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行去的时候,他默默的把身上今天才得到的勋章摘了下来,随手朝马车座位上面一扔。李睿已经是有些醉意朦胧了,笑道:“怎么?不想要这些东西?你不是最重视军人的这些荣誉了么?”何燧沉默着,半晌才低低道:“这上面有孙参谋长血的味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只听见马车轮子骨碌骨碌的滚过这夜间民国首都街道的声音。北方的夜色,仍然是那种浓重的化不开来的样子。
李章云皱着眉头匆匆的从江北巡阅使署门口走了进来,门口的卫兵看着他来了,都端枪向他行礼,李章云眼睛里面可半点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是想着自己的心思走了进去。他来这里,无非就是来找雨辰谈事情的。在门房的承启副官忙走在他前面,引导着他转向花园那个地方。李章云有些奇怪:“怎么?巡阅使现在没有在办公室里面办公?”
那承启副官笑道:“司令今天上午接待了美国领事库柏先生,中午百里先生又过来了,两人一起吃的午饭,正在花园里面遛弯呢。要不是李厅长您来了,我还真不敢去打扰司令的休息呢。”
李章云一笑,跟着那个承启副官几个转折就来到巡阅使署的小花园,冬天这里也实在没有什么景致。不过两个正在散步的人似乎也不介意,只是专心的在谈自己的事情。
“袁世凯今天已经又电报过来了,安蒙军已经在北京集结等待你的宣慰,对你把行营设在天津也没什么意见。并表示他很愿意在天津和你展开会谈,你什么时候正式通电北上?”
听着蒋百里关心的问这个事情,雨辰正想回答,无意中一抬头看到李章云站在花园的边上,他朝蒋百里笑道:“一羽先生准是又来和我唠叨最近花钱的事情,百里兄,你先歇着,回头我再和你谈这个事情,这次北上,你是我的首席随员,借重仰仗的地方很多,要辛苦你了啊。”蒋百里一笑,朝李章云远远的打个招呼,自己转身离开了。雨辰几步迎上了李章云,执着他的手笑道:“一羽先生,外面天气冷,我们进屋子里面谈。”
李章云和他并肩朝雨辰的小会客厅走去,皱眉道:“库柏先生又来了?是来接你北上的吧。就准备这几天动身?还要做什么准备不要?”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完全跟雨辰捆在了一起,对雨辰到北方那个险地,也难怪他关切担心。雨辰只是笑着不说话,将他迎接进了自己的小会客室,又亲手替他点燃了一支雪茄,才笑道:“一羽先生,你的公事也忙得很,无事是不会登我这里的三宝殿的,又准备责备我什么了?我洗耳恭听。”
李章云一笑,然后就摆出了一副郑重的神色:“自然是有事才来找你,这次两件事情,我一件一件的说吧。第一,你现在花钱太没数,你的特别费,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雨辰一愣,自己那卖油田的2000万美圆,折合大洋8000万左右的款子,经过这几次作战行动,就花得差不多了?自己在心里一盘算,虽然这笔款子都是专款专用,花在江北军身上,几次大的作战动员,加上购置武器,还有马鞍山那几个工厂前期巨大的投入,现在似乎是没剩多少了。也许只剩下一千五百万左右了吧,具体数字自己还要查一下。他在那里和李章云一起皱起了眉头。
就听着李章云在那里说话:“墨西哥那里还没正式投产,就算明年出油,前期投入成本一折算,你明年从那里拿到的,最多不过五六百万美元的样子。也许要到后年,那块的收入才会大大增加。咱们江北明年的预算收入是一万四千二百万元,虽然咱们政务费用花得不多,但是你现在在苏皖赣鄂四省开始试行六年义务教育,提高公教人员待遇,还计划修一条从海州出发,连接徐州和河南信阳的铁路,这前期投入也是非常大的,怎么样都是个不够!咱们的预算收入恐怕不能为江北军拨出半点来。现在又加上了豫南这个包袱,不仅不能给咱们财政提供多少收入,咱们只怕还要倒贴!明年江北军要是还象今年一样做几次的大动员大行动,除了光复银行多发票子之外,怕是支撑不下来了。”
雨辰嗯了一声,沉吟着对李章云道:“今年花了六千五百万,明年照你的算法,我手头不过三千五百万元的战费……一羽先生,你照明年增发三千万光复票的计划,对咱们的经济和财政会照成什么样的影响写份报告给我,我来斟酌一下。明年实在不行,那铁路暂时先不修了……这个你多费点心,谁让您是咱们江北系统的大管家呢?”
李章云嘿了一声,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谈下去了。他突然脸上不再有谈公事的那种神色,看起来象一个慈祥的父亲了,口中也换了称呼,看着雨辰的眼睛道:“小雨,你上次让小媛回上海等你并且准备一下,你去北方之前,会先到上海和她举行订婚仪式……女孩子现在在上海开心得和什么似的,和她的妈妈整天忙着这个事情,上海的名流几乎都打了招呼,你已经准备好这个事情了吗?”
雨辰一怔,神色突然变得有点说不出来的那种味道。他的眼神越过了李章云,似乎看着一个遥远得几乎不存在的身影上面,真的离你太遥远,也太久了啊……愿愿。
他无声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了李媛穿着护士服精心照顾他康复的样子,还有自己忙碌之后,巡阅使署花厅里那闪亮的灯光,满桌精心准备的菜肴,还有在那里痴痴等候的一个女孩子。
他看着李章云,微微的点了点头:“这次我会经过上海的,我会和小媛正式订婚。”
第五十五章 北方的密议
公元1912年12月4日,雨辰在徐州正式通电全国,准备应袁世凯的邀请北上。他准备先从津浦路到南京,再从南京坐沪宁线转上海。从上海最后搭乘海军的船舰北上天津。孙黄二人将先他一步,坐英国太古轮抵京。四人的随员先碰头确定四巨头会商的会议进程。最后拟定在12月20日左右,四巨头正式会谈。商谈南北双方善后事宜,和大选结束之后,各省现在的军政府收束事宜。孙黄并提出由四人牵头,先期成立一个民国正式宪法起草委员会。先拿出一个宪法出来,等正式国会成立,马上就可以研讨通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宪法起草委员会,也许就是这四人较量的焦点。现在袁世凯还是据有北方,而雨辰奄有长江流域。手中都有庞大的军队,而孙黄代表的前同盟会势力,一是在政治上面,党派上面,甚至民间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宋教仁主持的国民党现在也是登记党员最多,参选活动搞得最热烈的党派了。另外同盟会还在福建、广东两省有着一定的军事力量,浙江也是倾向于和这两省联合的。
三方势力现在都有一定的力量,到底是未来采取责任内阁制,还是总统负责制?采取不同的政体,对哪一方势力更有好处?而且到底哪两方面的势力会表现出联合的意向?就是连观察家们,对这个局势都大叫复杂。更别说还有张季直和梁启超他们联合组成的国权党派,还有他们对西南军阀们的一定影响力,各方面人物都不愿意在这钟纷乱的情况下放弃自己演出的机会。都想在这种局面下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大选之前的日子里,中国大地上面的政治局势,变得空前的混乱热闹。
“雨性也鲁,又兼身为军人。对国事卑之无甚高论。现巡阅长江,四省政务军务,已感应付为难,措手不易。民国初肇造,内事外事,千头万绪。须我国民并肩奋发,努力任公。合我四万万五千万之华夏子孙,神明之胄延绵五千年不绝之智慧勤奋,共同建设。而雨某竟被推为国民四大代表之一,厕身伟人之林,商讨民国逐渐步入正轨之绝大政事,雨某愧何如之!
然国民公意至重,雨某敢不朝惕夕乾,诚心正意。尽己之全部精神智力,兢兢业业,开诚布公,以国民公仆之身商谈国事焉?一切唯国民公意之视,一切唯民国之高无上之利益为视。一切北洋江北民党所谓门户之见,于雨某心中,不着纤尘。
愚意以为,雨某此次北上,所必办之事有三,所私心欲行之事有一。所必办之事一则焉须全力确保我民国划时代之正式大选顺利举行,确保我国民公意完全自由表达,任何外力不可加于此庄严神圣之大选。此乃袁、孙、黄诸公及雨某所必保之事。二则焉民国政体如何,关系我民国未来甚长时间之气运,观泰西列强,得一优良政体而昌,无一优良政体而弱,所在皆有,比比皆是。雨某敢不谨慎凛惕从事?宪法先期起草,所事在必行,望国民及先进诸公,朝野大贤,不吝施教。若有所见,雨某敢不抱握发吐脯之心,如对大宾?三则焉南北军事政务收束之事,民元以来,南北误会渐深,长江划分之下,隐隐竟有两国之势。更有数次良可痛心之民族内战,雨某思之,虽时势所迫,不得不为。但午夜徘徊,犹感罪孽深重。现雨某以统合南方意见,整顿平静地方,静待大选举行完成即自然归于正式政府之管理。但南方地方自治政策久有成效,生民初安,民国正式政府成立后所行政策,应虑及南方过万万国民之公意,如何维持现状,雨某将尽力于各方大贤商量探讨。
雨某所私心欲行之事,则为大选完成,宪法通过,正式政府成立,南方事务有所交代完成之后,雨某光复以来任职阅年,已是心力交瘁,向国民自请下野放洋。悠游舞鹤于民国升平之世,看我民国气运蒸蒸日上,兴旺发达。则雨某幸何如之!”
啪的一声轻响,袁世凯将雨辰的那份通电丢在了桌子上面。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有些恼怒,又有些玩味。最后终于哼了一声:“我老头子在场面上也沉浮了这么些年了,从来没有见到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就能做得这么虚伪的!这个小子,有些事情,说漂亮话的水准,已经是炉火纯青了啊……我看等到后面,不是看到他去下野,而是看到他带十万人,朝北面打过来逼我老头子的宫!”
袁世凯神色略略有些激动的说完,坐在那里喘气。他自己觉得身体自从那次大病之后已经不如以前结实了。为了自己辛苦扶植起来的这个团体,还有他袁家未来的地位,还有他自己绝对不肯放弃的权力。他一直在支撑着。虽然脸上气色看起来似乎很红润,但是稍明医理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不过是一股虚火在支撑着。
坐在旁边恭谨的等着袁世凯读电文的有杨士琦、王揖唐、段芝贵、梁燕孙、赵秉钧等几个人。他们都是承担着这次会谈操办事情的人物。也是袁世凯现在最愿意和他们商量些事情的心腹。这次会谈,不仅是举国关注,就是列强,也是关心得很。北京的公使团已经正式行文袁世凯的外交部,说他们将选派代表列席,一是做为见证,二就是也很关系列强从前清延续下来的权益,他们要观察这次会议会谈的议程,是不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证。这很大程度上面关系着将来列强承认民国正式政府的问题。反正袁世凯的政府已经很习惯了列强这种对中国内部事务颐指气使的态度,只有欢迎,不然还能拒绝么?
这些人物现在每天都要到袁世凯这里来上几次,商谈这次会议台前幕后的东西。
袁世凯沉默了一下,又转头开始问杨士琦:“杏村,对雨辰终于北上的事情,你怎么看?原来以为他来只是五五之数,现在咱们委曲求全,答应了他安蒙军在南苑设立大营,马上也许转赴天津,他驻节天津的这些要求。现在他终于来了,咱们应该怎么安排?”
杨士琦最近有点小病在身,他牵头操办这么复杂的一件事情,和各方势力整天交换意见。工作得也实在苦得很。听袁世凯这么一问他,他微笑道:“这个事情我早已经在心里面盘算过很多次了,雨辰这次北上来就我们的范围。在我看来,对大总统有利的方面有四,一是这次四巨头会谈,是大总统委曲求全,才举行得起来的。不管达成了什么结果,功劳第一,还是归于大总统的。二是孙黄和雨辰这两方面,以前都维持着客气的样子。现在坐在一起,关系着自己势力的切身利益了,他们之间,必然会有矛盾产生,大总统大可以分化其中。我们北洋居于其中,大有好处。而且之前通过汪精卫和孙黄之间往还,他们对大总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感,也大有联络的余地。反倒是他们对在自己有很大影响力的南方,雨辰这样的崛起挖他们的墙角,倒是警惕性很高。咱们只要暂时羁縻好孙黄二人,先把雨辰打压下去……孙黄二人是不是咱们对手的。三就是雨辰这次北上,参与全国性的事务,必然要和列强开始正式打交道了,我敢担保的说一句,列强只要和雨辰正式接触,自然会更加的偏向大总统了。对于结好列强,再加上大总统和公使团这么良好长久的关系,雨辰除了会得罪人,我就不知道他哪点能够比得上大总统了……”
他说的话多,一时微微有些发喘,停了下来。袁世凯正听得入神,将桌上的一碗参茶递给了杨士琦,连声道:“杏村,不要急,你慢慢说……我在这里仔细的听着呢,你说得很好!”
杨士琦接过参茶喝了一口,完全没有注意到王揖唐用嫉恨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放下碗又微笑道:“最有利的第四点就是,这次会谈要派生出来的最重要的机构,宪法起草委员会就在咱们北方,在咱们的范围之内。不管雨辰能塞多少人进来,他一直能够坐镇北方吗?大总统大有将这个委员会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余地,人都是可以拉拢的。我们的意志,在这个新宪法里面,一定要得到最大的体现!”
听着杨士琦的话,除了袁世凯,大家都觉得有些高看了这些务虚机构的力量。真正有用的,还不是手里的兵,还有步枪的数量?但是看老头子不住点头,大家都不说话。只有段芝贵眨着眼睛:“大总统,我看雨辰既然真的到北方了,咱们找个机会把他干掉也就完了。他才起来的势力,能有多深的根基?只要他一死,不也是树倒猢狲散?何必这么费劲巴巴的弄这个会那个议的。”
他这个话,可是代表了现在不少北洋军死硬军官的心声,认为雨辰既然敢到北方来,咱们也大可不必和他客气什么。咱们可不是楚霸王,让你这个刘邦能从鸿门宴逃出去!一枪干掉也就算完,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