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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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女未长成-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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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还是那么暗淡,昏黄的光在他脚边。

他垂着头,呆呆盯着地上的影子,那些温热的水汽萦绕在鼻尖,能听到房内的水声,不可抑制的心猿意马。陆阳抬手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腕,一直到掐出血痕来都未松开。

那已经不是从前的容萤了。

他告诉自己不能胡思乱想,她有她的人生,而他在她的生命里,或许更多的,是扮演着一个长辈的角色。

故事的轨迹早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容萤不安分地坐在床边晃着小腿,任由陆阳给她擦头发。

“今年是个冷冬哦,这才十月五西河里就没有鱼了。”

“嗯。”

“你想不想吃鱼?”

“嗯。”

“鱼好吃吗?”

“嗯。”

“我漂不漂亮?”

“嗯。”

“陆阳最丑了。”

“嗯。”

很明显他不在状态。

“陆阳。”听出他的心不在焉,容萤仍旧晃腿,漫不经心地问,“你的手怎么老在抖?”

“……”

他用力握了握,把那份颤抖压下去,就在这时,她冷不防转过头,陆阳被她看得一怔,下意识往后躲。

“你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容萤虚了虚眼睛。

陆阳只垂眸接着给她擦头,“哪里不对劲。”

“你都不问我和谁出去了,也不问我去干了什么。”

他便道:“那你和谁出去了,去干了什么?”

容萤翻了个白眼:“和岳泽他们,路上遇到宜安,我们俩打着打着就打到水里去了。”

“哦。”

他居然还不生气?

容萤这下更不理解了。

以往提到裴天儒,他总是会教育自己一番,还别说和人打架,更是得念上一夜,这回却一个哦字就过去了。

她禁不住又想起那句话,心里莫名的不自在。

“陆阳。”

“嗯?”

容萤闷闷道:“你真的没事么?”

他手上一顿:“怎么?”

容萤叹气:“我右边都快被你擦出火了,左边还在滴水呢……”

陆阳:“……”

正当他要把她左边的头发拧过来时,容萤忽然转身,张开手臂把他抱住。

陆阳瞬间周身都僵硬起来,手巾没拿稳滑落在地,他能清楚的嗅到她发间的香气,浓郁的湿意从四面八方涌入心怀。

容萤埋在他胸前,闷声闷气道:“你不高兴了?”

“没、没有。”

她本想说那你怎么今天不训我了,话到嘴边觉得有点太傻,到底还是算了。偷偷抬眼想瞅他的脸色,怎奈陆阳已经把头别到他处,容萤努了努嘴,慢慢的松开了手。

随着她这个动作,陆阳紧绷的身体终于舒展开。

“我困了,要睡觉。”

“你头发没干,这样睡容易得病。”

“我不,就要睡觉。”

他妥协:“那你睡吧……”

于是当天晚上容萤就很给面子的发烧了。

大冬天里泡冷水吹山风,想不得病也难,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心道:宜安那个小蹄子估计也病的不轻吧。

这么一想,心里就安慰了许多。

陆阳将军营里的事全交给了韩秦,跑去请郎中来开了方子,抓了些药,临睡时干脆把自己那床被子也给了她,盖着捂汗。

容萤被三条棉被压得透不过气,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饶是如此,她还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袖摆不放。

陆阳只得在床边坐下,揉揉她的头发,以示安慰。

“很难受么?”

她软软地嗯了一声。

这个丫头,也就是如此情况下,看上去才老实一点。

“陆阳……”在病里,容萤的声音很是轻柔,他听着心里不禁一软,在她枕边拍了拍。

“我在这儿。”

“我有按时回来……”她低低道,“你为什么还是生气?”

陆阳微愣,眼里写满疑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生气,细细琢磨,除了发呆吃饭给她擦头,似乎都没有做别的事,这次他明明没发火,或者可以说是忘了发火……

容萤揪着他衣摆,哀怨道:“你都不给我留饭吃了。”

她哑着嗓子:“我好饿。”

陆阳这才想起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昨晚自己一直心思重重,压根就没留意这事。

“好,你等等,我去给你做饭。”

容萤缩在被窝里看他。

陆阳的厨艺实在很一般,以前只要在家吃,大部分时间都是饺子面条汤圆馄饨轮着来,吃了一年,两个人都腻得不行,他才不得已跑出去学了几招,给容萤改善伙食。

然而仍旧不怎么样。

昨天所剩的菜不多,他勉强做了个肉饼,扶她起来吃。

容萤其实也没胃口,咬了两下说饱了,等他要起身时,却把他胳膊抱着。

“手指伤了。”她说。

陆阳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吧,大概。”

她低低唔了声,然后张嘴,毫无防备地将他手指含住。

那一刻,陆阳浑身打了个激灵,指尖的温暖与湿润像是蛇信子一般萦绕在他心里,甚至能感觉到那根细嫩的小舌头有意无意地舔了舔。

心跳如鼓……

他忙抽了回来,只说了句无妨,拿着她吃剩下的肉饼,狼狈地走了。

床边,容萤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背脊看,眸子里神色淡淡的。

当天晚上,陆阳做了一个梦。

准确的说,那不算梦,更像是回忆。

他想起第一次碰容萤的时候。

她刚嫁到将军府时,他并非全无戒心,甚至成亲当夜也没有与她洞房。半年的时间里,陆阳都未给她好脸色看。

容萤花了很大的功夫勾来引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她的耐性足够好,在日久天长中把他的脾气慢慢磨掉。

那是个雨夜,他喝了几杯酒从外面回来。刚推开门,屏风之后便听到了水声,等他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时,容萤已经从浴桶之中站了起来。

她披了件轻薄的纱衣,没有擦干的水很快将其浸湿,就那么完美地贴合在她身上,然后,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想退出去,腿脚动不了,也为时已晚,容萤踩在他靴上,勾住脖颈便吻了上来,带着热气的身体透过他的衣袍窜入肌肤。

明知道是勾引,他却仍旧忍不住……

忍不住将她……

脑海里的画面零碎旖旎,四周的气温渐渐升高,慢慢的,容萤的脸越来越清晰,化作了她昨日淋了水之后的模样,眨着眼睛,懵懂又无辜。

陆阳猛地醒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入目是简陋的木屋,简陋的陈设。

冬日暖阳从窗中缝隙落在被衾上,宁静而祥和。

陆阳这才发现自己满背都是汗,回想梦中的情景,他不禁对自己恼怒起来,摊开手掌,狠狠摁住太阳穴,将自己整张脸都包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松手时,有一股温热从他指尖流出,陆阳抬手拂去,竟是将头掐出了血。

他闭目,仰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睁开眼时,容萤睡得正香,陆阳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间温度,幸好烧已经退了。

*

容萤发现陆阳反常是在她病好以后。

要说从前他只是偶尔怕见她,而现在却是真真实实的开始躲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不高兴,起初以为是那晚和宜安捉鱼的事,她满屋子追着和他道歉,差点没跪下了,陆阳却仍旧摇头,一语不发。

他逐渐沉默,不太爱说话。

若没有要紧的情况,他宁可待在军营里,即便回来也是坐在台阶上发呆,经常一坐,就是一整晚,一整天。

容萤便挨着他旁边,不停的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有那么一两次,陆阳也会给面子的笑几声。

她常常说着说着自己开怀大笑,随后,只听见整个院子都是她一个人的声音,空旷,冷清。

再然后,她也不说话了。

有一日,容萤跑去军营里找他,陆阳刚操练完,倚在兵器架旁喝水。

就像她第一次来找他时一样。

她靠在他旁边,看着校场上早已不再熟悉的身影,笑着问:“年后,你就要带兵北上去找四皇叔了吧?”

他说是。

容萤收敛神色,目光淡淡的:“你打算在那里除掉他?”

陆阳颔了颔首。

这是他这五年来一直等着的一天。

杀端王早已成为了他这辈子的一个使命,以前他的目标是为了让容萤安稳的活下来,而现在他的目标便是这个。

连陆阳自己也不知道,若是杀了端王,他今后活着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37章 【消残酒】

“陆阳变了。”

容萤坐在县衙的屋顶,两腿前后摇晃,头顶有一个很大的月亮,她却没有看,只是盯着脚下空无一人的街道。

“变了就变了。”岳泽在她身边,躺在一排砖瓦上,头枕着胳膊,望着那轮圆月看。

他想起他们初见时,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只是不记得有没有这样美的月亮。

“他有心事也不会给我说。”容萤把脚放上来,将下巴搁在膝上,“我不喜欢看见他这副表情……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高兴一点?”

“你就那么在意他?”岳泽坐起身。

她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他对我好。”

“我也对你好。”

容萤道:“我也关心过你。”

岳泽看着她,欲言又止,“容萤,你现在大了。”

她点了点头:“那倒是,刚及笄不久。”

“那你还和他住一起?”他愠怒,“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作甚么?”

“住一起怎么了。”她神色平淡,似不在意。

“你……你是要谈婚论嫁的人了!”岳泽把她肩膀扳过来,咬牙道,“男女有别,他还这样理所当然,他安的什么心?”

容萤终于颦起眉,把他手拿开:“你凶什么?和他无关,这是我的事。”

岳泽握了握拳,定定道:“也是我的事。”

“凭什么是你的事?”

话哽在喉,他说不出口,只是别过脸,低声说:“你知道的。”

“容萤,你知道的……”

四下里静默了很久,风卷着落叶从眼前飞过,她冷笑了一下。

“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知道。”

“其实我哪里知道。”她垂下眼睑,“我又不是神。”

说完了这句话,容萤抬眼看了看天色,拍拍衣裙站起来,“我要走了。”

几乎是那一瞬,岳泽伸出手扣住她手腕,力气之大,险些将她又拽着坐回去。

他颤着声问:“你……去哪儿?”

“回家。”容萤皱着眉把他手扳开。“再不回去他会担心。”

他愣愣的看着她从屋顶上翻下去,脚步坚定地朝城外走。那个背影很决绝,一直往前,一直往前,最后越变越淡,与夜色中的那些山林、河川融为了一体。

像是突然间回过神,岳泽抬手把身下的瓦片尽数掀翻在地。

清脆的响声连绵不断,在寂静中尤为突兀。

“他究竟有什么好?”

他冲着那轮明月问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明月依旧,四周也无人回答。

后门墙上却有个身影静静靠在那儿,一言不发。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了下去,很快便到了十一月冬至,在大郕,这是个极为重要的节日,添换新衣,祭祀先祖,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像过年一样。

县衙里放了假,伯方精神焕发,张罗着准备了一桌的好菜,把容萤他们几个请到家里来过节。

这是惯例了,几乎每年冬至都是在他这儿度过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饭,伯方和陆阳在炉子边喝酒闲聊,他们三个就跑到院外玩雪放鞭炮。

不知不觉已过去五年,转眼都长大了。

陆阳打起帘子进屋时,身上还披着雪,容萤刚把碗筷摆好,忙颠颠儿跑上来,殷勤地给他拍雪,脱披风。

他今天精神瞧着很好,许是因为换了衣裳。陆阳平时比较低调,家常的衣服都是暗色的,但冬至到底不一样,他穿了那件压箱底的石青色袍子,一身矫健,气韵蓬勃,几缕发丝散在胸前,衬得他整个人俊朗了很多,似乎也年轻了很多,连白发都不那么明显了。

容萤在旁仰头看他,陆阳难得地含了一丝笑意,伸手在她发髻上揉了揉。

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个动作,给她一种,会永远陪在她身边的错觉。

岳泽冷着眼在对面看,裴天儒暗暗拉了他衣袖两下。

“来来来,吃饭吃饭。”伯方提了两坛子好酒,一坛放在桌上,一坛搁在脚边备用,“这酒我可等了好长时间了,就盼着今天和你喝个痛快。”

正给陆阳满上了一碗,岳泽突然把自己的饭碗递了过来:“给我也倒上。”

“哟呵。”伯方愣了愣,抬手在他后脑勺上一拍,“你小子今儿胆大啊。”

“我都十七了,这点酒算什么。”他不在意,把碗推了推,“倒上倒上。”

裴天儒见状,也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碗递过去。

在这种情况之下,陆阳不经意望向容萤,她立马把两手摊开给他看:“不喝不喝。”她笑嘻嘻地拉住他胳膊,讨好道:“我今天晚上绝对不喝酒。”

闻言,他才放心地转过头去。

“你想吃什么?”她脑袋往前凑,“我给你剥虾子。”

陆阳爱吃虾蟹,但因为螃蟹性寒,从来不让容萤吃。她三两下去了虾壳,蘸了蘸酱,喂到他嘴边。

他几乎是习惯性地张口就吃了,忽然才意识到有旁人在场,瞬间有些尴尬,忙摆手让她不必再麻烦。

岳泽在喝酒没留意,裴天儒习以为常,倒是伯方,喝了两杯下去,带着几分醉意冲岳泽指了指,委屈道:“看见没,这才叫慈父孝子,你平日怎么不见像人家这样对我好……”

话还没说完,桌下,裴天儒就朝他小腿上猛踹了一脚。

伯方倒抽了口凉气,酒醒了大半,刚准备埋怨,这才发现陆阳的神色显得很尴尬,容萤毫无表情的看着他,一旁的岳泽面沉如水。

今儿这是怎么了……

被那股寒流吓得不敢再说话,他赶紧捧起碗,夹了几筷子老老实实地吃菜。

这个冬至的晚宴,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吃得也没滋没味。

自打伯方说了那句话,陆阳就没再动过筷,他一直在喝酒,不停的喝,对面的岳泽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坛下去,已见醉态。

正等陆阳再要满上的时候,手掌蓦地被人轻轻握住,明明没有多大的力道,他却浑身一滞。

那只手柔软细腻,把他倒酒的胳膊放了下去。

“你还喝,别再喝了。”容萤将他手臂搁在自己怀里,“酒喝多了不好,吃点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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