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进宝无声的抗议。
“进宝……”祁煜面含愧色地喊了她一声,伸手要去揽她的肩。
她向旁挪了一下,躲开他的手臂。淡淡地道:“皇上要给臣妾的惊喜,也已经给了,天色不早了,皇上也该回宫就寝了。”
祁煜讪讪地站着不动,紧接着他道:“朕听说你的脚崴了,特来看看伤的重不重?”
“小事而已,休息一两天就会没事,皇上不必操心。”
“是吗,那就好,来,陪朕聊聊。”
“臣妾不懂聊天的艺术。”
空气瞬间变冷。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任谁都没想过,包括祁煜在内。都没有想到进宝会如此果决地拒绝。
整个暖阁寂静无声,奴才们皆躬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祁煜强拉过进宝,将她按在椅子上,自己则做到另外一张上。
“那么,你听我说。”说着,祁煜给自己斟了杯酒,小口地抿了一口,睨着身旁的人。
进宝不语,只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皇上,您还有许多妃嫔……”
“她们都欠缺一对好耳朵。”
“嗯。”
“进宝,六宫那些人总是叫朕不得安宁,唯独你这里,朕才感到无拘放松……”
“……”
“朕刚刚不是有意的,只是朕太过在乎你……”
“……”
祁煜得不到回应,转眸去看她,发觉进宝已经累极而睡。
皎洁的面孔宁静平和,眉头微微皱着,她有做梦吗?做什么梦……
祁煜不去吵醒她,而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她平静的睡颜。
眸光在那个瞬间黯淡下来,变得忧郁。
端到嘴边的酒忽然变苦,难以下咽,但他还是一饮而尽。轻轻地放下酒杯,伸出手,想要抚摸进宝的脸颊,却在只差一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正文 第八十六张
第八十六张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自他懂事以来,只有他拒绝女人,从没被女人拒绝过,而且还是被同一个人接二连三地拒绝。而偏偏她又不是以退为进,不论她嘴上是欲拒还迎还是坚决地拒绝,那双眼中的冰冷神情自心底发出再真实不过。
他张开的手渐渐握成拳,沉重地落回自己的膝上。
他站起身,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竟然没有发作,换做他人,他一定让她尝尝苦头,但她不是别人,而是她……
他最终选择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刚踏出暖阁的门,进宝立刻睁开眼睛,并且吹熄了所有的蜡烛。
她知道祁煜并没有走远,也一定会看到烛火熄灭。
不近人情?
她是故意的。
她故作鲁莽,打断了良宵。
她回到寝宫,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睡着了,她又做了个梦,却并不是酣梦,梦里她好像忘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论怎样思索,都想不起来,最后急的她竟坐了起来,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头疼,两个太阳穴跳跳的疼。
进宝动手揉了一揉,发觉疼的越发厉害。
洗漱完毕,早膳已经摆上桌,可是她半点胃口都没有,只喝了两口燕窝粥,便起身去大安宫请安。
睡前,进宝用了白虎给的药揉脚,今日已经无碍了。
大安宫里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请安、入座、寒暄、闲聊……
在不经意地抬头间,进宝发觉众妃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沉静中隐约地透着股喜悦,有的甚至毫不避讳地朝她飘来轻蔑的眼神。
片刻,太后放下白玉茶盏,向她幽幽问道:“听说,你昨夜……将皇上拒之门外?”
宫闱之中,任何传闻和消息,都是不长脚又跑得最快的。
进宝抬眸又向众妃瞥去,皆见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缓缓地起身,走上前,一副甘心领罪的样子,屈膝跪下道:“臣妾知罪。”
太后半天不语,俨然一副等她继续说下去的表情,但进宝却再没开口。
太后忍不住问道:“为何你不说出缘由,请哀家宽宥?”
“不论有什么缘由,未能顺从侍奉夫君,皆是有亏妇德,臣妾甘心领罪。”
太后没有想到她竟然连一句辩驳都没有,反而心中生疑:“这话说的没错,不管有什么缘由,错就是错,但哀家想知道,你既然明白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道理,为何还要犯下此等错误?”
进宝静默不语,分明是引颈受戮。
太后脸色一沉,她还没见过不怕死的人。
这时,一直在旁侍候的徐安,见进宝并不分辨,眉头微微一皱,眼珠一转儿,缓步上前,在太后耳边轻声地咕哝一句。
太后的眉头立刻舒展,看向徐安轻声地道:“你不提醒,哀家倒是忘了。佟婕妤,是徐安说的这样吗?”
进宝并没有听到徐安在太后耳畔低语了什么,她蓦然抬头,不明所以。
太后道:“因为昨日是孝慈仁皇后生忌……”
太后的话刚一出口,众妃皆低头,面带懊恼之色。
进宝瞥着徐安,徐安趁太后转眸的瞬间,点了一下头,接着,他又低下了头,不再与她对视。
进宝缓缓低下头,看向地面,浅淡清透的瞳中,漫过一丝狡黠的笑,道:“是。臣妾感怀,因进宫较晚,未能亲眼目睹已故皇后的风范。臣妾有幸,能常伴君王左右,实则福泽深厚,不禁想起已故皇后,倘若皇后再世,皇后生辰,皇上必定亲贺,六宫又是何等一番热闹景象。皇后虽殁,却不该被人遗忘冷落,臣妾拒绝皇上,只是不想皇上变成贪新忘旧之人。”
太后点点头:“难得你有这份玲珑的心思。”说着,太后目光森冷地扫了两旁坐着的众位嫔妃。众妃嫔皆愧疚地低着头,默默无语。
进宝又道:“不过臣妾笨嘴拙腮,一时表达不清,惹恼了君上,臣妾罪该万死。”
太后叹了口气道:“如果六宫众人皆有你这般为人着想的心思,哀家就不必每日头疼了。”
进宝看到众妃的身子都缩了一缩,像是要将自己的身体缩成最小,小到最好看不到。
太后又对进宝说:“你起来吧,哀家恕你无罪。”
进宝谢了恩起来。
太后又向一旁的徐安问去:“昨夜皇上是在何处过的夜?”
徐安恭敬答:“在长生殿。”
太后“哦”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他到底还是去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在长生殿里独坐到天明,始终不肯忘怀……”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向进宝瞥来。“哀家这次不责怪你,但绝对不可有下次,逝者已矣,总不能永无休止地想着她,什么都不做吧。毕竟繁衍皇家子嗣,才是头等大事。”
进宝诺诺地答了声“是”。
太后借机又说教一番,无非是为祁煜膝下无子苦恼。
从大安宫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冬日暖阳明亮刺眼,晃的她有些许眩晕,身子不由自地有些摇晃,这时,有人从后面,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佟婕妤。”
是徐安。
进宝微微一笑。
徐安双手扶着她的胳膊,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由他扶着她缓步地向前走。
进宝微微扬了扬脸,示意身后的宫人远一点跟着。
她扶着徐安,一步步地从大安宫的台阶上缓缓而下。
进宝望着前方,柔声地道:“刚刚谢谢徐公公了。”
徐安呵呵一笑道:“婕妤这样说,可是折煞了老奴了,婕妤心思灵巧,虽然没有见过已故皇后,却仍惦念于心,不想皇上变成贪新忘旧的负心人,光是婕妤的这片心,六宫众人皆自愧不如啊。”
进宝淡淡地道:“进宝并不知道昨日是已故皇后的忌日。”
“哦?”徐安有些震惊,“那婕妤……为何昨夜会拒皇上于千里之外啊?”
进宝睨着他道:“我只是想知道,在这尔虞我诈的重重宫阙中,有谁会救我,还不想我死?”
徐安微笑,刚要开口,进宝又道:“害我的人,不用想也知道目的是什么,但是救我的人……”进宝略顿一顿,“想的是什么,我实在琢磨不透,不如徐公公你来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呢?”
徐安笑道:“老奴不是很明白婕妤的话,害人有目的,老奴明白,可是救人……老奴实在不懂。若说婕妤的得救,是因老奴给的提示,这功……老奴可不敢邀,老奴是因皇上昨夜去到长生殿,也才想起的。”
“徐公公何必如此谦虚呢。”
徐安苦笑:“老奴不是谦虚,而是愧不敢当。老奴笨嘴拙舌,实在说不清了,婕妤以为什么就是什么吧。”
进宝脚步一停,嘴角含笑地看着他,目光中明亮,却犹如冬日的日光,耀眼却没有多少暖人的温度。
徐安送到宫门外,欲告辞,双手抱着拂尘笑道:“婕妤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皇上既然喜欢您,不如趁此良机,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好好侍奉稳固位分才是首要的大事。”
回到望云殿的时候,进宝头疼欲裂,比早晨起床的时候还要难受,像有一把斧子用力地劈,似要将她的头劈开两半。
她躺在床上,吩咐下去,没有要命的事情,不要打扰她,她想睡一会儿。
辗转反侧,头疼的令她心绪不宁,不知过了过久,她才睡着。又做了个梦,梦中人影纷沓罗乱。数不清的人挤在一个昏暗的小屋中,像是在大声争吵,进宝感觉他们吵的事情一定和她有关,她越焦急地想听清楚,越听不清楚。房间里的人声时而尖锐时而含糊不清。
梦中的景象就像一部黑白老电影,被剪的七零八落,怎么拼斗拼不到一处。
当进宝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窗纸上映出点点红色宫灯的幽光。
一直守在一旁的乐奴看她醒来,连忙倒了杯热茶,双手递了过来。
进宝正好口渴,一饮而尽。
她随口问道:“可曾有谁来过?”
乐奴答:“皇上来过,看您睡着,没让打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进宝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睡了一觉,进宝觉得好多了,晚膳的时候,也吃了多半碗的饭。
一连五六日,进宝从大安宫回来,在外间坐了片刻,便觉得神思恍惚,于是让鸟儿扶了她进去睡午觉。
依旧是影像纷沓的梦。
祁煜依旧每日来看一次,只是每次她都在睡午觉。
渐渐六宫众人都在猜忌她,有的说她虽然深得皇上宠爱,但却胆小如鼠,眼看丽妃就要满三个月,解禁出来。就开始装病避其锋芒,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又有一部分人持反对的意见,认为她不按常理出牌,一定心怀鬼胎。
更有一个人,那一边都不站,天天咒骂她一病不起,不得善终。
这日,进宝刚刚醒来,听到房中乐奴和鸟儿轻声低语。
“那张采女也太可恶了,自从失宠被贬以后,整日对我们婕妤怨咒……”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沐兰池浴
第八十七章 沐兰池浴
“随她去。”进宝忽然插嘴道,“我问心无愧。”
乐奴和鸟儿见她醒来,忙过来帮她穿衣、
乐奴一脸虑色道:“可是她一心诅咒您,又逢您近日又频频头疼,会不会是她的诅咒应验了?”
“我不信这些的,诅咒什么的根本就是荒诞无稽的。”说完,进宝起身站起,忽地一阵头晕,她又坐回床上。
“婕妤……”乐奴连忙伸手去扶她。“您这两日特别不对劲儿,平日都不睡午觉的,不但贪睡,现在刚起,又头晕……”乐奴话说到一半猛地不说了,她瞥着鸟儿,脸上渐渐浮起些喜悦。
“婕妤……奴婢给您道喜……”乐奴没有没脑说着,连忙屈膝给进宝行礼。
进宝一脸迷惑,望了望鸟儿。
鸟儿则皱起了眉头。
乐奴起身道:“婕妤,您是不是怀孕了?我听宫里的人说过,怀孕的初期总是犯困和头晕。”
进宝翻了个白眼,她还真会联想。
但鸟儿却摇了摇头。她的手握着进宝的手,渐渐发凉,进宝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对?”
鸟儿点点头,急匆匆地走到外间,提笔写了几个字递给进宝看。
上面写着:我去请太医来。
进宝急忙拉住她:“不,去请白虎白大人。”
进宝独自在外间一步步地踱步,桌上织锦桌布条条花纹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清冷的光,进宝的手一点点地抓紧桌布,心绪烦乱。
感觉时间仿佛停止了,熬的让人发狂。
白虎终于到了,他一进门,乐奴就心急将张采女诅咒进宝一事,以及怀疑进宝有孕的猜测对都对他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静静地听着,待乐奴全部说完。他向进宝犹疑地看了过来,一双星眸像是被乌云遮住一般黯淡无光。
进宝无奈,却又不得不道:“我没有怀孕。”
乐奴刚说了句:“婕妤,万一……”鸟儿用力地拽了拽她的袖子,不让她再说,她识相地立刻噤声。
进宝看了看乐奴道:“去准备些糕点。”
乐奴瞥了瞥一旁的白虎,犹豫一下,点头下去准备。
鸟儿则退到殿外,为她把风。
寝宫里就剩下她和白虎两人,她伸手让了让一旁的椅子,自己则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
白虎仍站着,试探地问:“要不要先请位太医给你看看?”
进宝无奈地翻了翻眼睛,道:“我真的没有怀孕。”
“就算没有怀孕,你这几天的状态也很怪异,还是请个太医来看一下,也许是……”白虎忽然停住不说。
进宝的身子一抖,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是什么?”她不安地追问。
“毒药。”
“我中毒了吗?”
“和我详细说说,除了乐奴说的那些,还有什么症状?”
“和她说的差不多……头疼、头晕、渴睡、没有食欲。”进宝仔细想着,应该没有漏掉什么。
“可有呕吐?”白虎问。
进宝实在不明白。究竟要她说几次,他们才肯相信她的话,她抱着头,几欲发狂:“我真的没有怀孕。”
“噗嗤”一声,白虎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目光再度亮了起来。
进宝向他射去杀人的目光。
他视若无睹,幽幽地道:“我没有说你的症状像怀孕,倒像中了某种慢性毒药。我找位相熟的太医来为你看看。”说罢,白虎急匆匆地朝外面走,看到桌上摆着的晚膳,一点没动。他停住又道:“不吃晚膳怎么行,就算没有胃口,也多少吃些。身体才刚好些,别再病了。”
白虎拿起一旁的小碗,盛了一碗汤,又从身上抽出银针,试了没毒,才递给她。“先把汤喝了,我去去就来。”
进宝接过汤碗,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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