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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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奴-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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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秘色还能说什么?
除了点头答应下来,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人家这诚心,都甘愿自卖自身在你的瓷窑里给你卖苦力了;人家跟你订做一个瓷笛,将来也是要另外给钱的,断不至于用做工的付出来抵赖。于情于理,秘色都绝无拒绝之理……
可是,却不知怎地,秘色总觉得自己已经一不小心踏入了一个设好的圈套。只是,这圈套还没开始收紧,所以秘色现在还感觉不到现实的威胁……
这个圈套,到底是什么呢?自己有什么值得他陆天青这般煞费心机布局设计的呢?
秘色只是隐隐地,似乎抓到了一个关键——瓷笛……瓷器各种品类的都可能,也都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一根瓷笛?
那么说,这陆天青,也是会吹笛之人咯?
难道,他真的是商人么?
*************
又是几个夜晚,无法入眠。秘色瓷的问题一直一直萦回在秘色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尤其,自从陆天青到来后,秘色的梦境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瓷笛……
清雅如莲的背影……
陆为姓氏……
久久,久久地缠绕,看不到一个重点,得不来一丝解脱……
陆吟……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起你?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上天才要用这样的梦境惩罚于我?惩罚我竟然沉溺于回鹘的迷情中无法自拔,惩罚我竟然因之而忘记了你真重的情……
陆吟!陆吟……
如今,你到底在哪里呀?是不是,身边早已经拥有了心爱的姑娘?说不定,更有一个小小的娃儿,已经学会跟在你身后,蹒跚学步了吧?
陆吟……在你的记忆中,是否还有一个人,叫做沈秘色?
陆吟……十几年前的越州初见,早已经从你的心头,淡淡远去了吧?
尘归尘,路归路,陆吟,是不是,你我今生,从此错过?
*************
笛声!又是笛声……
秘色的心,颤抖起无限的苍茫,忍不住披衣起床,掀开帐帘,走入草原初春的夜,遥望银色月光下广阔的天地。
是谁在吹笛?在这无梦的夜晚,在这惹动烦乱的初春……
那吹笛的人,也是无法入眠么?也是,满怀难平的心绪么?
这一次,秘色听得仔细,不是契丹的胡琴,不是西域的羌笛,而就是横笛,源于中原的清越竹笛!
秘色的心,忽然涨满春风,仿佛夜色中浮起淡淡的亮色,氤氲如云,银白似月,催动着秘色,朝向那个方向,奔去——************
那笛声,竟然是从瓷窑中飘飞而来的。秘色站在瓷窑门前,愣怔无比。心下有小小的跳跃,但是更多的则是无边无垠的失望。
瓷窑中的每一个人,秘色都熟悉得宛如十根指头,怎么可能会有那个清雅如莲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清越如月的笛音!
秘色颓然推开瓷窑巨大的木门——房内,依然熊熊燃着的炉火,将整个内中世界映照成一片彤红。木板搭起来的案子上,各色泥胎整齐摆放。另一边,烧制出来的成品,釉色簇新,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着幽幽的光。
往日一片忙碌的瓷窑,如今在宁谧的夜色里,竟然显出难得的幽静却又粗犷的美。就像一个裸着上身的汉子,劳动之后身上流着火滴着汗,虽然没有衣饰的装扮,但是那裸露的阳刚便已经是这个世间最完美的景致了。
秘色踏入瓷窑,左右顾盼,想看到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留在瓷窑里,吹着这般清越而又美妙的笛声。
炉火。
木案。
无言的瓷器。
秘色翠色的裙袂成为偌大个瓷窑中唯一灵动的存在。转身,再转身;不见,依然不见……
明明就是在这里啊。明明是那般清越的笛音。
怎地会遍寻不见?怎地会平地消失?
心蓦然堕入死寂。所有的亮色,所有的期待,都已经化为泡影。
脚步一个踉跄,秘色的身形跌坐在木案之前,案子上的瓷器彼此磕碰着发出脆裂的响声,就像此时秘色片片碎裂的心。
秘色的泪,悄然滑落。再也压抑不住的哽咽,伴随零落的嗓音飘溢:“陆吟,陆吟……真的不是你吗?果然不是你啊……”
“我怎么会以为会是你?我有多愚蠢,我有多愚蠢啊……”
“怎么可能会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啊……莫说你远在大唐,如今音讯杳然;就算你依然还镇守在天德关,你也不会知晓,我已经离开回鹘,来到了这片更为陌生的契丹草原……陆吟,陆吟,即便你知道我现在契丹草原,你也断不会来见我的啊……我是这么不堪的女子,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再见你的颜面……你该把我忘记,你该把我忘记啊……”
炉火熊熊,给俯身哭泣的秘色披上一层柔暖的红纱;瓷器寂寂,幽幽釉光处处印满秘色纤弱的翠衣……天地无声,万物吶言,都静静地陪伴在秘色身畔,陪伴着她动情发泄的哭声。
***********
秘色不知道,其实就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果真是还有一个人的。但是,那个人却不能见她。当秘色颓然推开瓷窑大门的刹那,那人便飞身登上屋顶高高挑空的房梁。
秘色的寻觅,秘色的哭泣,秘色的孤寂……全都像一根根布满尖芒的刺,重重、重重地刺在他的心上。却不敢闪躲,更不敢拒绝,只能眼见着那尖刺刺出殷红的血,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那悲凉而怆痛的眸光,紧紧锁住秘色的身形,只能一如天地,静静地、静静地陪伴在她身畔。他多想,多想让自己来代替她,所有的伤,所有的痛,他都心甘情愿独自来背,可是——却不能,还不能啊……
只能等待,只能任由心上的创口血流如注。为了他日的相见,必须要学会暂时的忍耐!
*************
瓷窑门外,忽然传来尖利的狼嚎。惊止了秘色的哭泣。秘色知道,一定是色又麦从外面回来,找不见了自己,故此四处呼唤着呢。
秘色心底涌起暖暖的温意。都说狼是最孤僻的动物,它们不相信任何人,它们不轻易跟任何人产生感情。但是,自己却又是幸运的,不但拥有了这只雪狼全部的信赖,更在这陌生的契丹草原上,彼此成了相依为命的亲人……
人情冷暖,有时竟然不如一匹狼来得真心实意……
秘色起身,想迎出去,她知道色又麦如果不找到她,是不会甘心的。可是,秘色刚刚起身,便已经听到那轻如晚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已经来到了瓷窑的大门外。
“瑟又麦,我在这里。”秘色轻轻地向门外扬声。
正待走向门口,忽地那一阵寒凉的狼嚎声平空而起,远比之前寻找秘色时,更为凄厉。秘色的心不由得惊跳!
瑟又麦一定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按说它不该如此敏感,怎地会突然狂叫至此?
秘色来不及多想,急忙打开瓷窑大门奔了出去——月光下,银色苍茫。威武的雪狼,仿似披了一身的月光,站在深蓝的天幕前,威武骄傲。
瑟又麦看到秘色的身影,非但没有停下叫声,反倒仰高了头颅,幽幽的眸子里闪烁起刀锋一般凛冽的寒光,直直向瓷窑警告地长嘶。
难道,有人?
秘色的心再次惊跳!原来,真的,有人……
秘色带着瑟又麦再次回到瓷窑。依然是空空荡荡——炉火彤彤,釉色幽幽。
瑟又麦仿佛感知得到秘色的困惑,它抬高头颅,引导着秘色抬头向上,将眸子望向高高挑空的房梁——狼叫愈发尖利,含着明白的警告与威胁。秘色隐约见得房梁之间有飘忽的衣袂一闪,仿似一片流云,倏忽闪去。
秘色大惊,厉声喝道,“梁上君子,所为何来?”
明明有人,可是却无人应答……
**************
瓷窑门外忽地又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隐隐地夹杂着哼哼唧唧的走调小曲儿,浊重的嗓音说着那人的酒醉。
“砰!——”瓷窑的大门被重重地撞开。秘色猛然回头,只见陆天青举着个酒囊,一边歪歪斜斜地走,一边口齿不清地唱。
瑟又麦忽地又是一阵警觉。秘色甚至感知到了手掌下,它颈部皮毛的竖起!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月理朵姑娘啊……怎么,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么?深更半夜的,月理朵姑娘不去睡觉,搂着个大狗,站在瓷窑里干嘛?”陆天青舌头粗短地嘟囔着。
瑟又麦警告地闷声哼着,幽幽的眸子闪出危险的光芒。秘色慌忙拉紧瑟又麦颈子上的皮毛,尽量安抚它的愤怒。
“陆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不留在帐篷里,跑到瓷窑来做什么?”秘色一边留意着梁上的动静,一边不动声色地应付着陆天青。
陆天青仰起头来,举起酒囊又灌了一口酒,“哎……月理朵姑娘,陆某睡不着啊!姑娘你是不了解男人啊……啧啧,一转眼,陆某来你这瓷窑也有半月了吧……你这瓷窑哪儿都不错,就是一点啊,只有你这么一个姑娘……咳,半个月都没个女人在身边,陆某这夜里睡不着了呀……所以只好出来逛逛,偏这草原,春天了嘛晚上还是寒凉,恰好见到瓷窑里还有火光,就来逛逛咯!”陆天青那本来毫无光彩的眸子,此时更是斜楞着瞥向秘色,让秘色不由得脊梁沟发凉,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管怎样,就算这陆天青再不招人待见,但是毕竟他委身在自己的瓷窑,秘色毕竟对他的人身安全,要负有责任的。此时房梁上的人,善恶不知,秘色自然也要担心陆天青的安危。
秘色尽量低声地对陆天青提醒,“梁上有人……”

五 契丹 6、与谁共醉(谢谢waxyz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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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低低地一句,“梁上有人!”
陆天青撩开几乎要碰在了一起的眼皮,聚焦朦胧地望了望秘色,“啊?这个梁上?我去看看……不想活了么,敢当着陆爷爷的面,玩儿这梁上的把戏!”言毕,这方才还醉意朦胧的男子,猛然一提气,脚尖点地,一只手兀自拎着那装着酒的皮囊,另一只手已然攀上了挑空的房梁!
秘色高高仰首,呆望着陆天青一只手勾住房梁,仿似一只灵巧的猴儿一般从梁间绕过,嘴里还嘟囔着,“人呢?人呢?藏哪儿去了?”
听他这样一说,秘色也愣住了。方才明明看到衣袂一闪。就算自己眼花,瑟又麦这野性的警惕可绝不会出现误差!
那么那人到底哪去了?
秘色不禁挑高眸子,望瓷窑房顶,那距离房梁仍有数尺的排气窗……难道,他竟然是从那里离开的?
那人,到底是谁?
那人,到底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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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眯着眼睛,疑虑地望陆天青,“真人不露相……没想到,陆公子竟然是个高手啊……”
“高手?切……”已然落下身来的陆天青,扑通跌坐在木板拼成的长凳上,举起酒囊,仰头咕咚就是一口酒。酒水顺着他上下滚动的脖颈一直流下。良久,他抬起醉意朦胧的眸子,“月理朵姑娘,这世间,究竟,什么是高手?难道你所谓的高手,就是这样,能够蹿高跃低,便足够了吗?”
秘色被陆天青问得一愣。本来满心对他的怀疑,想要询问一二的,却反倒被陆天青扯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里,心有戚戚。
“像陆公子这般,身手矫健,关键时刻可以做许多的大事,这便自然就是高手了啊……”秘色轻轻说着,就连自己都有点无法说服自己。
陆天青仰头又是一口酒,身子随之摇晃了几下,“呵,呵呵,姑娘……其实这远不是什么高手,充其量不过是肢体的小技……如果这小技不但没有能保护得自己重要的人,反倒正是因为这小技而惹来了祸端,姑娘你,还会称我为高手吗?”陆天青的笑苦而苍凉。虽然在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没有显出什么表情,但是那语调中、那笑声中所浸润的伤感,已经浓重得就像泼墨的山水,在秘色的心头,氤氲成了幽深的一片。
原来,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自己的伤……
秘色望着依然在向口中倒酒的陆天青,心下有微微的叹息。这个人,从一出现便是咄咄逼人,于是自己想当然将他当做唯利是图的商人,当做急功近利的男子,此时方知,他不过是是用一副玩世不恭的面具,来遮掩心底柔软的伤啊。
他说他夜晚睡不着,是因为身边没有女人,此时看来,又何曾不是他心底同样有痛,痛得肝肠寸断,痛到不敢入梦……
秘色轻轻摇头,拍了拍依然警觉着的瑟又麦,走上前去,抓住了陆天青的酒囊,“陆公子,夜深了,宿醉伤身,不要再喝了。再暖的酒,喝下腹中,都会变成寒凉,无法帮你解决心事,反倒会让你的身体跟着受罪……”
秘色明显地感觉到两个人同握住的酒囊,重重地颤抖了一下。秘色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那平淡得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细微的情绪倏忽流过……
“啊……哈哈,哈哈,月理朵姑娘说得对!酒再好,也代替不了女人……不喝了不喝了,睡觉,回去睡觉……”陆天青垂下头,将酒囊塞入腰带,闷着头摇晃着起身,向门外走去。
望着他蹒跚的背影,秘色忽地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哭是为谁……
或许是看到那酷似陆吟的清雅背影,如今被浓重的悲伤压得佝偻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听到陆天青依然嘴硬地将这些伤心归结为身边没有姑娘……
这夜所有的怅惘与无奈,终于纠结在一起,痛痛地翻搅着秘色的心房,让她无声地,泪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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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陆天青所定制的瓷笛,第二批样品出炉。
这是一个清晨。瓷笛昨夜在炉火中彻夜烧制。契丹草原与中原越州气候多有不同,为了达到中原的炉火温度,必须要延长燃烧的时间(氧气的密度不同),秘色、陆天青与一班窑工都彻夜未眠,守在瓷窑中等待。
秘色瓷,是每一个与瓷相关的人的梦想啊,无论是制瓷的工人,贩卖瓷器的商人,还是收藏瓷器的文人雅客们,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有幸目睹这神奇的瑰宝的诞生!
秘色总结了之前的几次试验,想到或许就是因为契丹草原的空气相对稀薄,所以相同的燃烧时间里,未必能够达到足够的炉火温度,而使釉料不能够充分熔融,所以才会出不来那种透光晶莹的天青之色。
这一次,炉火的温度应该没有问题了,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炉出来的瓷笛,将会重现廖若晨空的天青绝色?
秘色双手撑在桌案上,双眸紧紧盯着吞吐燃烧的炉火,面颊滚烫,身子却冰冷地微微发颤。
昨夜瓷器入炉前,秘色已然忙碌了一整天,晚上又是接下来熬过整个通宵,她那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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