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苍-狼人与琴师_by_shoul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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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苍-狼人与琴师_by_shoulder-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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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跟你借个小碟子装水。”苍在真空管音响前停下脚步,欣赏这套价值不斐的好东西,又说:
  “等等放点音乐来听?”
  “等会儿。”袭灭天来翻找了一下,递出一个大盘子,板着脸说:“没有小碟子。”
  苍望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接过大盘子,没有吭声。
  苍走回沙发前,把盘子放在茶几上,从琴袋里取出桃胶、海绵跟干布摆开,然后抓起海绵,走到开放式厨房的水槽边,袭灭天来正在洗萝蔓菜叶。
  “让我弄点水。”苍把海绵伸过来下水龙头下整个淋湿,轻轻捏了下,挤出过多的水分,然后回到茶几前,将海绵放在盘子上,再把教学用琴从琴套里拿出来,放在膝上,准备擦弦。
  “好像没告诉过你这张琴的名字。”
  “没。哼,不会就叫『无名』吧?”
  “也是有叫作『无名』的古琴,不过不是我这张。”苍说:“它叫『玄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苍的语调里有种堪称温柔的细腻感情,在平常的言谈中难得显露,或许钟爱古琴的琴人对待自己的琴就是如此。也不只是琴人之于琴,这世上所有的动物都偏心,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总是心甘情愿地付出好意,就像他现在,明明已经吃饱了,却还辛辛苦苦站在流理台前处理食物,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苍开始慢条斯理地保养琴弦,他则继续待在开放式厨房里调理凯萨色拉与香料烤牛肉片。
  “好了,来吃你的早餐。”十来分钟之后,他把食物摆上餐桌。
  “好,谢谢。”苍放下手里的海绵,走过来看着饭桌上豪放的餐点——装在木质大色拉盆的萝蔓色拉以及直接就用烤盘上桌的香料烤牛五花肉片——附带一根叉子。
  “你早餐都吃这么好吗?”苍看了许久,这么问道。他觉得苍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他有没有比较“正常”的早餐粮食。
  “只有这些,爱吃不吃。”
  苍也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说:“你只拿了一根叉子,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袭灭天来板着脸说。
  “唔,可是这份量看起来挺多。”
  “还好吧?肉片很薄。”
  “……我慢慢吃,谢了。”
  他低低哼了一声,走过去打开真空管音响,别扭地把CD播放器里的古琴CD、梁祝都拿出来,换上古典音乐的片子。忽然很想转狼圈,他按捺下这个冲动,走过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苍慢吞吞吃着他准备的丰盛早餐,对他说:“无聊的话,要不要帮我擦琴弦?”
  “才不要。”
  苍轻声笑。
  “你家房子怎么办?”他随口问。
  “要找人来估价修理。”苍说:“我弟说他已经先问了一家,下午会去估价。”
  “不可能两三天就解决吧?”
  “少说也要半个月吧!如果不下雨是还好,下雨的话,我家就太潮湿了不适合安置古琴。我是想,如果两张琴都放你这儿,那学校上课我就暂时借别人的琴,私人教学则暂时用学生的琴。或者怒沧琴放你这儿,玄音我还是带回去。”
  “哼,其实你是没办法习惯你的琴都不在身边吧?”他说。
  苍笑了起来:“被你发现了。”
  他不知为何心底动了一下,嘴上说:“随便你,反正我也没打算按件计酬跟你收保管费。”话出口的同时,他自己觉得这还真是人类味道十足的说法。
  苍又笑,然后继续用叉子慢吞吞地吃那些食物,蔬菜本来是冷的还罢了,他实在搞不懂吃到肉片凉飕飕的有啥好吃的。不过不懂归不懂,他已经很习惯苍吃东西的速度。
  他从茶几下面翻出一本探讨世界各地图腾的书本,有些漫不经心地打开阅读。家里第一次有客人,可是出乎意料地他并不觉得局促,相反地,他心情还挺好。或许就像人类把喜欢的小猫小狗带回家,本来就不会感到不自在。这样的思维没有贬低他与苍之间情谊的成份,事实上,人类对宠物无私而纯粹的感情,是他少数认同的情操之一。
  台风过后晴朗的阳光穿越落地窗铺洒室内,安闲悠扬的音乐透过真空管音响与高级喇叭在屋里盘旋,狼窝的主人轻松地坐在沙发上翻着书本,狼窝的客人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主人准备的早餐,而牵系彼此缘份的两张古琴分别静静躺在茶几上与长沙发后的琴桌上。此时此刻的景幕,也很可以成为诠释“和谐”此一词汇的名画。
  除了中途跟他要过一杯水之外,苍很安静地吃着东西。吃完之后,苍把餐具放到厨房水槽里,站在那里观望了一下。
  “放着就好。”他说。
  “吃太饱了,好想睡。”苍说。
  “你没吃饱还不是想睡?”
  苍笑出声音,过来在长沙发上坐下,然后说:“我是说真的,我现在很想躺一下。”
  “要躺就躺,没人拦着你。”
  “借条凉被或毯子吧!”苍移动了下位置,在沙发上躺下来。
  “没那种东西。”
  苍看了看他,没说话。
  “只有枕头。”他恶狠狠地丢出这句之后,突然间感到万分别扭,就好像他本来应该因为苍在他窝里所产生的别扭直到这一刻才都爆发出来。
  “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借两个枕头来。”
  袭灭天来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房间,下意识抓起紫灰色的那两个枕头,却又在迟疑半秒钟之后别扭地扔到一边,换拿了两个深灰色的枕头,从房门口往沙发上扔去。
  “谢了。”苍接过两个枕头,把一个枕头垫在头下,然后抱着另个枕头,甜甜蜜蜜、大大方方、理所当然地闭上眼睛睡了。
  苍没有直接说,可是苍的所有言行都表示出同样的意思——自在、安心。
  袭灭天来站在房间门口好久都没有动也没有开口,然后他走过去,站在旁边俯视安安稳稳在他沙发上睡觉的苍。如果他现在能随心所欲化为狼形,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圆满吧!可是他当然不能够。
  “你帮我用干布擦一下弦吧!”苍闭着眼睛咕哝。
  “不要。”
  “何必这么坚持抗拒?”
  “我来擦包准断。”
  苍含糊地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蹲下身去,伸出手,轻轻抚摸苍的头发,很柔软滑顺的头发。他喜欢这种触感,还有做这样举动的心情。苍应该还没有真正睡着,就算睡着也应该还没有睡熟,可是苍没有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安静静让他抚摸。
  你在想什么?他无声地问,你心里的感觉是什么?
  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没有道理会得到答案,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得到答案。
  “袭灭天来……”苍忽然开口低声叫他的名字。
  他没有响应,手指仍然慢慢顺着苍的发缕。
  “我发觉跟你相处不能想太多,想得愈多,就会愈混乱。”
  “所以呢?”
  “顺着感觉走就是。”苍低声说:“不去多想。”
  “这样会不会太消极?”
  “执意去界定原本就无法定义的东西是自讨苦吃,我刚好远远不是这种个性。”
  “你确实不是。”
  苍停下来,安静了好一会儿,袭灭天来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时,苍忽然又开口说:
  “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不是。”他说,但他否定的不是“特别”,而是“人”这个字,估计苍是不可能真正明白他的意思。
  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做梦般的声音说:“我无法真正了解你,不过,你让我感觉很自在很安心。”
  他以感觉体会到的,现在苍用言语明确告诉他。
  “我知道。”他淡淡说。
  “是吗?”苍低声应道,把脸往枕头埋得稍微深一些,让自己真正放逐在睡眠的国度里。他继续慢慢抚摸苍的头发,其实他更想做的是,用狼鼻子磨蹭苍洁净优美的耳壳、血色温润的脸颊,他几乎能想象得到苍抿嘴笑着边躲的样子,他想把狼脖子搁在苍的身上呼气,透过狼的毛皮去感受不同于自己的脉动与温度。
  一会儿之后,苍真的睡着了。
  他看见苍的睫毛像蝴蝶翅膀那样微微颤动了一下,彷佛宣告正坠入一个梦境,在那个梦里,是否有他存在?他收回手,凝视苍片刻,然后站起身来,转身走进房间,以人形的表象倒在床上的枕头堆里。印象中,他几乎不曾以人形的躯体躺在他的狼窝里。灰白的长发落在他脸上,他没有拨开。他身体里面有一片流沙,把许许多多思绪往深处吸卷埋没。
  他灵魂中的灰狼想被看见、被触碰、被感觉、甚至被理解,再强大的理智也阻断不了这样的渴望。会不会有一天,他宁愿以永远的失去换取一瞬的满足?他忽然又想起老者故事中的红发狼人,吞噬自己人类爱人的狼人,是为报复?为惩罚?还是……
  他伸长手臂拉过一个紫灰色的枕头把脸埋进去,长长吐出一口气。
  
  
  三十七、暂时收容
  
  以人形躯壳摊在房间床上的袭灭天来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可是他固执地不肯离开枕头窝。房间没开冷气,客厅开了空调,即使降低温度的气流从半敞的房门扩散进来,房间里仍然比客厅闷热许多,而他选择自虐。
  他原本想,苍可能会睡很久,也许至少睡到下午。明明热得难受,但他继续执拗地赖在窝里不起来,也不知道这是跟谁赌气闹别扭。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敏锐的耳朵就听到沙发上的客人有了动静,也许是翻身。但接下来,在古典音乐的背景下,他听到轻轻挪动古琴的声音、碟子与茶几玻璃桌面相对运动的细微声响,于是他知道,苍醒了,而且起身接续之前保养琴弦的工作。
  然后,他听到苍走动的声音,那一连串轻微的声音说明苍把琴桌上的怒沧琴也抱过去茶几上保养。他睁着眼睛,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觉跟随着琴师的一举一动,那份耐性就像是狩猎中潜伏观察猎物准备伺机行动的狼。
  约莫二十分钟之后,他又听到苍走动的声音,这回苍似乎来到真空管音响前面,站定不动。当苍关掉音响开关的那瞬间,他轻轻闭上眼睛。他无法描述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感受,他并不意外苍的举动,甚至觉得那与他的心思合拍,他可以预料到接下来苍会做什么。
  他闭着眼,听到苍把一张琴轻轻放到琴桌上,坐下,小心挪动琴凳调整相对距离,他听到苍轻轻挑弦,微幅调整音准,从零落散逸的细碎琴音,他辨认出那是早先保养过琴弦的“玄音”而不是刚刚才保养的“怒沧”。
  几分钟之后,古琴的弦音在空气中轻扬流动,他一点也不意外苍选择的是“鸥鹭忘机”,只是,他最初听苍弹奏此曲,怀疑苍是刻意在暗示他什么,但现在,他的想法不同了,他觉得苍是在与自己对话,而不是与他,是在提醒自己守住简单看待他们之间情谊的那条界线,一如他苦苦压抑住己身渴望的初衷。在某种层面上,苍与他是同一种生灵,不是不懂这世间的错综复杂,只是选择了保持纯粹,选择以简单的心情生活在这个世界。
  “鸥鹭忘机”之后是似乎已趋定调的“天波”。琴音洗涤了空间里流动的空气,带来一种山雾水云的氛围,彷佛降低了周围的温度。他闭着眼睛,想起最初的圆月,以及短短数个月来许许多多的记忆片段。然后,苍弹了未完成的“流”。他忽然觉得,苍似乎也想告诉他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琴音歇止,床上的狼人睁开眼睛躺在窝里不动,外面的琴师似乎也安静不动,过了好一会儿,苍轻轻弹起“流水”。
  沁凉的音韵似水漫流,彷佛一切都在漂浮。曾经,他觉得流水比拟的是大自然,即使投入弹奏者的心思,追求的也是天人合一,相对来说比较不带琴人自己的情绪,但是,当琴曲走到溪水滩流的段落,苍的琴音微微乱了,就像突来的骤风吹乱了水流的节奏。忽地微微一个促响,一根琴弦绷断,所有的声响都在这一刻静下来。
  对专业琴师来说,断弦不是什么太不寻常的事,蚕丝制成的琴弦虽然韧性很好,但经历琴师的频繁拨挑,尤其比较细的弦难免会断。在相识这数个月之中,袭灭天来也曾看过苍的琴弦断过,看过苍自己慢条斯理地为古琴换弦。可是,为什么这次的断弦却让他莫名心乱起来?不知道静静坐在琴桌前的琴师,心情又是如何?
  苍没有动静,显然没打算换弦,也许根本没有备用的琴弦也说不定。袭灭天来霍然起身,走出房间,看到琴师沉默地面对着弦断的古琴,似乎微微出神。
  “你在发什么呆?”
  “还是两张琴都放你这儿好了,反正要放暑假了,家里的课也得暂停。”苍淡淡说,但他知道苍刚刚在思索的事情绝对不是这个。
  “如果你不觉得太占地方的话,最好就这样放着,用琴套盖着就可以。嫌占地方的话,就把一张琴收进琴箱里,最好能平放,床底下也可以。”苍继续平铺直述地说:“我等会儿要回去,下午修理房屋的人要来估价。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不用送我,省得来来回回的,浪费汽油又浪费时间。”
  “然后呢?”
  苍抬眼望向他。
  “估价之后呢?你就待在堆满东西的屋子里?”
  苍闭上嘴没有说话。
  袭灭天来猛地甩了一下头,忽然冲口说:“我不知道我们两个在干嘛!”
  “变得有些不自然了是吗?”苍沉静地说。
  “因为我碰触了你?”
  “……也不能这么说。”苍思索着,这么回答。
  “不能这么说,那是该怎么说?”他执拗地追问,其实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变化起因是他而不是苍,可是他就是这么不讲理要苍摊去一半责任。
  苍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坦然说:“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互相催化的作用,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们好像愈来愈在意彼此,然而,这份在意似乎让你、让我都感到困惑了。就像是……我们之间原本的顺其自然,碰到了一堵墙。”
  “我不晓得,如果我们彼此都更任性一点会不会比较好。”苍继续淡淡说。
  袭灭天来没有开口,他比谁都清楚,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堵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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