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姑夸我做事做得好，今晚一起吃饭……她喝多了。”
飞音踏进屋子里，一眼就看到伏在桌上醉得几乎不醒人事的花孜妤眨着没有聚焦的眼睛，向丁平和飞音的方向伸着胳膊……
“怎么喝了这么多？”飞音斜眼看着丁平：“你故意的？”
“音少玩笑了。”丁平淡定微笑，行了礼又道：“酒吧事多，丁平去处理一下，这里交给音少可以吗？”
“我是认真的。”扶起了花孜妤，任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她那低声的呢喃就此落进飞音的耳中。飞音揽紧了她那娇小的身躯，防止她滑坐在地板上，出口的是对丁平的埋怨：“她就是喜欢你的，你早就知道了……怎么还会这样……”
“丁平不配。”熟悉的回答，一如多年前对孩提时的音少所说。
“你想得太多了。”飞音抱着花孜妤到了床上，守护着不断呢喃着的人儿，心疼的说：“连喝醉了都在念着你的名字呢……她不会介意那些无聊的事的。就像我……我不会……只要是我喜欢的，他的身份、地位都不是阻碍。”
“被音少喜欢的人会幸福的。”丁平保持着距离，声音里没有逾越亦没有感情。
“是因为他，你才不肯接受姑姑吗？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付出一辈子？我早已经听说过他的事了，还有你的事我也全部都知道了。姑姑有做错的地方，但是，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不信，你看！”飞音突然盖住花孜妤的眼睛，用三个人能听清的音量道：“我是丁平……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就说出来，大声说……”
花孜妤紧抓住飞音的手，想抽开他的手，看清楚丁平的脸，但是徒劳无功。耳畔的话还响着，于是她不顾一切的喊：“喜欢！我喜欢你……喜欢，丁平！不要……不要叫我姑姑……不要……”
“音少，有劳您照顾四姑姑。”丁平恭敬的行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丁平，你没种！”
“是。”
不再多说什么，门在他身后合掩，一室玫瑰香伴着飞音感伤的泪落下。
门外的丁平再也压抑不住亲耳听到那声表白后翻涌的情感，从口袋里迅速掏出手帕……血从指缝间渗透出来，有几滴落在地板上，鼻息中尽是血腥味。
颤抖着手，合掌拢握着那方手帕，残余着酒和玫瑰香的帕子是花孜妤的。听到敲门声时，丁平还以为酒吧发生了什么事，司风上来找他，没想到会是飞音半夜回来看花孜妤。在他离开桌子时，已将手帕塞进了口袋，此时居然用来接纳他体内不安份的血液。
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为了他会付了自己的一辈子？他真的值得自己连命都不要吗？
丁平苦笑，真正令他无法平息情绪的，除了她的表白、还有飞音对穆先生的指责。
曾经在他的内心深处反复问过自己无数次的话，最终到了决择时，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穆先生……或许前世欠了他的吧！
“喜欢，真的很难讲。没有平等的喜欢，也没有基于某些条件的喜欢。对吧。”丁平挪动脚步，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他需要清理干净自己，不然带着血的味道去做事的话，司风又会大惊小怪了。
飞音眼睁睁看着丁平走出门，注意到丁平是极小心的掩合上了门，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松开盖在花孜妤眼睛上的手时，手已沾了她的泪珠，两行清泪滑落进秀发里，是长久以来的压抑和终于能够表白出来的喜悦。
飞音咬紧了唇，将她抱进怀中，如斯孤寂、如此深爱，感同身受。
“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一口气说了十余个爱字后，她缓了一口气，伏在飞音肩膀上痴痴笑着：“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爱你了，还是要走呢？”
“姑姑……”
“他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怎么都不肯原谅我啊，是不是……”紧紧攀着飞音的肩膀，花孜妤并不是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正因为知道才能放声哭出来、说出来。哽咽着，她甩着头，忍住心痛，低吼：“不是喜欢，不是喜欢，不是喜欢……不喜欢……是爱……就是爱！我爱你……丁平，我爱你……可以给你所有的，包括自由。我可以向修罗场要回你的自由，让你体面的生活，不需要面对任何人的冷眼，我爱你……可是，这些能不能换你对我的喜欢……或者就像他说的……你要的不是自由，你要的只有他！可是，只有他，我无法给你，也不能、绝不能给你……呵呵……”
“姑姑，不会的，他没有怪你的。”飞音视她如母，此时看她如此的痛苦，亦跟着她一同难过。
“飞音……飞音……不能，绝不能伤害他。你答应我，绝对不能伤害他，不论他做了什么……”
“姑姑，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他的，也不会容许别的人伤害他。”
“不……你不要伤害他，相信他……”花孜妤推开飞音，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撑着不稳的身体，努力在看清他、又似是在看着某个未知的地方：“要相信他所做的事，不是自私的。”
那一瞬间，飞音差点认为她是装醉。下一秒她就整个人向着床下跌去，飞音眼疾手快的捞起她，暗自责怪自己的大意。她笑着，痴笑着：“以后，魅惑酒吧，就交给他吧。交给丁平，我放心呢。你要记得，我把酒吧交给丁平。啊！”
“我记着，一定记着。我不会伤害他，我会相信他。”
花孜妤满意的笑了，而后整个人跌进床里，倒在枕头上，沉沉的入睡。
跪在床头，飞音趴在她的发丝边，将自己埋进被单里，无声的哭泣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为未到伤心处。或许自己不会有伤心之处，没心没肺也没有感觉，但是如母般的花孜妤，却教他心痛得甚至想把丁平押到她的面前，让他亲口说喜欢她、爱她。
可是……当年言犹在耳，除了喜欢都可以买得到，唯独喜欢是买不到的！
心头升起的烦闷烧灼着飞音的灵魂，待花孜妤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撑起跪了许久的身体。晃了几晃之后，忍着麻痛感，移向门外。
空气有些冰冷，带着未曾散尽的血腥。血腥味对杀手来说是极熟悉的，于是飞音刻意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以确定这不该存在的味道是不是某种错觉。
忽然，吸进的空气中多出了明显的脂粉香，黑暗的楼梯上亦多出了一抹瘦瘦的身影。
飞音转过身，目视着那身影爬上来，径直奔向某一道门。
“你是谁？”飞音怎么也想不出那身影属于谁，于是开口便问。
“吓！”被吓了一跳的人猛然转身，黑暗中多出几声惊喘。
“我是花飞音，你是谁！”飞音亮出身份，在魅惑里谁敢不买他的帐啊。
“花、花飞音……”想起来了什么，那人影打开门，按开了灯，灯光透过门投在他身上。贴身的衣服略微汗湿，几缕顽皮的发丝正在额前晃动：“我是祈晨。你见过我。或许我应该尊称您一句少爷。”
“祈晨！”他想起那一天见到的修罗场来的人，而今在祈晨身上套着的是曾属于丁平的衣服，脂粉香气使祈晨多了妩媚，少了几分凌锐。
不得不说，丁平的眼光很好，祈晨这身打扮远远超过了当初作为牛郎的丁平。
“叫我音少吧，酒吧里的人都这么叫我。”飞音很是大方的走近祈晨，从口袋拿出手帕递给他。
“不需要。”祈晨白了白眼，有些多余的示意：“一会儿我要洗澡！”
飞音不由自主，从上到下打量着祈晨，赢得对方拧紧了眉头不悦的瞪着他。
“你的身价会是多少？”飞音感兴趣的问，当他知道丁平要祈晨做的是脱衣舞郎时，也就明白祈晨的未来就像丁平一样要做牛郎的。但是，不论他个人是什么想法，他都不可能左右魅惑酒吧对修罗场杀手们的安排。
“什么身价？”挥开飞音不肯移开的手帕，祈晨冰冷至极。
“你不知道，你要做牛郎的吗？”飞音毫不顾及对方的感觉，直接问：“要卖身的。”
“很贵的。”祈晨已经知道了，蛮横的抱着胳膊冷哼：“卖身如何，我又不卖灵魂，休想认为得到身体就是得到了我。”
“你还真有趣。”飞音听他这样一讲，刻意多多打量了他一下。
“你！”祈晨凌锐的手刀直直的劈上来，飞音险险闪开，瞅准了机会一把抓住祈晨的手腕，整个人借着栏杆压制住祈晨的身体。祈晨试着扭动身体想脱离飞音的桎梏，居然发现飞音压得很紧，根本不可能动得分毫。
压住了祈晨的飞音只觉得对方身体柔软得紧，汗湿后独特的体味是那么诱人，几次挣扎直接触及他的敏感区域，立时就有了种微妙的舒适感。
好在祈晨挣扎不出也就不再动了，飞音张了张嘴，即使还在贪图对方的温度和感觉，依然移开了身子。
“连我都打不过，是不可能杀掉丁主管的。”飞音摊了摊手，换来祈晨脸色极难看的一瞟。
“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飞音看着自己的双手，被花家培训成了冷血杀手的他，从未有过这种陌生的舒服感，仅仅是身体的接触就能够被激发出来。难道，祈晨真的是天生尤物？
祈晨也是杀手，但是修罗场的条件毕竟不如花家，他也没有丁平那么好命遇上穆先生，可以偷来一大堆东西供他挥霍。所以祈晨的身手面对飞音绝无胜算，何况是被魔鬼训练过的丁平呢。
“音少，没事我就走了，您还不是我的客人。”说完，祈晨转身就向房间里走。
飞音没有拦着他，只是目送他关上了房门。
倚在楼梯边，沉在黑暗里，飞音笑起来。这是多么可爱的人啊，脾气坏归坏，实在得很呢。
转瞬，笑又倏的灭了。
那一天，当他在格子间里见到了他不该看的那一幕时，就知道作为牛郎要做什么，或要被做什么。
他不希望祈晨也遇到那样的事，但是，他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包括他自己的。
这就是悲哀，已不再当作是悲哀的悲哀。
“也罢。若是你成了牛郎的话，身价真的会很贵的……那我就花钱包你好了。我会赚很多的钱，很多的钱……除了感情什么都买得到的钱……杀手，能够拥有感情吗？不能吧……哈哈。”在黑暗中仰起头，凄冷的笑声低沉：“不然，真的会很可怕的。”
原本黑暗的空间中，突然多出了一丝淡淡的薄荷烟味，止住了飞音的笑声。
那味道忽浓忽淡，不等飞音寻觅，如同出现时般的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穆先生！”飞音捏紧了拳头，丁平的无情、花孜妤的痛苦，他将这些帐全部算在了穆先生的头上：“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真的是只狡猾的狐狸？无情的可以把自己的搭档送给别人折磨，为的只是自己的逍遥和任性吗？”
“不是。”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背传来。
“你是谁？”飞音确定正走上楼的人他不认识，提着拳头冲过去就打。
拳头被柔软如棉花的手包裹，那是只很温暖的手，而后飞音被环拥在没有杀气的怀抱：“无阳。”
“你居然敢偷听我说话？”
“不须偷听。”
“从哪里开始听的？”
“我和祈晨一起的。”无阳的声音似是机器般的，没有任何情绪：“他走得比我快。”
“你的身手可比祈晨强多了。”
无阳松开飞音：“我的师父是穆先生。”
“啊！”飞音直觉的就想打，不等他的手成拳，无阳已掠过他的面前，径直走到另一间房门前。
“师父对无阳很好。”
“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我讨厌他！”
“您太任性了。”无阳回了一句就想关上门，飞音那麻辣的性子上来，飞身扑进门里，一把揪住无阳的领口。
“你说什么，我任性？难道我就要放任那个该死的家伙欺负丁平，伤害我姑姑吗……啊，呃……”才说了两句，飞音就发现自己被无阳扯离了他的身体，悬在半空中抓着空气。挣扎数秒，不见无阳再有什么动作的飞音停下抓踢。黑暗中，无阳的眼睛亮晶晶的，令飞音不禁好奇起来：“喂，他真的对你好？”
“嗯。”飞音的语气一经软化，无阳便将他轻轻搁在地上。他在飞音胸口上一推，将他推出门去，冷冷的道：“无阳累了，请音少自便。”
“喂！什么！”无阳话音一落，门板就关了。飞音愤怒的踹了一脚，颇为不爽的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两处房间各看了几眼。
无阳是冷漠的，可是他却很喜欢他的善良；祈晨是火爆的，他喜欢他的直爽。
或许以后魅惑酒吧会越来越有趣呢，要常常的来。飞音点了点头，倚着墙壁，唇角浮出了笑意。
75 冰火
天色转向昏暗，忙完了工作的白桑推开资料室的门，踏进那从不见光的所在。
修罗场所有的人员的档案都在这里，从纸制的、最原始的材料，到整理的、电子动态版本都有。能够走进这里的，除了时刻被监管着的工作人员之外，就只有白家修罗场的直接管理者——白令亦、白洛廷和白桑。
极少数杀手可以踏进来，亲眼看到、亲手摸到关于自己的记录，那是一点点染上血痕而至无法洗净最终堕入沉渊的过程。绝大多数则连自己从哪来、为何而死都不知道。
白桑走进资料室，绝不是要查什么资料的，而是为了一个人而来。
这个人已在资料室坐了数天，几乎比她处理公务还要准时。每天呆在修罗场的壶心地带，为的……
“真的这么在意他，就去找他啊！光看资料有什么用！”抱臂站在那专注着电脑的人身后，电脑显示器散出幽蓝的光，一张拥有着狭长眼眸的狐狸般的脸呈现。相比起下方被浏览过去的十多岁少年模样的相片，那眸子里多出的不仅是岁月赋予的成熟，还有内敛至极的幽冷和淡漠，淡漠之中埋着不可被忽略的忧伤。然而，忧伤无法被轻易的看见，只有凝视着它们、亦被他们凝视时，才有机会发现。
“走南闯北多年以来，还是修罗场教我安心呢。白桑小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找我？”背对着白桑，穆先生发出愉悦的声音。他还记得自己是在白家的地盘上，话音落了便缓缓扭过半个身子。一双漂亮的眼睛没有跟着身子扭动，依然紧紧盯着显示器。
此时显示器上的人像已换成了资料，密密麻麻铺了整整一屏，最上方以黑色的字体标志出了简单的两个字——【渊源】。
“修罗场对每个杀手的调查还真是严苛呢——似乎，没有我的，是不准我查询自己呢，还是根本就没将我当作修罗场的人呢？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