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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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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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你皇兄进献的……”

半晌,太后才幽幽说道——

“他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

她的声音从幽暗中迸出,显得诡谲深远。

静王端坐听着,并不答话。

“他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是,我从来不懂他的想法——这次也不例外。”

太后的声音,既非狂怒,也不是伤心,而是一种微微疲倦,和黯然。

“那日我中毒醒来后,便隐隐生出不安——那药丸,只经过两人之手,一个是玉虚真人,另一个,却是太医的医正——他本是一介医士,乃是皇帝亲简提携的。”

太后冷笑道:“玉虚是个识时务的道士,他龙虎山一脉,素来不为皇帝所喜,若是没有我的庇护,定然不能在京城立足,所以,凶手不会是他。”

皇后从孔中窥探,此时听着,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她那日失控癫狂,言语之中,也是对皇帝颇多疑虑,此刻噩梦成真,她却再也抑制不住战栗,脑中只有梅贵嫔的那句话,在反复回响——

您难道想如汉时废后一般,退守长门冷宫吗?

不!

她从心底发出尖叫——

绝不!

皇后的蔻丹指甲,深深陷入窗棂的栏木之间,几欲折断。

她强迫自己冷静,颤巍巍的起身,一不小心,险险踢到碎石,她及时拉住桃树,才没有跌倒,却是将鸾凤朝天的墨绿绸裙,染上了大片污泥。

她越发慌张,只觉得背后,似乎有两道犀利目光,如火烧一般的注视着。

朱墙那一端,有数只黑鸦飞过,发出嘶哑不吉的叫声,这殿后桃林,人烟全无,别有一种阴森死寂。

皇后心生害怕,不敢久留,只得挽起裙幅,蹒跚离去。

她向前疾奔,没敢回头,却不知身后,有两道人影,从殿上屋脊处跃身而下——

“连皇后这等人,都有了自己的打算,这盘棋,怕真会乱成一团!”

晨露微微蹙眉,仰望着空中的成群乌鸦,仿佛感受到了,那蕴涵死亡,和不详的气息。

“不管如何混乱,我们定会是最终赢家!”

瞿云在旁安慰道。

第四卷 第五十七章 爱屋

夜已经深了,天空中却是电闪雷鸣,雨迟迟不来。

乾清宫中,皇帝来回踱步,有些疲倦地问道:“母后和静王说了些什么?”

晨露递了个眼色给瞿云,示意他别开口,敛眉道:“太后和静王,谈了幽州封地的事,说来很是惋惜。”

“他们是该惋惜!”皇帝冷冷一笑,握着茶盏极力忍耐:“还有什么?!”

“微臣不敢启奏……”

少女的声音,清冽幽远,仿佛从天外传来。

“连你也欺瞒朕?!”

皇帝惊愕生怒,却在两眼相对之时,寒意如醍醐灌顶,再也发不出火来。

晨露素来清冷的双眸,此时晶莹剔透,竟含着微微的润泽——

“皇上……”

她低低唤道,声如蚊讷。

“您实在是太难了……”

这一句,从肺腑中迸出,诚挚恳切已极。

“到底他们说了什么?你告诉朕。”

元祈放缓了口气,几乎要沉溺于这一泓幽寒秋水。

“静王很肯定的道,‘那些人’的奇形兵器,是无人认得的——都是先帝时期,秘密缇骑们所用的制式武器。”

少女轻轻说道,语气很是艰涩,仿佛不忍目睹年轻天子的神情。

瞿云在旁看得真切,只见皇帝双唇微颤,所有的血色都在瞬间褪去——

“原来如此!”

他痛切的,恍然大悟道,面上露出极为诡异的微笑——

“怪不得!怪不得!”

他喃喃说道,那笑容越发耀眼,晨露静静看着,只觉得凄凉,她心下莫名一痛。

“这才是朕的好兄弟,好母后呢!!”

皇帝几乎是疯狂的,朝着漆黑天穹望去。

一道闪电将他映得明亮,俊逸沉稳的容颜,却透出一种石像般的惨白僵硬。

“父皇!!!”

他猛的一掌落在书案上,笑的声嘶力竭,晨露心中一动,止住了脚步,静观其变。

“父皇!!连您……都是这样的偏袒二弟!!!“

皇帝继续笑着,几乎直不起腰来,晨露看到,有一滴水,从他的发间滑落。

她有些困惑,又有些焦虑,却要往外退走,却见皇帝上前一步,伸出手一带,竟是将她抱了个满怀!!

瞿云大惊,正要上前阻止,却听得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道:“你退下!”

元祈如同疯魔一般,将晨露紧紧抱住,他看也不看瞿云,继续道:“退下……朕,不会对她如何的!”

窗外雷声隆隆,几乎要将他这句淹没,晨露抬起头,却并不挣扎,对着瞿云道:“您先行一步吧,这里不碍事的!”

瞿云不掩忧虑的看了她一眼,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闪电继续将寝殿照得通明,这一对心思迥异的男女紧紧相靠,没有任何香艳和旖旎的气氛,只有无边无际的凝重。

“你知道吗……”

元祈埋首在她发中,低低开腔。

“父皇临终前,曾经把我唤去,叹息良久,却终无一言,只是把他的秘密缇骑悉数交代于我——这便是‘暗使’的前身。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身担大任,父皇虽然对我不假辞色,却也是严之爱之。没曾想,今日才见了真相!”

他苦笑着,继续道:“暗使们的修为,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出众,我也不以为意,只是让瞿卿继续训练教导,这几年经历得多了,也查知了不少蛛丝马迹,今日一句,却是让我心中敞亮——父皇真正的班底,竟是在二弟手中啊!”

晨露微微一颤,低低道:“怎会如此……?”

“幼时,我不止一次看到,父皇携了二弟游湖,当时心里不快,却也安慰自己,我是国储,不能如此嬉戏,却没想到,父皇真正信重的,并不是我。”

元祈毫无顾及的述说着,此时,他不是那日理万机,英气勃发的当朝天子,只是一个知道了真相,而痛苦不已的儿子。

晨露只觉得一阵痛意深入骨髓,耳边回荡了,却是那一句“并不是我”。

他爱的人,是林媛,并不是我……

他所疼爱的儿子,也并非眼前这嫡子国储……

这一认知,让她从心中涌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眼前这相似的面貌,也不再让她切齿痛恨。

她端详着皇帝,这有些煞白的脸,只觉得再也找不出半分那让她怀恨的面相——

元祈和元旭,就算相似,也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啊!

她继续端详着,年轻的天子,有着两道剑眉,却不似元旭那般浓,而是飞扬入鬓,细长精致。

她觉得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这般相似的感觉。

皇帝紧抱着她,毫无半点色欲,仿佛要从这单薄躯体上汲取温暖,他沉醉的呼吸着她发间的幽冷芳香,紧紧握住那一双白皙莹润的柔荑。

“你说的对,朕真是难……”

他深深叹息着,回首望向身后的御座龙椅,以及案上的金龙镇纸。

“这普天之下,都以为皇帝过的是神仙似的生活,可谁知道,这高墙深宫之中,根本是鬼魅横行,什么母子,兄弟,夫妻,都是假的,任何人,都不可相信。”

元祈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应和着隆隆惊雷,沉痛悲郁,几乎道尽了他一生的为难。

晨露不语,只是任他握着,她知道,明日,眼前这人,就会又变作无所不能,庙谟独运的上天之子,这些悲苦,这些为难,他也只能在雷电中,对着自己倾诉。

“朕在这宫里,从来没法对任何人说这些……今天不知怎的,看着你的眼,就失了常性。“

他缓缓说道,伸出手,替她整理被自己拂乱的发髻和钗环,对那乌黑亮泽的如云青丝,爱不释手。

“真是滑润……”

他满意的咕哝着,晨露对这般轻薄,本要投以白眼,听见这一句,怒极生笑——

“您真是没有鉴赏力!”

皇帝听着这无礼的言论,并不为忤,只是微笑着,答了一句——

“这叫爱屋及乌!朕爱它的主人,也只好试着爱它了!”

他说的光明磊落,毫不羞愧,却不料,眼前的清冽少女,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话,浑身轻颤,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幼猫。

下一瞬,她转身冲出了寝宫,那小小的身影,投入外间的无边雨幕,很快消失不见了。

元祈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心头一阵苦涩,比幼时喝的黄连汤,还要更重。

第四卷 第五十八章 逆转

大雨滂沱,打得人隐隐生痛,夜晚的阴云,依稀可见翻滚横涌的凶险,一道道白亮闪电,默默降临大地,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隆怒雷。

雷电轰鸣声中,昭阳宫中却是一片平静,宫女们垂手肃立于廊下,静静等待着主子的召唤。

紫檀木的窗棂被风振得格格作响,梅贵嫔担忧地望了一眼,心中寻思,这样的风雨,却要如何回自己的畅春宫?早知如此,倒不如明日再来听消息!

皇后正中居坐,正悠闲地品茗,她含笑望着梅贵嫔道:“此刻风疾雨狂,妹妹不如宿在这里,你我姐妹同殿而眠,也算是佳话一桩!”

她身着一件水红碎金的绸衣,映得肌肤如雪。一反这几日晦暗老气的装束,皇后今日穿得鲜亮,脸上也恢复了平日里温柔宁静的微笑。

梅贵嫔细细的凝望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何以才过了半日,就如此大相径庭?

她想起手下宫女,曾经密报,道是皇后今日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难道是太后给了她什么锦囊妙计?

梅贵嫔心下正是惊疑,皇后清柔一笑,宛若佛前玉女——

“你有孕的消息,我还没有禀报太后呢!”

她仿佛猜到了梅归嫔所想,主动说道。

梅贵嫔悚然一惊,看着皇后自若悠闲的姿态,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气势高下,已经发生了逆转。

如果说,今日晨间,梅贵嫔破釜沉舟的决心,正中了皇后的软肋,那么现在,皇后于悠然浅笑之中,已经反守为攻,扳回了局势。

“娘娘这么说,是应允了臣妾的建议?”

梅贵嫔终于打破了沉寂,开口问道。

皇后微笑越发温婉:“妹妹这话错了,我身为中宫,广纳妃妾,替万岁开枝散叶,乃是本分职责,你现在身怀龙裔,我自会好好照料——怎么说,这孩子也要称我一声‘母后’呢!“

梅贵嫔静静听着,眉头轻蹙,只觉得皇后一下子,又回复到原先的沉静虚伪,前几日那狂热疯癫,气急焦虑的神情,仿佛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皇后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是诚挚真切,言语之中,好似答应了她的条件,细细一品,却又没有任何实质内容。

她心下冷笑,口中却道:“娘娘的贤德,臣妾一向仰慕……只是万岁,怕是对您很不谅解呢!”

她最后语气加重,显然是不愿意与皇后继续绕弯,单刀直入的说了这话,语气之中,隐隐含了威胁。

皇后却不为所动,径自盈盈笑道:“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皇上虽然对本宫有所误会,也终究会开解冰释。妹妹且放开怀,今晚便在我昭阳宫中歇下,若是不愿意和我同住一殿,那便住在西侧暖阁好了!”

她扬声命侍婢进来,又让她们去收拾了暖阁,从自己的库存里,捡了崭新上好的被褥锦衾并鲛纱帐一应物事,让梅贵嫔歇下。

皇后遣散了宫女,对着梅贵嫔,微笑说道:“妹妹尽管放心,你要是在我宫中出了一点差池,圣上定会下诏废后!”

她这般笃定,却是让梅贵嫔在万分疑惑之下,吃了颗定心丸。她望着窗前晃动摇曳的树影,知道皇后说的有理,于是颔首答应:“那就打扰娘娘了!”

皇后十分殷勤,亲自将她送到了暖阁之中,看着宫人伺候清理完毕,才端详着梅贵嫔的小腹道:“你所怀的龙裔,十分珍贵,乃是万岁盼望已久的……就连本宫,也盼着他早点出世,叫我一声母后!”

她的眼光,牢牢锁在腹间,那是毫不掩饰的期盼,与急切。

那期盼急切的眼光,在眸中大盛,简直要将那莫虚有的婴儿摄住,取出,紧紧的抱在怀中。

梅贵嫔接触了这一眼光,不知怎的,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一夜暴风骤雨,天亮之后,却是渐渐停歇,待到日出晴暖,昨夜的花残叶落,早早就被役者扫清,一眼望去,但见金光耀眼,哪还能看到半点风雨之象?

元祈今日起的很早,他眼圈有些发青,任由近侍们摆弄着衣饰,却心事重重,很是踌躇。

他抬起头,望了眼殿外等候的从人,却不见那熟悉的清丽面容,不由心中慌张,正要开口询问,忽然想起,佳人今日并不当值。

他暗笑自己虚惊一场,心下却仍有些患得患失,意兴阑珊的望着殿外龙辇,破天荒的,他今日提不起兴趣去早朝。

一阵微微的喧哗传来,只听秦喜面色古怪,进来禀道:“皇后娘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难道还没闹够?!!

元祈一时厌憎地无以复加,想也不想,摆手道:“朕急着去早朝,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秦喜面带难色,却仍是出去回复,半晌,他回到殿中——

“皇后娘娘跪在宫门前,说是……”

他嗫嚅着,在皇帝森冷的目光下,终于说了下去:

“说是万岁您要是不能宽恕她,她就一直跪着!”

元祈闻言,深深皱眉,心下暗忖,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但无论如何,皇后乃是中宫正位,不能任由她将天家威严抖落干净,元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让她进来!”

皇后款款走入寝宫,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她身着碧色云霓宫裙,脑后六柄金钗绾住青丝,很是精巧细致。

她舍弃了平日用的雍容步摇和凤冠,也不复前几日那僵硬灰暗的穿着,反而显出青春韶龄——她与皇帝同龄,本也年少,这番一用心思,脸上也少了前阵子的悍怒,瞧着真是秀美娇艳。

“皇上,昨晚梅妹妹来访,却突然下起大雨,不得以才留宿在我宫中,臣妾这才知道,原来她怀了龙裔!”

皇后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秦喜之流,乃是皇帝的心腹,那日太医诊出喜脉,他们得了诏令,早早堵了在场人等的口,严词命令他们不准外传,没曾想,还是被皇后得知了。

元祈听了这话,脸上一片漠然,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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