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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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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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空花窗上,翠色深碧,满满都是藤萝缠绕,待到花开,不知是何等的清美幽然。

她俯下身,轻轻拂开藤萝的叶片,在一块泥土稍稍松软的地方,挖了起来。

挖下不过七八寸,就见地下根丝缠绕,一种类似生姜的白胖根茎,被挖了出来,瞿云不忍她手染泥泞,自己上前,用力一拔——

“咦?怎会如此?!”

晨露惊诧道,不死心的细细看过手中根茎,却找不到想象中的红果。

瞿云见她眉头深蹙,知道不好,连忙奔回,解开何姑姑的穴道,把她拽到跟前——

“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何姑姑面如死灰,看也不看,道:“既然你们已经找到,还需我说什么?!”

“你睁开眼!!”

少女一声冷斥,何姑姑不由睁开了眼,她定睛一看,惊得魂飞天外——

“这……这怎么可能……红果居然没了?!”

她苍老的脸,微微抽搐着,更显狰狞。

三人正在惊疑,只听得园外有些微喧哗,远远望去,只见秦喜一溜小跑,正朝着两人而来。

他好不容易到了眼前,没来得及喘气,急急禀报道:

“太后已经痊愈,皇上请两位速速回宫!”

两人对望一眼,来不及惊讶,只听旁边何姑姑一声怨毒尖叫,朝着白墙就直直撞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孝贤

瞿云急急去拉,也只挽回一半,她已是头破血流,昏迷在地,白森森的骨头露着,呼吸很是微弱。

晨露让赶来的总管宣了太医,又遣了几个侍卫看守,这才朝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中,此时一片欢声笑语,与前一刻的愁云惨淡,真是天上地下两重天。

太后面色微有些苍白,只是不再死气沉沉,眼中也有了神采。

她倚坐床头,看着静王正和宫女们油嘴滑舌,却也不恼,只是微笑着看。

阳光照在她憔悴容颜上,在镜中映出影象,太后不自觉的掠了掠鬓间发丝,轻叹一声。

岁月对她,似乎很是优待,一眼望去,仍是美貌不减,高华耀目。只那一丝白发,泄露了她的年纪。

什么时候,竟已有了白发?

她眼中一黯,看着不远处,娇笑嬉闹的宫女们,只觉得刺眼不已——

“祉儿,你过来。”

她轻唤道,正和宫女嬉戏的静王元祉,马上回到了她床边,担忧问道:“母后……?”

太后望着他赤诚清澈的眼神,不由心里一酸:“好孩子,母后不要紧……”

静王以为她思念皇帝,只得安慰道:“已经遣人去通知皇兄了,他马上便到。”

太后不答,呆了片刻,才道:“你皇兄这几日如何?”

“皇兄心中剧痛,连朝政也无心料理,每日都到母后这边探视好几次,太医都给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静王说到此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当然儿臣更是卤莽,把太监宫女们吓得够呛!”

他回头,看见那个被他拍飞的太监,正抖抖缩缩的站在廊下,招手让他进来,从袖中抽出一页金叶子,递于他道:“这个你拿去,下次伺候主子要小心,太后凤体不安,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那太监战战兢兢,不知要受什么惩罚,一听这话,眼泪都流了出来,激动得浑身颤抖,跪下磕头道:“奴才一定尽力服侍太后主子!”

静王拍了拍他的肩,只听前边遥遥人声,知道皇帝到了,于是笑着对太后道:“皇兄来了,他见母后无恙,不知多高兴呢!”

“只怕未必啊……”

太后低低答了一句,眼中深浅莫测,看不出喜怒。

元祈进入寝宫时,就见太后倚坐塌上,甚是憔悴,苍白的脸上,细细皱纹掩不住的,从精巧的眼角露出,这一瞬间,当年艳压后宫的母后,也显出了衰老。

一时之间,他心中生出悲凉,那一点一滴的怨圭,也被心中的柔软掩盖——

这是,他的生身母亲呵……

下一刻,他看见,太后倚坐着,伸出纤纤玉指,接住了,一只垂丝而来的小小蜘蛛。

她微微笑着,露出妇人慈悲温文的笑容,如同,那庙宇之中的观世音菩萨,柳枝玉壶,冰清度人。

阳光照在她身上,显得弱不胜衣,这孱弱温柔的妇人,却在瞬间,手下用力,以镂金镶玉的甲套,决绝的,尖利的,捏碎了蜘蛛。

她优雅地取下金套,仍是一径浅笑。

元祈的心,在微微颤抖,刚刚升起的一丝柔软,也被这份惊怖吞噬——

我竟然忘了,这是母后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轻咳一声,才揭帘而入。

“母后身体终于大好!”

他请安道。

“我儿!”

太后仿佛十分惊喜,挣扎着就欲起身,却被元祈稳稳接住,扶于塌上。

“母后,您凤体要紧!”

元祈说完这句,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心下悲凉于母子的隔膜,他想了想,继续道:“这一会子宫人来禀报,说您已经无恙,儿臣真是喜出望外——那太医竟说是无药可解,真真是狂悖犯上!!”

他想起那几个畏首畏尾的太医,心头一阵火起——这样的不学无术,却让宫中上下乱成一片!

“你却不要责备他们。”

太后款款道:“要不是祉儿寻回个江湖郎中,我真是药石无灵,要追随先帝而去了!”

“哦……二弟竟会有这等际遇?”

元祈心下狐疑,却又不便说出,只是赞叹道:“他真是擎天保驾之臣!危急时刻,还真是救了母后的性命!“

太后却并不附和,只是叹息道:“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救不过来,也没什么要紧……要真活的久了,难免不碍你们年轻人的眼!”

她似笑非笑,半带玩笑的,说了这句,既象是在埋怨病痛,又象是有别的含义。

元祈心下咯噔一声,却强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来?这宫中上下,谁不盼您万寿无疆?”

太后正要说话,宫人禀报,说是众位娘娘听闻太后凤驾转安,齐齐前来探视。

“我今晨便听到喜鹊在叫,心下便是纳罕,会有什么喜事呢?没曾想,就应验在太后娘娘身上了!”

云萝最是伶俐,一进门便如此说道。

太后一笑,并没答腔,旁边的梅贵嫔揶揄道:“看云妹妹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太后是天下之母,生来有神灵庇佑,这一点小恙,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听了,笑着指她说:“你这丫头才是嘴头伶俐——我中的可是剧毒,若不是祉儿寻来神医,怕是早早归天了!”

元祈听她屡屡提及静王,满心都是不自在,又听她说出这等不祥之语,更是不快,只得沉默着,坐在一旁。

齐妃在一旁听出了苗头,她老于世故,哪有看不出眼色的,于是嫣然笑道:“静王殿下此次真是立了大功,臣妾虽不敢过问朝政,只这也是家事,还想恳请皇上,给静王一个赏赐!”

元祈听着,见她貌似不经意的望着自己,心下一动,正要答应,只听太后道:“罢了,祉儿不过是个孩子,生为帝胄皇室,又会缺了什么?”

元祈听了这话,并不欣喜,脸色更加难看。

第三卷 第四十五章 驸马

轰动一时的太后中毒案,终于在二日后,烟消云散,在静王引荐的郎中诊治下,太后凤体终于大安。朝臣们纷纷上了表章,以示庆贺,当今天子元祈,更是大喜,御笔一批之下,竟是宽免了京畿的一成赋税和钱粮,一时之间,人人称颂,各个喜笑颜开。

这喜悦之下,却也潜藏着暗流。谣言,如同冰封之下的河水,缓缓的,不易为人察觉的,奔腾四方,一旦时机成熟,便会破冰而出,肆虐世间。

宫人和宦官们,在私下嘀咕时,总不免津津乐道起,皇后那日的“失言”。

这些微贱的小人物,以极大的好奇心,谈论着主子们的秘密,这几日中,因着口舌犯忌,被执事太监杖责的,已有五六个。

这样的刑罚,也只是在明面上震慑了他们,私底下,传言被加油添醋,越发变得绘声绘色。

碧月宫中,晨露坐在窗下,捧着一卷《水经》正读得津津有味,瞿云在室内来回踱步。

“师兄何必如此烦躁?”

她轻轻抬起头,微笑问道。

清风拂过她晶莹容颜,那冰雪寒玉一般的瞳仁,顾盼流转之间,很是悠然自若。

“我们忙碌了两天,竟是这样一个局面!”

瞿云想起,太后安然下塌的身影,心中怒火更炽,他吸了口气,看着晨露一派自若闲情,惊讶道:“小宸,你莫非看出了个中玄机?”

晨露摇头:“这次,我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

她放下手中书卷,望着窗外烟柳青翠,黄鹂清鸣,叹道:“在这场混乱中,只需看看,谁得到了最多利益,就隐约明白了。”

瞿云也不是笨人,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皇后疯癫的神情,元祈烦躁的表情,以及,众妃嫔惊惶的啜泣,就一一将他们排除——

“难道是……?”

“从最后结果来看,真正从此事中,掌握了先机,取得最大利益的,是林媛。”

晨露淡淡说道,看着瞿云不敢置信的神情,笑了笑,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她使的苦肉计,目的的为了给皇帝套上‘弑母’的罪名。可是,当我看到这解药时,我大约已经想到,我的分析,也许是错的。”

她摆弄着桌上,那挖掘而出的白胖根茎,说道:“这是毒物中最猛烈的一种,即使找到了根部相邻的红果,解了它的毒性,也会极大损害人的寿数——林媛这一下,其实已经元气大伤,她再狠毒,也不会拿自己的寿命来看玩笑。”

瞿云思索着,脑中闪过一个身影,他悚然一惊:“若不是太后,难道是……他?”

晨露点头,叹息道:“平日里看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没想到,一下起手来,却是如此的雷霆万钧——”

“静王元祉,你真是个人物!”

少女冷笑着,揭开了真凶的神秘面纱。

“我们竟被个毛头小子骗过了!”

瞿云剑眉皱起,想起个中关节,冷笑道:“林家好似专出这等伪善狠毒的禽兽,真可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晨露并不激动,微微一笑,端起温热的茶盏,小口小口的喝下,这才道:“静王的母妃林惠,是个寡言温和的大家闺秀,林家诸人之中,还数她较为良善,却没想到,竟是生出了这样的儿子。“

她放下茶盏,取过案前那株白胖根茎,细细端详了一会,才道:“看这痕迹,他早于我们四五个时辰,就把红果掘走了——真是好手段!”

她由衷赞叹道,既是在叹他料事精准,也赞他的心狠手辣。

“静王此人,真是个角色,这一出‘孝子救母’的戏,要演好不难,只是要抓准时机,趁着太后和皇帝生出怨隙时,一举行事,这样的快、准、狠,加上嘴甜心黑,也算是异数了!”

她瞧了瞧窗外:“现在,宫城内外,定是谣言纷纷了……这天,马上要变了罢!”

仿佛在响应她的话,满是阴云的天空,轰隆隆一声雷,更是乌云密布。

****

驸马都尉孙铭听着屋外的隆隆雷声,觉得满身燥热,他喃喃自语道:“夏日到了吗?”

他一边自语,一边脱下了身上的朝服。

他想起在后堂等候的娇妻,不由心中一荡,再想起她丽颜含嗔的眉间威煞,不禁又爱又怕——

“也罢,我就有这季常之患(注),又有何妨?”

他从不在外酗酒赌钱,至于青楼妓馆一类,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同僚笑他畏妻如虎,他却毫不在乎。

他出身亦是显赫,只是家中老父早逝,亲族又很是单薄,仕途上便没什么人提携,虽然在军中屡立战功,却总也不得大的升迁。

谁知道,有一天洪福天降,先帝念及他父亲的救命之恩,力排众议,竟是把自己的长女,仪馨帝姬下嫁于他。

他当时,几乎被这飞来艳福砸晕,再想时,便很是惶恐,怕是齐大非偶,帝姬是天之娇女,两人根本不合。

这般的惶恐,直到入了洞房,揭开头巾那一刻,才宣告终结——

他,堂堂男子汉孙铭,从此,成了仪馨帝姬永久的裙下之臣。

他想着初见时的甜蜜,正微微笑着,仆役前来报告:“二驸马前来拜见!”

他来做什么?!

孙铭有些反感的,想起这位连襟油滑势利的笑容——二驸马钱熙,乃是先帝重臣的独子,他在吏部任职,仕途也是青云直上,对自己这驻防京畿的军官武夫,很是看轻。

他无奈道:“快请他进客厅,我马上就到!”

多日不见,钱熙的笑容很是灿烂,他语气亲热的和孙铭寒暄道:“多日不见,大哥更见英武了!”

孙铭却不受他这迷汤,心下暗忖,你一向鄙夷我这赳赳武夫,今天夜猫入宅,定是没甚么好事。

“二弟,好久不见……最近听闻你升了侍郎,真是可喜可贺啊!”

两人聊些朝中逸事,转眼便到了饭时,两人对桌而饮,酒过三巡,钱熙脸上微红,得意的将朝中秘闻胡吹一番,故作神秘道:“有一桩好事,我可要成全大哥了!”

他带着酒气,凑近道:“太后凤体,总算是转危为安了,此番静王立了大功,却没得什么赏赐……”

孙铭一听,心中一紧,他虽是长年驻扎军中,对朝中大事,却也有所耳闻,口中打着哈哈道:“静王是皇家子弟,什么赏赐也不算稀罕啊!”

“大哥此言差矣,其实啊,小弟早就听宫中传出消息,道是太后娘娘,一直想厚赐静王,只是怕人非议,所以才沉吟未决……”

他继续笑着,声音变大,得意道:“我们也是皇家亲眷,几个兄弟啊,就决定联名上书,给静王殿下讨一份赏赐……这既不干涉朝政,又成全了太后一片慈心,她老人家一高兴,大哥您的升迁,也指日可待了!”

孙铭听着这阿谀奉承的点子,心头一阵光火,正想一口回绝,只听回廊之外,一声清脆咳嗽,顿时心中一震——

“呃……这个,二弟且容我想想!”

好不容易把口若悬河的钱熙送走,他立即走回内室,对着妻子道:“仪儿,你怎么在外面偷听?”

仪馨帝姬冷哼一声:“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能听?”

“哪有这回事?”

孙铭叫屈道:“钱熙这家伙想升官想疯了,变着法子讨太后欢心,居然要扯上我,我正要回绝呢!”

仪馨帝姬眼中波光一闪:“若不是我示意,你就拒绝了,是吗?”

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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