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不是善茬，殷夫人手段也不简单，这两人对上肯定有好戏看。”更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纯属看热闹的，这些人身份相较而言更尊贵些，几位公主郡主，还有两个皇子一位王爷都属于此行列。朝廷新增了一位县主毕竟也算不得小事，但是殷素素身份特殊些，基本没有拉拢的意义。因此代表皇室来的除了潘阳长公主，都是些不掌权的小公主小皇子和清闲王爷。此时这些人都是一脸兴致盎然看热闹的模样。
外厅内厅都是议论纷纷，林钰看着这情况，也有些替殷素素着急。大家都很乐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痛打落水狗，所以殷素素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但如果形势扭转，光别人指指点点就够殷素素麻烦的。这毕竟是古代，而殷素素毕竟是女人。
在这么万众期待的情况下，殷素素出场了。一出场就梨花带雨，她本就是倾国倾城的容颜，此时一掉泪更是美得让人心痛。在座的男女都是达官贵人，见惯了美人的，可看着哭泣的殷素素更是隐隐作痛，更有几个从没见过殷素素的，失神更久。
“母亲，不，老夫人。”殷素素哽咽着道，“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你还会来看我。从我孤身一人离开镇远侯府我就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林老夫人说实话有点傻眼了，她印象中的殷素素是冷冰冰的，理智而骄傲，绝不屑于在外人面前掉眼泪的。此时她一傻，就没来的及接上殷素素的话头，反而让殷素素继续表演下去了。
“您怎么带来这么多东西？”殷素素看着那些礼物，状似感动，眼里又饱含着伤感，用雪白鲛绡帕子擦着眼泪，“我在镇远侯府时候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啊。还是您嫌弃我过年往镇远侯府送的东西太少，所以把东西扔出去之后还不算，还想告诉我送礼应该怎么送？”
镇远侯母子做戏水平不错，殷素素做戏的水平也非常高超。明明双方私下早就在互捅刀子，明面上殷素素还派人送了份年礼给镇远侯府。那会儿林老夫人因为心灰意冷，把管家权给了张婉儿。张婉儿怎么肯收下殷素素的年礼，叫人给扔出去了，对内外都说没那回事。殷素素当时并未宣扬此事，此时却给揭露出来了。
立刻就有人议论了起来，“难道镇远侯府真把殷夫人送的年礼给扔出去了？这也太不知礼了吧，怨不得殷夫人怨恨。”
“我看做不得假，”另一个大人说，他是个御史，职业就是调查，“扔人家年礼肯定会有证人，这种事找人问问就知道了，殷夫人是不可能说谎的。”
“镇远侯府以前没那么不着调啊，自从那位新夫人进了门，行事越来越。”一位中年夫人用帕子捂着嘴跟邻座夫人笑着道，“苏妹妹，咱们可都是娶儿媳妇的年纪了，妻贤夫祸少这条金科玉律可要记住了。”
“我家老太太早就说过了，暴发户家不能结亲。”那位苏夫人也笑道。
林老夫人也只是稍微愣了愣，却发现情况一下子发生扭转，她也是聪明人。立刻也擦了擦眼睛，对殷素素说，“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所以才这样的。”
林老夫人本是想误导大家到殷夫人怨恨她和镇远侯府所以说谎上，却没想到殷素素立刻就打断了她，一边哭的肝肠寸断，楚楚可怜，一边还口齿清楚的哭诉道。
“不，我不怨恨您，我从没怨恨您。即使您冷冰冰的对我说出那么残酷的话，我也从怨恨过您。我知道您是镇远侯陆平之的儿子。而当母亲的明知道儿子错了，可是他毕竟是您儿子，您怎肯可能会向着我？”殷素素刚刚的柔弱模样突然一下子凛然果断起来，即使隔得比较远的客人也可以察觉她周身气场的变化。
“是的，您毕竟是镇远侯的母亲。我当时心存妄想是我的错。但是现在，陆家的东西我是不会收的。即使我从未怨恨你，我和老夫人之间早就已经不复往昔了。”
殷素素真是个金牌演员，刚刚还是楚楚动人小白花，此时却器宇轩昂，掷地有声起来，“陆家加诸于我和父母身上的侮辱我永不会忘！是的，这不是侮辱我，是在侮辱我的父母。我自问德行无亏，还未老侯爷守过三年孝，却被这么折辱。我的父母在天上看到，该是如何的痛心！”
“我自问从没做错过什么，却沦为下堂妇。难道不是因为我父母兄弟早早就为国捐躯？！”殷素素说到这里，大概是真的伤心了，眼眶红红，泪珠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难道不是因为我一介弱女子无依无靠！圣上怜惜我身世可怜，命运多舛，封了我一个县主，林老夫人您怎么忍心还来搅局！”殷素素控诉着镇远侯和林老夫人，“你们镇远侯府就真的那么狠心要把一个弱女子推下悬崖两次！”
林老夫人傻眼了，她印象中的殷素素最大的特点是美貌，其次是冰冷少言，却没想到殷素素有这么利的口舌。
而殷素素情至深处，想到平生最痛苦之事，真是伏地大哭起来，在座的客人基本上都面露不忍之情，有几位夫人前去扶起哭的肝肠寸断，不能自持的殷素素去后面休息。潘阳长公主向来有几分侠气，和殷素素关系又极亲近，此时终于没忍住，拍案而起。
“林诗音，把你那点东西都给抬回去。你这算什么！把人推下悬崖掉两滴眼泪就能抹平了？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胭脂你陪着金禾，把这位客人和她那贵重的礼物送出去吧。”
林老夫人棋差一招，几乎就要被千夫所指了，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备用的法子。
此时的林钰看着殷素素酣畅淋漓的演了一场大戏，心里不是不佩服的。也明白了殷素素之前好半天才出场的原因，大概去酝酿情绪去了。然后看着林老夫人哑口无言，输的一塌糊涂，心里放松的同时也暗自好笑，却没想到林老夫人下一招就剑指自己了。
“好，殷夫人不收这礼物，我带回去就是了。”林老夫人倒是也挺干脆，虽然她心里把出这个主意的张婉儿骂了个狗血喷头。“可是，我那侄女眼下住在澜苑，我要带她回去，这个可是合情合理的。张氏和我给她挑了个好婆家，她回去看看，点了头就差不多该备嫁了。”
殷素素哭诉后，大家都还挺义愤填膺的，镇远侯府陆家那点事，谁不知道？立刻就有地位和林老夫人差不多的夫人喷她了。
“林老夫人，你到底有几个侄女啊？我怎么就记得闹的自杀那一个啊，这才多少时日就让人再嫁？且不说你那儿媳妇会给人挑什么人家，万一你那侄女还想不开，你还真想让她自杀两回啊！”
“我毕竟是她姑母，怎么会害她，再说了她住在殷夫人那里也不是那回事。”林老夫人确实本事了得，被人揭了老底依旧面不改色的道。
“林姑娘，您要不还是别处去了吧。”春薇看着面色深沉的林钰，犹疑着道，她还真担心林钰想不开什么的。“现在那么多客人都帮我们说话，想来林老夫人也讨不了好。”
“不，我会说清楚的。”林钰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容忍不是软弱，沉默不是理亏。”
第七十一章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大厅里纷纷扰扰的，大部分都是指责林老夫人的，不过也有人认为林老夫人想要把自己的侄女带回去合情合理。毕竟殷素素和陆家如果没有什么关系了，林老夫人的侄女，又是陆平之的前小妾留在澜苑有些不合情理。
“我这一身衣服没什么吧，头发乱不乱？”林钰说完那句话，也收敛了笑容，理了理衣服，转身去问身边的春薇。
“啊？”春薇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她毕竟是殷素素身边的四个贴身大丫鬟之一，反应自然很快，点头道，“头发不乱，穿着这身衣服也很好看。”
春薇其实有点儿看不透林钰这个人，她跟在殷素素身边也有四五年了，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小门小户的丫头小子，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不知道多少。但是很少林钰这样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经常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上次揪出小芝那个眼线，都没见她因这件事生气或者皱皱眉头。不过这次她觉得可能要见识一下林钰的脾气了，或许说她私心期望能见识一下林钰的脾气。
大厅里叽叽喳喳的，林老夫人好像都没听到一样坐着，只是叫人去把林钰喊回来。她这个样子，倒也有些心软的人又觉得她不容易了。
“那位林姑娘就是不跟着她回去，也该出来露个面吧。”有个年轻的夫人犹豫了一下道，“毕竟是她姑母，又养了她好几年。”
“出来了。”一个年轻小姐眨了眨眼睛，“咦，那不是刚刚陪着我们玩的那位林小姐吗？原来她就是镇远侯陆平之的那小表妹啊。”
“真是想不到啊。”一个之前觉得和林钰有点意趣相投的小姐也道，“相处起来很是洒脱的性格啊，怎么会为情自杀呢。”
“对了，容丫头你上次不是见过镇远侯的新夫人了吗？长的怎么样啊？”另一个小姐有点好奇的问道，“都说男人好色，殷夫人可以算是绝色了吧，林小姐也是大美人了吧，怎么还会这样？”
“我听人家说的啊，听说那些蜀地苗女有一种情蛊，对男人用了男人就会死心塌地，那张家不就是蜀地的吗？”那位容小姐神神秘秘的说。
“真的假的？”
虽然不少人在议论纷纷，林钰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是安安静静的走到林老夫人的面前，然后跪下了。
“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林老夫人又一次惊到了，她记忆中的林若玉还是性子暴烈的，就算不跟她回去，也不会做这么柔软的示弱。
“我这一跪是替林若玉跪的。”林钰仰起头看着林老夫人，声音淡淡的，无波无澜。“我知道林若玉欠您的养育之恩，可是她已经死了，因她自杀而死，已是不欠您什么了。我已经不是林若玉，而是林钰。而林钰这条命是温青青和殷夫人救回来的。”
“玉儿，你在胡说什么！”林老夫人一时只想去捂住她的嘴，不过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伸了一半的手转而去拉林钰，想要把她拉起来。“你嫂子给你说了门好亲事，你回去看看就是了，我绝不会勉强你的。”
“我没在胡说什么，当日林若玉自杀是她想不开尚可说的过去。可张婉儿把我推入雨中，我身体本来就未痊愈，接着大病昏迷了数日，青青去侯府跪求，希望侯府能帮着请位太医，却被我那个表哥赶了出来。还是殷夫人想法子请来太医，又用了珍藏的百年老参才把我救醒。”
林钰眼光冰冷，看着林老夫人，林老夫人不知道为何几乎不敢和她直视，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移开眼睛。她不能示弱，她面对殷夫人已经输了一场了，不能再退让了。
“可是青青这般为我，却被现任的镇远侯夫人张氏从楼上推下来，还是殷夫人帮我安置照顾青青。”林钰轻声笑了下，“便是再铁石心肠，再是非不分的人也知道个恩怨对错吧。”
“小玉，您真的不要姑母了吗？”林老夫人有点伤心的看着林钰，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自己这个侄女，却没想到她已经心灰意冷如此。
“姑母，您是我的姑母，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可是俗话说的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受了殷夫人救命大恩，我视她为姐，而张氏害我两次，我可以看在您的面上不去报复，您还不满足？还是您觉得我应该去官府去递个状子？”林钰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声音颤抖着道，“张氏害我和青青如此，您觉得我还会愿意见她？会答应她给说的亲事？所以，姑母，别妄求了。”
在场众人立刻又一次炸了锅了，都是一副原来这里面还有这等内情啊，不少人都知道张氏闹了她父亲的外院那事，却不知道林钰这个受害者。也知道张氏失手推人下楼，却不知道推的是耍一个御史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曼斯条理的道，“我看镇远侯夫人只怕不是失手吧，圣上判的太轻了些。”
“那是，人家可是有贵妃娘娘在宫里呢。”另一家也有女儿在宫里做嫔妃，忍不住冷笑道。
此时地位最高的潘阳长公主又一次开口了，“胭脂，我不是叫你陪着金禾去把林老夫人送出门的？怎么你这么磨蹭？”
林老夫人眼看着讨不了好，心一狠，也不废话，也不用人送。而且速度快的很，一分钟内一堆礼物就消失在院子里，完全看不出之前对殷素素的坚持来。
林钰看着她走了，只觉得很累，摁了摁太阳穴，不过走前倒也没忘了向在座的各位道个歉。
“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各位看笑话了，还希望不扰了大家的兴致。”林钰苦笑致歉。“有些事情实在是不想再提了，可是总也没个安生日子。”
兴致？这些客人吃饭喝酒取乐的兴致自然是没有了，可是人人都很有八卦的兴致。原本这些日子镇远侯府的那点事已经比较消停了，虽然还是头条。但是尚书陈大人家三公子四公子看上同一个ji女，结果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可以和镇远侯府八卦分庭抗礼的。不过可以想象，明天开始，镇远侯府又要成为八卦头条，评论区置顶好一阵子了。
大家又都是文明人，因此，都很体谅林钰，纷纷表示没关系，而潘阳长公主更是叫来把林钰叫了过去。
“林家丫头，这里有我照看着，你回去整理下仪容吧。”
“这不太好吧，毕竟素素姐又是那个状况，肯定是没法招呼客人。”林钰后来回想了一下，觉得殷素素哭的那么伤心，估计也不仅仅是做戏。大约是真的触痛伤心处了，所以才那么有感染力，林钰当时看着也是非常伤感的。
“这个不妨事，丫头你去休息下吧。”潘阳长公主此时看林钰是分外的顺眼，大包大揽道，“我帮着招呼着，外厅男客我叫我那儿子帮着招呼着。”
“那就麻烦长公主了。”林钰也真是有点累了，事实上她现在这个状况再招呼起客人也确实有点尴尬，也就没再推辞。林钰点了点头，吩咐了春薇几句话，把春薇留下来帮着潘阳长公主。她自己从连着内厅的抄手回廊朝外走，迎面碰见一个极其英俊的年轻公子。
“是你？”程毅哥哥？不对，林钰很快想起这个人的名字来，七皇子宇文毅，殷素素之前说过的。
大约这天确实不是安生的一天，林钰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几乎把这件事都给忘记了。以林钰那么懒散的性子，实在是不想今天那么累的情况下，尝试接近这位皇子的。可是，机会总是稍纵即逝，林钰狠了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