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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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流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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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叶不敢再言,只喏喏应下,“是。微臣知罪了。”却也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麦羽一眼。
麦羽狠狠回瞪他,只恨他说话太不讲究,又偷偷看了看安森,好在他也再没说什么,只淡淡道:“知罪便好,若没有别的事,便退下吧。”
孟叶离开后,大臣们一拨接一拨的又陆续来了不少。这其中麦羽最乐见的便是那些个内阁臣僚,因但凡他们要禀报的事情,通常都会要求安森屏退左右,于她而言,也多少是可以松弛片刻了。
这般的盼了许久,才见禁军将领罗冰姗姗而至,果然,安森旋即挥手示意在场人等回避,麦羽便随着其他侍从们一道朝门外退去,长时的站立令得她手脚皆是麻木,行动也不免有些蹒跚了。
麦羽刚走出和政堂,一直候在外头的孟叶便急匆匆迎上来,麦羽诧异不已,“你怎么还在这里?”随即警惕的看了看后方紧闭的大门,“小心让皇上看见了。”
“不会!”孟叶剑眉一扬,也不刻意压低声音,“皇上在里面跟罗冰议事,怎会有工夫管你。”
麦羽腿脚僵硬,急着要回房歇着,态度遂有些不耐,“得了,你有什么事快些说罢!”
孟叶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你父亲昨日已将折子递上去了。”
麦羽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什么折子?”
孟叶目有惊讶,“怎么你还不知道么?你父亲近日一直忙着挑选御医举荐给皇上好把你换出来,还联合一些大臣保荐,我也参加了。昨日刚定下了秦太医,你父亲立即便写了折子,呈与皇上了。”
麦羽怔了好半天,才想起那日父亲说过的话,只因时隔多日,她便也忘了,而如今这厢,竟是木已成舟!麦羽心里骤凉,只想立刻去太医院找父亲问个究竟。
孟叶也不觉,只兀自得意的笑道:“如何?这回算是将功折罪了吧?”
麦羽心烦地横他一眼,“你没事可做了么?”遂也懒理他,只抬腿往前走,“我去太医院一趟,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孟叶愣了一下,却也来不及细想,赶紧快步跟上,“我陪你同去!”
麦羽风风火火赶到太医院见到了父亲。彼时麦连奕正埋首翻阅资料,面色喜气,显然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麦羽又好气又无奈,开门见山质问道:“爹爹也不与我商量一下,怎么就把折子呈上去了?”
麦连奕见女儿气冲冲跑来,一时也有些意外,遂也回过神来,放下手中卷宗皱眉道:“爹爹费了这些力气,欠下许多人情,你就这般态度?再说此事,还有商量的必要么?莫非你还愿意呆在那里?”
麦羽急得拉了麦连奕到内厅以躲开众目,才低声问道:“爹爹觉得我做不了侍医吗?”
麦连奕狐疑的盯了她一会儿,方才缓声解释道:“爹爹是为你的安危着想,怎会是怀疑你的能力,你本也不是不愿在那里么?”
麦羽垂眸半晌,才慢慢开口道:“其实在皇上身边呆了这些日子,我觉得皇上的性情极是宽和,所以觉得……也并非是什么苦差事。”
麦连奕睨她片刻,冷冷道:“你在御前日子不长,想必也不太了解皇上的性情,皇上为人最是莫测,你可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
麦羽一时语塞,却也不服气道:“无论如何,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爹爹多少也该事先与我通个消息,怎就一声不吭的擅自做主了。若不是孟叶来告诉我,我恐怕直到自己被赶出曙涵宫,都还蒙在鼓里!”
麦连奕难掩失望,“爹爹实在不想你会这样认为,爹爹从来以为这事毋庸置疑,而你也和爹爹一心,是恨不能马上离开那个地方的。”
麦羽微垂的眼眸中有柔和而动容的光芒,“皇上实则并非你想那般,远不似朝中许多大臣那样难缠。”
麦连奕紧拧了眉头,深深望住她悱恻神色,许久,一字一句问道:“羽儿,你该不会情窦初开,对皇上动上什么心思了吧?”
麦羽惊得连连摆手,“我就事论事而已,爹爹想到哪里去了!”
麦连奕紧盯住她的目光好一阵子才微微缓和下来,语重心长道:“但愿你不会这般愚蠢。罢了,你在宫中时日尚短,许多事情不明白,爹爹也不怪你,爹爹只想告诉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生死荣辱,许多时候只在顷刻之间,在宫中要自保,除了未雨绸缪小心行事之外,别无他法。”
麦羽还想反驳,举目却瞧见麦连奕眼里满盈的焦灼和忧心,眼角的鱼尾纹因眉头的牵扯而愈显深刻。她不由细细看去,只这些日子,父亲竟然多出许多白发来。她心下不忍,已到嘴边的叛逆之语,终是没有说出口,只得低眉避开父亲的目光,沉默下来。
“别想了。”麦连奕轻轻按住她肩头,和言道:“对了,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麦羽心中怅然,只随口答道:“孟叶。”
麦连奕凝神片刻,“孟叶那点心思,爹爹自是明白,相信你也明白。其实爹爹私心里本还想着或许会成全一桩美事,然而他父亲的态度……”麦连奕微微低头,无悲无喜的一笑,“所以,是不可能了。既是不可能了,你便也断了念想吧。”
麦羽哭笑不得,“我何尝对他有过什么念想,爹爹实是想太多了,孟叶并非是我中意的类型。”
麦连奕看她一会儿,“没有最好,也省却一场伤感。那如此你平日便少与他来往,否则给孟万里看见,又不知会使出什么阴招来。”
麦羽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无所谓,只要他不来找我,我是不会去找他的。”
麦羽心情沉重的走出太医院,孟叶尚还在门口站着,一见她出来便立即迎上去,追着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麦羽沉默半晌,却突然抬头问道:“孟叶,在你看来……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孟叶虽觉意外,却也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你在他身边也有些日子了,还不了解么,皇上素来多疑,也从不轻易表露自己情绪和想法,叫人无法捉摸。方才……咱不也见识了。”
麦羽心中空落,苦笑片刻,又不甘的问道:“这是你自己得出的结论么?还是……你爹说的?或者是,你本不这样认为,受你爹的影响,便也改变看法了呢?”
孟叶被连连问得有些发懵,不解道:“这……很重要么?”
麦羽清亮眸子中有着切切的光芒,然而一提及孟万里,心头不由有些厌恶,语气也不善了,“自然是重要的,在你爹眼中,大约人人都是心怀算计和目的的。我如此,朝中百官如此,而皇上,想必也如此吧。”
孟叶微有窘态,片刻却也摇头道:“你觉我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爹是冤了你,却实不算是冤了皇上。我并不十分了解皇上,本身也并不喜欢如许多大臣那般,成天就知揣度皇上的心意,加上爹爹一直都警告我,只需做好份内之事,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沾,什么都不要过问,然而即便如此,你也看到,皇上也一直对我冷冷淡淡,好像也是提防着的。”
麦羽半是感慨半是讽刺:“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纵然是跋扈如你爹,却也这般护犊情深,自己趟了这滩浑水,结下那许多仇家,想必也深知其代价,才不愿让你以身涉险吧。”
孟叶眼底有寸草春晖的暖意和内疚潺潺流淌,“爹爹的表达方式纵然有些专横不通情理,但终究也是为了我好。”
“罢了罢了,我也不想讨论你爹了。”麦羽摇头道,黯然眼中仍有些微的光芒,尚是抱着一丝丝期待,“你方才说皇上提防着你,可你家族那许多荣光,却皆是拜他所赐,若他真是心存戒备,又何必养虎为患。或许,是你们多心了。”
孟叶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那是因为我爹的确有大功于社稷,他无法抹煞。倒是你才去多久啊,可否听过知人知面不知心?”
“是啊,”麦羽喃喃道,“我是该相信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呢?”
孟叶语塞,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节外生枝

整整一个下午,麦羽都茫然呆立在兀自低头阅奏折的安森身侧,昨日父亲和孟叶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她不由愈加心烦意乱。
她掐算着时辰,父亲昨日呈了举荐新侍医的折子,两日工夫,也该到安森手中了。她怔怔地看着安森翻阅着一本本折子,每新打开一册,都不觉心惊两下,她不知他是否已经看到父亲的奏折,更不知若是看到,会作何反应。
三伏天的窗外骄阳如火,尽管和政堂内会凉爽许多,但麦羽心头被那些念头折磨着,却早已是憋得香汗淋淋,加之尚不习惯久站,双腿忍不住抖个不停。
安森突然侧过头来,“麦姑娘不舒服么?”
麦羽担惊受怕熬了这一下午,听得这本似关怀的话语,竟也质问意味十足,不觉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没……我没事。”
安森盯住她看了片晌,摇头道:“若是不舒服,便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说罢,似乎是有意无意,扬了扬手中的折子。
麦羽旁的没有听得太清楚,惟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几个字,好似故意捉弄她一般,清晰可辨地跳入她的耳中,她一时怔愣,竟呆立着不言不动。
安森皱了下眉头,淡淡道:“别想了,回房去好好休息吧。”
麦羽因着心虚,却也不敢如平日那般随意,“谢皇上关心。麦羽并无大碍,不敢擅离岗位。”
安森的语气有些清冷,“不敢擅离岗位?你肯好好的做这个侍医便罢了,何需刻意讲这些个冠冕虚妄之言。”
麦羽惊恐的望着安森,她何曾见他这般严厉同她讲话,只知他是真生气了,她不觉面色煞白,亦是不敢再轻易答腔,只将原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甚。
安森本是不悦,然而见她惶恐,口气却也稍缓下来,“罢了。下去歇着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遂兀自起身,拂袖而离。

麦连奕的不安更甚于麦羽。
自他呈上奏折,便日日等着回音,然而这些日子过去,显而易见的,安森压根不理。想到不但没能接回女儿,反而极可能惹了安森不快,埋下这等隐患,麦连奕不禁整日忧心。
而麦羽却并不是喜欢自寻烦恼之人,只悬心个一两日,倒也一如往常的请脉、随侍,那些恼人之事早已抛至九霄云外,幸而如她所愿,这些日子过去,安森再未见异色。
这日麦羽到太医院取药,当值的太医见了她赶紧道:“麦姑娘可来了,麦大人天天等你。”
麦羽只得到了西厅见了父亲,麦连奕看她尚且安好,稍稍放心,然而事情紧迫,他也顾不得寒暄别的,只连连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皇上说了什么没有?有没有为难你?”
麦羽摇头,“暂时倒也没事。皇上也没有明白提起,可显然他看过了折子,并且,有些生气了。”
麦连奕懊恼不已,“实是爹爹不好,此事办得太鲁莽,恐会连累了你。爹爹会再想别的法子,而你,也要比从前更加注意言行才好。”
麦羽一听父亲说再想别的法子,不由蛾眉一蹙,“我自知道分寸!这事爹爹也别再操心了。”
麦连奕郁郁叹气,想了想,又道:“那你可向吉公公探知过皇上的意思?”
麦羽眉头深结,连连摇头,“吉公公又不是我的探子,他是皇上的亲信!我去跟他打听皇上的事情,他能告诉我么?况且,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便是不放我走,还有什么好打听的。”
麦连奕听出她心头气闷,也只得缓了缓声气,“这个爹爹自然也清楚。爹爹是担心,皇上会因此对你和爹爹有不满……”
麦羽打断他,没好气道:“即便真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爹爹又何必探究得这样清楚,不是自寻烦恼么?”
“傻孩子!”麦连奕手指忍不住的直叩着桃木桌案,急切道:“你在皇上身边做事,不好好揣测皇上心思,又怎知下一步该如何走呢?”
麦羽烦躁起来,“下一步?难道不是踏实安分才是万全之策么?爹爹!我这些日子已是担惊受怕够了,求爹爹再别节外生枝了!”
听麦羽话有所指,麦连奕心里多少也是不快,然而他毕竟心疼女儿,加之此事确也是自己弄巧成拙,只得无奈道:“那既是如此,你便自己见机行事罢。”麦连奕长长一叹,“好了,你回去吧,自己小心些。”
回到曙涵宫的时候刚好碰见下早朝,峨冠博带的官员们鱼贯而出,麦羽正低首快步避开,却见面前忽的挡了一块阴影,抬眼一看,“肖伯父?”
眼前之人乃是兵部尚书肖向中,其女儿肖蓓是麦羽的闺中密友,两家比邻而居,关系甚笃,两个姑娘更是从小一起玩大,无话不谈。
肖向中点头微笑,随后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向麦羽低声道:“你爹爹的奏折我也曙了名,却不料皇上竟这般置之不理,”他轻一蹙额,宽慰道:“可是你放心,若真有什么事,伯父必会替你说话。”
其实不提便也罢了,肖向中温言细语这一劝,反是生生将她憋了好久的眼泪劝了出来,麦羽终是忍不住的哽不成声,“谢谢……”
“好了好了,”见她梨花带雨,肖向中忙掏出手帕递上,顿了顿又道:“蓓蓓可惦记你,成天的念叨,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
麦羽闻言心酸又气恼,只胡乱抹着眼泪,全然不顾一脸俏丽妆容已是花掉不少,“我又哪里知道。”
肖向中见状哭笑不得,正待说些什么,突然脸色陡变,麦羽见了纳闷,本能的循其目光掉头望去,却见安森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安森显然狐疑,上下打量着二人,“肖尚书下了朝如何不回去,却在这里逗留?”
肖向中迅速抖擞了神色,跪礼道:“回皇上,是小女同麦姑娘交好,今日捎来口信,托臣转达而已。”
安森不露声色的扫麦羽一眼,“麦姑娘人缘不错啊。”
麦羽拭了一把眼泪,极力平缓声调,“皇上见笑了。”
待肖向中走远,安森方才侧首看向麦羽,问道:“麦姑娘认识肖尚书的女儿有多久了?”
麦羽正待回话,低眉瞧见洁白手绢上色彩纷乱,顿时反应过来,慌忙深垂下头去,手绢半遮,竭力掩饰一脸斑驳。想起安森还在等她回话,便也顾不上仔细琢磨,遂脱口如实回道:“从小便认识。”
“欲盖弥彰。”安森看在眼里,语气不由含了几许笑意,沉思半刻又点头道:“你们既是邻居,彼此熟悉也是应该的。”
麦羽虽知他嘲讽,却也不肯抬头,“是,谢皇上理解。”
安森见她面色尴尬,便也不多说了,只道:“你先回房收拾下吧,朕在清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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