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逢樵还是习惯性的板着一张脸:“正门口有个叫做李平书的人自称是制造局的会办,上海商团的总董事要想见官长,还带了几十个商团的公子哥兵士。后门陈三爷也回来了,也想见官长。”
雨辰欢喜的站了起来:“陈三爷回来了么?好得很,我马上去见他。至于那个李平书,让他等等无妨。”
吕逢樵敬了礼,带着雨辰就去见陈三爷了。雨辰看他严肃的样子,笑着又问他:“逢樵,你的表字是什么?还有,你在这里干嘛还带那么多家伙?”
吕逢樵闷着头在前面带路:“司令,我还没有表字。至于带这么多家伙,上海这么大地方,敌人很难全部扫除干净,万一有人反扑,马上就能干。”
雨辰拍拍他肩膀:“上海过了今夜,就没什么仗打啦。要打,也是动动脑筋和嘴皮子的事情。你想打仗,我带你回南京打个够。”
陈三爷在一处房子里早就候着雨辰了。他看见雨辰进来,伸手就将雨辰的手紧紧握住:“司令,你可干出了一番了不得的大事啊!我们洪门这些年死了几千兄弟,连个小县城都没拿下来,你带着四百弟兄就来打上海,我心里还一直嘀咕。没想到这个城就给你这样打下来了!”
雨辰心里面自己有数,他完全是占了熟悉历史的便宜。武昌起义后,上海这个风气早开的地方光复实在是瓜熟蒂落的事情。陈其美和光复会的人早就在前面做了无数的联络工作。所有重要地方的清吏和士兵几乎就是等着民军出现在自己面前,好交枪等着光复。没想到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天外来客拣了他们这么一个便宜。
他尴尬的笑了一声,问陈三爷道:“拜托三爷的事情可办妥了?”
陈三爷用眼光扫扫那个麻袋:“这位大人还在租界里面喝花酒,被咱们几个洪帮子弟拖起打昏就走,接着就上了船,藏在舱底出了租界。现在可能还没醒呢,这次我陈三都是选的没有在上海露过面的新面孔,沿途也很小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雨辰哈哈一笑:“如此多谢三爷了,当初我是手无分文的穷措大,现在好歹有了点家底。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谢谢陈三爷的心意,就当是给兄弟们道乏。”
陈三爷按住雨辰的手:“司令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义气这两个字咱们洪帮还是分得清楚的,你要是再说这个话,我拉起山河掉头就走。就当没来过上海。”
雨辰无奈的笑笑,招手吩咐几个卫兵:“赶紧安排陈三爷休息一下,这个麻袋还有里面的人,都抬到我临时办公的地方去,明天我再找他,可不许让他死了!还有千万要保密!”
李平书和李燮和站在制造局的门口,身后还跟着从被窝里面拖出来的,睡眼惺忪的几十个商团团员。他们赶到制造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钟。就见门口站的全是神情警惕,军容整齐的兵士。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门口已经贴了光复启事和安民告示,凑上去一看,上海军政府沪军都督的鲜红大印盖得是分外的醒目。只是上面的名字很陌生,雨辰。他们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咀嚼了半天,却实在想不出是何方人物。
只得把自己的名帖递了上去,在门口站班似的等候,两人对望一眼,心里面都是苦笑,谁知道一夜还没过完,在他们跃跃欲试的前一天,上海就变了局面!
一直等到两点一刻的时候,才出来一个面色冷漠的青年军官,将两人迎了进去。几十个商团团员想跟进去,却被硬拦了下来。
李平书和李燮和走进往日再熟悉不过的制造局,就发现除了洋灰楼前有战斗的痕迹外,其他还是一切如旧,只有胳膊上扎着白毛巾的巡逻队不时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四面角楼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一定有机关枪在那里守备。两人又对望着叹了口气,跟着青年军官朝原来总办张楚宝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雨辰早在那里等着他们了。就象他对吕逢樵说的。上海今后的局面,就是要靠头脑和嘴皮子去争取了,而见二李,正是开头。
第七章 最长的一夜(四)
陈其美也是一脸的恼怒,再加三分的无奈。今天这半夜,他先是赶到南市的警察总局门口,带着一帮月樵班的小弟兄想冲进去,结果人家真的开枪了。还被市民以为是满清余孽,在那里扔砖头。月樵班的小兄弟顿时做鸟兽散。在路上又碰见了拉着几十个地痞流氓,号称福字营的刘福彪赶了过来,又朝上海关道那里赶去。结果发现人家又占了那里,刘福彪卖弄胆量,舞着手枪就往里面冲,对方一阵枪火打过来,顿时这位刘大高手死得通透。福字营也立即宣告解散。
后来又想起闸北巡警总局有自己的力量,拉起来会合的百十个湖州帮的小兄弟,还有些陆续赶来的同盟会同志,又一溜烟的跑去闸北。没想到闸北巡警总局也被人家占领了。自己苦心拉过来的陈汉钦的警备队二百来人全部被收编了。连旁边的造币厂和铜圆局也全部被占领。看着门口守卫士兵的枪口,想起上两次的教训,陈其美只好跑到时报馆的息楼俱乐部去,那是他们一些上海头面人物议事的地方。想找人商量个主意。
才脸色铁青的下了马车,时报报馆的董事长同时也是申报报纸的董事长史量才就低头从里面出来,正好和陈其美撞了个满怀。他看见是陈其美,举着手上的报纸就大声问:“英士,上海军政府成立的号外都出来了,你还没有摸清楚是哪里的人马?”陈其美也大声道:“我要知道我就是婊子养的!你怎么也登这些号外,还嫌人家的地位不够稳不是?”
史量才扶扶眼镜,看样子心情不坏:“只要满清倒台,我都是高兴的。英士你也不必急,这不是还没成定局嘛!我马上去找下张季直老先生,他对这个时局,定然有他的看法。大新闻啊!”说着就匆匆走了。
看着史量才这个样子,陈其美一点去息楼的心情都没有了,掉头又回了自己住宅。他在马车扶着头,恨恨的在那里想:“到底是哪家的小赤佬!”
这个时候,雨辰却在和二李娓娓倾谈呢。
“……兄弟是在美国学的军事,中山先生很是器重兄弟。特地派兄弟来主持下游一切。等兄弟赶到南京的时候,才知道我们本来最倚重的第9镇已经失败了。这个时候可犹豫不得,要是张勋的江防营东调上海,那东南大局就不堪设想了。兄弟马上收拢了第9镇的几千溃兵,重新整顿成中华苏沪革命军。趁船到的上海,因为革命事业急如星火,到了上海就马上发动。也是民心厌清,居然让兄弟的孤注一掷成功了……”
雨辰的瞎话是张嘴就来。
二李相对苦笑,这民心厌清固然是有的。这些地方你能轻松打下来,我们这些人在前面做了多少工作!但是事情已成定局,他手上几千兵是没有的,但是怎么样也有千把第9镇原来的正规军队。加上已经先占了名分,明天各大报纸把他的布告一宣传,哪里还有自己努力的余地!
雨辰也不看他们脸色,自顾自的说道:“两位是革命先进,兄弟是佩服得很的。在这里也和两位说句实话,上海都督,兄弟是当不了几天的,整顿好部队,兄弟还要按照中山先生指示,兵发南京去的。这里我先维持几天,日后还是要请诸位先进前辈主持一切。毕竟我不是上海人啊!什么根基都没有。而且兄弟也愿意带兵。这头几日,还请两位前辈多多帮忙。”
李平书脑子飞快的转动,分析这雨辰说的到底有几分实话。对中山先生派雨辰来主持下游一切,他是根本不相信的。同盟会的同志他认识不少,下游这么大的局面,中山先生不会派一个在国内毫无根基的毛头小子来主持。这要牵涉多少人和事?没有几十年的阅历和广泛人脉,这可能吗?他宁愿相信这小子是新军一个军官,第9镇失败后想到上海来碰运气,结果给他撞着了。不过他说他当不了上海都督几天,他也是相信的。上海这个华洋杂处的,有着国际性影响的都市。有多少势力在里面运作?要当这个都督,需要摆平多少方面的势力?他一个在上海没有半点基础的人,想把上海都督这个位置坐稳,稍微神智健全的人都觉得不可能。
他迅速的就在分析里面的利害关系,为什么不先贴近这个小子,等他一走,就马上填补上海的空白局面呢?毕竟这小子现在还实打实的掌握着力量和要地。才光复举城若狂的态势也会让这个小子的声望达到高峰。不如就与他合作了。他走了,上海还是我们光复会的。
一直谈到凌晨四点多钟,雨辰和他们才谈定了合作细节。李平书出任上海军政府财政长,李燮和出任上海军政府民政长。等雨辰离开上海的时候,将上海军政府都督的职位留给李燮和接任。
二李答应全力支持雨辰在上海编出一师的军队,并且在西进南京的时候,上海作为总兵站包揽一切供应。谈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有些皆大欢喜。雨辰用新出炉的关防马上委任了二李的职务,让他们马上出布告安民,并且要求在三日内募集三百万元军费。
当雨辰亲自将二李送出大门口的时候,门口已经涌来了许多各色各样的人物,高昌庙这里已经热闹得跟集市一样。还有不少绅商代表扛着匾,放着鞭炮到这里想一见上海新都督。雨辰也不理外面的嘈杂。朝二李行了军礼:“多谢两位前辈支持兄弟!上海地方聚集中外,关系国际视听。民政工作,是再紧要没有,民心是否安定,市面是否繁荣。全仰仗枉中前辈大才了。军费关系下游光复大业,这点也请平书前辈多多帮忙,兄弟在此谢过啦!”
二李无言的拱拱手,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说什么?就想离开了。雨辰又招手把何燧叫过来:“灼然,挑选精干同志,给两位李先生各配两班卫兵。上海才光复,还有很多满清余孽,一定要保护好两位李先生的安全!如果他们有半点差错,我唯你是问。”
这个“好意”,二李知道是推脱不得的,只得苦笑一下,在几十个卫兵的簇拥下,离开了制造局。雨辰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远去。又看看面前的人头涌涌,但是被门口的一排守兵挡住,在外面叫跳。他疲倦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接下这几百万人口都市的最高权力,要应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第八章 最长的一夜(五)
他站在高处扬扬手,陈山河警惕的挡在了他的身前。伸手按着腰间的两支德国自来德手枪。雨辰大声道:“各位父老!兄弟就是上海新都督雨辰!这个都督也不过是个名义,其实兄弟就是上海二百万同胞的公仆!满清在上海的统治,到现在为止,算是完蛋啦!”
听着人群一阵欢呼高叫鼓掌的声音。雨辰也微微有些志满意得:“上海才光复,兄弟要忙的事情还很多,不能陪各位父老多聊了。下午在张园,会召开光复成功庆祝大会,再和各位父老好好叙谈,现在街面上并不是很安静,各位父老先回去吧!以后借重的地方还多呢!”
这个新都督,说话的确是很和气谦恭,虽然手下的兵士凶了一点。街上的人流没有丝毫要散去的意思,鞭炮放得倒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了。雨辰朝大家一个罗圈揖,就朝制造局走回去了。
这是初秋的天气,在1911年10月28日凌晨四点半的上海,夜色依然浓黯。在这个夜色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为这个远东城市的变局,还在四下奔走。这一夜,依然没有过去。
陈其美的卧室,已经是挤满了人物。下人们穿梭往来,不断的把烟茶点心送了过来。陈其美盘腿坐在床上,气色败坏,身后两个从日本带回来的下女在帮他捶着肩膀。他皱着眉头,听着自己的手下在那里议论纷纷。
杨虎还在那里叫嚣:“咱们青帮有十万子弟,患难相从,就干脆把上海闹个天翻地覆!那个雨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过江龙,再厉害也大不过咱们这些地头蛇!”
傅墨正也是青帮出身,更是陈其美的核心小团体湖州帮的大将,他冷眼看着杨虎:“算了吧,李平书和李燮和赶着就去拜访那个雨都督了,他们要是和他合作。那雨都督手里有兵有枪,二李代表了上海的头面人物,洋人也联络得上。我们青帮能翻出多大浪来?说是十万子弟,能铁心跟着咱们的,不过几千人,几十把手枪,有个屁的用场。”他翻着手上的那些布告,都是从街上撕下来的。“有安民告示,有招兵的告示,号令清帝退位的通电……什么样的都有,名义这么一定,我们就很为难了。”
陈其美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他也的确是没有办法可想了。只是在那里发出粗重的喘气声音。蒋志清是陈其美从日本带回来的小兄弟,岁数虽然不大,但是举止甚是沉静。他操着口音浓重的浙江官话疑惑的发问:“既然二李能去联络雨辰,那咱们为什么不能去?这都是手快有,手慢无的事情。”
陈其美听到他的话,气得一拍床:“老子不去!这家伙借着咱们同盟会的名义发布告示,老子才是同盟会上海的主持人!我还要看他怎么死的呢!”底下的人议论纷纷,竟有不少人赞同蒋志清的意见。认为应该参加这个新出炉的军政府。大家都心思热切,管他妈的谁当这个都督,谋个新政府官位要紧,提着脑袋干革命,不就等的这个?气得陈其美在床上一阵阵的翻白眼。
正说话间,一直跟着张季直老先生,上海咨议局的议员沈恩孚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人还在门口,嗓门就大得满屋子都听得见:“英士,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新布告又出来了,平书和燮和都名列在上海军政府里面了,一个是民政长,一个是财政长,你还在这里安逸!季老明天上午十点和咨议局诸公已经定好去拜会那位雨都督了!你还干坐在这里等什么?”
陈其美从床上跳了下来,拉住沈恩孚的手:“怎么?季老也要去拜会那家伙了?他不是和咱们同盟会说好了的么?”
沈恩孚满头大汗:“英士,你怎么这么蠢啊!现在摆明车马这个军政府是成立定了。以后的事情尽可以慢慢再谈。上海毕竟是咱们的地盘。那雨都督不过手上有点兵,还能长远在我们头上不成?现在参加进去了,有了名义,以后做什么不可以?平书就聪明,把财政捞在手里了。季老也想继续保留住咨议局。只有你还在这里跟没事一样!”
他看着陈其美,语气诚恳的道:“你我十多年的朋友,我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