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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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女未长成-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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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难得,他们都唤我公主,也唯有你是叫我郡主的。”

鹰眼的语气很诚恳,“卑职更希望公主的头衔,能够在今后由王爷来册封。”

容萤笑了笑:“真会说话。”

尚未适应黑暗,她看不清这个人的容貌,只依稀能感觉出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很多人都说,你在这边待了快三年了,吃了不少的苦。我以为你或许早就向着四叔了……毕竟,他许了你好处,不是么?”

对方神色一凛,“郡主切莫误会,王爷对我恩重如山,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背叛王爷。”

“漂亮的话谁都会讲。”容萤摇摇头,“我没打算完全信任你,不过既然来了,也别无他法。”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将那包了绣帕的一面鎏金符放在他掌心。

待看见手中之物,鹰眼吃惊,“这是……”

“右符。”她平静道,“我知道你手里有左符,两符相合,丰河城中的人马调去何处都凭你一个人的意思。”

“郡主是从何处弄到此物的?”虎符可不是寻常物件,鹰眼翻来翻去的看,显然很意外。

容萤冷冷道:“用别人的血弄到的。”

他动作一滞,瞬间缄默。

天下之争,流血千里,这条路上铺了多少尸首,数都数不清。

“王爷如此信任我,我理当报答。”他握住虎符,“只是不瞒郡主,圣上他……端王爷他已经有所怀疑了。”

“怀疑你?”

“倒不是怀疑我,他是怀疑你。怀疑你此行必有目的,而且也猜到自己身边可能有内鬼,端王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我怕他会按兵不动。”他顿了顿,“若不能让他放心,我要出城可能很难。”

周朗被堵在秦岭,丰河城必须尽快攻下,但事到如今容萤也束手无策,只能让他先把东西收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别自己吓自己。”

“好。”鹰眼抿唇,似怕她担忧,又补充道,“属下绝不会辜负郡主所望。”

“我知道。”容萤涩然一笑,伸手摸摸他的头,“乖了乖了。”

*

京城里落下第三场雪。

从城郊的客栈望出去,白茫茫的世界中一片虚无,那些红墙绿瓦被掩盖在苍茫的颜色下,平添了几分冷意。

听到开门声,陆阳回过头,裴天儒正在门外收伞,顺便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来晚了,我腿脚慢。”他笑容依旧,“还望见谅。”

不知为何,陆阳觉得眼前的这张脸,好像没有印象中那么令人讨厌了。

他不喜裴天儒,以前是,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因有很多,教坏容萤是最大的那一条,别的就零零碎碎。他这个人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说话做事都让人捉摸不透,有股阴森的气息。

在那个七年,他时常在背后挑唆容萤,陆阳自己也知道,容萤杀他,多半是在裴天儒的计划安排之下。

而现在不同了,他们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有点……不甘心。

“我就不叫你叔叔了,叫你声大哥,可使得?”

陆阳并未开口,他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将炉上煮好的茶提下来,翻出杯子,一人满了一杯。

裴天儒细心地给他擦去背身的水渍,问道:“不知大哥找我来所为何事?”

陆阳沉默了半晌,才沉沉道:“找你帮个忙。”

闻言,裴天儒震惊了许久,眸中露出欣慰的笑意:“你终于肯让旁人帮你忙了……”

他太执拗,这么多年以来都是一个人埋头做,一个人默默承担。

可以说,陆阳能讲出这句话,在裴天儒看来,是非常的难得。

“我总觉得你好像认识了我很多年。”他淡淡一笑,“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每回见你,都挺亲切的。”

陆阳:“……”

“你和容萤一样,都很坚持。”裴天儒换了种语气,“我一直都相信,这样的坚持,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他垂着眼睑看不出喜怒,只晃了晃手上的茶杯,听里面的水叮当作响。

“说说看呢?”裴天儒收了笑,“我能帮什么?”

陆阳终于缓缓道:“劫囚。”

*

容萤是在第二天清晨被请到御书房的。

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犹记得小时候,陆阳带着她从鹧鸪岭那个鬼地方,一路走到京城来向皇爷爷告御状。

那时也是这样,大雪纷飞的,皇爷爷就坐在桌旁,拿了一卷书,她的四叔趾高气昂的从门外走进来,神情同眼下看见的,一模一样。

“臣女给皇叔请安。”

容萤没有跪下去,半蹲着身子就算是行礼了。

书房中除了服侍的内侍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要送她去和亲的居河,一个是满脸写着迷茫的钱飞英。

头顶上传来淡淡的声音:“起吧。”

三年前容萤没能看到端王就匆匆离京,如今差不多隔了八年再见,他早已没了做王爷时的那股轻狂,反倒凌厉得让人背脊发凉。

“皇叔今日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端王靠在椅子上笑,他和皇爷爷的气质有本质上的区别,后者是不怒自威,前者是耀武扬威,她总觉得他不适合做皇帝。

“想不到,这一转眼,萤萤竟长这么大了。”他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你与朕上一次相见,就是在这间房中,真是有缘。”

容萤最看不得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姿态,她勉强挤出微笑,“皇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咱们好歹叔侄一场,犯不着这么生分。”

“那倒是。”端王抬手撑着下巴,模样懒散,“既这么着,朕也不拐弯抹角了。”

他拨珠子的拇指一停,将佛珠扔在一旁。

“你来这儿有什么企图,朕可是一清二楚。”

容萤心上一凛,表面上的笑容却依旧未改,“皇叔是什么意思?”

“此处没有外人,不必装傻充愣。”他笑得阴冷,“你对朕恨之入骨,这么心甘情愿的跑来和亲,真是以为朕有那么好骗么?”

他果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等容萤思考对策,侍奉的内侍举掌轻拍了三下,殿门打开,两名大内侍卫押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走进来。

第一眼,容萤吓了一跳。

第二眼的时候,她开始觉得奇怪。

等到第三眼……

岑景抬起头,脸上的血已然凝固,他的嘴唇很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清澈无比。

☆、第56章 【无绝期】

容萤看到岑景的那一瞬,浑身都在发抖。

端王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似乎很愉悦,“潜在朕身边多年的鹰眼,五弟的爪牙,能靠你把他找出来,朕还应该谢谢你才是。”

容萤咬了咬牙,回过头来,“真卑鄙。”

“卑鄙?可笑。”端王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你说朕卑鄙,难道自己就干净了么?若不是你图谋不轨,朕也没那个机会。藏得倒挺深啊,这么多年了今日才逮到……”

钱飞英的脸色显得非常难堪,他企图辩解:“皇上,岑副将跟随微臣出生入死已有四五年,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其中……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朕还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倒是反问起朕来了?”端王把那串佛珠拿在手里烦躁地拨弄,“他是你的下属,自己麾下的人居心叵测,你竟连一丝察觉都没有?我看你这个总兵也不用当了!脑子里装的全都是草!”

钱飞英自知理亏,登时哑巴了,不敢吭声。

端王冷冷扫了他一样,抬手示意手下人把岑景押走。

“慢着!”容萤上前一步,“你要对他做什么?”

她挡在他身前,这个举动,令岑景着实意外。他费力地抬起头,血雾中只能见到一个纤细的背影……

“都自身难保了,还要管旁人的闲事?”端王语气散漫,“这种人不杀,莫非留着过年?……带下去。”

“不行!”两边的侍卫正要动手,容萤却固执地立在他跟前,“你敢动他,就不怕我不去和亲?”

体内的血似乎就要流干了,毫无力气,岑景艰难地牵住她衣摆。他想叫她别和端王硬碰硬,到这一步就够了,再走下去会对她不利。可他实在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和不和亲,可不是你说了算。”座上的人一声冷笑,“自不量力,你脚下踩的是谁的江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还真把自己当成大郕的公主了?”

他的话容萤找不到任何理由分辨,满脑子在想要如何应对。

“怎么?”端王似乎瞧出端倪,“打算用自尽威胁?你若肯安分,尚有一两天好日子可过,你若不安分,朕有的是法子叫你安分!”

见他已有不耐之色,当值的内侍忙朝下面的人递眼子,“都愣着作甚么,还不把公主拦住?”

得了令,两名侍卫立马一左一右擒住她胳膊,容萤刚想挣扎,猛地被人拽到一旁,抬眼一望正是居河,他高出她一个头,眼睑垂下来,凶神恶煞的双目里不带喜怒。

再回头时,跪在地上的岑景已被人拖走,长长的血迹一路延伸,只是他那双眸子一直在看着她。

直到被拉出殿外,视线都似乎停留在她身上。

容萤一辈子也忘不了他那时的神情,好像很悲凉,又似乎很满足,有卸下一切重担后的轻松,也有一份遗憾夹在其中。

在她下定决心要复仇的时候,有人告诉过她,这条路会走得很坎坷,也会有很多人因此死去。她那时怀着雄心壮志,可真当要面对死亡,心里终究还是有歉意的……

正午,天色暗沉,乌云低低的压在头顶。

刑场之上跪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他几乎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从头到尾鲜血淋漓。

斩首的命令下的很急,刽子手不敢耽搁,接过酒碗,大饮了一口,剩下一半皆喷在刀刃上,青天白日,照着那刀锋格外凌厉。

他将此人的黑发拨开,露出修长的脖颈,手臂高高一举,毫不迟疑地砍了下去。

明晃晃的刀光闪电一般刺目。

……

陆阳还记得在那个七年,当他赶到菜市口的时候,刑场上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地上横着一具尸首,鲜血自颈部蜿蜒,头颅在很远的地方。

他连收尸都不能,只能远远的望着,等到黄昏日下,才有人赶来匆匆将人拖到乱葬岗埋了。

谁也没有料到定王的鹰眼其实是有两个。

出事的前一天,岑景找到他,当时他并不叫这个名字,为掩人耳目,他一直藏在军中。由于端王无意中透露出的怀疑,令陆阳坐立难安。

“他只怕已经猜到是我了。”

“不一定,你不要多想。”

“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陆阳摇了摇头,“我比你更了解他,若不揪出内鬼,只怕我出不了城。”

他当时沉默了一瞬,很快,就认真道:“不妨事,我有办法。”

等听完那段计划,陆阳震惊不已。

“你……”

“我本来就是为这一天而准备的。”他神色平淡,“是你的影子。”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狠,又这样果决。那时的陆阳作为定王的间人才不到半年,而岑景则是潜在端王身边五六年的内线。

他埋得很深,几乎从未被任何人怀疑过。

“你是端王身边最信赖的人。”岑景伸手拍上他肩膀,面容肃然,“城中的兵马你能调动,我不能,所以你必须活着,王爷需要你,懂我的意思么?”

他曾经冷血无情,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像现在这般牺牲个把人是何其正常的情况,但陆阳的确动摇了,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动摇。

岑景与他只有短短几面之缘,他甚至记不起他的模样,可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说过话。

“你这个人情,我欠下了。若有来世,我定会还清。”

皇城郊外的大雪漫天飞卷,简陋的客栈中,北风无孔不入。

夜已经深了,灯烛还亮着,岑景抬手遮了遮,他睁开眼,手臂上缠着的布条映入视线。

恍惚了一瞬,由于睡醒而迷糊的大脑闪过白天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突如其来的烟雾,人群中的躁动,还有蒙面的刀客……他挣扎着起来,窗边坐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他手边摆着酒,杯子握在掌心,却迟迟没有饮下去。

岑景问得很迟疑:“你……为何要救我?”

他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会有那么好心。

“没什么。”陆阳终于把杯中的酒喝光,淡声道,“不过是欠了债。”

“债?”岑景越发不解,“你欠我的?是什么债……我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平静道:“人情债。”

*

鹰眼的事情告一段落,容萤还是被困在宫墙里,每日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

岑景走后她就大病了一场,头烧得滚烫,浑浑噩噩的睡了几日,原本和亲的时间也只好一再往后推延。

端王只当她是想自尽,将太医院里的御医全都塞到她的寝殿,一天换一个诊脉,什么人参灵芝,用起来眼睛都不眨,不仅如此连宫女侍卫也增加了一倍。

她现在完全不知宫外面的境况,心里着急又忐忑,病都是自己给自己惹的。

夜里睡得昏昏沉沉,隐约发觉有人用冰凉的手掌覆在她额头,舒适得像是淌过一条溪流。容萤迷糊着抬起眼皮,那张脸近在咫尺,布满了血丝的眼底能看出他这些天过得有多艰难。

她微微一笑,正想告诉他自己没事,陆阳兜着她的脑袋,轻轻吻了下来。

没有太多的动作,只是唇贴着唇,细啄慢吮,如待珍宝。

就着他停顿的功夫,容萤低低道:“当心过病气给你……”

“你等我。”

陆阳探进被衾,摸到她的手,沉声重复,“你等我。”

“嗯嗯。”容萤点了点头,随后把他的掌心放到自己胸口。

温软的触感让他有一瞬失神。

她笑着说:“等你……”

陆阳说过,以他的功夫要进宫很难,想必已经是豁出去了,门外听到巡夜人的脚步,容萤松开他的手。

“四叔不会让我死的,小病而已,你放心。”

她伸手抱了抱他,“咱们来日方长。”

“嗯。”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陆阳站起身,将离开之时又恋恋不舍,回头亲了亲容萤的唇角,这才离去。

四下里很快安静了,床榻上,她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帐幔,伸手在唇角上摩挲,半晌终于笑出声。

也亏得端王下手狠,容萤的病好得很快。

和亲的事不能再拖了,等到腊月初六,公主送嫁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出了京城。

尽管算不上十里红妆,那仪仗与排场依旧展现出帝王之气。

大队人马走过御街,像是一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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