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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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霸九天-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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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惟演挥手,令如心退下,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钱惟演坐在廊下,拿起手中的玉笛,轻轻吹奏。笛声时而轻缓温柔,时而悲愤激烈,恰似此刻刘娥的心境。
刘娥坐在黑暗里,静静地听着,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笛声停下了,刘娥不由地发出一声轻叹。
但听得门外钱惟演淡定平和的声音:”小娥,你在吗?”
刘娥只觉得心中一痛,她本不愿再开口,不愿再说话,可是她那静如死水的心,却被刚才那一阵笛声,引得翻腾不已,竟不由地道:”你不必说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了。”
钱惟演沉默片刻,道:”小娥,我今天并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想要给你说个故事。”
刘娥静静地坐着,听着门外钱惟演那沉静的声音:”我要说的,是我先祖的故事。我的先祖第一代吴越王,叫钱缪,他开创我吴越国一十四州,数千里河山。可是,他并非生来就是一个王者,恰恰相反,他出身贫贱,无遮头片瓦,无隔宿之粮……”
”他家中本来就贫寒,兄弟众多,谁知出生的时候体弱多病,父母没有余粮养他,也认为他养活不了,不想给家里增添负担,他才出世几个月,就把他抱出去,扔到了荒郊野外……”
刘娥听到这里,不由地惊呼一声。
钱惟演继续道:”谁知道他家的隔壁,有一位老迈的吕婆婆,路过这里,认得他是钱家的孩子。看他哭得可怜,不忍心,就把他拣回来,抱到自己家中,用米汤喂养了好几天,眼看着他渐渐恢复,才又送回父母的家中……”
刘娥听到这里,长吁了一口气,自己明明已经心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钱惟演的话语,却仍能够令她有所关切。
但听得门外钱惟演道:”可是家里实在太穷,又过了几日,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了,却还听得他饿得一直哭叫不停,父母烦恼之下,又把他给扔了。这一次,却是吕婆婆偷偷地跟在他父母的身后,又把他给拣回来。养了几日,看到家里情况稍有好转,又将他给送回去。就这样,他的父母将他一连扔了三次,吕婆婆却拣回了他三次,他的父母终于被感动,发誓不再扔他了……”
刘娥怔怔地听着,莫名地,为那个一百多年前的婴儿而感动。
钱惟演地声音在继续:”于是他就此渐渐长大,父母将他的小名取作婆留,因为他的命,是邻居吕婆婆给留下来了。这一留,就留出五代十国,纷扰乱世里的一个大英雄,他凭着盖世武功,割据一方,开创吴越国百年江山。记得僧人贯休曾向他献诗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也不由得高昂起来。
刘娥遥想当年钱王的风采,心向往之,喃喃地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正是,”钱惟演道:”人生的际遇,实在是不可知到了极点。我的先祖出身寒微,若无吕婆婆留下了他,连性命都已不存,何来吴越三千里江山,开国称王。小娥,你自幼父母双亡,流浪逃难,先有婆婆抚养,后有刘美结义,自蜀中到京城,这数千里逃难路,但是男子能生存下来,也没有多少,却让你一个纤弱女子活了下来;再有当年官家逐你出京,扔于荒郊,你何曾不是九死一生。大难不死……”钱惟演放缓了声音道:”小娥,上天留你性命,你绝不可轻贱了它。”
刘娥倚在门上,怔怔地流下泪来,哽咽:”上苍纵留我性命,又有何用。皇上旨意,斥我为妖女,逐我出京城。我此生与三郎永无可能再在一起,我还能有什么机会?”
钱惟演深沉地道:”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就算是皇上的旨意,又怎么样?难道你真的认为,没有机会更改了吗?”
刘娥一惊:”怎么更改,难道还能有谁叫当今皇帝收回成命?”
钱惟演冷笑一声:”当今皇帝固然不能收回成命,可是如果是下一个皇帝呢”
刘娥大惊,不由地打开了门当面问钱惟演:”你说什么?”
门外,钱惟演一身白衣沐在月光里,他手中执着一支玉笛,静静地看着刘娥:”人生永远都会有转机,没有人可以真的活一万岁。当今皇帝年事已高,而你和襄王,却还年轻。”
哪怕是平地忽然一声霹雳,也没有钱惟演这轻轻的一句话更令人震惊,刘娥看着他,只吓得双脚发软,她便是连想,也不敢去想这一点:”你的意思是……”
”等待、忍耐!”钱惟演看着她道:”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襄王去触怒皇上,不能因此而让你被发现。帮助襄王,去得到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力。”
刘娥全身颤抖,眼前仿佛有一道她从未见过的门,在向她打开。全身的血直涌上了头顶,自己好象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看着钱惟演,上前两步,走近了定晴一看,心头大震。钱惟演的一身白衣,竟是孝服。她惊骇地指着钱惟演全身素孝:”钱大人,你、你这是……”
钱惟演神情悲怆:”先父吴越国王,于三日前入宫赴宴后,身患急症,已经仙逝了!”
”不”刘娥整个人怔住了。
钱惟演凝视着刘娥片刻,轻轻转身而行。
他走到小院的门边,却听得刘娥缓缓地道:”惟演,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钱惟演手抚门边,不置信地猛然回头,月光下,刘娥凝视着他,那一刹那间,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原来,原来她一直都是明白的从那一日桑家瓦子那银铃的脆声,到韩王府揽月阁时的暗中回护,到黑松林中那怀抱着的冰冷身躯,到今日月下倾尽肺腑。
原来她一直都是明白的,只是这一分爱注定无缘,只是她的心,早已经交给了同时看到她的另一个人。或者说,是自己将她推入了另一个人的怀中,只因为他原以为,那个人能够更好的照料她,只因为他是一个亡国王孙,自身难保,又怎敢连累于她。
这一双如海般叫人沉迷的眼睛,他怎敢再继续放纵自己沉溺下去,钱惟演硬生生地转过头去,微一停顿,毅然离开薜萝别院。
钱惟演径直回到吴越王府,此时的王府上下,一片素白。吴越王钱俶的灵枢,静静地停在堂上。钱惟演走到灵枢前跪下,望着堂上钱俶的灵位,冥想着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忍不住泪作倾盆而下。
吴越王钱俶的死因和南唐国主李煜、后蜀国主孟昶一样,都是在宫中领了御宴后暴亡。诸国灭四海定,钱俶是朝堂上最后一个割据的降王,纵使钱俶是纳土归降,纵使钱俶一生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到底,太祖赵匡胤曾有名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酣!”当今皇帝,更是如此。
钱惟演凝望着钱俶的灵位:”父亲,家乡的江名钱塘、塔名保俶,您曾经叹息不能回去再见一见吴山越水。如今,您终于可以回去了!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儿,保佑儿所要做的一切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俺更新比较神出鬼没,删贴也会比较神出鬼没。所以,其实俺每一篇文都曾经放出过全文,只是有缘者得见罢了!如果你没见着,那只是……缘份没到。所以,汗,请你相信缘份吧,如果你跟你喜欢的文有缘,总有一天,都会有办法见着的。嘿嘿嘿(郭芙蓉式的笑声……)


、第十五章(上)

第十五章、西昆诗社
汴京的春天,带着些暖意到来了。薜萝别院的桃花,开得格外灿烂。
元侃昨日已经带话,今日早朝后过来。刘娥指挥着侍女们在桃花树下,设了红泥小炉,备了全套的茶具,取水烹茶,等候着元侃到来。
过了一会儿,听得院外朗朗笑声,正是襄王元侃来了。刘娥笑着转过身去,却见一行人走入小院之中。
当先自然是元侃,随后跟着钱惟演、张耆,最后跟着的三个青年书生,却都是她不曾认识的。
看出了刘娥的诧异,元侃笑道:“你成日家说自己要做诗起诗社的,自己几个如今给你带了三位绝世的大才子,且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免得成了井底蛙了。”
这三人却是第一次来此处,心中本是十分紧张,却见这庭院深深处,忽见桃花树下,一个宫装丽人自红泥小炉后站起,但见朵朵桃花洒落她一头长发,双唇微张,露出惊诧的神色,竟是容光照人。三人只觉得心跳忽快,忙微垂眼帘不敢再看。
钱惟演笑对这三人道:“三位,这位就是月夫人了,是此间主人张元弼的表妹。如今京城之中,年年开仓放粮赈济贫民,月夫人功劳不少。正是她建言王爷,为京城百姓请命的。”
三人听了肃然起敬,向着刘娥一揖,刘娥羞红了脸,连忙还礼。
自元侃成亲之后,为避王妃郭氏猜忌,便托言自己与钱惟演、张耆等人组成诗社吟诗作赋,每次到薜萝别院,都以诗社聚会为由。又怕众人口舌噪杂,刘娥是太宗明令逐出京城的人,因此上若有外人,便只说是张耆的表妹,称为“月夫人”。
这边介绍了刘娥,钱惟演却又回过头来向刘娥道:“月夫人,这三人好认得很,这个高个子的是张疯子,矮个子的是王瘤子,不高不矮的是杨神童。”
这“张疯子”和“王瘤子”听了钱惟演这等介绍,倒是毫无恼意,仍是笑吟吟地,那“杨神童”却恼了:“钱老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是再这样乱叫,我就跟你绝交。”
元侃笑道:“休听惟演信口胡扯,小娥,这三位都是当今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可不要失礼了。”刘娥忙敛首一礼,此时三人已经知道她是襄王的外室,连连逊让还礼,连称不敢。
元侃介绍道:“杨亿杨大年,便是大名鼎鼎的浦城童子,十一岁便以才名满天下,父皇特召他入宫,授为秘书省正字。当年入宫,父皇戏问他:‘你十一岁为秘书正字,知不知道哪些字要你来正的?’他便昂然道:‘诸字皆正,唯有朋字不正。’一时传为佳话。这几年来,一直在父皇的身为拟旨草诏,可都是他的文才。因此前些天,父皇特赐他进士及弟,入值集贤院。”
听得元侃如此介绍,杨亿满面通红,连连谦让:“这些都是小时候的勾当了,臣也不过是应了钱老二的乌鸦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钱惟演笑指着那个个子奇矮的“王瘤子”道:“这位是新科进士王钦若,本次科考殿试第一名。”
刘娥“呀”了一声,道:“原来是状元公!”
那王钦若笑嘻嘻摇头,他这一摇头,连脖子下的大肉瘤也跟着一块儿摇晃,道:“惭愧惭愧,本科状元并非是我。”
那“张疯子”忽然哈哈一笑道:“王瘤子一个状元已经到手了,却喝酒喝丢了。他殿试第一,知道状元在望,结果一高兴,和这次也是考中一甲的同窗许载两人太高兴了,纵情喝酒,袒腹失礼。结果被御史参了一本,皇上大怒,结果丢了状元。人人都叫我张疯子,谁知道一向谨言慎行的王瘤子喝过了酒,比我还疯,硬是玩掉一个状元。”
钱惟演道:“月夫人,您注意了,得离这人远点儿,王瘤子只也就做状元的时候疯一下,张咏这个可是彻底大疯。人家说他一下性子乖张,他索性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乖崖,到处嚷嚷着自己既乖张又崖僻。这人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让帽子吃馄饨的那个疯子。”
刘娥抿嘴儿笑了,想起钱惟演上次说的笑话,某人上街去吃馄饨,偏生他帽子上的两条带子太长,每每垂头都掉进馄饨的碗里头去,他提着左边的带子掉进右边的,提着右边的掉进左边的,结果反复几次,竟自己先大怒起来,把帽子恨恨的掷进碗里头说:“你这么想吃,我就让你吃个够,我宁可不要这个帽子了。”想起钱惟演每每笑话开讲,必说:“那个帽子吃馄饨的人哪,又如何如何……”前前后后拿这个帽子吃馄饨的人也不知道说了多少笑话传奇,谁知道今天故事的主角,还当真在她的面前出现了。看着这瘦瘦高高的张咏,不知怎么自己实在是忍不住笑,也不知道钱惟演说的那些笑话,是不是真的都发生在他的身上。
说笑半日,众人坐了下来,看着刘娥煮水分茶。
却见小几上摆放着十余种器具,诸人都是识家,自然辨得好坏。
侍女捧来早几日取来的扬子江零陵水,已经用细石养过一日。刘娥接过,倒入一只白色八角执壶里,取下旁边一只火炉里上面用铜盘预灸的北苑新贡太平嘉瑞龙凤团茶,将执壶放上,加了些上好银炭将火添得更旺。杨亿看那炉却是分为五足,吃了一惊,凑上去仔细一看,果然是陆羽茶经上那刻有八卦和一行小字“圣唐灭胡明年”字样的茶炉。
再见刘娥自一只三角方眼的都蓝中,取出一只花瓣盘口漆茶托,然后将六只建州黑色兔毫盏一一摆上。再自都蓝中取出辗子,将灸过的茶饼放在辗子里,轻轻捣细,再慢慢地辗碎,用极细的筛子筛过后,再用茶勺慢慢地倒入黄瓷茶盂之中。
但见小火炉上的水冒出汽泡来,刘娥提起执壶,将水环绕着茶盂边慢慢注入少许,以茶筅慢慢地搅动,渐渐击拂。但见茶色浓郁,中间有一团细细的白沫,如疏星皎月,灿然而生,阵阵香气扑鼻。这便是头汤了。
刘娥将水倒入旁边的长颈壶中,以直线急速地来回快注,但见茶面不动,汤水却是色泽渐开,珠玑磊落。这便是第二汤了。
第三汤再如前直冲一次,以茶筅慢慢拂开,但见汤面上起了蟹眼大小的泡沫,此时茶之色十已得其六七。
第四次注入开水的量少,茶筅的搅拌频率也要低一些,便见华采焕然,轻云渐生。
如此往返,直到第七汤时,才算告成。
元侃等人静静地坐着,看着刘娥慢慢地炙茶、碾罗、烘盏、候汤、击拂、烹试,斜阳映着她脸上细微的汗珠,不时地有几片桃花飘落,洒落她的身畔。
刘娥慢慢地再以茶勺将茶汤分入六只兔毫盏中,端上小几笑道:“请用!”
杨亿等人接过茶盏,先是深吸一口气,将那茶的芬芳吸入心中,再看手中的茶盏,那光彩鲜明纹理畅达的好盏能够使茶色焕发,景随境出,盏如茶水之境。再将茶盏轻轻绕了半周,使那图案朝外,以示敬意,轻轻饮了一小口茶,噙在口中,顿时觉得一股清气直上泥丸。这一口茶下去,顿时散入四肢,但觉得指尖微微发烫,这才赞了一声:“好茶!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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