迟,让我们不要惊动了你……”
“啊……对了”,其中一个汉子一拍脑袋,“陆兄弟说在姑娘你帐篷里的桌案上,他给你留下了什么东西……”
还不等那汉子说完,秘色急惶惶转身奔回帐内。桌案之上,果见一天青色丝绒所包裹的物件儿。
秘色轻轻将丝绒打开——瞬间一抹琉璃光彩,如流光飞舞。是一支荷叶杯!天青秘色,釉彩灵动!
秘色压住心下的惊艳与赞叹,轻轻擎起这支秘色荷叶杯——杯子被雕琢成整支莲叶的模样,杯子的主体是一张莲叶弯卷而成,莲叶绕成的边沿上还压着一朵小小而羞涩的莲花苞。杯子向下伶仃而袅娜的高脚,仿似荷叶妖娆的长梗,完美地收紧了叶向下的延伸,自然地过渡到纤长的高脚……
最绝的是,这荷叶杯,并不是直接从荷叶卷成的杯子主体中来饮酒,而是在长长的茎底端,留有一小孔,饮酒时将口啜饮在茎部的这个小孔上,让酒从杯中顺流直下……这是文人雅客们曲水流觞之时的风雅做法。
吸引秘色的,当然不是这荷叶杯所代表的文人风雅,而是——天青秘色完美的将荷叶的神韵点滴展现。清水荷韵,菡萏幽幽,最为难得的是,荷叶杯上的釉色丰厚而透明,近看近乎无色,远看方可见到廖若晨空的天青之色……
秘色的心被深深震动!虽然她也做出了颜色一致的秘色瓷,但是自己的秘色瓷与这支荷叶杯比起来,就像是青涩的幼女与妖娆的贵妃之间的差异!这支荷叶杯的釉色之美,牵动神魂,动人心魄!
天青色丝绒中还附有一张素笺,秘色轻轻展读:上面是一首《莲叶》诗:“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在君塘上种,埋没任春风。”
秘色的心愀然一痛,捧着荷叶杯和素笺奔出门去,问那些窑工们,陆天青关于这物件儿是否还说了什么。
窑工摇头,“陆兄弟什么也没说。”秘色凄然转身,却被那窑工喊住了,“姑娘……不知我当讲不当讲……这荷叶杯……是陆兄弟亲手做的,他在这里的时候,几乎每个晚上都要跑去瓷窑,为的就是做这个东西……之前,他一直跟我们潜心地跟我们学习制作秘色瓷的配料,我们也是当他兄弟,就告诉了他……可是又怕这事儿让姑娘你不高兴,所以也就没敢告诉姑娘……”
他每个晚上几乎都要跑去瓷窑……
他亲手做了这个荷叶杯……
“在君塘上种,埋没任春风”……
秘色紧紧抓住荷叶杯,心如刀绞——陆吟,清雅如莲的你,真的甘愿做我生命中的一片莲叶,任凭我无知的伤害吗?
我怎么可以,我怎么有资格……
***********
秘色头昏沉着走回自己的帐篷。草原春天忽而旋来的一阵凉风,直吹得秘色的毛孔如遭针刺,身子随之一阵阵微微轻颤。
陆天青——天青绝色,是为秘色;陆天青,分明就是将陆的姓氏冠在了自己的身上啊!一个男人将他的姓氏冠在了自己的名字之前,这份心……这份情……自己怎么会这么笨,怎么会一点都没有想到这个细节?
那清雅如莲的背影,即便他再刻意掩饰,再装作猥琐歪斜,如果自己当初多留意了一点,依然可以发现的啊!
那般清雅无俦的男子,若比莲花花亦羞,他甘愿躲在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皮背后,弯折下自己骄傲的心,为的,不过是能在自己身边盘桓数日,做那萍水的聚会啊!——蠢笨如己,竟然一无所知!
竟然,竟然——竟然又是自己亲口下逐客令,将近在身边的他,再次赶开!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你来了,却不能好好与我相认,偏要隔着那没有表情的假面,强装与我陌生?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你是如何知道我正置身于陌生的契丹草原?
如今你又去了哪里啊?我又要何时才能再次见到你……
*********
身后,忽地又传来那个窑工迟疑的嗓音,“姑娘!陆兄弟也给我们留下了话——说姑娘要是想烧制出釉色更加完美的秘色瓷,就比如这支荷叶杯,一定要在釉料中加入玛瑙的粉末!他说他来,正是为此……”
秘色的心又是巨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你知道我苦苦追寻秘色瓷整整三年,却一直不得要领,一直找不到症结所在……所以你才出现,所以你才带着这个答案而来……所以你才会一见面便是直接的言语挑衅,激发出我的好胜心,然后因势利导……
陆吟……你又是怎样知道这一切的?
秘色瓷釉彩的秘密,你又是如何知晓?
为什么,你明明来到我身边,却要装作陌生人的模样,眼睁睁看着与我再次擦肩?
难道,我们之间,就真的这般福缘浅薄,相遇却注定分离,想念却无缘再见!
陆吟……
何日,才能,再,相见?

五 契丹 8、愁染一江翠(预求明日鲜花)
初春时节,本就是孩子的性情。刚刚以为春风柔暖了,隔天它就给你来个雨雪交加。
一场草原上突然而至的倒春寒,就成功地将秘色留在了床榻之上。
谁能想到,草原的六月,还会突至这般的,寒凉?
窑工们自然想过了各种办法,请医生、吃药,甚至惊动了萨满巫师,都没能将秘色成功地从这场突来的病症中拉回来。
尽管知道耶律亿此时正在前线与奚人作战,但是任何人都不敢将秘色的病情瞒而不报。三天后,耶律亿接获了秘色大病的消息,心急如焚,随手将兵符令箭转身交给身边的一个男子,“我答应你的三年之约,我已经尽数兑现。想来这些日子你也闲适得够久了,赶紧找点事情做活动活动筋骨吧!”
那人一愣,不敢轻易接下兵符令箭。耶律亿哈哈一笑,“我既然交给你,便是信你。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毫不怀疑,攻下小小的奚人,对你来说不过是牛刀小试。我给你生杀大权,剩下的你自己放手去做就好!”
那人接过兵符令箭,叉手施礼,“于越大人,那您……?”
耶律亿的眸子,潋滟过一串桃花开放的粉红,“我已经有半年不见她……她病了,我要即可动身去见她!”
她……那人的眸子忽地一阵幽暗,仿佛不用问那名字,他与耶律亿彼此的心中也都是心照不宣地知道她是谁。
那人别开眼神,低低垂下头去,“于越大人,请你,好好照顾她……您放心去吧,为了她,我也会将您交代的事情做好!”
耶律亿潋滟一笑,“我信你,正如三年之前你信我!我将契丹命运托付你,你将她的健康托付给我,我们彼此信任!”
耶律亿说罢,一甩袍袖,朗声大笑着昂然离去。
只留下那人,毫无表情的面孔上,一抹似乎闪烁而过的黯然……
他在,为何伤心?
*************
昏昏沉沉的秘色,觉得自己似是堕入了一片沸腾的池水。池水四周冰雪覆盖,池水上空雾气如纱。不知怎的,秘色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池热水的中央,进不得进,退不得退,一任阵阵燠热搅扰心房,身子和心魂都在这摧人的燠热之中,蹒跚踉跄。
岸上,那冰雪覆盖的岸上,隐隐站着一个人。只是知道他身材昂藏,却被团团白色水雾遮住了身子,全然看不清只叶片羽。
秘色想要朝他喊叫,想让他拉自己一把,也好逃开这一池的燠热,走上清凉的雪岸。
却——发不出声音。明明张大了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去呐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人站在岸边良久,似乎也并不能看到自己,过了片刻,他竟然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不要走,不要走……”
“等等我,等等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秘色拼命的大喊,喊破了喉咙,喊出了眼泪,却仿似都根本传达不到那人的耳畔。
那人兀自坚定地走。决绝地走。
丝毫没有一丝留恋。丝毫——没有片刻的凝眸。
秘色惶急得无以复加,最后拼尽全身的气力,泪水滂沱之中,心神俱碎地呐喊出声,“陆吟——陆吟……”
*************
一只温暖坚定地握住了自己,秘色心下恍惚,难道是他回来了?难道是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呐喊,回身来带自己走了?
可是却又不对……站在雪岸之上的他,掌心应该是沁凉的,能够瞬间倾泻掉自己身体里越积越多的燠热才对啊……
为什么是这般温暖的?
为什么又是这般坚定?
秘色下意识将被那手掌握住的柔荑向后拉,却没能成功,反倒被那手掌更加坚定地紧紧握住!
“秘色。是我。秘色,醒醒……”温暖而轻柔的嗓音,如春色桃花,点点在秘色耳畔绽放。
眼前所有的幻象都如被石子击破的水波,破碎悠荡开去。那本来已经杳远而朦胧的身影,彻底化为潋滟的波纹,消失不见。
满心满心的失落……秘色悠悠地睁开眼睛,望进耶律亿满是忧虑与心疼的眸子。那眸子在望见秘色睁开眼睛的刹那,瞬间光彩顿生,宛如山间的桃花,树树开遍……
秘色虚弱地扯开唇瓣,“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在与奚人作战么……怎么脱的开?”
耶律亿摇摇头,再摇摇头,将秘色的手擎至自己唇边,“没有什么,会比你,更重要……”
泪,倏然漾满秘色的眸子。不是这样的……她要的不是这样……
契丹也好,耶律亿也罢,对于她而言,更应该是一个逃生的方向,可以依赖的朋友,不该再有这样感情的牵绊……自己已经伤过那么多的人,不应该再多加一个耶律亿啊……
在契丹的三年来,秘色看得足够清楚,耶律亿合该是这个民族振兴的灵魂,合该是一个影响历史的重要人物……
不应该,将他拖入儿女私情;他的心,应该装着天下!
秘色努力地想展现给耶律亿一抹微笑,想让他安心,想打破此刻氤氲在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情愫,“我没事的……不过是受了一点风寒……躺躺就会好了……”
秘色的唇,苍白干裂,她想笑,却反而扯痛了唇角。耶律亿心疼地看着秘色,知道她想安慰自己,想让自己放心……
心头蓦地升起无名的怒火,耶律亿恨恨扬声,“我答应了他来见你!可是他怎么敢让你生病,让你难过!早知这样,我便不该让他来见你!”
他?
秘色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光芒,她望住耶律亿的眼睛急急地问,“他是谁?你答应了谁来见我?是陆天青么?还是……?”秘色不敢继续说出那个名字……她怕,她怕如果这个名字被自己说破了,便连最后一点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不是呢,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他……自己该如何,收拾这破碎了的,心伤……
***************
耶律亿一愣,“陆天青?”随即他那桃花一般潋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悟,紧紧闭住了嘴唇,再不多说。
秘色哀哀,“告诉我,告诉我他是谁?”
耶律亿微微皱眉,似是喃喃而语,“他果然遵守了与我的约定……真是个汉子,真是个汉子……”
秘色急得一把握住耶律亿的衣袖,羸弱的身子努力前倾,“告诉我,他到底是谁!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耶律亿眼底写满沧桑的痛楚,“秘色,不要问了。我相信,他也一定跟你说过同样的话。他想说的话,早已经告诉了你;如果他不说,那就是他并不想让你知道……我想,我们该尊重他的意思,不是么?”
耶律亿心底在无声地呐喊,“秘色!秘色……不要再问了,不要再整个脑子里都只想着他!此刻,在你眼前的人,是我啊……你的眼里,你的口中,你的心里,你真正应该关注的人,是我啊……”
**********
耶律亿的话,的的确确问住了秘色。
秘色讷讷,几不能言。
是啊……是他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知道啊,他的心里一定对自己有着深深的怨意吧……自己虽然是被强掳入那陌生的命运,就算身子的清白自己无法保住,但是自己的心呢?自己的心,自己总归该对自己的心拥有控制力的啊……
却依然没有给他留下,依然丢失在了那梦掩的回鹘……
陆吟……我的确是没有资格再对你抱有任何的梦想了呀!
你要来,我便静静等着你来。
你要走,我只该微笑目送你的背影。
我此生,只配成为你路边的野花,站在那里,千年万年,望着你的身影,却无法跟从你的步伐,更不配挽留你的脚步啊……
*************
耶律亿的严厉地问着身畔的窑工,“你们,都给姑娘用了什么方法?”
那几个汉子胆颤地嗫嚅,“医生请过了……药也吃过了……但是都不见效。医生说,姑娘的病,在心里,求医问药都治标而不治本……无奈,我们只好又去请过萨满巫师……可是也没见效果……”
耶律亿神色一凛,“萨满?你们请的是哪位萨满?”
窑工的头垂得更低,嗓音嗫嚅得更严重,“就是,就是平日里当兽医的那位……他自己说,他自己说,说自己是通神的萨满……”
耶律亿勃然大怒,一掌击在柱子上,“大胆!你们竟然敢将姑娘的身家性命这般儿戏!那个兽医哪里是什么通神的萨满,他根本就是装神弄鬼,草菅人命!你们竟然就敢信他,你们竟然就敢将姑娘的性命交托在他那肮脏的手上!我告诉你们,如果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们都生殉陪葬!”
随后耶律亿回身朝向帐外的侍卫,“拔戈,去抽那兽医五十鞭子!如果他能活着挺下来,就算他命大!”
侍卫拔戈领命而去,在场的众人,无不人人自危。
耶律亿,契丹草原最凶猛、最勇敢的狼,虽然有着桃花一般年轻、艳丽的容貌,但是绝没有人敢忽略他内心的雄浑!
耶律亿,耶律阿保机,契丹草原上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必将是一个统领契丹八部,狼视天下四方的人中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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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亿又是一声顿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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