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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吗？”她凉凉一笑，“应该相信他的真心还是愧疚？”
离魅噎住，本是沉闷的人突然不知如何应答，半晌才道：“主人，我们先找家客栈露宿，免得稍晚你肚子又饿了。”经他这么一提醒，她猛然想起腹中的孩子，顿时敛下所有的不悦，跟离魅找客栈露宿。
帝都的繁华远胜于华州，两边店铺临立，青石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不少人衣着光鲜，摊边的小贩更是叫囔喧天，那满目琳琅的货物引得她驻足观望，伸手拿起一个小玩意儿，摇了摇发出“咚咚”的声音，赫然是小孩玩的拨浪鼓，她拿起那个小鼓想起将来的小孩拿着它玩耍顿时欢心不已，顺手便买下它。刚刚走了几步，又看到一双小孩子的鞋子，虎头虎脑的很可爱，也不管大小就买了一双，还有那戴在手腕上的银色铃铛，她买了好几个，一路走了过去，不止她怀中堆满了东西，连离魅也抱着一堆东西，最后两人在城东的“有间客栈”落宿。
凤仪宫，凤座上的殷后一身华服，云鬓高髻，珠翠生辉，浓妆艳抹，虽已至中年却风韵犹存，再加上平日里注重美容养颜，看起来更是妖艳动人。
宫女和太监，还有民间的人背地里都叫她“妖后”，其一是蛊惑皇帝崇信鬼神之说，长生之道，荒废政务；其二是殷后的哥哥殷相殷天正在朝中一方独大，殷氏一族暗地里飞横跋扈，暗地里做了不少坏事，却屡屡逃脱罪责，又因为其是皇亲国戚，朝中大任无人敢弹劾，当然，兆王皇甫奕是个例外。
那是帝都风评最好的王爷，洁身自好，不与殷相同流合污，相反地，每次殷相稍微所异动便会遭到兆王的弹劾，一年前，其亲自前往华州，从那里带回一批有学之士，志在重整朝纲，数月前，殷相给其致命一击，借一首打油诗上奏皇甫奕讽刺朝廷，皇帝大怒，明明已经准备将皇甫奕斩首，结果太史局的人夜观天象，说是天象有变，请皇帝谨慎而行……
一向迷信的皇帝立即改变主意，没有杀皇甫奕却将矛头指向那些手下，扬言是那些人教坏了皇甫奕，要将那些人全部斩首，结果有一名名叫澹台明的书生站了出来，主动承认那首打油诗出自他手，为此才平息此次风波。
想到那次事件，殷后不免心有不甘，唯一一次除去皇甫奕的机会就这样莫名失去了，连番调查依然一无所获，眼下除了要防兆王，还有刚刚入宫的……
随着一声“凤王到”，思绪一顿，那水晶珠帘被撩起，她眼里冷光一闪，定定望着前来的白衣男子，长发束冠，眉目间的柔和，还有那双浅淡的蓝眸瞬间令她想起死去的赫连芝华，遥想二十五年前嫁入宫中的外族女子，那倾国倾城的容貌，温婉低垂的模样怎么也忘不掉！当下蹙眉望着下方的白衣男子，只见他彬彬有礼地叩首，朗声道：“儿臣叩见母后。”哪怕心里再不痛快，殷后仍是一脸笑颜，亲自走到他面前亲切地拉起他的手，和蔼道：“策儿，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是，母后。”皇甫策起身，眼里平静无波，淡定从容地迎上殷后的注视，殷后端倪半晌笑道：“十八年不见，策儿不止长高了，连模样也是越来越俊了，难怪有那么多江湖女子仰慕你……”她特意咬重“江湖”两字，留意他的神色，但见他依旧笑声朗朗，看起来温和淡定，柔声道：“母后说笑了，那只是江湖传言而已。”
“也是，江湖女子无知野蛮，怎会比得上朝臣之女？”
“母后高见，儿臣佩服。”
“听闻重光殿夜夜笙歌，好不热闹，现在整个帝都都在传言，凤王好男色……”
“儿臣知罪，请母后责罚。”
“母后只是提醒你，宫中人多嘴杂，有失皇家威仪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儿臣谨听教训。”
“好了，今日特意命人煮了上好的燕窝，策儿也品尝一下。”话毕，殷后命人送上燕窝，他低头尝了一口，眸光一动，几乎可以猜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微微一笑，叹道：“如此美味，儿臣今日还是第一次尝到，多谢母后。”
“如果你喜欢，每日让洪公公送去，策儿意下如何？”
“多谢母后。”
“对了，策儿，母后听说你父皇送你一块凤玉，怎不见你佩戴？”
“当年火烧清华殿，儿臣逃出宫外时似乎遗失了。”
“真是可惜……”
待他走后，殷后挥手一扬，噼里啪啦一阵，案上所有东西都摔裂在地，一群宫女和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各个心底都明白得罪殷后的下场有多凄惨，一个个面容惨白，不敢说话。
“赫连芝华那个贱人！凭什么说她的儿子是帝星转世！”
因为这个传言，当今圣上对皇甫策格外眷顾，不然眼下边疆的赫连一族正和平淮王打仗，皇甫策虽然是皇家之人，可他母亲赫连芝华却是赫连族人，皇甫策应该被牵连，却因皇帝相信宿命之说，无视朝臣的进谏，不止封王建造府邸还纵容其纵情声色，却处处针对她的皇儿，当今的太子皇甫胤，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早已走出宫殿片刻，可凭着练武之人的灵敏还是听得到那殿里传出的声响，淡笑着走过重重宫门，路过昔日的清华殿，那里已经重新修葺，听说为了怀念他母妃，当今圣上一直空置此殿，没有让任何妃子入住。
记忆里，那里一片梨花洁白如琼玉，林中的母妃牵着他的手走过，风一吹来，枝头花朵摇曳，满天像是下了一场白雪，香气袭人，花瓣柔软芳香。
林中，她母妃讲起赫连家族的故事，他们骁勇善战，从来不会轻易屈服。
“哪怕外表柔弱，可他们有最坚强的意志，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倒下！”
“策儿，你要记住，内心坚强的人才能永远不倒！”
“……”
兴许是他站得太久，一旁的太监低声询问，他收回思绪，转身便回重光殿，不过片刻，一名小太监进殿，他挥退了门外所有太监，那人长得瘦小，正是当日前往稽州求助他的周不二，兆王将此人安置在宫中，任凭他差遣。
“王爷，殷后可有为难你？”周不二关切道，他淡淡一笑，叹道：“今日的燕窝里有慢性毒药‘千夜’，看来这次她对我还是仁慈了些，这毒药要千日才会毒发，她不想我那么早死！”
“那王爷喝燕窝了吗？”周不二焦急道，却见他笑得云淡风轻，道：“她如此盛情我怎能不喝？”闻言，周不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王爷，你眼下感觉如何，要不要宣御医？”
“不二，以后天天都要喝，宣御医有用吗？”
“那王爷准备……”
“让人易容成送燕窝的太监，到时候……”他低声吩咐，周不二连连点头，半晌又是一脸关切，“王爷，还是让云大夫替你看看。”那四名侍卫已经进宫潜伏在各处，随时等候命令。
“这事情先搁着，你帮我去探查一下她的消息。”
“她的消息？”周不二低低一问，看到他微有怒容，顿时明白“她”是谁了，能让他寝食难安，置自己于不顾的境地的人只有凌云心，“请王爷放心，属下立即去探查。”
“还有，找人雕做一块凤玉。”说着，他迅速拿起笔墨，将大致的图形画了出来，递到周不二手中，慎重叮嘱道：“此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殷后今日提起凤玉之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请王爷放心，属下会小心的。”周不二低头道，迅速走出重光殿。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皇甫策低声一叹，有些气恼。
“错的人明明是你，为何不来找我道歉？”
周不二走出重光殿，回头望了一眼宫殿，低声喃喃：“红颜祸水……”
这么多年来，当王爷还是慕容风澈那时，明明是个谪仙似的公子却偏偏为她下厨，君子远庖厨，那个江湖女子将公子变成低俗的下等人，这完全是侮辱了他皇族的身份。为了这个女子，王爷放弃了皇子的身份，放弃了宸妃娘娘的仇恨，一心只想当她心目中的完美男子，此次回帝都若不是那件事，他怎会甘心离开？这一路上还为她伤心，生病那么多天，这女子真是祸水！
想起王爷现在的处境，他不敢再想下去，若凌云心进宫将来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凌家后人本是逐出皇族的皇甫虚后人，皇家的人怎会同意他们在一起？还有凌云心的个性，尚无外戚支援，刚刚回宫的王爷将来若是娶了这样的江湖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他目光坚定无比，心中暗自念道：“凌云心，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来帝都。”
ˇ第七十一章 错过ˇ 最新更新：20130511 22：39：57
有间客栈。
明亮的烛光飘忽闪烁，她捏着一张信笺许久无言，眼眶一红，哽声道：“澈，我应该怎么告诉你五年前的事情？”过年那些时候她并非有意疏远慕容风澈，只是那场噩梦让她想起当年不堪的一幕，被她视为胜似亲人的夏侯祈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曾经视为知己的人到头来将她害得最惨，亏她一直愧疚对方喜欢自己，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结果那一场噩梦彻底颠覆所有，那埋葬在阴暗的角落的记忆被挖掘出来，真相如此残忍，她实在是苦不堪言！
“今天你又躲开我，结果却和萧誉风说说笑笑，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抚着上面的字迹，她哽声道：“澈，我不是有意躲开你，只是连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当年的事情……”他若知道那些事情会嫌弃她吗？这个问题连她也没有答案，因为他那么迂腐又古板，曾经因为她是男子以为两人是断袖之癖差点崩溃，眼下若是知晓此事……
她不敢去想他会有什么反应，心里忐忑不安，猛然瞥到桌上的拨浪鼓，摸着小腹想起腹中的孩子，顿时不敢想太多，因为今日有流血的迹象，看了大夫说是因为连日的劳累奔波引起的，开了保胎的方子，这会儿离魅正在煎药。
她走出客栈，站在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夜色中巍峨矗立的宫城气象森严，庄严肃穆，与这城中的亭台楼阁相比，隐隐有两重天的感觉，一个是皇家贵族，一个平常人家，那皇家的气势是迫人的沉重。
“澈，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怔怔望着皇宫道。
与此同时，重光殿内，琴箫合奏，一首慷慨激荡之曲，那奏乐之人赫然是易容的风随雪和月曦禾，其余两名乐师便是云明朗，司空月，当初皇甫策还是慕容风澈时，机缘巧合下救了他们四人，他们尽忠的对象是他而非圣教，所以慕容风澈回帝都，这四人一路跟随进了皇城。
只见云明朗为榻上之人诊脉，半晌才道：“王爷，‘千夜’之毒虽不置人于死地，可服用之人会随着药量的增多而变得意识昏沉，嗜睡，所以王爷要格外小心，布置假象蒙骗过皇后娘娘。”
他淡淡颔首，轻笑道：“我明白，她如此盛情应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听说她平日里喜欢美颜的药膏，明朗研制一些托殷家的人送过去。”
“啊？美颜的药膏？那妖后已经够漂亮了，王爷让她再漂亮那不是……”一向率性直接的司空月惊声道，一旁的月曦禾停下吹奏，拿着玉箫轻轻敲了她一下，“笨女人，若是一般的美颜药膏，王爷需要明朗研制吗？”
“哦，既美颜又有毒的药膏……”司空月恍然大悟，倒是想不到清风如明月的公子这么阴险，望了一眼榻上之人，那温润的神色明明很温和亲切，跟平时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无异，只是那嘴角微微一扬，似乎有些深不可测，只听他问月曦禾道：“查到殷相的弱点吗？”
月曦禾哀声叹息，道：“这人恶名昭彰，人人都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贪官，可我暗中察访一番，这人既不贪财又不好色，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他的弱点，请王爷恕罪！”
“你何罪之有？殷相若是那么简单的人，怎会活到至今？”他凉凉一笑，冷声下令道：“查不到他的弱点，不妨调查一下他在帝都有多少产业，暗中为他办事都有哪些人，做点小动作让他无暇对付兆王。”
“是，王爷。”
琴声忽止，云明朗、月曦禾、司空月先行离开，风随雪在一旁服侍，却见榻上之人吃完“千夜”的解药后并不急着休息，低声吩咐道：“随雪，你代我睡在这里，我想去一趟清华殿。”
“是，王爷。”
两人互换衣服后，扮成乐师的皇甫策绕过那些太监和宫女，轻身一闪便掠至清华殿。
此时是三月，梨树尚未开花，他提着灯笼走过，一裘白衣在那一片苍郁的树影赫然醒目，远处深夜到来的周不二顿时一惊，怔怔站在回廊上，恍然间想起那日，温婉清雅的女子坐在一片洁白的梨花林中荡着秋千，她笑着说，仲尹，你推我啊，就像小时候那样……
仲尹，你真是一位好侍卫……
仲尹，多亏了你，我才能在这深宫里活下来……
仲尹，一定要保护好策儿……
她的音容笑貌每每浮现在梦中，醒来是痛心的觉悟，如果那日他没有随皇帝外出祭祀，就不会发生火烧清华殿的那一幕……
那边，皇甫策打开被火烧焦的宫门，兴许是长久无人来到的缘故，这宫里弥漫着沉闷的霉味，那重重帷幔早已布满蛛丝和灰尘，虽然重新修葺，可那柱子上依稀可见火烧的痕迹，本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他提着灯笼走到贵妃榻前，修长的手指抚过雕花的围栏，小时候他时常坐在这里聆听母妃的教导，可惜再也回不去了，眼前仿佛又浮现那一幕，整个宫殿被大火包围，宫女和太监四处逃奔，一群黑衣人四处杀人，血溅了一地，年仅六岁的他惊恐地望着那一幕，伺候的小宫女阿翠在面前倒了下去，他的母妃被两名黑衣人抓进宫里。
“策儿快走，永远不要回来！”火光中他的母妃哭得撕心裂肺。
他那么用功那么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保护自己母妃，怎么可能一个人逃走！
他哭着上前追赶，衣服鞋子都染上宫女的血，可那里惊人的火势迅速席卷一切，他几乎可以看到母妃被吊在半空中挣脱不得，他想冲进去可两三个黑衣人挥刀砍了过来，年仅六岁的他岂是他们的对手，危机时刻，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