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台上的青青，确实正在介绍这款香品，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很平静柔和，“据传汉武帝，西域月氏国贡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如今时日已久，到底也不可知是否到底是否由此奇香。不过我的先祖很是沉迷这些传说中的奇香，毕生都在钻研这些东西，倒也配制出了种有趣的香品，星落雨，也就是大家所传的雨落繁星。”
“你真是顾家人？你怎么不姓温？”首席三老头之一有点不信的问道。“而且调香世家向来不是传子不传女吗？
“百年前战乱，我的先祖改了姓氏，而且我也是从我母亲那里学到的。”青青笑笑，带着一些叹息道。“至于传子不传女的问题，我大概可能是最后一个顾家血脉？”
“我想温姑娘也不至于在此事上说谎。”
看大家的注意力被青青是否真实顾家传人牵扯，清河公主打圆场道。她本人对青青是否真是顾家人不怎么感兴趣，在她看来，顾家也不过和风家一般是个调香世家而已，却不是很清楚有关顾家密香的诸多传说。眼下的她更好奇这个传说中的星落雨到底有什么神妙之处。
“你还是解释一下这星落雨到底有什么有趣之处吧。”清河公主制止了其他人对青青的质疑，转而对青青道。
“这星落雨的香气美妙就不用多说了，毕竟在场各位都是调香大师，各种美妙的香气都见识了不少。”
青青先是恭维了一下在场的人，又笑言，“传说这星落雨独有一点非常有趣，就是能预知第二日的天气，若烟气中有隐隐约约的星光，第二日必雨。不过因为配方复杂香料贵重，我也是第一次配制成功，而且花费千金只配制出一丸，并不知道传说真假。”
外面正是夜空晴朗的初夏之夜，林钰从窗外可以看见明亮如水的月光和银光璀璨的繁星，看着第二日怎么都没有下雨的迹象。
白绯若也笑道，“明日看着怎么都不会下雨，所以我们也不知道青青说的到底是真假了。”
“别说我们，只怕青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呢。”林钰也不怎么信这个，“返魂香一说也太荒诞了，若真有返魂香，怎么人间不见汉武帝？”
不止两人暗自嘀咕，其余堂上诸宾客也都窃窃私语，不过青青不受其影响，依旧点香燃香。她的动作自有一派风度，与此时流行的香艺不同，果然好似古风，到让那些调香大师对她的身份相信不少。
那香丸极小，只比拇指大了些许，不过香炉也是巴掌大的小香炉，倒也相得益彰。青青的香炉是找人特制的，用的是一个仿汉铜鎏银博山炉，风格古雅，燃香后一时烟气渺渺从博山炉仿仙山的上冒了出来，竟也有几分仙意。香气初时微甜美，感觉如宁静夜色，随着香气渐浓，慢慢的竟是越发清婉甜美起来，如月夜观花，风中行舟，闻者莫不飘飘然。
林钰和白绯若也是如此，林钰尤甚，不由叹道，“我记得那时候在侯府里，拖着病弱之躯，前途未卜，惶惶不可终日。青青那时候安慰我说，她有手艺可以养我我们两人，让我不用忧愁。我当时心里想着，以她的年纪，不过能配制些寻常香料，即使能度日也是艰难，岂好意思拖累她？不想，她果然身怀奇术。”
白绯若遇见林钰和青青的时候，正是两人过的最艰难的时候，林钰病重，青青求告无门，几近绝望。他此刻想起来，心里也不免替林钰有些难过，不过依然劝慰林钰，“如今日子都好过了起来，你也不必怀忧。”
两人正说着，清婉的香气渐渐变化，竟变成了一股淡淡的微凉沁人之香，众人都以为香气到了末尾，正要赞叹。突地，原本浅淡如水雾的烟气浓了起来，以林钰的眼力可以看到其中微微闪耀的银光。而香气此时也渐渐的绽开，如若夜晚绽放的昙花一般，正是凉意夹杂着忧伤的美妙时刻。
不独林钰，靠近前方的宾客和青青自己也察觉出了其中淡淡的银光，不由吃惊。
“这个，传说难道是真的？”原来青青自己也觉得这个星落雨的说法不太靠谱，自己嘀咕道。
大伙更是议论纷纷，不过这个传说的真假，倒也好分辨，明日看是不是会下雨就行了。不过不论是否这款香真有着预示下雨的功能，此香味之美妙多转，层次神妙高超，确实可以称得上一款异香了。此时已经到了二更快三更时分，可闻者精神倍增，各个好无倦意。
因为好香留香极久，为了更好的品鉴香品，在这种场合调香师们当然有着特殊的方法去除留香。可是此法竟对这款星落雨不管用，此后进行的所有香品品鉴几乎都没法去除此款香的余香，这倒让所有调香师自叹弗如。
最后一位老者展示完自己的香品后，叹气道，“我本以为温姑娘自称顾家人是吹牛，没想到这款星落雨如此神妙，怪不得历来说是顾家调香第一世家。老夫本对我这款绿华很是自信，却也只能对顾长河先辈甘拜下风，自叹弗如。”
清河公主笑道，“大师何必如此，能见识这么一款奇香本就是机缘了，机缘之下，大师受其启示来日未必不能调配出同样神妙的香品啊。”
老者摇摇头，“公主谬赞了，我是不行了，我老了，不过还是公主心胸开阔，这样神妙的香气，能见识到已经是我辈的机缘，何必得陇望蜀。”
“今年的品香宴至此结束，温姑娘带来的星落雨奇香独拔头筹，想来各位应无异议吧。”清河公主看时间差不多了，宣布了结束。
“自然无异议，前辈造诣如此，可见香道无止境啊。”三长老也道，“希望大家再接再厉，明年再会时，带来更多奇香。”
“请各位大师回去休息吧，明日便可离开了。”清河公主道，“不过，明日还有试香，诸位大师愿意的话，还请参加清河主持的午宴。”
“自然不敢拒绝公主的好意。”
大家异口同声的道，清河公主虽然不碰权势，但是却颇受皇帝宠爱，和几位皇子关系也很好，谁敢得罪？再者，这些调香大师也不是有那么多机会参加皇家宴席的，怎么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
清河公主满意的笑了，然后带着一众宫女奴仆现行离开，她离开了，众人才三三两两个的回到之前安排的住处。
因几次波折，林钰身体虽已经痊愈，但体力尚弱，此时已经睡意朦胧了，几乎不能站立。不过白绯若内力深厚，精神极好，便扶着林钰往回走，青青带着一个宫女拿些香品，也是腾不出手来。元江流不免多看了林钰几眼，心下还是有几分不忿，心想着找机会再和林钰谈谈。他可是对宇文毅下了保证的，又自负舌绽莲花，虽被林钰断然拒绝，心下还是不愿放弃。
倒是此时时已过三更，接近四更，月过中天，夜色寒凉，林钰被凉风一吹，清醒了几分，看着自己靠着白绯若，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古代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此时开放类唐，到底还是有点不妥。林钰摇了摇头，自己站直了身子慢悠悠的走起来。
美人如玉，沾染的异香飘离，白绯若不由自主竟有几分失落。然后回过神来，白绯若暗暗唾弃自己非君子，竟也如那好色之徒一般贪图软玉温香满怀起来。
不过抬眼看着前边慢慢独行，身姿窈窕的少女，又忍不住一下子回想到那种感觉，他脸上又微微红了起来，不过夜晚光线昏暗，自然没人注意到。就这么一时回味一时唾弃自己，倒也不知觉回到了住处。
虽然是一起来的，男女是分开居住的，林钰和青青共享一个小套间，白绯若一个人又不是正经邀请来的宾客，只有一间屋住下了。因为习武他素来警醒，但易眠，只是这一夜气血浮动，连练功都静不下心来，竟是从没有过的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晚睡早起的林钰顶个淡淡的黑眼圈睁开了眼，然后往窗外扫了一眼，不由惊讶道。
“天啊，真的下雨了？”
第141章 公主的召见
“天啊，真的下雨了？”
“你自己醒了？”青青正在镜前梳拢头发，闻言有点吃惊的转过头来，“我本来打算不喊你起来的呢，试香没什么意思的，多睡一会儿也不错。”
“我是说，真的下雨了。我还记得夜里那满天星光的样子，绝对不是要下雨的样子。那么说昨天那个香岂不是很灵验？”林钰随便抓拉了几下头发，一边走到窗边一边惊叹道。“看看，这雨下的还不小的样子。”
看着林钰这么精神的样子，青青忍不住笑了，“我也没想到那传说是真的，说实话看书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骗人的。你知道的，这星落雨我其实配制了一大一小两丸，小的也就是黄豆大小，燃烧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异状。”
“不过，这香味可真是好闻。”林钰笑眯眯的道，“给我配制一丸吧，我平日带在身边，倒是不错。”
“你平日基本不带什么花儿草儿，便是这样的异香你也未必能喜爱到哪里，等有空吧。”青青笑笑，不过转而有点忧虑。
“我虽然有意渐渐的让顾家重现世人眼前，但是昨儿一时冲动揭开身份，又展示了星落雨这款异香，似乎有些高调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而且眼下的风家是第一大香料世家，我又揭穿了风家少主风吹雪违规使用幻香的事情，只怕风家肯定要想法打压我。”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林钰倒是乐观许多。
“你说的也没错，横竖我们眼下站在有利地位，想来一时也没什么关系。”青青眉眼间也放心不少。
“对了，幻香到底是什么香？风吹雪违规使用幻香这事很严重吗？”林钰好奇问道。
“如果眼下的调香界规矩没有大变的话，应该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说起风吹雪，青青倒是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幻香不是凭借香味取悦别人，而是通过药物作用，其实可以归到毒药上面。其实使用幻香倒也不是绝对不可以的，有些能够暂时止剧烈疼痛的药用香也是通过幻香实现，但是必须事先说明，用量也要严格控制。而且要命的一点是，幻香不仅有毒，还有可能让用香者对此香上瘾，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好像是医生不顾医德乱用药一样，那风吹雪这小子岂不是惨了？”林钰听了后倒也不太意外，莺粟其实就是罂粟，那可是毒品。
在现代的中国，鼓捣毒品那可是一等一的死罪。眼下虽然没有经过近代毒品泛滥，几乎举国瘾君子的痛苦，只怕也不可能对罂粟的作用一点不知。
“应该会很惨吧，我记得我娘讲过前朝有一例这样的事情，是被剁了双手的。而且他还是在皇家品香宴这样的场合里被揭发出来。”青青叹息道，“他其实是个很有天赋的年轻人，只怕是一时心迷走了歪路。我眼下倒是有点后悔当时一时激动了。”
林钰对贩毒的小子不怎么同情，一边梳头发一边道，“不说他对顾家先辈极为不敬。但就使用幻香一事，揭发出来也好，免得他因此得了虚名，一而再再而三，再说了，当时不揭发出来，还强忍着受幻香的毒害吗？”
“话是这个理，只是有些可惜。”青青是调香师，自然对有才华的年轻调香师有些特殊的爱护。“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既然起来了，快快梳洗我们去吃饭。这会儿，小白估计也已经起来了。”
“放心，我梳洗起来可是一等一的快。”
“快是快，就是不会梳头发，到现在就会简单的挽个头发，梳三种简单的发型。”
林钰吹牛，被青青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你也就比我强些而已，你难道是善梳妆之人？”林钰也不甘示弱，反驳道。
青青的确是不太会梳妆打扮，只会日常的，不过比起林钰要强太多了，绝非强些而已。青青的长处，一是调香，一是处理家务，而不是打扮化妆。
“让我来吧。”
青青林钰两人在那边开玩笑，一边送洗脸水上来的宫女碧琼笑着插言道。她对这两个没乱指使自己的姑娘印象倒是很好的，不过主要原因还是林钰的一头如瀑布般亮丽的长发吸引了她，让她有点手痒，毕竟她在宫里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头发。
碧琼入宫后最先学的就是替那些贵人梳头发，那时候十分得她所服侍的主子，一位正得宠的贵人喜欢。不过那位贵人并没风光多久，很快就因为一些原因失了宠，并且被关到冷宫里。她也随着被打发到这常年没有贵人来的地方。不过这里争斗少，日子悠闲，倒也不难过。
“还是不用麻烦了吧。”林钰和青青对看了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们能自己解决。”
“两位何必客气？我本来就是专管梳头的宫女，实在是看这位这么好的头发有些想试试手。”碧琼笑道。
林钰自己不耐烦梳发髻，心里也蛮好奇宫里宫女的水平，便点了点头，同意碧琼帮忙。
这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碧琼上阵，也就一刻钟，林钰就换了个很漂亮的发型，非常衬托林钰的脸型，显得清丽又高贵，配上几支金钗珠花，倒也颇为华丽。
林钰感谢碧琼过后，便和青青两人下楼，白绯若一看见两人过来，便连连惊呼道，“青青姐，今天真的下雨了啊，昨天四更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
“你夜里没睡好？”林钰不意外白绯若的吃惊，倒是有点吃惊白绯若的失眠，“你不是吹你夜里从不失眠的吗？”
“这个，临时换了地方，失眠也是很正常的也不是？”看着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林钰，白绯若一愣，突觉气血又浮动起来，连忙岔开话题。“快点吃点东西吧，不是说要试香的吗？”
关于星落雨这款奇香，吃惊的人自然不止他们，从宫女太监到诸位调香大师，以及前来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都在一起床就颇为吃惊。
“还真的下雨了？这是真的能预示雨水还是瞎猫撞到死耗子。”服侍清河公主的大宫女轻声道，正在镜前梳妆的清河公主微微一笑，“我看着倒也有八九分是真的，等会儿我要召见那个据说是顾家传人的调香师，是叫青青的对吗？素素妹子好像还专门托付我照顾一下的。红药，你叫人去通知一下。”
“是的。”红药点点头，一边托着一盘珠宝首饰，任清河公主挑选，一边吩咐人前去。“粉晶，你带着两个小太监去宣一下公主的旨意。”
清河公主指了两支碧玉步摇，一套珍珠首饰，方才点头道，“我要仔细问一下，如果是真的，叫她把方子献上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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