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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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华-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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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烛光明亮,神色冷凝的女子垂首正在说话,萧誉风却在发怔,望着眼前明亮闪烁的烛火,忽然想到她的眼睛,永远明亮逼人,哪怕犀利也是明朗得透彻,然而那一夜他看到她眼底的晦暗。
似乎那个人是照亮她的阳光,倒下去以后,她的世界将崩塌,永失光明。
他看到她满眼的泪水,平生第一次做出荒谬的举动,伸手去擦她的泪。
然而这只是他的幻觉,现实的情况是——他正伸手靠近烛火,一旁的容嫣看着他玩火的姿势,连忙出口提醒,“教主,那是火。”
这声音犹如凉水扑面,他神情一顿,赫然收手。
这是容嫣第一次看到他走神,心头涩痛,可想到当今的时势,连忙又道:“方才我说的话,教主以为呢?”
“再说一遍。”他面无表情道,容嫣立即禀道:“眼下兆王失踪,凤王已死,晋王远在彗州,此刻正是攻占帝都的大好时机。”
“你都安排好了?”
“是,在兆王失踪的消息传来后,魔教一半的人马已经来到帝都。”
“圣教的人毫无所觉?”
“据说圣教总舵开会,凌啸带人回华州,帝都里并无圣教的人马。”
“在此之前,一定要皇帝下诏铲除江湖势力,这样一来反而更容易聚拢分散的江湖势力,也有可能和圣教联盟,”他顿了顿,似乎想到某个人的身影,神情忽地一柔,“如果有那么一日,我希望教中的人可以抛弃成见,这个任务便交由你处理。”
“这些我都明白,可我更希望你记得当年的豪言壮语,”容嫣神情悠远,“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你毕生的抱负,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么多年的筹谋。”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皇甫策已死,你还有机会,现在全力以赴,将来才不会后悔。”
话罢,她转身就走,泪水忽然滑落,那模糊的泪光映着凛冽风雪,一颗心就在今夜冻结。
没有人不渴望爱情,可是她发现,她永远都走不进他的心里,哪怕她用尽所有的行动都追不回他的心。
她倔强,冷漠,永远都学不会真正讨好一个人,说出那番话已是此生极限。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当初在林间,阴司告诉她,得到凌云心的人有如天助,那人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若当真如此,她愿他们成就美好姻缘,愿他此生夙愿得尝。
呵,现在皇甫策已经死了,他终于也有机会了……
她只想祝福他,哪怕将来永不相见也没有遗憾了。
雪花簌簌落在她的肩头,她望了那屋中的人影一眼,这一眼似乎望尽春光秋月,这一眼似乎望尽暮秋寒冬,他们走过的岁月,度过的时光都被封存在心底,她低头一笑,终于转身离开。

萧誉风没有回首看屋外远去的人影,脑海中只响荡着那句话。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念,没有地方去容纳爱情,只是想要站在最高处俯瞰天下。
那是他毕生的心愿,无法舍弃。

绍光廿八年十二月十八日,皇帝下诏铲除江湖势力,圣教首当其冲。
绍光廿八年十二月十九日,禁卫发现已毙的太子皇甫策,这是皇朝有史以来最短命的太子,其死讯传遍九州,皇帝下令风光大葬,谥号“昭德”。
那一日,彗州的夏侯府也得悉这个消息。
一身锦袍的男子终于再次回到丰神山的云月水榭,那已经被他尘封在往事的地方。
三面临水的水榭被风雪覆盖,那湖上已然结冰,那里的明月树已然枯萎,以往在风中飘扬的小白花再也看不到了,可见此处已无人打理多时。
他站在门外,仰头看着风雪,迟迟没有入内。
他心里,脑海里满满都是“皇甫策已死”的消息。
皇甫策一死,皇朝必将大乱,他和晋王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皇甫策一死,圣教必将遭难,江湖势力终要归于一方。
所有的形势分析完毕,最后想到她,一如他的性子,权衡利弊之后才是个人情感,在他和她并无利益纷争时,他从未权衡,但自从她搅入朝廷后,他们的立场便开始不一样了,这也意味着他永远无法像皇甫策那样爱得全面与深刻。
皇甫策死了,她会很难过,想起这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还是难以避免地划过一丝怜悯,只是那丝怜悯很快又被当日那一幕吹散。
那一日,她背着行囊欲走,他挡在门口,紧紧盯着她道:“小云,你爱过我吗?”
那是他终其一生勇敢的质问,那时他在想,如果她曾爱过他,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会试着像皇甫策那般,然而她只是漠然望着他,淡淡道出两个字:“不曾。”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扼杀了他所有的希望,曾经的过往在此刻都灰飞烟灭。
在那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牵绊,在后来真正做到了只为利益而活。
他是夏侯家的独子,背负着一族的命运,个人重担自然胜于感情,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哪来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他必须承认,放弃她的确有利于行事,娶到长乐公主的确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人果然现实一点比较实际,像皇甫策爱得那样深刻,最后又是怎样的结局?
一个江湖女子,一个皇室太子,如何能跨过世俗偏见在一起呢?
那两人的爱情美得像童话,只不过现在看来,那是俗世绚烂的烟火,一闪即逝,难得永恒。
他忽然庆幸自己没有皇甫策那般深爱,也忽然庆幸自己只是俗世里的人,不是爱情里的神。
怜悯,惋惜,最终复于平静。
他转身离去。
回到夏侯府,有人告知帝都派人前来,他立即召见。
那人是宫中的禁卫,得皇上的密令要他率军前往帝都。
“公主可得知此事?”他笑问,那人赫然摇头,显然以为郡王和公主本是一心,告诉驸马于公主又有何区别?
“本王得令已有主意,你且附耳过来。”不知怎地,那人发觉郡王脸上的笑意有些古怪,可还是惯性地附耳过去,几乎在最快的瞬间,剑光掠过眼眸的那一瞬,他已经死了。
“抬下去,埋了。”他弃掉手中的剑,冷冷道:“另外,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是。”一名下人俯首退下,很快,地上的血迹,那人的尸首都不见了。
当夜,他召来戚少青,那个被她救过的御手阁阁主面对他,越来越冷静了。
“派人袭击帝都的王公贵族,朝廷越混乱对我们越是有利。”
“是,属下定不辱命。”
当夜,戚少青率领一批影杀潜入帝都。
“密令?笑话,本王光明正大进帝都,要皇帝亲自下诏!”他如是想。

帝都。
皇甫策死得仓促,葬礼也行得仓促。
兴许是皇帝心虚,从发现尸首到下葬日期只有短短两日,明日便是下葬的日子。
这一夜,许多下人还在赶着明日的葬礼事宜,灵堂里并无多余人看守,再加上皇甫策与皇室中人不亲,守在这里的只有两三名太监。
灵堂里肃穆的白,两边白纸黑色的挽联更是衬得这里一片悲伤。
腊月的雪绵延不断,寒风不断地吹进灵堂里,守在堂里的太监身形一抖,竟然没有勇气再守下去了,一个先是借解手离开,接着一个是借添冥纸离开,最后一个也坐不住了,两三步就跑开灵堂。
白烛幽然亮着,一抹白影随风而来,抬手便推开棺木的盖,棺中男子安详的眉目刺伤她的眼,泪水忽然滚滚落下。
“澈,我来看你了。”
望着空荡荡的灵堂,她有一霎那的错觉,仿佛置身于萧瑟空旷的重光殿。
那里于他是一座囚笼,那个身份于他是一种枷锁,他喜欢温暖的人间烟火,向往的也是温馨的人间真情,而不是皇室里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
他不喜欢皇室,所以一定不希望被葬在皇陵里,皇帝的风光大藏对他而言多么可笑!
“澈,我带你走遍天下,赏尽这天下风光可好?”明知不会有回答,她还是低头笑着问他,“走,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她伸手用力抱着他,身形一闪就离开灵堂。
门外正在打盹的守卫忽然一惊,“那是什么?”
另外一个守卫不以为然道:“好像是一团白影。”
那打盹的守卫浑身一颤,“不会是鬼吧?”
两人立即跑得没影,隔日下人们忽然发现即将要下葬的昭德太子不知所踪,得知此事的皇帝震怒,下令全城搜索。

城郊外,一处空置的民宅内。
灯火簇簇,她抱着怀中的男子柔声道:“我知道你害怕一个人,所以我将你掳了回来。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所以我带你另觅他处,好不好?”她微微笑着,伸手拂去他额前的乱发,低头在他额上一吻,“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孤零零一个人。”
无人回答她的痴语,他就那样静静躺在她怀里,此生所有的光明瞬间湮灭。
阴司的阴谋也好,蒙受那么多冤屈也罢,她已经忘了计较对错,已经忘了所有恩怨,只记得要陪着他,不要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犹记得临死之际,他温柔的眉目里满是担忧,靠着她道:“怎么办,我怕将来没有一个人像我这么爱你,我怕将来没有人像我这么宠你……”每每想起那一瞬她便心如刀绞,他这一生的筹谋皆是为她,哪怕城府再深也从未伤害她,异星之事他应是早已知晓,否则不会带她去已逝母妃的寝宫,因为害怕失去所以预先倾诉心事。
想起清华殿前他黯然苦笑的模样,他说,心儿,如果我不是皇室中人该有多好?
她宽慰说,傻瓜,这世上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呢?
他连忙说,那么,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答应。
他说,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嫌弃我,不能抛下我,一定要相信我……

他虽然城府颇深却爱得真挚,满腹的才华也为她折腰,那些身份地位权势早已抛诸脑后,她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这么爱她的人,伸手握住他的手,触到他冰冷的手指,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溃决如堤。
“澈,我答应你,不生你的气,只要你醒来好不好?”
“澈,我不怨你也不恨你,只要你醒来好不好?”
“那不是你的错,你也身不由己,我不怪你,只要你醒来……”
她抱着他哭成泪人,那一滴滴眼泪落到他脸上,缓缓流进唇里。

偏僻的墙角里,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这两人正是从千里赶来的月孤鸿和卓玉。
在听到风随雪说起噬魂阵后,两人马不停蹄赶回帝都,月孤鸿万万没想到当年一个谎言变成某人心头偏执的念头,甚至为了那个念头谋划了这一切的阴谋。
“那个死丫头,老娘死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伤心啊!”
“那时,你我皆在墓中,怎知她不伤心呢?”
“你看她抱着皇甫策那姿势,天天守在身边不离一步……”
“错了,她离开过一会儿……”
“好吧,就小解那一会儿,官兵发现皇甫策带走了,这个死丫头还不是去灵堂掳人了?”
“好了,再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好吧,看在未来徒孙的份上还是算了吧。”
某人的眼角死命瞄着那静静躺着不动的男子,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错药了,怎么那人还没醒来?
“不对啊,我明明喂解药了,怎么还没醒?”
好吧,下毒再喂解药,某个缺德的师父正在研试最新的毒药。
至于宫里那碗茶水,早就被她换过了,那毒药是她的不是阴司的。
“难道老娘的解药没用?”缺德的师父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屋里,她的眼睛肿痛,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合上沉重的眼皮,靠着她就那样睡了过去,一连三日来的坚持终于走到了尽头。
寂静的夜里,面容苍白的男子静静躺着,那袖下的手划过衣角,那上面共有三道划痕。

这宅里静谧如初,外面早已一片混乱。
随着皇帝的下诏,各州各县的官兵开始围剿圣教的人,散布在各州分堂的圣教人马开始奋起反抗。
帝都的形势也开始变得严峻,突如其来的一批杀手空降帝都,不少王公子弟都遇害,朝廷的一批人员受到清洗,帝都人心惶惶,这时皇帝终于下诏召晋王和平淮王进京,然而这两人尚未进京,皇帝忽然遇刺,没有皇甫策的朝廷人心慌乱,没有皇甫策的皇帝更是悔不当初。

过于安静的民宅里,两个人影一掠,迅速进入屋中。
月孤鸿伸手探了探皇甫策的脉象,卓玉则为凌云心把脉,静了半晌,一人皱眉,一人松口气,皱眉的自然是月孤鸿。
“脉象虽弱,可还活着啊,怎么还没醒来?”她嘀咕道,“难不成真的下错药了?”她往兜里摸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瓶子花花绿绿,煞是好看,只有凌云心知道,颜色越深代表毒性越强,反之则越浅。
她开始琢磨解药的问题,一瓶瓶翻了过去,良久过后还是确定没弄错解药。
那边卓玉则拿水喂凌云心,那清澈的水润着她干涸的唇,顺口滑入的水冰冷,她咳了咳,睁眼便看到两人,迅速坐了起来。
“卓前辈,月孤鸿……”瞬间差点以为身在地狱,可这冬日晨光明朗,根本不可能身在地狱,“你们没死?”她惊诧道,月孤鸿瞪了她一眼,“死丫头,你巴不得老娘早死啊?”
“不,我当然希望你活着!”看到月孤鸿,她像是瞬间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月孤鸿,赶紧救救他。”
“没门,你重视他胜过老娘。”月孤鸿极度心理不平衡。
“只要你救了他,什么都答应你。”她以利益相诱。
“真的?”月孤鸿眼珠子一转,嘻嘻笑着。
她正要答应,卓玉却是伸手一拦,郑重道:“小云,他是小事,倒是你,刚刚有孕,不宜伤心过度。”
闻言,静静躺着的男子神色一动,忽然睁开双眼。
那一眼犹如照进地狱的光,是她伤心多日,殷殷盼切的惊喜。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惊喜过望,盯着他又哭又笑,惊慌失措像个孩子,毫无往日的风范。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一颗颗落在他脸上,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脸,极其认真地审视,目光掠过她的眉眼,终是笑了笑,“一觉醒来还能看到心儿,上天终究待我不薄。”
月孤鸿随即轻嗤一声,“待你不薄的是老娘,不是老天,你应该感谢老娘的毒药……”话音一落,凌云心已然忿忿,“月孤鸿,那毒药是你下的?”得知失言的某人连忙捂嘴。
“心儿,幸亏是月前辈,否则我已死。”他拉住差点揍人的她,关切道:“卓前辈说得有理,你现在有孕,应该注意身体。”这个消息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好了,暂时不跟她算账。”她轻笑,有些不可思议地摸摸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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