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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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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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馥之望着他,扯扯唇角,想回以微笑,眼眶却倏而模糊。
  谢臻注视着她,双目微黯。
  “送你回去吧。”他舒口气,轻声道。
  馥之望望身后的城楼,少顷,回过头来看着谢臻,莞尔颔首:“好。”
  零陵江面上,寒风呼呼地刮过。波浪翻滚,卷着焦黑的木块残箭等物,一浪一浪地拍打着岸边。
  濮阳王的大帐中,众将齐聚,人人眉头紧锁。
  “……那些兵士不知从何而来,一夜之间将十几县全占1”巴郡来的使者发髻散乱,向王钦哭诉道:“我等发信向土人求救,竞无一人前来。郡兵苦苦抵挡几日,锦城被破,王府官署也尽落入贼人之手,王妃世子俱不知下落!”
  嚎哭的声音响彻大帐,凑厉得碜人。
  濮阳王王钦坐在上首,连日操劳,神色已经不掩惫态。
  他看看使者,又看看众人,向一旁的主簿略略抬手。
  主簿会意,上前好言安慰那使者,领他下去。
  帐中瞬间寂静。
  “诸公有何对策,但说无妨。”王钦缓声道。
  众人相觑,皆面色不定。
  下首一名副将率先出列,向王钦一礼:“臣以为,巴郡为我根基,当火速回援,夺回巴郡!”
  话音刚落,另一将出来反驳:“三日前锦城已被占领,我等竟消息全无,可见其行动周密。回援说得轻巧,焉知不是圈套?”
  此语一出,帐中立刻议论纷纷。众人有的说回援,有的说要另辟途径,一时间,吵吵嚷嚷。
  王钦看着他们,眉头愈加紧锁。突然,“砰”地击案。
  帐中众人一惊,纷纷安静下来。
  “慌甚!”王钦面色沉沉,通红的双眼瞪着众人。“失了巴郡又如何?我等蜀郡在握,又兼勇兵良将,巴郡收回乃是迟早之事!”
  帐中众人虽神色各异,却纷纷应和。
  高充在一旁看着这般情景,心中长叹。
  什么“蜀郡在握”,要拿下成郡谈何容易。别的先不说,单看面前。大司马顾铣的水寨像块顽石一般,与他们对峙已近一月。十日前,细作探得,那水寨中所有兵将不过五万人。濮阳王闻言大喜,即命强攻。不料就是这五万之勇,凭借着零陵天险和几百已经不堪修补的兵舟,硬是把濮阳王的三十万人挡到了现在。日子一天天过去,人心已是难安,这个时候巴郡被占,无异雪上加霜。
高充明白,真要说什么盼头,大概还要看鲜卑那边了。濮阳王与鲜卑约好里应外合,事成之后则分南北而治,若鲜卑能得手,目前的处境倒也不算什么……
忽然,高充望见王瑾正看过来,目光相遇,高充缓缓抚须。
“瑾见方才帐中,众人皆恐,唯先生神色安然,不知可是有了对策?”江边上,芦苇丛生,王瑾与高充并行,温文向他问道。
高充笑笑:“小人有甚对策,不过发怔罢了。”
王瑾想了想,望望四周,低声道:“以先生之见,父王可是在等鲜卑?”
“嗯?”高充看向王瑾,片刻,点头莞尔:“公子果睿智。”
王瑾皱眉:“可过了许久也不见消息。”
高充捋捋胡须,缓缓道:“京城路遥,消息总有阻塞。”
王瑾紧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高充摇头:“即便鲜卑得手,亦远水不救近渴。”
王瑾懵然不解:“那……”
高充微笑:“巢覆鸟兽散,公子若为明日计,还当早作打算。”
王瑾看着他,面色苍白,眸色渐深。
“白鹦矶,留以千人即可。”零陵水寨中,顾铣身披大氅,将手指在地图上指了指。
“千人?”吕汜讶然,抬头道:“零陵各处江防坚固,唯白鹩矾江平水浅,若强攻,此处仍是最佳。”
顾铣面容血色寡淡,神色却平和如故,摇摇头:“濮阳王此人,最是猜忌多疑。上回我等于此设伏,他损兵近两万,此番他宁可全力攻水寨,也必不肯再……”话未说完,他突然重重咳了起来。
吕汜忙为他拍背,看看他的脸,劝道:“还是请医官进来吧。”
“不妨事。”顾铣缓下,摇摇头,说着,却又看向地图。
吕汜看看旁边,为他盛来一碗清水。顾铣就着水碗喝下一口,笑了笑,缓缓叹道:“巴郡被占,濮阳王已是逼急了。三十万人一齐攻来,只怕到时便是生死之战。”
日头沉入大江的另一头,天色暗下。天空中没有月亮,只余几点寒星闪着微弱的光。夜幕降下,越来越深。大江的南边,忽而出现几点火光,越来越近,倏而连成一片。
北岸水寨之中,鼓角声鸣起,响彻夜空。楼船与兵舟纷纷开动,环卫营寨。
王钦身披金甲,坐在最大的一艘楼船上亲自督战。望着北岸渐近的火光,他的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传命,擂起大鼓。”王钦对身旁的军司马道。
军司马答应,忙去传令。不久,楼船上的大鼓擂起,各舟亦相继配合,低沉的鼓声响亮,远远地传开,一下一下,似乎能击到北岸军士的心上。
顾铣立在土台上,望着远方,神色从容。
“令水陆各部勿动,楼船备好火油投石,听命而动。”他吩咐道。
将官应下,飞奔传命。
吕汜在一旁他的脸色,仍不放心,低声说:“不若教人移来木榻……”
话未说完,顾铣淡淡打断:“不必。”
吕汜知他脾性,只得收声。
南岸的兵舟渐近,突然,北岸鼓点响起。霎时,流火如蝗。被火石砸中的兵舟不计其数,哀号声不住,江面被团团的大火映得如同白昼。
“命小舟为先,还以投石!”王钦怒起,向军司马令道。
一时间,叛军的舟上,箭矢和石块如雨点般纷纷落来。朝廷兵舟多经修缮,已是伤痕累累,遇得这般重击,前沿的不少兵舟即刻瓦解。叛军前锋的兵舟乘势上前,一下冲入阵中。
短兵相接,舟阵上,双方军士亦刃相搏,喊杀声伴着远处的鼓点,嚷嚷传开。
突然,朝廷阵列中,十几艘身披铁刺的楼船闯将出来,直直撞向叛军的楼船。
“调头!调头!”王钦舟上的军司马朝舟子大吼。
舟子们连忙将楼船调开。
旁边另一艘楼船连忙来挡,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二舟相撞。朝廷楼船上的铁刺深深地嵌入了木板之内,各自动弹不得。此时,刀兵之声铿锵响起,未等叛军舟上的人回过神来,朝廷军士已经顺着舟板掩杀过来。
“王公!可要暂避?”军司马犹豫地向王钦问。
“不必!”王钦却直直盯着前方,突然拔剑一指,大喝道:“顾铣就在岸上,传令下去,得顾铣首级者,赏金千斤!”
众人闻言大振,各舟不再后退,争先上前。
不久,朝廷水寨被撕开口子,叛军蜂拥而入。失去了前防,水寨之中的朝廷军士抵挡艰难,不住后退。
“得顾铣首级者,赏金千斤!”
疯狂的喊声不断响起,叛军军士如同着了魔,争先恐后地朝岸上杀去。
王钦站在楼船上,水寨燃起的熊熊大火将他的脸庞映得通红,双目炯炯,笑容中满是嗜杀的狂热。
密集的鼓点声和搏杀声越来越近,吕汜风尘仆仆,快步登上岸边的土台。
“大司马!”他急急地说:“叛军将至,请大司马后撤!”
顾铣昂首立在土台上,没有说话。片刻,他回过头来,苍白的嘴唇含着浅笑,声音低低:“你听。”
吕汜一怔,转向他所指的方向。
夜风中,一阵鼓声正传来,远远的,却清晰分明。
吕汜精神猛然一振。只见黝黑的夜色中,一道亮光正向这边移来,如同火龙一般,将原野照亮。
“王公!快看!”楼船上,将官指着前方。
王钦视去,面上的笑容渐渐凝住。火光熊熊,无数军士突然从浓烟之中冲出来,如潮水般,将本已经攻到栈桥的叛军杀退。一时间,喊杀声满山遍野地传来,几乎将楼船上的鼓声也淹没殆尽。
“王公!”一名将官急急跑来,气也顾不上喘,大声道:“朝廷……朝廷援师!”
王钦面色霎时铁青,这时,朝廷的旗幡在火光中清晰落入眼中。
胸中一阵气血翻滚,突然,王钦“哇”地大叫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在旁人的惊呼声中,直直倒了下去。
夜色浓黑,江上燃起的的火光已渐渐小了。前方还在厮杀追逃,水寨中,军士们已开始收拾着可用的兵舟,预备乘胜追击。
岸上的主帅大帐里,却是沉寂一片,哭泣声低低。
  “大司马一直立在台上,直至将军来到才倒下。”吕汜仰头吸一口气,双目通红,声音在喉中已经哽咽。
  顾昀身披铠甲,定定地站在榻前,一语不发。
  顾铣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神色一贯的安详,却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他看着顾铣的唇角,似乎仍带着微微的上扬。
  “……甫辰此去京城,若得成功,必威名冠世。”临行时,顾铣含笑的话语在心间徘徊。
  鼻间一阵酸涩涌起,顾昀眼前倏而模糊。
  突然,他转身,大步走出帐去。
  “将军?”曹让和余庆跟着出来,各自擦擦脸上的泪迹,惊讶的看他。
  “大司马的战事还未完。”顾昀声音沙哑,说罢,将头盔戴上,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走去。北岸水寨中,舟舸满载军士而出,似乎要将大江拦腰截断。前锋的兵舟已经攻入了叛军水寨,鼓声连绵擂响,似乎已经昭
示着胜利。
  顾昀站在在舟首,风呼呼地将铠甲下的衣袍撩起,血污与烟灰在素色的衣料上格外触目惊心。舟楫的残木和尸首漂得满江都是,不时地被兵舟撞开,咚咚作响。旗幡在叛军营寨的尽头飘扬,顾昀望着面前,有什么
贴着脸颊流下来,满是热气,竞分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
“将军!”曹遂跑过来,兴奋地禀道:“我等在江口截获了叛军楼船,上面正有濮阳王!”
  顾昀转头看着他,火光中,双目深深。
  他正要开口,突然。破空之声响起。
  曹让一怔,只见顾昀的表情定在火光之中,背后,露着一截羽箭的尾巴。
  “咻”,又一声破空响起。
  “将军!”曹让眼疾手快,急忙拉着顾昀卧倒。
  胸中还在喘着粗气,顾昀睁着眼睛,只觉背后的剧痛正化作丝丝麻痹,浑身渐渐发寒。
  “将军!”曹让神色焦急,对着他大喊。
  顾昀张张嘴,心仍在跳,视野却开始混沌不清。
  黑暗侵来,身下绵绵的,顾昀觉得力气正在流尽,又觉得似乎正变得轻松。
  他觉得自己似乎在骑马。
  阳光灿烂,他正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中,肩膀被顾铣用力拍着,耳边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
  恍然间,他又好像回到了那时的氐卢山上,他独自走在山间,对着漆黑的森林,一边疾走一边大吼:“姚馥之……姚馥之……”
  “……你可须说话算数。”一个声音似远似近,如风一般在耳畔拂过……


88春莺啭
二月的天气,已渐渐宜人。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路旁的积雪消融,露出青草嫩绿的颜色。
锦衣玉冠的青年骑马走过乡间,细长的璎珞饰在马身,一柄长剑挂在腰间,俊秀的面容高贵而不乏荚气,引得田间劳作的乡人注目,几名在路旁采桑的女子亦忘记了做活,满脸倾慕。
“这莫非是哪家出来踏青的公子?”一人红着脸,喷喷称赞。
旁边一人想了想,摇头:“这等偏僻乡邑,哪家公子肯千里迢迢来踏青?”
银铃般的笑声在身后低低传来,青年似未觉察,只将双眼望着前方。
几棵柳树立在路旁,青翠的枝条掩映着青瓦的檐角。梢头,一杆酒旗高高地执着,迎风飘荡。
青年看看那里,也觉得腹中饥饿,待行至酒肆前,他将马栓在柳树上,径自入内。
店主人满面笑容地上前招呼:“郎君请坐,不知郎君用膳还是饮酒?”
青年往旁边看了看,挑一处洁净案席坐下,对店主人道:“可有肉?”
店主人答道:“还有些肉糜。”
青年颔首:“来些肉糜和米饭,再上二两春酿。”
店主人答应,朝堂后走去。
“……乡野之地,虽无胡姬压酒献舞,酒味却是正宗。”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
青年侧头视去,另一张案席上,三个布衣之人正在饮酒。
听得此言,正中一人咋咋嘴,摇手道:“甚胡姬,纨绔靡风。若说京城,我出来前可听说了一件大事。”
“甚事?”另两人忙问。
“今上将长公主许给了大司马长子,长庆侯顾峻。”
这话入耳,青年眉稍微微扬起。
“大司马长子啊……”一人咽下口中的食物,道:“顾氏英杰辈出,先大司马大将军及大司马皆功勋盖世,可要说年轻一辈,还当数武威侯。”
“武威侯啊!”话音刚落,店主人端着酒食出来,一边呈到青年案上一边满脸自豪地说:“我们武威侯可了不得,羯人、鲜卑都是他赶走的,郡里还特地给他立了祠1”三人皆笑了起来。
未几,先前说话的人重重叹了口气:“可惜天妒英才,零陵一战,大司马与武威侯俱折,大不幸也!”
“可不是。”旁人接口道:“濮阳王实可杀。”
“我听说濮阳王是降了?”一人好奇问道。
“降?”店主人满脸不屑,道:“濮阳王可是武威侯率部生擒的,降的是其子。濮阳王前头才败,他就领百官递了降表,朝廷还封了个大庶长。”
众人唏嘘一片。
“这等人,说他作甚,饮酒饮酒!”一人摆手道,拿起酒盏。
其余二人皆笑,各自举盏。
才吃得半酣,邻近传来几声清脆的碰响,望去,却是那名锦衣青年付了钱物,起身离去。
“郎君慢走。”店主人殷勤地在后面送道。
“此人是谁?好一身仪表,打扮得倒似个京中子弟。”一人望着那青年的背影,喃喃问道。
旁人闻言,“嘁”一声地笑他,不以为然:“乡野之地.哪来的京中子弟,你去两趟京城转晕了吧?”
那人亦笑,继续饮酒不提。
日头正正挂在天上,不久,被漂浮的浓云遮去了脸庞。
王瓒抬头看看天色,片刻,朝系着青云骢的柳树走去。路旁,一树桃花开得正盛,王瓒伸手折下,踏着乘石骑到马上。
武威的乡间虽偏僻,景色却是不错,有山有水,听说再过几十里就有海。
那小子做人虽少些情趣,挑地方的眼光还是有的。王瓒心中想着,看着周遭风物,将桃花枝条在指间闲闲地翻转。
去年,他从巴郡回到京城时,正遇上顾昀出殡。
满城尽素,恸声震天,顾昀的丧礼可谓隆重。
不过,王瓒并不相信完全顾昀真的死了。
因为他一直未看见姚馥之。
对于她的去向,大司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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