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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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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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就是自己告密的奖励,眼下正是非常时期,慈喜自然不会吝惜恩赏。赏赐的用意,也很明显。上次自己进京办接待时,韩荣保了一个二品顶戴,后被天佑帝摘了。现在再换自己个二品,显然就是以此为奖励,让自己为太后效劳,也是间接提醒自己,谁是恩人谁又是仇人。

至于那一万两银票,固然可以看做收买自己,也可以看做收买自己手上的炮营,又或者当做收买袁慰亭的人头,也未为不可。只是不知,自己手下的将领里,是否也有人接过类似的银票,负责看住自己了。

他刚刚把银票带好,袁慰亭从园子里走了出来,等到上了马车之后,只吩咐了一声“去马家堡。”便又闭上了眼睛。

回去时的列车不如来时方便,终究不是专列,但是袁慰亭还是搞到了一节专属车厢,等坐定之后,他才从袖子里取出折好的一道上谕。

“总归还是没躲开,万岁今天见我,就是为了发这个。除了发上谕,又拉着我哭,偌大个玉漱堂,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只有我们两君臣。万岁拉着我的袖子,说要我一定要救他,只要救了他,将来保我不失公侯之位。一边说,一边哭……”

回忆着皇帝大哭的模样,袁慰亭的心情显然也比较复杂“我原本一直以为,天威不可犯,直到那时候,我才算看明白,皇帝,其实也就是肉体凡胎,没什么大不了。论胆气,论沉稳,咱们这位万岁,都算不上出色,比起普通人,还有不如。也就是个大宅门里的少爷,还没长成人。总得先练几年,才能一点点管事。现在让他当家,一大家子事都给他管,自然是要出事。这一宝,看来是没押错。现在可虑的,就是仲帅那里,肯不肯信我。要是觉得我是故意的拿桥,只怕受了这么大的罪,到最后无功有过。”

“大人放心,这决计不会,我们固然离不开仲帅,仲帅也一样离不开我们。大家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他现在多半也正盼着大人回去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也不能大意,他杀我是不敢的,但若是认为我和他不是一条心,早晚必要害我。冠侯,你身上还有他给你的差事,见面之后,记得替我弥缝几句,我信的着你,肯定能兜的住。咱们是自己亲戚,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个时候可千万要帮忙。”

赵冠侯心知,眼下时局不稳,人心难测,袁慰亭实际是担心自己取他而代之,夺了他的兵权,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又将那顶戴和银票拿出来。袁慰亭摇摇头

“银子既是赏你的,你就自己留下,不用给我。现在这时候,钱已经没有太大用处,就算你堆一座金山在韩荣面前,他也未必会接。总是一条,随机应变,察言观色。”

由于担心阿尔比昂人的兵抢占大沽口,夺取津门,一方面是命令镇台罗荣带兵在炮台加紧防卫,另一方面,韩荣自己也在津门的直隶总督行辕坐镇。是以火车直接开到老龙头,下车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马不停蹄的就赶到了总督行辕。

如今韩荣已经升授了大学士,入职军机,但是仍兼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是以袁慰亭与他打招呼可称大帅,亦可称中堂。见面之后,袁慰亭抖马蹄袖请了个双安,赵冠侯也上前跪倒拜见。

韩荣却极是客气,开口就是道喜“恭喜,恭喜!容庵,万岁的上谕我已经看见了。你这是要大用啊。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干材,早晚必要重用,怎么样,我这话如今应验了吧。今后练兵的事你要多费心了。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入了军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万岁就要我进京里去办差,这么一大摊子事,除了你,我交给谁都不放心。这颗大印,早晚是你的。”

袁慰亭的差遣,某一部分上,侵吞了韩荣的事权,他这么说,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试探或是讽刺,就不得而知。边说话,韩荣又挑眼看了看赵冠侯,最后把目光落在他悬挂的腰刀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微笑。

袁慰亭却不敢有半点得意之色,连忙说着“一切都是大帅的栽培,容庵没有大帅提携,绝对没有今天。”

韩荣却把脸一板“容庵,我可得说你几句,这话你可就是大错特错了。给你差事的是万岁,不是我韩仲华。咱们做臣子的,要谢,都得谢皇上,哪能谢我?这话不可说,不可说啊。来来,坐下说话,进京这几天,可还好?咱这边下了场秋雨,天气就有些寒了,不知道京里下雨没下。进京住的是哪里,可还住的习惯?”

见他东拉西扯闲话家常,袁慰亭心知,自己必须主动出击,否则他只要一个端茶送客,自己怕是从此在他那就要成为黑如煤炭的存在。连忙道:“大帅,卑职这里有几句下情回禀,请大帅屏退左右。”

“哦?从京里带了什么好玩意给我看么?那我可得开开眼,看看你袁大人,挑了什么好东西。”韩荣看了看赵冠侯,随后拍了几下手,所有的侍从都退出去,站到了院子里。袁慰亭则趁机起身,双膝跪倒,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大帅,卑职今天见您,是向大帅请死来着。如今卑职,前进不能,退后无路,夹在当中万难做人,请大帅成全,赏卑职一死,也算是为国尽忠。”

韩荣却笑的越发畅快“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容庵,你这本事快赶上刘玄德了。到底什么事啊,把你难成这个样子,说来让我听一听。”

“大帅请看。”袁慰亭自袖中将那道朱谕以及谭壮飞手书的上谕,都递了上去。韩荣接过两道折子看了一阵,随即将两道折子随手朝桌上一丢,人离座而起,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连走了两圈之后,韩荣猛的又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容庵,我当是什么事把你难成这样,却没想到,就是那么点事啊。本来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叫臣死,臣当死,父叫子亡,子当亡。我家从我祖父那辈算起,两辈没于王事,一门孤寡。能有今天这个位置,全靠皇恩浩荡,万岁既然下旨要杀我,那我就接旨领死。容庵,你既然领了差事,那还不办差么?冠侯,你腰里挂的不是刀么,拉出刀来,给我砍!”

他说这句砍时,目光之中寒光四射,话中之意分明是让赵冠侯一刀斩了袁慰亭的首级去。

袁慰亭递交这两道折子,本有自己的用心,只要韩荣面现惊慌,自己就可以要挟卖好,捞点好处。哪怕是表示感谢,自己也可以卖个人情给他。可是见对方看朱谕时,毫无表示,只坐在那里看,随手丢到一边。就知其心中全无天子,这事就知道要糟糕。

此时说的话,绝不是要接旨的意思。虽然赵冠侯在旁,一旦僵化,他一刀便可斩去韩荣首级,可自己两人,也休想离开总督行辕,乃至未来数十年间之荣辱也只在此须臾之间,连忙分说,“大帅!您听卑职说句话,再斩了我的头去,卑职绝没有二话。容庵对您,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大帅若是不信,便让冠侯斩了我的首级!”

他方才泪流满面,此时便是放声痛哭,在哭声之中,将京城奏对,谭壮飞雨夜来访的事一一说了。“大帅,卑职本当一死了之,怎奈,现如今京城风高浪急,容庵恐怕大帅不知内情,遭人毒手,因此特意赶回津门,只为给大帅提个醒,您可要小心暗算。”

赵冠侯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做了一个拉刀的架式,但是嘴上则说着“大帅,卑职与袁大人同行,虽未面圣,但谭某夜访时,卑职就在门首,看的一清二楚,袁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查。”

韩荣迟疑了片刻,挥挥手“罢了。容庵,本帅也不是不信你,只是朝廷自有体制在。承旨为军机之职,定罪乃是天、秋二官的职责,不能私相授受,任意而为。就算是要杀我,也得拿绳把我捆上,押到菜市口。拿这么个纸片,就要杀个疆臣,容庵,不是我说你,你这脑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赵冠侯原先只知,韩荣只知有母不知有子,但是今日一见,才真正确信,他确实狂悖到这种地步,也不怪皇帝要杀他。在他心中,不管朱谕真假,却是都不打算遵奉,除去自己不算,这签押房里必有其他埋伏,袁慰亭若是想杀他,也是要落个自取灭亡。

见袁慰亭摘了顶子在那里磕头流泪,韩荣道:“算了,你今后多学着点就是了,做事不要这么毛躁。你有这份忠心,我已经知道了,只要留着你这点忠心办差事,本帅也亏负不了你。你赶紧着回新农去,我这不留你,你的差事是练兵,只要把兵练好了,别的事少管。”说话间,他回到座位上,举起了茶碗,外面的听差则高喊了一声送客,将袁慰亭半送半赶的撵了出去。

赵冠侯本想跟着出去,却被韩荣点手叫住“我让你走了么?好生待着,有话问你。”

他再次拍了几下掌,这回就连院里的听差也都不见了。赵冠侯也自乖觉,解了腰刀、手枪,放在了地上。韩荣道:“不用这样,我还能信不着你么?老佛爷信得过的,我便信得过。你这摘下来,一会还带带上,太麻烦了。我问你,方才袁慰亭说的话,是真的么?”

“回大帅的话,玉漱堂面圣,乃是独对,卑职进不去,无从得知,其他言语尽数为实。另外,谭壮飞在那之前,也和卑职吃过一次酒,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言语。这些言语,卑职已经转告了李总管,现在再说与大帅听。”

等听他说完,韩荣哼了一声“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次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董五星的后军已到长辛店,我这就进京去见慈驾,冠侯,你收拾收拾跟我进京。我也跟你交个底,万岁,他是年三十看黄历,好日子快过到头了。这回老佛爷给你换顶子,本帅给你换朝服,保你个大好前程!没时间了,准备准备,跟我上车。”

第一百六十一章 磨刀霍霍(上)

赵冠侯刚刚从京城坐火车过来,现在又要坐火车回去,未免觉得往返徒劳,早知如此,自己留在京城不是省了很多时间和力气。再者,如今京城生变,事关废立,牵扯非小,搞不好就是一场乱局。家眷那里还没能安顿,他的心里也不安生。只是上官有差遣,他又没办法把这些话明说,只好放在心里。

但是韩荣老于官场,只一看之间,便知赵冠侯顾虑,伸手抄起了一支大令,吆喝了两声,便从后堂转出一名材官。

“你拿着我的令,带上五十名快枪手,到赵大人家外面守着。若是防营那边的人敢来,见一个抓一个,不管是谁,先抓了再说。谁敢反抗,就地击毙!”

“喳!”

那名材官接了令,一手举令一手扶腰刀离开,韩荣笑道:“这总算放心了吧?其实你也是糊涂,那个主一完,庞得禄就完了。没了庞得禄,区区一个庞金标,在你面前算个什么东西?你只要亮出黄马褂,还不吓他一溜跟头出去?”

赵冠侯心知,那五十名快枪手,多半也是方才这行辕里的埋伏。韩荣这安排固然是安自己的心,同时也未尝不是威胁。若是自己不肯为其所用,则家眷亦难保全。他只好戴好顶戴“卑职这就动身。”

“别慌,火车的水煤都已经加好,一声令下就可动身,你这有个顶戴了,本官给你配齐了行头。来人,取一套二品武官服来。另外再取两支新枪,一百发子药。”

他的行辕里,武官服色不缺,二品官服枪单,片刻即到。韩荣又从靴页子里伸手,拿出一张一万两的库平银票“老佛爷赏的,是老佛爷赏的,这份是本帅赏的。我知道,你这次付点辛苦,但是大事当前,大家都要辛苦着点,等这一关过去,保你前程似锦绣,飞黄腾达。”

这列火车是韩荣早就预备好了的,车上的人不多,除了赵冠侯外,就是几十名持米尼步枪挎腰刀的护兵,个个长身大面,虎背熊腰,一见便知,都是精通搏击之术的勇士。上车时,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七点钟,两人都没吃晚饭,赵冠侯的肚子里,已经开始叫了。

韩荣吩咐一声,不多时就有几名士兵抬了个大理石桌面过来,上面列了十几样小菜,另外还有人拿来了一坛酒,两个酒杯。赵冠侯刚要起身,就被韩荣叫住

“寡酒难饮,再说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本帅讲这套虚礼么?好生坐着,一起吃点,离到京城还得好几个小时呢。车上简陋,不能跟行辕里面比,饭菜做的也不合口,凑合吃些,有什么话,等到事情过了之后再说。”

赵冠侯看过去,见那十几道小菜,俱是津门时鲜蔬菜瓜果,河鲜海味,想来车上专门有冰桶,将这些河海鲜味用冰镇着,确保不至于变质。单这一桌简陋席面,怕是没有几十两银子也别想下的来。正想着时,又有人将几道大菜陆续端上来,乃是一道白扒鱼翅,一道炸烹对虾,韩荣所谓的简陋,便是如此了。

那酒坛打开,一股香气扑鼻,韩荣介绍道:“这是二十年头上的南酒,前者杨崇尹杨都老爷到津看我,送的礼物,我今天不好喝酒,这酒你尝尝,剩下的,带回家去。”

“谢大帅的恩赏。”

“不用客气,高兴么,高兴就该喝两盅……这话说的,说是不能喝酒,我这酒虫可是犯了,算了,来一杯,一会不许给我再倒……”他话说着,便有听差给他满了杯酒,他举着酒杯闻着味道,不住的点头。“好酒……好事。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这天下总是有救了。”

按说废立天子,乃是动摇国本大事,凡重臣者,怕是都要号啕大哭,以示自己无能方有此祸,向祖宗请罪。可是看韩荣的欣喜样子,其只知有母不知有子的传闻不虚,与皇帝怕也是关系差到了极处。

他抿了一口酒,随后道:“冠侯,你可知杨都老爷来做什么?”

“卑职不知。”

“他是来给我看一道折子的,这道折子的内容,就是请老佛爷三度训政,重掌权柄。这个折子干系太大,他也担不起责任,就来问我的计。我给他的答复就一句,先上了再说。就这几个月,天下已经败坏成什么样子了,老佛爷不管一管,可怎么得了。”

“大帅英明,卑职也认为,老佛爷非出山,不足以挽救局面,亦不足以制裁那些维新乱党。”

“好个维新乱党,这个词说的好,来,再给我满一杯!”韩荣将剩下的酒喝了进去,酒杯一放“冠侯,你跟我交个底,炮营你现在能掌握得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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