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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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歌-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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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便果然目睹了少年愕然、震惊、最后暴怒的全过程。瞧着少年又急又怒,脖子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却仍忍耐的模样,李月支决定不再逗他了。 
“坦白告诉你,我交给你的情报是假的,而且在你把假情报用飞鸽传书送给汉军的时候,却有真情报用老鹰送到了西宛军前线。” 
他顿了顿,少年也没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这个时候,他有点佩服这个才十七八的少年的耐心。相比较而言,阿尔沙克十五岁的长子卡哈拉克就差远了。就像夏天神圣米库鲁节的时候,阿青来报告了卡哈拉克作弊的情况,他故意让阿尔沙克提起哈列廖杀女的轶事,只几下功夫,卡哈拉克就杀了哈列廖。只为了作弊不被发现,就用杀人来掩饰,还用为哈列廖之女儿打抱不平当借口,标准的狗急跳墙啊。 
看来,对阿青得再刺激一下才行。 
“在我看来,汉军是输的越惨越好,最好全军覆没。” 
“为什么?”声音在牙缝间被逼出。 
“因为我喜欢西宛王,他对我好,爱我,疼我。”他说着,果然看到阿青惊异又鄙视的眼神。 
“我一直以为公子是忍辱负重,心中装着天下。” 
“我的心很小,只有拳头那么大,怎么装得了那么大的东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西宛从来都不是汉人的地方,什么时候成了汉人需要平复的‘天下’?大彭此次出兵为不义之师,如若得胜,天理难容。” 
“壮士从军,本为守土复开疆。”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在饶命,而在不杀。” 
“汉军大败,葬身黄沙的汉人就不值得怜惜么?!” 
“这错不在我,而在下令出兵的当今圣上!” 
两人之间立即沉默了,剑拔弩张。 
阿青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竟然有人敢指摘皇帝陛下的不是?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圣上这次发兵伐宛,目的何在?是为了马,为了抢夺西宛的汗血宝马!完全是强盗行径。说了你恐怕也不会相信吧。” 
“…………就算如此……假如这是真的,”阿青根本就没有相信的打算,眉宇间杀气已经逐渐凝聚,“公子何不随我回大彭,当面上谏?” 
李月支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别过脸,轻道:“鸟飞反故乡,狐死必首丘,连畜生也有叶落归根之心,我何尝不想回去。但是,阿青,我来到这里——正确的说是从你正式表明身份起,我对圣上就已经失望透顶。大彭皇宫,我在有生之年不会再踏足一步。我怕它,真的怕。” 
最后一个音消失的时候,少年跳了起来。从眼角的余光中,李月支看着一道闪光扫过,跟着腹上一凉。 
“…………”他微微簇眉,却轻笑道,“你……第一次杀人吧?” 
“叛贼!”少年说。 
“记得下次要……瞄准心口,或者……颈侧……” 
少年不理会他梦呓似的自语,松开匕首,手有点抖。他确实是第一次杀人,初次经验的战栗感让他忘记要将匕首拔出来。 
门外传来了行礼请安的声音,惊的少年急忙抽身离去,急速奔逃。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待在西宛皇宫里了。声音也同时让李月支从恍惚略略清醒了一些。 
想去拉过毯子,好遮掩腹上的匕首,他可不想听见阿尔沙克的鬼哭狼嚎。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不止这样,连眼睛耳朵也不听使唤了。 
漆黑一片…… 
*********** 
恩,难怪偶觉得好象忘记了什么,现在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应该可以顺利继续下去了:) 




《天马歌》第十一章 

天马徕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天马歌】 

阿尔沙克一道命令,将班师回朝的江阿尔斯拦在了阿洪图别克大草原上。 

不许江阿尔斯进城的命令又让朝野上下一阵讨论,贰师城的百姓也在议论纷纷。宫闱中的秘密,向来不是他们所能了解的。他们只是本着最质朴的意识,做出对是非对错的判断。 

卡哈拉克不明白父王为何要这样做。原先他还正盘算着,江阿尔斯进城的时候要去迎接,要看那从汉人处得来的战利品,还要多听江阿尔斯讲讲战场上的事。现在却出了波折,按捺不住,便去找父王。 

“十五叔公大败汉军,功不可没,理应大加封赏,父王却不许他进城,这是什么道理?!” 

“汉军只是暂退回玉门关,并未死心,随时会回来。” 
阿尔沙克对儿子的质问并不感到意外,平心静气地回答。但这个答案只是真相的一部分。更深的层次,却是他不便或暂时不便说明的。“让他留在那里,也是为以防万一。” 

“借口!”卡哈拉克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服气,“不要把我当成三岁小孩来哄骗。我也看过很多史书的,那里面多的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那些在战场上对抗外敌、精忠报国的良将,却在打了胜仗后被君王随便捏了个罪名而死的凄惨无比。因为他们优秀,因为他们功高震主!” 

阿尔沙克脸色变了。儿子有心维护良人骏才,他是很高兴,但是儿子却太冲动、太容易被蒙蔽。毕竟年纪还小,如何看得出江阿尔斯包藏的祸心?卡哈拉克把话说到这份上,就算他把真实原因说了,恐怕只会起反作用。 
现在不能把江阿尔斯放进城来,那是引狼入室。阿尔沙克也恨自己,太晚发现了,失去先机,现在已是进退维谷。只能把江阿尔斯挡在草原上,拖一时是一时,腾出时间来,要将之围剿干净。 

父子俩一阵争吵,再次不欢而散。 

卡哈拉克忿忿而去,父王才三十多岁,怎么就这么不可理喻?他一直以为,史书上那些认为优秀的臣子会危害到自己地位的君王都是糟老头,只有老糊涂才会整天疑神疑鬼,听信谗言,杀亲灭子…… 

都是那个汉人!卡哈拉克咬牙切齿。还记得秋天的时候举行游猎大会,他和兄弟叔伯们先来到了猎场。不久,君王的车驾过来了,近百名骑手跟随着,不可能认错,于是他急忙让路,依照礼节下马伏在道旁,车驾驰驱而过如若无人。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父王,父王当时尚未出宫,令那个汉人乘车驾先来。当时他那个恨呀,却只好咬牙忍耐。 

现在十五叔公的事,一定又是那个汉人在捣鬼!父王被他迷昏头了!竟然连至亲也要猜疑!难道就不怕众叛亲离吗? 


江阿尔斯跨马来到营边,望着贰师城的方向,若有所思。在得到确切消息前,对于进城他并不着急。忽然头顶声声鹰啸,抬头便见一苍鹰盘旋而下。抬手,苍鹰扑棱棱飞下来,落在他的毛皮护腕上。江阿尔斯从鹰腿上解下一个小筒,开封,取出皮卷,粗粗一阅,嘴角便不可遏止地上翘。 

“唉。三声叹,叹,叹,叹,”他摇头讪笑,“叹世间情为何物,能让人要美人不要江山。” 

强拧的瓜不甜,从阿尔沙克和李月支的例子,他越发相信这句话的正确性。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他忽然有点羡慕阿尔沙克,纵使同床异梦,至少还曾经确确实实地拥有过,但是自己呢?如果他死了,那个人可会觉得悲伤?如果他在对抗大彭之军的战场上殒命,便能博得一个烈士的名号,那个人也一定会依礼祭酒,写上一篇悼文吧。但是之后呢?只怕便会被渐渐遗忘,到了悼念亡者的日子,才会被想起吧。十年的痴心,不过是这样而已。 

现在,他正要做的事情注定会让他憎恨,而世上最让人刻骨铭心的,除了大爱,便只有大恨。 

恨吧,他只要江山,不要美人。 


李月支睁开眼睛,费了好大工夫才将焦距对准,看清了天花板。他抬起手,看着近在咫尺玉雕般的手指,指腹上一个一个螺旋,让他有点头晕,忙别过眼。一动,肚子上便传来痛感。 

真的没死。这算是赌赢了么?他呆呆的想。没经验的小毛头就是不行呀。其实,就此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觉得怎么样了?疼不疼?” 

阿尔沙克抚着他的脸,低声询问。 
那天他来到别院,看见月支在榻上侧着身体朝里躺着,他进来也没反应,以为月支睡着了,还想月支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于是放轻了手脚,悄声猫进来,取过毯子小心翼翼地要帮他盖上。一抹鲜红却进入了阿尔沙克的眼帘,当下肝胆俱裂。才不管凶手是否还在附近,先救人要紧。 

今天,已经是月支昏迷的第四天了。 

这些日子来,事情越闹越大,连儿子也跟他唱对台戏,他心烦气躁,挂心着月支的情况,却只能强自压抑。现在是关键时刻,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江阿尔斯为了让他分心而故意派人刺伤月支?如果真的是要月支的命,不可能不伤在要害。 
但是从那凶器,却完全无法和江阿尔斯联系起来。 
唯一的疑点便是不见了的阿青,凶手难道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原谅的!他一定要让凶手付出惨痛代价! 

“来,把粥喝了。” 

取过垫子让李月支半躺着,阿尔沙克取过一碗奶粥,舀了一调羹,吹了几口。 

“我是自杀。” 

正要将调羹送到他唇边手立时停住了。 

“所以你不必追查凶手了。阿青是我让他走的,我既然要死了,他留在这里也没意义。” 
“…………” 
“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很痛苦?我将死未死的时候,是不是让你很难过?” 
“…………” 
“别否认,你眼下黑影就说明了一切。”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抚上了阿尔沙克的脸。阿尔沙克握住他的手。 
“…………” 
“你很爱我,因此在等待我的爱,对不对?” 
“…………” 
“可是我为什么要爱你呢?就因为你爱我?只有这个理由的话,未免太过薄弱。”干裂的唇上浮着层层白膜,翕动着。漆黑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微微颤动着。“……你不死,我不服。阿尔沙克,你不死,我不服。” 

阿尔沙克握紧了他的手,喉咙里像被塞进了一块石头,哽的他发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月支恨他,他早就知道,所以这样的说话他并不意外。 
为何月支在这个时候要叫他的名字?这几年来,月支从没喊过他的名字,一次也没有。他也不好意思强迫他喊自己的名字,他已经不想再为任何事情强迫他了。 

“可是我杀不了你,我的力量太弱了,不论是身还是心,都不足够强……‘不共戴天’,意思就是不共享同一片天空,可是天只有一个,到哪里也是相同的……‘不共戴天’,我杀不了你,我只能杀了我自己。可是错不在我,为什么我要去死?我该怎么办?阿尔沙克,你说,我该——” 
他没有能把话说完,因为阿尔沙克堵住了他的嘴。温热的奶粥被送到了他口中。 

“喝粥,然后喝药,把力气都用在养伤上吧。”阿尔沙克说道。调羹与瓷碗碰撞发出叮当声。 

粥碗药碗收走后,又有下药用的蜜枣。阿尔沙克走了,虽然不知道外面具体怎么样了,但是从他不敢多做停留的情况来看,李月支知道现在的状况一定很乱,他一定忙得焦头烂额。不然的话,阿尔沙克一定会一天到晚守在自己身边,不愿离开一步。 

真俗,又俗又土,对任何事情会有的反应都是最俗最滥的那种。那些年轻宫女喜欢聚在一起谈天,互相交流见闻,唧唧喳喳的,李月支想听不见都难,连带的也听见了她们对作为男人的阿尔沙克的评价。对爱情满怀憧憬的少女们,向往着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逍遥雅士,心机深沉操控臣子的无情君王,为国为民心忧天下的凤目美人,从头至脚衣饰一黑到底的孤傲之狼,瞪一眼就能把人冰冻的眼神杀手,杀人不眨眼的微笑美少年……对了,偶尔她们还会提起蕙质兰心三从四德的美女,然后便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嬉笑。 

在李月支看来,这个草原之王就像是一把锄头,不是小姐葬花用的那种,而是农民耕种用的,沉甸甸的黑铁一块,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在和锄头对抗的时候,如果不顺势借力,而硬要扭着来,于是就会被那沉重的质量砸伤。笨重的锄头任性霸道起来,比剑更能伤人。 

退让者,潇洒也。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果阿尔沙克对他真的潇洒的放手,他会欢呼终于解放了、然后高高兴兴地离去吗?那个时候,他恐怕会更加憎恨于他:正所谓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想溜了? 

阿尔沙克有过疑惑,但最后还是不愿放手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李月支渐渐能感觉出他那笨拙又粗暴的爱意。可是对于阿尔沙克的爱意,他如何能给予回应?被强暴时的恐惧与痛苦,刻骨铭心,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李月支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情况亦一阵紧似一阵。 

正当西宛王与十五王叔对峙,就要先下手的时候,边疆告急,北雍人从西宛王后方攻了过来,长驱直入。朝野顿时呼号连连,怒诉君王正当外患之时闹内讧。 
江阿尔斯人马不顾阿尔沙克的命令,冲破防线,来到了贰师城外,大声呼叫要求开门,说要进城护驾。阿尔沙克自然不开,如果要去赶走北雍人,从这里直接上战场就是了,何必进城。 

江阿尔斯作痛心疾首状,曰:“臣本王族,自幼年起便侍奉王上,鞠躬尽瘁,未敢有异心。今陛下听信奸佞,残害忠良,如何对得起先王,又何以服天下?” 
高呼三声“奸佞误国”,随即攻城。 

阿尔沙克怒诉江阿尔斯为通敌叛贼,惟有一战。其时城墙内外攻防之战正盛,其他领主救援尚未赶即。 

卡哈拉克对父王怒不可遏,驱马来到城门处。 

“开门!立即开门!” 

正死命护着城门的卫士面面相觑。外面,江阿尔斯的人马正用巨木撞击着大门。 

“我是王储,你们难道要抗命吗?!”卡哈拉克怒喝道。 

不等旁人反应过来,那城门官第一个松栓,在巨响与烟雾中,厚重的城门像怪兽的嘴那样张开,撞门巨木像舌头一样探出,然后便是洪水一般的兵勇…… 

阿尔沙克没有时间对卡哈拉克擅自下令开城门表示愤怒,因为江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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