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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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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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纪不大,却有着家学渊源,那些想要成名的混混,没几个敢到李家门前卖打,就是知道李家的棍棒格外难挨。他的棍棒打下去,就是那些以卖打成名老混混,多半也会惨叫出声求饶。江湖规矩,卖打时可以骂娘,但绝对不可以叫疼求饶。若是出了喊疼的声音,就会被人当头浇茑,从此不能再吃混混这碗饭。

他这一棍上用了狠手,想的便是只用一棍,就让赵冠侯叫娘。棍风呼啸,一声闷响响起,那些老混混都是下意识的一闭眼,仿佛这一棍子已经落在自己身上。作为久在街面上的主,都能感觉出这一下的分量,大家心里有数,这一棍自己八成是接不住的。这个年轻人,恐怕也会在下一刻惨叫出声,或是干脆疼昏过去。

棍棒落在身上,赵冠侯如同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声,放开喉咙唱道:“我本是杨四郎把名姓改换,拆杨字改木易匹配良缘……”字正腔圆,板眼不乱,似乎这一棍给他疏通了筋骨,伺候的他浑身舒服。

李秀山脸色一红,自己的棍棒落下去,对方精神更足了些,难不成自己的棍棒只合给人搔痒?手中水火棍第二次抡起来,人群中靠前排的,已经可以听到棍棒在空气中带起的破风声,人群中已经有人喊起来“李爷,都是街面上的人,手下留情啊!”

赵冠侯却对这一切全无所觉,任由棍棒落在身上,带起大片血肉。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自己转成了女腔,唱起了铁镜公主“听他言吓的我混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

这一段坐宫,若是直接从最后的嘎调唱,也不过四句光景,总共落不下两棍。赵冠侯却从这里唱,分明是给出时间,让李秀山得以多落下几棍,也就是故意在折他的面子了。

等唱到“我和你好夫妻恩情不浅,贤公主又何必过于谦言……”时,他将右臂蜷起来,以拳托腮,做一个卧佛之态,身子自行翻动。从趴在地上,变成左右侧卧,最后更变成仰面朝天,这也是津门混混卖打的规矩,让人打一个四面见线,还得自己翻身。

等到他的姿态变成仰卧时,终于唱到了“一见公主盗令箭……”看客里的彩声已是一浪高过一浪,而李秀山的棍棒已经传出阵阵破风声。李秀山心中有数,若是打不服他,自己的名号就算是被这小混混踩过去了,心内发狠,水火棍举起来,却不再朝腿上落,而是对着赵冠侯的膝盖,一记泰山压顶!

赵冠侯这时,攒足了气力,运起丹田气,“站立宫门,叫,小……番!”

唱到叫小番的时候,正是一个嘎调,名角靠此一个嘎调,就值一阵喝彩,数两银子的戏票。他这一嗓子声入九霄余音绕梁,随着这一声嘎调起处,一声闷响夹杂在嘎调之中,那条水火无情棍断为两截,同时断掉的,还有赵冠侯的两条腿。

鲜血在黄土地上,弥漫开来。随即,掌声雷动!

第三章 红粉佳人

作为杀手,必须要学会忍受痛苦,赵冠侯在第一棍落下时,想到的就是莫尼卡当初对自己训练的情景。痛苦、刺激这些东西,杀手都要学会忍耐,惟有如此,才能在失手之后,确保不出卖自己的同伴,不牵连更多的人死。

由于科技的发展,制造痛苦的手段,比起这个时代也要丰富的多,李秀山算是用刑好手,做到让人疼,却不让人晕。但是比起未来的科技水平,人力始终存在着上限。经过那种魔鬼训练的赵冠侯,对于痛苦的忍耐力,在这个时代大概没几个人可以比拟,这种杖刑于他而言,只能算是开胃菜这个级别。

当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身上吃亏,再所难免。如果李秀山不让自己付出足够的代价,他在街面上的名声,就不能要了。发狠到打断水火棍,却也是赵冠侯没有想到的,这家伙的心肠确实够狠毒,将来有机会的话……干掉他好了。

他心里想着,可是随着那一声嘎调唱起,人群中先是一片寂静,随后就爆发出雷鸣般的彩声,他的目的达到了。自己终归还是踩着李秀山,成全了自己的名号。

几个穿着长袍的老人走出人群,朝李秀山拱拱手“李爷,见好就收吧,你们李家也是吃这碗饭的,还是念点香火情义,给同道中人,留条路走为好。这袁道台不管权势多大,也不能把津门街面上的规矩,全都给废了。”

这些老人虽然穿着体面,衣着考究,实际却和赵冠侯一样,都是混混。只不过年轻时靠嘴头加拳头混泼皮,上了年纪,就只能靠面子。

混混打架是手段,而非目的,津门混混亦有此时泰西列强之风范,大规模的打斗,多以和平谈判收场。在谈判中,最难找的就是能够一手托两家的调停人。津门的大小冲突中,担当调停承担维和重责的,就是这些上了年纪,且混的有些头面的老混混。

津门混混,极重规矩,这些上了年纪的老混混不能打杀,但是有面子有辈分,反倒是更受尊敬,若是认真讲起来,多半还和李秀山的祖辈父辈有些来往。

可以打断赵冠侯的腿,却不能把他打死,否则犯了众怒,就不好收拾。见几位老混混出来,也不由佩服几人眉眼通挑,不愧是能在街面上靠脸吃饭的主。朝几个人略一点头。

“几位老爷子,李某要是在街面上开逛的时候,见到几位,怕是要先磕个头才敢说话。可如今情形不同,我是吃官家饭,吃粮当兵,为朝廷效力的。首先要讲的是官法,这街面上的规矩,就顾不得许多。袁道台有令,整顿津门民风,做下属的就只有听令而行的份,按说他不肯钻档,就只好站死了事了。可是,这小子确实有把好骨头,居然能挨我几棍不出声,也算个人物了。再者,唱的也属实不错,看您老几位的面子,我就只把他当个风筝,把他放了吧。”

赵冠侯的腿断了,自然是不能动,他皱皱眉头“他这模样怎么走啊,去抓一辆地牛过来,把他弄回去。”

作为水旱码头,津门每天装卸的货物不知多少,最不缺的就是力夫和被称为地牛的地排子车。两名巡兵出去,不多时几个拉小袢的就被抓过来,将人抬到地排子车上,当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山东大汉,一脸为难道:“几位老架儿,这位总爷,这人好拉,可是往哪拉啊?”

李秀山道:“这……方才他报了字号,小鞋坊掩骨会的,送到小鞋坊那,慢慢打听打听吧。”

“甭打听了,这人我们认识。”一声清脆的嗓音,从人群里钻出两个大姑娘来。当先的一个不到二十,头上裹着青布绢帕,身上穿着同色紧身小袄,青色皲裤,一身武行打扮,腰里还挎着口单刀,活生生一个儿女英雄传中的何玉凤。眼下朝廷多兴火器,这带单刀的,倒也不至于违禁。可是一个大姑娘家带刀,总是惹眼。

她后面的一个姑娘,年纪比她大两岁,可是比她要腼腆。身穿青布缝制的一裹圆,下穿一条青布裤,怀里还抱着两领芦席。等走出人群后,忙把席往地上一放,低着头满脸通红的朝着李秀山一福“老总,别问衙门了,这人我认识。他是我……街坊。”

李秀山打量了一眼这个腼腆姑娘,鹅蛋脸,白皙的肌肤,两弯黛眉,一对乌黑闪亮的大眼睛,与男人一说话,两腮就挂起红晕。虽然衣服破旧,上面满是补丁,脸上也没擦什么脂粉,素面朝天,却似清水芙蓉,让男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怦然心动。

她的日月似乎不好,衣服有些旧,不怎么合身,正好将她身段勒显出来,胸前鼓鼓的,让他的眼睛忍不住多瞟了几眼。

“邻居?”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转头看看赵冠侯,若是平心而论,确实是个极英俊的后生,年岁比这女人小点,这两的关系,恐怕不是单纯的邻居那么简单。

那名挎腰刀的女人见李秀山打量这个女子,忙向前一挡“是,他不光是我姐的邻居,也是我的师弟,我们来领人的。”

这女子一张瓜子脸,模样也是极俊,加上那股子冲劲,有一种青春活力之美。两条腿笔直修长,下面穿着短帮快靴,怎么看怎么像个刀马旦。李秀山一个男人,又是个军官,她居然毫不怯懦,瞪着眼睛看过去,李秀山心头一动,笑着问道:“你师弟?那你叫嘛?回头你们要是把人弄到海河里去,我还得找的着人呢。”

“我啊姓姜,叫姜凤芝。我爹是北大关跤场的姜不倒,到那一问都知道。”她又一指赵冠侯“他跟我爹学撂跤,跟我是师兄弟,我领他走不行么?”

人群中,已经有些年轻的混混起哄,怪腔怪调的喊起来“水梯子李家大院,那可是鱼行的头,得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才能撑的起的买卖,李爷总不能说了不算吧,为难人家两个大闺女,可不算好汉!”

这个时代风气还偏向于保守,对于良家妇女这么问来问去,也确实不怎么礼貌,李秀山混如未觉,只笑了笑,指了指那腼腆的姑娘“那她是谁啊?”

“你问她干嘛,跟你有嘛关系?”这个泼辣的少女全没有畏惧,直瞪着李秀山看,仿佛她反倒是那个女孩的保护人。李秀山不见怒意“你们两人来,我总得都扫听清楚,总不能你说你是姜师傅的闺女,就是他的闺女。万一你们要是歹人,谋人性命,总要有个交代。”

赵冠侯这时开了口“李哨官,这两人我不认识,跟我没关系,你有嘛话冲我说,别跟她们在那费劲。拉我到掩骨会,自然有人交代我。”

李秀山用手摸着扳指“你们听见了,他可说不认识你们,这人,还真拉不走。”

挎刀的少女几步冲到赵冠侯面前,用手戳着他的额头“你说嘛?有本事再说一次!你敢说不认识我,还敢说不认识秀芝姐!你个混蛋玩意,我们就不该来给你收尸,让你在烂葬冈子喂狗就完了。”

那腼腆的少女此时却主动开口“总爷,我姓苏,我爹在北大关那算命,叫苏瞎子。他真是我的邻居,您看,我能把人领走么?”

李秀山点点头,“行啊,既然都留下身份了,若是这个人有什么闪失,本官自然知会地面,拿你们来问话。来人,把他抬到车上,拉回家去。”

几名力夫将人搬运上车,李秀山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笑意更盛,赵冠侯则在心里叹了口气:事情还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终究还是把她们牵扯进来了。

第四章 青梅竹马

那几名上了年纪的袍带混混围拢过来,其中一个人摸了摸赵冠侯的腿,随后就吩咐着那几个力夫“人先别拉到小鞋坊,先去金家窖苏三两苏先生那去,这骨头要是不抓紧接上,人怕是就要废了。你们路上拉的时候稳当一点,这是个好汉,可不能坏字你们手里头了。”

姜凤芝还在生赵冠侯的气,直到小车拉出老远,还紧闭着嘴不说一句话,反倒是那位苏姑娘见到赵冠侯两腿血肉模糊的样子,眼泪就流成了河。“这个李哨官,手怎么那么黑啊,两边没仇没恨的,怎么上手把人打成了残废。”

“活该!打死了倒省心了,往掩骨会一交,姐姐你不你不带着席呢么,头脚一裹,乱葬岗子一埋。他不是不认识咱们么,你还管他死活干嘛。”

苏姑娘抓着她的手臂,叫了一声“凤芝。”姜凤芝只好叹口气“行,我知道你护着他,他爱认识我不认识,就跟我稀罕认识他似的。可是他敢说不认识你,这我看不过去,要不看他身上有伤,我现在就给他几个脆的。”

赵冠侯叹了口气“二位姐姐,我就算不认识我自己,也要认识你们。可是方才那个场合,若说认识你们,就是把你们牵连进来了。现在我们的麻烦不少了,就没必要再多一个水梯子李秀山,可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这两个姑娘已经引起了李秀山的注意,只能希望他贵人事忙,很快把两人忘掉,否则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想要保护她们,也并不容易。而他们中那位苏姑娘,却是自己这个身体拼了性命想要保护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她,赵冠侯也就不会去站笼了。

赵冠侯算是典型的江湖世家,爷爷那辈就吃混混这碗饭,当初津门闹教案,烧了卡佩教堂,杀了洋人。卡佩人派了军舰过来,要十八名凶手抵命,否则就要炮打津门。

为了平息洋人的怒火,官府方面开了悬赏,又找几路锅伙的寨主要人。赵冠侯的爷爷抽到了死签,随后就光荣的走上了法场,为家里换了些银子以及现在的房子。

赵冠侯的父亲也继承了父辈的光荣传统,成为混混大军中的一员。锅伙因为打群架出了人命,他抽到黑签,去官府抵命,赵冠侯每月就能从锅伙里得到一笔钱粮。而赵冠侯的母亲早在生他时,就因为难产而死。很小就失去双亲的赵冠侯,就全靠着街坊们的照顾。

虽然靠着祖父两代的牺牲,赵冠侯有自己的房子和钱粮,但是这份钱粮数字有限,一个小孩子想要生活下去,也是很不容易。胡乱生活了一段日子之后,就拜了同一条胡同里的苏瞎子为师,算是有个照应。

苏瞎子需要人为他帮忙出力,包括算命时候做托,倒也并没有排斥,赵冠侯和这位师姐苏寒芝的联系,在那时,就变的更为紧密了。

事实上,生长在同一条胡同里,两人认识的很早,比赵冠侯大两岁的苏寒芝,在很小时,就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对他进行关照。等到拜了师,成了同门,这种关照也就变的理所当然,也更密切起来。

原本一片脏乱的狗窝,被收拾的像一个家,洗不干净的耳朵,会被大两岁的小姑娘,用手绢仔细的擦,边擦还边训斥着“以后要学会自己洗啊,姐又不能管你一辈子。”

姑娘家心细,会为赵冠侯把辫子梳理的整齐,弄破的衣服,被缝补的很好,脱下来的脏衣服,也总是在第二天早早放到了晾衣绳上。

偶尔苏瞎子赚到了钱,会瞒着徒弟与女儿吃顿好一点的,到了夜深人静时,苏寒芝就会溜出来,敲响赵家的房门,将一块搀了些许白面的窝头或是半个鸭蛋递进来,叮嘱一句“别让我爹看见。”就逃的远远的。

乃至于这个姜凤芝,也是因为苏寒芝的关系,才会成为他的师姐。苏瞎子在北大关算命,姜不倒则是北大关地面上爷字号的主,苏瞎子到他的地头讨生活,免不了发生联系。姜凤芝和苏寒芝,也就是那时认识的。

两人名字里都有个芝字,仿佛是姐妹,再者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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