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做，才有资格命令你呢？”
“金钱或权力。”
“权力，多累啊！”飞音垂下头，不耐烦的甩了甩。
丁平忍不住笑出声，恍然，笑声嘎然而止，那垂着头的孩子是那么熟悉——小小的，无助的，安静的。
“不过，金钱……”在丁平的笑声止住的同时，飞音扑到丁平身边牢牢粘上他，兴奋起来的声音难脱稚气：“我以后会很有钱的！非常非常有钱的！金钱不是问题！虽然……现在没有，不过，我可以赊帐的！为了被你喜欢，需要多少钱，你先记下来哟。以后我赚了钱还给你。”
“我做不了主……”丁平抽了抽胳膊，这回飞音抱得死紧，整个身子巴在丁平身上。
“我不管！”飞音蹭蹭怀中的布料，幽幽的说：“我想让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喜欢我。”
真是贪心啊，丁平在心中评价。
“可是，我害怕。”
又是这个词，害怕。那个人，似乎从来都没有说过害怕。
飞音突然把脑袋挤进了丁平的怀里，忽闪着大眼睛凝望着狐狸般尖尖的下巴：“我会努力的活着，去做四姑姑那样厉害的杀手，去赚很多的钱！”
“然后来命令我喜欢少爷？”丁平觉得很好笑，非常好笑。或许巴住了他的还是个孩子，来自杀手家族的少爷，贪心而又自我。可是，丁平不想留给他任何奇怪的想法以滋生的空间：“金钱可以命令丁平，但买不到丁平对少爷真正的喜欢。”
“我知道。”飞音蛮不在意的甩出一句，而后便是沉默，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有很多人喜欢我的！”
在自我安慰吗？丁平从来都没有欺骗自己说有很多人喜欢狐狸，能够无条件的接受麻烦的存在。
对那个人，他有着感恩。
唯一一个明知道他没有什么用处，依然留下他数年之久，将他培养成菁英杀手的人。
“是真的！”漂亮的孩子点点头，非常用力的点头，头发刺进丁平的衣服里，使得皮肤麻痒之余竟有几许刺痛。
“既然这么多喜欢你的人，不差一个两个的吧？”丁平搞不懂花家的少爷飞音到底在想什么。
“不对！”飞音捏紧小拳头，似乎非常生气：“他们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少爷、我能够给他们带来炫耀的资本、因为他们要在我身上挖出他们需要的信息、因为我不过是孩子而他们认为孩子不会懂得他们真正的意图……”
说着，飞音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颤抖：“我要做最厉害的杀手！谁也不能杀死我，谁也不能欺负我，谁也不能不喜欢我……”
丁平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件衣服披到了飞音身上。
呆呆的被衣服包紧，飞音愣怔着忘记了自己正在说话。明亮了一瞬的眼眸倏的暗了。因为丁平慵懒至极的倚在格子间的墙壁上，吐出更为慵懒的一句话：“衣服和陪伴少爷，是要收费的。”
“金钱……”孩子机械般的吐出两个字，两只小手攀爬上丁平的脸，平静如水的狐狸甚至没有闭上眼睛，丝毫不担心被怀中的孩子伤害。呢喃着，飞音坐在丁平的身边，耳朵贴在少年的胸口，听到里面一成不变的心跳声：“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让你喜欢上我吗？”
“丁平做的工作已不堪入少爷的眼，又怎么配喜欢少爷呢？少爷若是命令丁平喜欢少爷，丁平当然不会不知好歹的拒绝，但是……”
只缘感君一回顾，日日思君朝与暮。
“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飞音乖乖的倚在丁平的肩膀，语气中净是落寞。
“这是属于丁平的私秘。”丁平的声音里染着抱歉与无能为力。
“我……我有钱！”两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丁平的手背，飞音从领口摸出一件东西，取下来塞进丁平的手里。
不须飞音解释，丁平眯起了眼睛，他知道手中捏的是什么。
作为花家的后代保命用的玉啊！
“这过于贵重了，丁平怎么敢收……”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用它来买……那个被你喜欢的人是谁，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吧，不然我会以为你在敷衍我！”
“少爷？”
“我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早晚我要知道！现在我还没赚钱，就当抵押！”
说完，飞音一把推开丁平，衣服滑落在地上，漂亮的孩子抬腿向无尽的黑暗跑去。
捏着拥有同一形状的玉，丁平觉得手心烫热得厉害，几乎拿捏不住。
“少爷！”
飞身而起，不顾自己半裸的身体，丁平拉住了飞音的胳膊，单膝跪在飞音面前。
一对儿黑钻般的眸子亮闪闪的，毫不作做。
双手将玉重新挂回飞音的颈间，丁平边说：“那个人，也有一块同样的玉。”
“是四姑姑吗？”孩子天真的声音几乎令丁平失手勒死他。
“四姑姑出身高贵，是花家的四小姐，又是数一数二的杀手。丁平怎敢亵渎她呢？”
“四姑姑很喜欢你。”飞音捏着玉，凑在丁平的耳边：“从我记事起，我就跟着四姑姑。虽然和四姑姑疼我不一样，但是，她是真的喜欢你的！我保证哟。”
“那个人，是男的。”丁平眯起狭长的眸子，投在黑暗中，遥远至极。
“丁平！”飞音突然出声唤他。
“嗯！”丁平拉回了注意力，面对着极度认真的孩子。
“是不是……除了喜欢，其它的事情，都可以用钱来和你交换呢？”
“……”丁平望着与那个人眉宇间相同的傲娇，哼笑了声，重重点点头。
只有喜欢，只有喜欢，只有喜欢，是金钱无法买到的……亦是他绝对不会出卖的！
丁平在那双纯净无垢的眼睛里，捕捉到的痛楚与怜悯，竟然是为了他而存在！
48 承认
司风很少会在晚上出任务，由于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一方面要照顾丁平，一方面承担着酒吧具体事务的打理。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论是哪位客人，要在一看就精明腹黑的女管事、千年冰块般的调酒师、笑脸迎人的服务生之中选择，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司风的。
很少，但不是绝对没有。
接到了需要出夜间任务的司风一大早就知会了丁平。
原本认为司风不会来打扰就会睡得再久一点的，结果夜幕才垂他便醒了，再也睡不下去。
一杯水倒到一半，索性就下了楼，到大厅里坐等上工了。
夜色来得比意念中的要快些，方步下了楼梯，黑暗便涌了上来。
忙碌的小工们头也没有抬，没有理会甫下来的他也没有理会正站在吧台前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胚子，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回，关注一下他们正在进行的某种并不友好的交流。
应该是没胆子吧？
丁平扯了扯唇角，踏下楼梯后倚在了吧台一角，正好能看到这场难得的好戏。
两个漂亮的人儿矗立在吧台前，梗着颈子一脸通红，眸子里几乎射出火焰来的是丁平所熟悉的花家少爷——花飞音。
此时那小小的身体叉开了双腿正狠狠瞪着面前戾气满身的人，藕节般的胳膊和腿颤抖着，却不是因为害怕，因为，连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你休想！休想！”
稚嫩而愤怒的声音敲在丁平的耳畔，尖锐得有些变调，无端的教丁平想起穆先生来。
“咱们家承认‘休想’这种词的存在？”侧对着丁平的人半是调侃半是无情，声音有着花家人一贯的好听。
说是侧对着，实侧只有小半边的身体是朝向丁平这边的。
由于飞音在专心致志的生气，这位从没见过的花家少爷根本没在意过酒吧里来来去去的人，所以多出来的丁平根本没被重视。
“我知道……”飞音眨了眨眼，愤怒之余多了些平淡：“抱怨没有用，威胁也没有用，因为我姓花。就是被你们杀掉了，除了技不如人，也怪不得别人！”
“和叔叔一样的聪明呢，我还担心你会跟爷爷嚼舌根，看来你比我想得聪明。”
“嚼舌根……你当我跟你花向音一样卑鄙无耻吗！”几乎是用尽了力气般，飞音吼道。
“不要激动。嗓子喊坏了也没有人救你的，不是嘛！”花向音懒懒的笑了声，退了一步，似是在欣赏着面前的孩子：“四姑姑想必不在吧。不然她怎么会让我找到你呢？你也不必介意叔叔的事情，都是他不好——我不是放过了戴着他的玉的人嘛。对于婶婶的事，我也很抱歉，分明是没有她的事，是她执意要自杀，跟着叔叔去，留下了你怪可怜的。你看，我之后也没有对你怎么样嘛。”
耸耸肩膀，花向音纤长的指轻轻敲着吧台。
“那是因为我的命不值钱罢了！”飞音低吼，一捏拳头：“早晚我要你偿命！”
“啊哈哈！”花向音摇摇头：“我怎么会给你机会呢？或者你想玉石俱焚？”
话音一落，丁平的背猛的蹿上寒意。花向音已经起了杀意，语调凭染上了阴冷。
“我也不会给你机会！”飞音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会考虑一下。”花向音哼了声道：“世代杀手的家族中少个无父无母的私孩子，就算是有四姑姑给你撑腰又能如何？以前爷爷重视她，现在呢？想必爷爷还在介意她搞砸了带回那个人的事，还接了这么个有辱门风的地方……指望她保护你，倒不如多向嫡枝偏颇一下呢。且不说嫡系子孙本就为老人重视嘛，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
花向音顿了顿，似是在打量飞音，旋即又接着道：“叔叔留下的遗产据说很丰厚呢……”
“啊！”
飞音简促的呼喊出口，原本站在他面前的花向音已伸了手向着脖子而来，杀手家族顶级身手就是不用枪其实力亦是不容小觑的！
仍然是个孩子的飞音根本不可能招架得住，除了愤怒与本能的呼喊，根本无法做任何反抗。
只是那一瞬的工夫，飞音倏的住了口。
溜圆的眼睛里，多出一道妖娆的身姿，斜斜挡在面前，一只手捏住花向音的杀招，另一手扶着颈子，慵懒得紧。
“门还没有开呢，你是怎么进来的呢？”丁平轻声说着，挡住了对方手软软的没有一点伤害的意思，狭长的眸子打量着花向音，的确是一张漂亮的脸，但是太多的戾气非但没令他觉得有任何的熟悉感，反而厌恶得很。
“这里的管事是姓花的，而我是花家的嫡少爷，当然可以进来。你又是谁？”
“丁平。”
“哟！你就是那个赔本货啊。”花向音张着大嘴，笑得很是没品：“四姑姑居然还把你放在她面前，一定没少给你苦头吃吧。听说，现在是牛郎啊。”
飞音气不过，抬腿就想站到丁平面前，丁平一手将他挡回去。
“是又如何？”
“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牛郎居然敢站在这里挡本少爷的路，你还真当自己是东西！”
“丁平是什么还不容花家嫡少爷评断。因为……”丁平抬了抬下巴：“你没资格。”
“资格……啊……”花向音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被丁平捏住的手腕处多了一枚闪着怪异哑光的东西，而此时它已切进了皮肤里，血汩汩的涌出来。不等他有所反应，丁平向他趋前一步，半个身子将他压在了吧台上，使他根本无法动弹。
“魅惑酒吧是给客人寻开心找乐子的，不是开来供人闹场子用的。”
“大胆，我是花家的……”挣脱不开的花向音音调中多了丝慌乱。
“这里是姓白的。”丁平温柔的笑了笑，轻声说：“而且，不容任何人欺侮酒吧里的人，不论是小工还是牛郎。”
“你……”
“看在您和我们的管事都姓花的缘分上，您的这只手丁平可是会马上就当礼物般的收下。”
“丁平！”花向音喊，压在了他的骨头上的那物事寒得透骨，站在丁平身边的飞音淡漠以对。
丁平顺着他的目光瞟了瞟飞音：“音少，您看，这狂徒怎么处理呢？”
“啊？我？你叫我？”飞音突然抬头。
“难道，这里还会有第二位音少不成？四姑姑暂时不在酒吧里，丁平自然要听您的吩咐。”丁平侧头点了点，以之代礼：“您说怎样就怎样，是杀还是放呢？”
飞音眨了眨眼睛，懵懂的模样煞是可爱。
“我作主……”飞音走到花向音面前，半是迷惑半是失落的望着那张绝世容颜：“放了他吧。”
话音一落，丁平松开花向音，身体便挡在了飞音面前，赏了花向音意欲不轨的手背数道入了骨的伤痕。
花向音捂着手背，一脸不敢置信，眼神蕴着狠辣。
“若是，胆敢在酒吧里惹事生非的话，休怪丁平不跟您讲礼数。”
“有意思。”花向音冷哼了声：“那少爷我就做你的客人好了，我倒看看你是不是连客人都打。”
“好的。丁平的身家价码很是透明的，包场一万起价，只收现金。”看着花向音唇角抽搐，丁平淡笑得妩媚：“不信可以打听打听，一万仅是起价哟。还要辛苦您亲自跟四姑姑预约，看少爷你能排到哪一年呢，兴许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能为您提前些时候。”
一家人！
花向音咬了咬牙，血已在地面上汇成了小溪，但是酒吧里来来往往这么多小工就没有一个敢多接近他们一步的，惶论来关心血流多了会不会死人。
花向音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能撑很久，更不相信面前这妖精般的牛郎会好心给他包扎上药。再不走，估计就会直接挂掉，原因是失血过多。
牙齿磨了磨，花向音打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飞音追着花向音的背影追了几步，膝头一软跌坐在地。
丁平走到他身后，半跪下来，眼睛的余光里一个小工已匆匆跑到了那滩血渍旁开始做清洗工作。
“音少，我扶你去休息。”
“我没事。”坐在地上，飞音抱着膝，小小的身体颤抖：“谢谢你……”
“保护主子，是丁平的责任。”
“主子？我不要做你的主子。”飞音扭过头，打量着丁平那狐狸般的脸：“你可以喜欢我吗？”
“丁平不配喜欢音少。”丁平的眸子里透着似笑非笑的光：“不是可以或不可以，而是不配。”
定定的盯着丁平半晌，飞音的眼睛一亮：“不是可以或不可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丁平不配。”
“但是，你是喜欢我的！是喜欢飞音的！”
“音少，地上凉，我扶你去休息吧。”
飞音突然笑了，笑得非常可爱。
伸出胳膊，将地上的小身体扶起来，踉跄了一下，飞音连忙攀住了丁平的胳膊。
“等我以后赚了钱，我会补上赊欠的钱的……”淡淡的红晕浮在他的双颊，漂亮的孩子偎紧了丁平，闭上眼睛轻声说：“现在，我要你陪着我。”
丁平淡然一笑，稳稳的扶住飞音的肩膀。
他不需要飞音付一分钱，因为没有任何人肯卖掉自己。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