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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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东方讲史:细说民国创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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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同情。只有《新闻报》,是站在清廷的立场。

案子一直拖到次年四月初七(1904年5月21日),会审公廨为这件事最后又开了一次庭,由上海县知事汪懋琨、谳员黄煊英、英国副领事德为门,会同审问。当场,判决了“章炳麟监禁三年,邹容监禁二年,自上年到案之日起算,期满逐出租界。”

邹容在监狱里得了病,在乙巳年二月二十九日(1905年2月29日)去世。

章炳麟在监狱里始则绝食七天,未死;继则与狱卒冲突,被打,也没有死;终于以顺处逆,安之若素,先后被指定当裁缝,当厨子,以代劳役,颇能抽出时间教邹容佛学,写稿子在外边的报纸上发表。他在丙午年五月初八日(1906年6月29日)受刑期满,恢复自由,被蔡元培、叶瀚等十几人接了出来。当天晚上,乘船去了日本。船票,是同盟会特地叫同志龚炼百与时功玖买了送给他的。

他到了日本,留日学生在五月二十四日(7月15日)开了一个盛大的会欢迎他。到会的有两千人左右。白浪滔天(宫崎寅藏)也在场,于章炳麟致词之后发表演讲。

《苏报》案到了此时,可谓完全结束。《苏报》本身,在案发以后不久,于闰五月十三日(7月7日)被封。陈范带了两个女儿(撷芬、信芳)和姨太太(缳芬)在日本住了一些时,姨太太在横滨加入了冯自由与梁慕光所创立的洪门三点会分会。陈范本人又去香港,在甲辰年(1904年)回到上海,被捕,在牢里关了一年多。后来,他去湖南醴陵,依该县县知事、他的朋友汪文溥为生。武昌起义以后,他叫汪文溥催促湖南革命当局出兵,帮助在汉阳的革命军。其后,他在上海当《太平洋报》主笔,又在北京办《民主报》。最后,在1913年1月,病故于上海。

《苏报》案虽则是上海一个报社的案子,虽则是死难的仅有邹容一人,影响之大,等于一次轰轰烈烈的武装起义。清廷的威严,被这件案子戳破。革命的思想,从此代替了维新、保皇、立宪,而成为主流。过去,很多人以为革命只是孙中山一个人或极少数附和他的人,一种超时代,甚至是不切实际的“高调”,并且还有些人以为革命只是孙中山以及“目不识丁”的若干会党或土匪的“作乱”。连吴敬恒本人,都曾经怀疑孙中山“是否像叭蜡庙里的大王爷爷”。自从《苏报》案发生,一般老百姓,尤其是知识分子,读了邹容、章炳麟的文章,对革命与革命党的了解大为进步。他们心中开始在想:“像邹容、章炳麟这样的人也主张革命,作了革命党,可见革命是对的了。” 

 




 


《细说民国创立》二○、思想战(一)
在孙中山遗留下的墨宝之中,有一封1906年10月16日写给新加坡的同志张永福的信。信中说,“海外各地,日来(革命运动)亦多进步。托东京印‘革命军’者有数处。兹将河内同志所印就者寄上一本。照此版式,每万本印费三百四十元,二千本印费九十元。前贵地同志已集款欲印,未知款已收齐否?若已收齐,宜从速印之,分派各处,必能大动人心,他日必收好果。”

孙中山在此以前,于甲辰年(1904年)阴历二三月间,便已在旧金山把《革命军》印了一万一千册,分寄美洲及南洋各地。这一万一千册是交给当地的中西日报社排印的,印费约合五百元,中西日报社没有收,作为捐赠。邮寄各地的邮费,由致公堂担负,也作为捐赠。

孙中山对于《革命军》的重视,从热心加以重印的事实上,可见一斑。孙中山在“孙文学说”中的“有志竟成”一章里说:“邹容著有《革命军》一书,为排满激烈之言论,华侨极为欢迎。其开导华侨风气,为力甚大,此则革命风潮初盛时代也。”

孙中山于庚子惠州之役以后,便已注重思想方面的战斗。他在横滨与东京,致力启发留日学生,差不多天天都接见他们,而奔走联络于其间的是冯自由。冯自由在乙未年(1895年)便已随着父亲镜如加入了横滨兴中会。那时候他的年龄才有十四岁,是当时二十几个同志之中最年轻的一个,也差不多是这二十几个同志之中唯一的学生。其后,他进了横滨大同学校,和郑贯一、冯斯栾等人同学;又在己亥年(1899年)进了粱启超在东京所设的“高等大同学校”,与秦力山、唐才常的弟弟才质、林圭、蔡艮寅(锷)等人都成了同学,也就有机会认识了这些同学的朋友:高等大同学校以外的留日学生,例如戢翼晕(元丞)、沈云翔、黎科、吴禄贞等人,而影响了他们。至于王宠惠与李自重,由于均是广东人,冯自由的同乡,冯自由和他们更特别亲密。

冯自由常常带了郑贯一、冯斯栾、李自重、王宠惠这四人,从东京到横滨,拜访孙中山于前田桥的寓所。孙中山和兴中会的同志黎炳垣、温炳臣、陈和,对他们十分欢迎。不久,便产生了辛丑年(1901年)春天的“广东独立协会”。这协会的发起人,正是冯自由与郑、冯、李、王,加上一个梁仲猷。所谓“广东独立”,并不是要把广东从中国分出来,另成一个国家,而是针对当时清廷即将把广东割让给法国的谣传,不甘作亡省之奴的广东留日学生为了先发制人,而勇敢地提出来的一种抗议:宁可脱离清廷而独立,不愿视桑梓沦为法国的殖民地。

比“广东独立协会”更早,可算是留日学生最早的一个组织是“励志会”,成立于庚子年(1900年)。它不是一个革命团体,只是感情上的结合。它的主干人物是戢翼晕与沈云翔。沈云翔是浙江乌程人,曾经在武昌自强学堂读书,在己亥年被张之洞选为官费留学生,派来日本。他不仅拜见了孙中山,而且也引了湖南留学生秦力山、林圭、李炳寰、蔡锷、田邦睿、蔡钟浩,湖北留学生刘百刚、吴念慈、傅慈祥,广东留学生黎科,福建留学生郑葆丞,直隶(河北)留学生蔡丞煜,安徽留学生程家柽,等等,先后来见孙中山,聆听革命的理论。结果,这些人都多多少少接受了孙中山的革命主张。 

 




 


《细说民国创立》二一、康粱(二)
事实上,梁启超在当时也是一个激烈的排满论者。他在丁酉年(1897年)秋冬两季办长沙时务学堂的时候,已经在对学生札记的批语中露出对清廷反抗的态度:例如:“屠城屠邑皆后世民贼之所为。读《扬州十日记》,尤令人发指眦裂”;“衣服虽末事,然切于人身最近,故变法未有不先变衣服者。此能变,无不可变矣。”

戊戌政变以后,他与康有为先后被孙中山的好友平山周与宫崎寅藏接来日本。平山、宫崎与犬养毅,都希望康、梁与孙中山合作;孙中山而且亲自访问了康一次,康竞托辞不见。梁的态度比康好。犬养邀约了孙中山、陈少白与康、梁二人,在他的早稻田寓所会面,梁来了,而康不曾来。

康在己亥年(1899年)二月,被日本政府“礼遣”出境,去加拿大。粱留在日本,继续主编从戊戌年(1898年)十月便已创刊的《清议报》。这是一种旬刊,宗旨为“维持支那的清议,激发国民之正气。”(它曾经连载了谭嗣同的《仁学》与柴四郎的《佳人奇遇记》的汉译,其中颇有反对清廷的论调。这些论调,被康有为看见,叫梁删改重印。)康离开日本以后,粱和孙中山与陈少白、杨衢云来往日密。在言论上也就更加倾向于革命的主张。

他的时务学堂学生李炳寰、林圭、蔡锷、黄忠浩等十一个人,从湖南结伴来到日本找他,和他住在一起(小石川久坚町),“晚上同在地板上睡,早上卷起被窝,每人一张小桌念书”。他们那时候,“天天磨拳擦掌,要革命。”

康有为不愿意他们如此。

康有为于己亥年六月,在加拿大创设了保皇会。不久,便去了新加坡。

梁启超于同年七月,在东京创设“高等大同学校”。同月,开始发表他的《饮冰室主人自由书》,发挥民权与自由的学说。

在横滨担任“大同学校”校长的徐勤,一向是反对孙中山,反对革命的,便暗中联络康的另一弟子麦孟华,联合写信给康,告梁一状,说“卓如(梁启超的号)渐入‘行者’圈套。”事实上,梁确已同意革命、维新两派人士合并为一新的团体,由孙中山担任会长,梁担任副会长。

康接到徐、麦二人的信,就派了叶觉励带旅费来日本,逼着梁取道檀香山,前往美国。梁因师命难违,便只得束装就道,于这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1899年12月31日)到达檀香山。启程以前,他向孙中山辞行,孙中山给他写了几封介绍信,介绍他见孙德彰与檀香山兴中会的若干老友。

檀香山兴中会的人。对粱热烈招待。孙德彰而且叫儿子孙昌与侄儿孙科拜梁为师。

可惜的是,梁一离开日本,便离开了孙中山的影响。檀香山的有些同志,在学问上不足以说服梁,反而被梁说服。康对梁不肯放松,命令梁在檀香山组织保皇会分会,又叫他在檀香山募捐,作为军事活动的饷源。梁于是就用了“名为保皇,实则革命”八个字,作为口号,又加入了该地三合会,受推为领袖,使得多数的檀香山兴中会会员参加他的保皇会分会。钟木贤与张福如当了这分会的副总理。钟水养当了协理。(梁自己是分会的总理。)

这时候,孙中山本人还不曾加入三台会。

檀香山是孙中山的最早的一个创立革命团体的地方,竟然被梁用了如此的手法偷占为保皇会的一大堡垒。这是梁很对不起孙中山的行为。

粱替康募捐,也募得了不少。截至庚子年阴历四月二十七日为止,他汇给澳门保皇会总部一万四千,汇给日本保皇会分会一万六千,交给了一个西人赫钦两万(托此人游说美国朝野),加起来,已经是五万了。其后,可能又捐到了四五万元。

梁在庚子年二月二十九日,写了一封信给孙中山,劝孙中山接受“勤王”的主张,于事成以后选光绪皇帝当总统:“夫倒满洲以兴民政,公义也。而借勤王以兴民政,则今日之时势最相宜者也。……草创既定,举皇上为总统,两者兼全,成事正易。岂不甚善?”

梁在檀香山住了半年,没有去成美国,七月间,从檀香山回国,到了上海,住在虹口的一家日本旅店丰阳馆。第二天,就碰着唐才常等人在汉口被捕的事。他在上海住了十天,一筹莫展,转赴香港。在香港,他拜访了陈少白一次。然后,他又去槟榔屿,拜见老师康有为,被康有为痛斥了一阵,斥他在横滨与孙中山周旋,“叛师叛党”;斥他在檀香山和一位小姐(何蕙珍)谈恋爱,以致丧失侨胞信仰,募款失败,影响了自立军的军需。

梁满腔委屈,在八月间离开槟榔屿,远游澳洲。次年(辛丑年)四月,由澳洲回到日本,重新主持《清议报》的笔政。年底,《清议报》因报社失火而停版,梁就在壬寅年(1902年)正月另办《新民丛报》。

《新民丛报》是半月刊,学术意味较浓,比《清议报》更受人欢迎。粱在该报的“章程”上,说明新民两字取自《大学),“以为欲维新我国,当先维新我民”,又说,“本报以教育为主脑,以政论为附从,……不偏于一党派,……不为危险激烈之言。”在政治立场上,他开始时仍旧是一个渐进主义的君主立宪论者,不敢与康分道扬镳。然而,在学术方面,他在正月间便发表了“保教非所以尊孔论”,反对康的“孔教”,“惜其重诬孔子,而益阻人思想自由之路”。(后来,他在《清代学术概论》一书之中,追叙这件事:“启超自三十(壬寅年)以后,已绝口不谈“曲经”,亦不甚谈“改制”,而其师康有为大倡“设孔教会”、“定国教”、“祀天配孔”诸议,国中附和不乏,启超不谓然,屡起而驳之。”“康、梁学派进分。”)

这一年夏天以后,梁在《新民丛报》上的态度,渐渐趋向于革命、反清。康有为写信骂他,他忍到了十月,就给康回了一封信,痛痛快快地“详陈”己见。

梁在信上很不客气地对康说:“大同之说(指《大同书》),在中国固由先生精思独辟,而在泰西实已久为陈言。”这两句话,已经很够叫康发火。梁又说:“今日,民族主义最发达之时代。非有此精神,决不能立国。弟子誓焦舌秃笔以倡之,决不能弃去者也。而所以唤起民族精神者,势不得不攻满洲。日本以讨幕为最适宜之主义,中国以讨满为最适宜之主义。弟子所见,谓无以易此矣。今日望归政,望复辟,夫何可得?即得矣,满朝皆仇敌,百事腐败已久,虽召吾党归用之,而亦决不能行其志也。”末了,论及革命,梁以为无论你怕不怕革命,而革命迟早是免不了的,不如早一点实行革命好。“先生惧破坏,弟子亦未始不惧。然以为破坏终不可得免,愈迟则愈惨,毋宁早耳。”

梁而且进一步向康抗辩,说弟子之中好谈革命反清的不只他一人。“徐(勤)、欧(榘甲)在(旧金山)文兴(报)所发之论,所记之事,虽弟子视之犹为詟栗。其论广东宜速筹自立之法一篇,稿凡二十七续,‘满贼’‘清贼’之言盈篇滥纸。檀香山《新中国报》亦然。《新民(丛)报》之含蓄亦甚矣。树园(韩文举),吾党中最长者也,然其恶满洲之心更热。《新民(丛)报》中‘扪虱谈虎’一门,及‘人肉楼’等篇,树园笔也。同门之人,皆趋于此。夫树园、君勉(徐勤),岂肯背师之人哉?然皆若此!实则受先生救国救民之教,浸之已久,而迫于时势,实不得不然也。先生受皇上厚恩,誓不肯齿及一字,固属仁至义尽,至门弟子等心先生之心,以爱国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似亦不必禁之矣。来示谓此报为党报……即以党人之意论之……恐亦画诺者十之七八也。”

同月,他创办了《新小说杂志》,在其中登载了一篇《新中国未来记》,预言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二年将有“大中华民主国”的“开国五十年纪念”。这个大中华民主国的第一任大总统姓罗名在田(暗指光绪皇帝,姓爱新觉“罗”,名“载湉”),第二任大总统姓黄,名克强(与革命元勋黄兴的号相巧合,当时他还不认识黄兴,这黄克强三字,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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