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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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霸九天-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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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想了想忽然笑道:“母后说最重要的可以终身信之的谏臣,只要有一个足矣。父皇也肯定有一个终身信之的谏臣,只不过母后没说罢了……”仁宗停了一停,见太后疑惑地看着他,方才慢悠悠地说道:“便是母后!”
“噗——”太后看了半日见他不说话,正端了杯茶在喝,一听这话,不由地把茶喷了一地,指着他笑着说不出来:“你你你、你这孩子好的不学,倒越发会说奉承话了。”
仁宗正色道:“母后日常教导儿臣,都是做人的大道理,治国的大策略。母后深通谋略、心怀天下,既然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母后才是父皇可终身信之的人,也是唯一能够终身进谏父皇的人。”
太后收了笑容,摇了摇头:“不,母后不是谏臣。”
仁宗不解地看着她:“不是?”
太后叹道:“谏臣不仅是进谏之用,更是位列朝堂上的一个衡器,有一个刚直不阿,不畏天子的谏臣立于朝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臣子们,行事也得掂量三分。像丁谓这样的前例,是万不可再发生了。谏臣不但是鉴君,更是鉴臣。人人都在这面大镜子前,收敛几分。一个心底无私,毫无情面的谏臣,用来节制臣子们的结党擅权,是最好不过了。所以,我会包容一个谏臣,也必须留着一个谏臣。”太后的声音极为冰冷,听在仁宗的心中更是寒气直冒:“官家,这就是帝王之道,用人之术。每一个臣子的安排布置,留与弃,都如同棋子,要从全盘考虑。”
仁宗恍恍惚惚地出了崇徽殿,也不知道何时坐上了御辇,等御辇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保庆宫了,杨太妃站在宫门前,似已经等了很久,见他下辇,连忙迎上去将他带进内殿,又迸退左右,这才悄悄地问:“官家,事情怎么样了?”
仁宗脸色仍有些苍白,忽然笑了一笑道:“小娘娘,桢儿惭愧得紧,原以为他们在朝堂上胡说八道,大娘娘一定会生桢儿的气——”他顿了一顿,见着杨太妃满脸忧色,忽然笑了。
方才他正在保庆宫内,忽然听阎文应来报说鲁宗道在朝堂上顶撞了太后,杨太妃听了具体情况后,忽然脸色一变,便要他立刻去崇徽殿向太后请安,并请求治罪鲁宗道。
杨太妃自他去后,便一直悬着心,却见仁宗顿了一顿又继续道:“鲁宗道什么也改变不了,母后要做的事,谁也左右不了。”杨太妃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却见仁宗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小娘娘太关切桢儿,所谓关心则乱吧!却忘记了其实在大娘娘的心里,对桢儿的好,并不亚于小娘娘啊!”
“方才你们谈了些什么?”杨太妃忍不住问。
“谈了……”仁宗的笑容绽开:“大娘娘教我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啊!”杨太妃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看着仁宗坦然笑着,心中忽然酸楚了起来。
年轻真好!
什么都不知道,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明天就更完了。

第三十四章  宸妃之死
天圣七年,参知政事鲁宗道去世。鲁宗道病重时,仁宗亲来问疾,又赐白金三千两。鲁宗道死后,太后亲自临奠,追赠兵部尚书,又赐谥号“肃简”二字,可谓生荣死哀。
鲁宗道是天圣朝有名的谏臣,他敢直言,太后又还能纳他之言。自鲁宗道去世之后,再无人能够阻止太后威势的日益扩张。朝中又兴起了“太后称帝”的风声,且越演越烈。那次太后虽然为鲁宗道所阻,不曾建立刘氏七庙,却下旨令天下避后父刘通之讳,同本朝太祖称帝之后,令天下避其父赵弘殷之名讳一样,刘通避讳,已经视同帝王了。
此时钱惟演虽然已经罢了枢密使,改判河南府。然而惟演托病久留京师,迁延不赴。
太后的母族薄弱,长兄刘美早已经去世,遗下二子刘从德与刘从广。太后对这两个娘家侄子宠爱异常,视出已出。而刘美长子刘从德亦不负太后所望,十四岁便自殿直迁至供备库副使。太后临朝,逐步栽培刘从德,先是以崇仪使真拜恩州刺史,改和州,又迁蔡州团练使,出知卫州,改恩州兵马都总管,知相州,提升极快。
怎奈刘从德毕竟年轻,太后又欲真正的栽培于他,不想他成了纨绔子弟,便一直派他在地方上历练,一时之间,还不能真正掌朝理事。刘从广更小,今年才八岁,更不抵用。
因此朝堂上,太后还是更为倚重刘美的妻舅钱惟演。钱惟演的诸子,也都是由太后指婚,长子钱暖娶了当今郭皇后的妹妹,次子钱晦娶的是太宗最宠爱的女儿献穆大长公主之女,三子钱暄尚小,他的长女当年嫁丁谓之子,次女则由太后赐婚嫁燕王元俨的儿子赵允迪。
这一重重的政治联姻,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太后与钱惟演的关系联得密不可分。此番王曾被罢免,已经有人传说继任的会是钱惟演。钱惟演亦有此意,此番更扬言:“吾平生不足者,惟不得于黄纸上押字尔。”古来任命宰相,当在黄麻上书写诏书,钱惟演在人臣中爵禄位皆已经算得极高,此次更是问鼎于宰相之位。
这于当今首相吕夷简来说,不能不是一重极大的压力。
天圣九年,秋风飘摇,离太后祭晋祠以及发布《天圣令》,也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里,世事如同轮盘缓缓转动,一件件事演变过来,已经不容乐观。
吕夷简手抱一卷画轴,进了崇徽殿。
太后笑道:“夷简带来了什么?”
吕夷简行礼道:“臣为太后献上一副唐武则天的画像。”
“哦,”太后微眯了眼睛看着吕夷简:“唐武则天的画像?”
太后在衡量吕夷简的来意,吕夷简不象王曾,两个人都很机敏,但是机敏的方式不同。王曾有时候会屈就会设套以掌握权势,但是得势之后宁可失势,关键性的地方是半步不让,这一点颇令太后恼火,终于积蓄怒气到贬他出京。但是王曾反而不在乎,他现在仍在想办法谋求复相,为此也可能做一些让太后开心的事,但归根结底,他的让步反而是为了最终的不让步。他争取上位时费尽心机,却不会为了保位而屈志。
但是吕夷简则有一点深不可测,他是个四两拨千斤的高手,他对太后的旨意,顶多是劝,没有硬顶过,看上去有些平庸,却是做事老到稳妥之至,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他不太肯出言,但若是开口,必然十拿九稳,道理充足,又不至于顶着了太后。
天圣七年王曾罢相,相位空缺了好一阵子,太后曾属意于钱惟演为相,但是吕夷简身为副相,多年来处理国政,实是接手王曾的最好人选。后来鲁宗道进谏,太后才勉强立了吕夷简为相。但吕夷简虽然升为首相,太后却又加恩封其为昭文馆大学士,令其去监修国史,首相之位,名存实亡,此时又遇钱惟演之威胁,地位实在是摇摇欲坠。
太后看着吕夷简,很想猜测一下他的来意,吕夷简也进献一副武则天像的用意是什么,就算是要讨好太后,前面已经有一个程琳献过了,拾人牙惠的事,不应该是一个当宰相的人会做出来的。
还是——他这副画像,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太后闭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猜到吕夷简的用意来,心中大为好奇,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些年以来基本上臣子们还没走到她面前,她就能够猜到他们想要对她说什么,有什么意图了。
这个素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吕夷简,真会是一个有份量的宰相吗?太后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轻挥了一下手,示意把图轴打开。却见图轴缓缓展开,先是露出一个身穿黄袍的中年女子,迎风独立神情肃杀,明显是画的唐武则天,旁边似有几句诗句。不及细看,但见图卷继续往下展开,却出现画着一个青年男子侧身回望。
太后凝神望去,却见图轴已经全部展开,只见图像正中站着武则天,却是立于一高台上,那高台周围倒着散乱的蔓藤,台下一个青年男子孤独背向而行,却又似有不舍,侧身回望。太后细看那诗句:“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云可,四摘抱蔓归。”
“太子贤的《黄台瓜赋》?”太后缓缓地吐出这一句话:“吕相想暗示什么?”太后的眼光,寒如利刃,吕夷简虽然低着头,却也能够感觉到这眼光中的锋芒杀气来。
吕夷简轻叹一声跪下,只说了一个字:“忍。”
“忍什么?”太后冷冷地问。
“忍心!”吕夷简抬起头来,道:“非一般人之功业,须有非一般人之心性,可以灭五伦绝亲情面不改色,这就是忍心。武后有四子,杀二子流一子囚一子,又有二女,杀一女杀一婿。其余孙辈,杀戳更是不在话下,至此,天下便无不可杀之人。此是第一重忍心之事。”
“灭五伦绝亲情,也只算得第一重吗?”太后端坐着,表情淡然,手中的长指甲,却已经深深掐入龙椅的扶手之中。
吕夷简磕了一个头道:“唐高宗时,大唐疆域万里,平高丽定西域,万邦来朝齐拜天可汗,于当时实无一国可配敌,无一处不归心。武后称帝,却有吐蕃默啜可汗入侵,扬州徐敬业起兵,外忧内患,险些影响国基。能以天下大乱为无视,此第二重忍心也;能以两国交兵而无悔,此第三重忍心也!”
过了良久,整个崇徽殿中一片寂静,静得如同落一片叶子下来,都会有铿然之声。
好一会儿,太后才淡淡地道:“说完了?”
“是,臣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吕夷简的声音很平稳,并没有什么激昂之声,甚至声音也不高,刚才说那一大段话,也是略显低沉的语气。
“既然说完了,江德明——”太后的语气之平淡,跟吕夷简也不差上下:“送吕相!”
吕夷简伏地,默然行三拜九磕大礼,行礼毕,依然不发一言,默然退出。
吕夷简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太后极其缓慢地起身,像是骤然间老了十岁似的。旁边侍立的张怀德连忙上前扶住太后。
太后缓步走到《黄台瓜图》前,缓缓地伸出手触摸着画卷,喃喃地道:“忍心?三重的忍心?”忽然间,心头血气翻涌,整个人晃了几晃,但听得耳边有宫人尖叫之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仁宗听到消息,说是太后忽然晕眩,急忙赶了过来。他走进寝宫时,床头垂下帘子,太医正在请脉。
仁宗静候太医诊脉毕,才问:“太后的脉象如何?”
太医忙施礼道:“皇上放心,太后脉象倒还好,只是一时血气翻涌,方才有一刻钟左右的晕眩,只要静心安神,吃一点镇静平复的药就好了。”
仁宗忙道:“那就好,你好好为太后诊病,若是太后大安了,朕重重赏你。”
这边太医退下来了,仁宗亲自看着火熬好了药,又亲手端上来给太后。太后轻叹一声:“皇帝,我原没事儿,天这么热,你功课要紧,又赶过来做什么呢?”
仁宗忙道:“儿臣一听说母后身子欠安,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让儿臣今日服侍母后用药,等母后安歇下来,儿臣才心安!”
太后凝视着他:“你心中有何不安?”
仁宗道:“儿臣是母后十月怀胎所生,母子连心,母后身子欠安,儿臣自然心中不安。”
太后凝神看着仁宗跪在床前,那少年独有的纯真与爽朗,他有这么年轻的心,夕阳斜照在他的身上,竟是可以透明而过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孺慕之情,既有儿子对母亲似的依恋,也有对父亲似的崇拜。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抚着他的发边,含笑道:“母子连心,嗯,我儿说得很对!”
夜深了,刘后依然未睡,她叫人取下了那两幅不同武则天图,取而代之的,是真宗的画像。眼望画像,心潮起伏,往事历历犹在眼前一一闪现。
自十五岁时,桑家瓦子相识,此后四十年相伴相依,终身携手,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自己,是他把一个瓦子里卖唱的歌女,变成今天权倾天下的皇太后。他把他的儿子、他的江山全然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她的手中,想起他在临终前,眼中仍充满对她的信任,说:“军国大事皆由皇后处分。”
她想起了那道著名的《黄台瓜赋》,则天大圣皇帝有四个儿子,为着权力杀了两个儿子,仍然还有两个儿子。而她,却只当今有皇帝这一个儿子,虽然他并非她亲生,但是自从他一出生以来,她就抱在手中,亲手喂养,亲自教育。他人世间第一声称呼,就是叫着她:“娘——”他一直以为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是那样的信任她崇拜她依恋她,愿意为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而努力去学习,去做好她所交待的每一件事。
她想:我真的要伤害他吗?我就算做了皇帝,固然是好,可是我已经六十多岁了,还能有几年可活?我若死了,皇位还不是要仍然回归到他的手中。我什么也改变不了,就为了我要披一下龙袍,我要杀多少反对的谏臣啊!
犹记得已经去世的鲁宗道的那一声大喊:“武后是唐室的大罪人!”似仍回响在耳边,那“无高宗便无武后……竟不能报先帝之恩,卫夫君之子”当时盛怒之下,根本不曾听进去,可是深夜回想,竟是字字惊心。
武则天当年为登龙位,将满朝文武血洗一番,这才可以改朝换代。如今又比不得唐朝时,大唐疆域万里,于当时实无一国可配敌,无一处不归心。而本朝开创艰难,疆域只得唐朝的一半,且北有契丹虎视眈眈,西边夏州又擅于趁势作乱。若是朝中不稳,则契丹夏州必会趁火打劫,则边境战乱又起。
且若是边境动乱,则江南蜀中等地,乱象刚刚收复,将又会不稳。想幼年逃难蜀道,亲眼目睹种种惨状,又会有可能再度发生吗?而天下征战上百年,好不容易这十几年才安定下来,难道说腥风血雨再度掀起,天下又将大乱吗?乱象一起,实不知这域中,再能是何人之天下了!
如今若论内外国境,实不能与武则天时相比,时局不利,妄动无益,还要断送已经取得的基业。善为政者,当审时度时,进退当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千秋功罪,此时只悬于她的一念之间。
夜色深沉,崇徽殿内,太后竟一夜不寐。
第二天,在崇政殿内,钱惟演和程琳侍立两边,看着太后亲手将武后临朝图扔进火盆之中。武则天的画像,在火焰中袅袅飘动、卷曲,直至化为飞烟。
太后起身入内,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不能有负先帝,有负大宋朝的列祖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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