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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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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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别人叫打牌啊什么的也不要揪揪缩缩的,咱在他谁跟前也不短一分钱精神呢!”
  乡党们到了九人。鲍翅这饭虽说贵,可吃起来快,一小时左右就结束了。鲍翅酒楼也带客房,公安局尚局长说,不如就近在楼上开房打牌算了,我去开房。银都的王总说,还是到我那边去吧,虽说条件没这儿好,到底安全方便。尚局长说,关键你那地方有点远,人一吃饱就不想动了,安全能有个啥问题?咱不管在哪儿他谁还敢骚扰不成?
  曹局长说:“还是去王总那儿吧。这一向大家都像疯了一样地出来吃饭,机关的熟人太多,谁看见也不好。咱是乡党们在一块儿玩,又不是那种职业赌钱,万一让什么闲皮记者给你捅一下惹出个事就划不来了。”
  大家都同意,就驱车往西郊王总的银都大厦去。王总开他的欧宝车拉了几个人前面去收拾地方。曹局长一般还是比较注意,嫌他的车放在饭店门口惹眼,饭前让司机把他送到就把车开走了。陆天翔和曹局长、刘院长、老陈坐尚局长开的警车,这种三菱大越野车里面空间大,曹局长坐前面,陆天翔和刘院长老陈三人坐后面也不觉拥挤。路上老陈问:“这顿饭花多少钱?”刚才结账时他大概是上厕所去了。
  “四千多。”曹局长说。
  “多少?”老陈以为他听错了。“我的天,一顿饭就四千多!跟吃人一样。”
  尚局长说:“老陈,前几年逢年过节你们不是还在各大饭店门口登记车号吗?”
  老陈说:“倒也是查了几个乡镇的,街道办事处的。那都是隔墙撂砖头呢,砸上谁谁倒霉。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社会成这样子了,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
  “呵呵,老陈现在倒想开了。”曹局长说。
  “唉,咱那时候也是胡发争呢。现在想起来有啥意思?”老陈说。
  “老陈,这样想就对了。像你我这年龄,现在就是要想开些,多活上几年比啥都强。”刘院长说。
  “人一躺在医院里,就把啥都想开了。咱过去那样较真顶啥嘛,那一阵眼看都活不成了,谁管你呢?所以现在也就豁出去了,活一天先高兴一天再说。像我这身体,还能再耍几年嘛。”老陈说。
  大家说着话就到了银都大厦。王总已安排在那个套间房的里外间各支了一桌麻将。两摊子一齐哗哗地响起来,同时开战了。
  陆天翔这一晚的牌兴得没法说,牌兴了,也便显得人打得好了,想什么牌来什么牌,而且每回坐庄都不空过。从一开始,就没往外拿钱。几圈下来,抽屉里就压了厚厚的一沓。最后一盘点,这一场牌陆天翔竟然赢了近四千元,连他自己都感到不解。
  牌打到晚上十二点结束。大家都嚷着让陆天翔第二天请客,陆天翔想这赢了人钱也不好,第二天想不参与都不由自己了,就说那没问题,一定请。大家又说,今年这“非典”闹的,好几个月都没有吃过羊肉泡馍了,就约好早上九点在德发祥会面,大家一块吃羊肉泡馍。陆天翔实在害怕这种没完没了的厮战,但自己是赢家,要是不痛快,就没有面子了。就是没赢钱,请乡党门吃一顿羊肉泡馍又有什么。
  
《沉浮》二十二(2)
德发祥是长宁的一家老字号的清真羊肉泡馍馆,绿色的圆形屋顶上竖着一个月牙形的###标志。几十年来,长宁的大小饭店今儿开张,明儿关门,走马灯似的,德发祥却一直生意兴隆。


  来德发祥吃饭的老百姓居多。这儿的饭可俭可奢,不到十块钱一碗的泡馍是一顿饭;点上这里的风味套菜扒羊肉条、小酥肉、黄焖鸡、牛肉丸子、清蒸鱼等,再加上几个凉菜小拌,几个特色小炒,就是一桌不错的饭菜。陆天翔一早就电话预订了包间,并提前十几分钟到那里去。
  陆天翔刚下出租车,碰上了几年前被搞下去的原市政府的黄副市长,已是一头白发,穿了件白短袖衫,脚上是一双黑乎乎的白跑步鞋。陆天翔不知怎么称呼才好,来不及思量,两人已走了个对面。陆天翔急忙打招呼:“你好,黄市长,也来吃泡馍?”
  老头子眼睛眯着迟疑了一下才反应上来,立刻亲热地说:“噢……是小陆。”
  陆天翔看见他手里提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掰好的馍,馍掰得很细,一粒一粒的全都黄豆大小,馍上面还放着一个鸡蛋,一个西红柿。黄老头说:
  “我这都坚持好多年了,天天来吃。‘非典’这段,人家都命贵,没人出来吃饭,我也没间断过。”
  “噢。”
  “你好像不大来这里吃,没见过啊!”
  “我不大来这里。”
  “羊肉泡馍对肠胃还是好,我这几年每天早上坚持吃下来,原先的肠胃病竟然好了,比吃药还强呢。”
  “这馍都提前掰好了?”
  “我是每天吃完回去时就把馍捎上,在家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就掰好了。第二天早上跑完步,从家里提上馍就来了。”老头子说话时身子直往陆天翔跟前贴,并把一只手搭在陆天翔肩上,显得很亲热地不想让他走开。陆天翔记得老头子过去在政府当副市长时很严肃的样子,陆天翔那时候还是个小科长,跟领导之间是没有机会多接近的。
  两人说着话进了泡馍馆,大厅里已坐得满是人。看样子,老百姓在熬过“非典”之后也都出来犒劳一下自己。老头子见就近有两个空位子,就拉陆天翔一起坐下。
  服务员看来都认识老头子。一个姑娘送过来一个大陶瓷老碗,并跟他打招呼。他对陆天翔说:“给你也拿一个碗,在这儿一块儿吃?”
  “不用了,我们人多,来了几个客人,我在里面要地方了。”
  “那好那好。”他说着解开塑料袋,先拿出鸡蛋和西红柿放在桌子上,然后小心地用手掬着塑料袋口,把掰好的馍倒进碗里,再把鸡蛋和西红柿放在馍上面。他从衬衫的上口袋里掏出一沓票,撕下一张放在碗里,又把剩下的装回口袋。他给陆天翔解释说:“我买的月票。平常身上又不用带钱。”
  等服务员把碗端进去了,陆天翔递给他一根烟,并给他点上。黄老头问陆天翔:“听说你跟萧市长当过一段秘书?”
  “嗯。”
  “现在弄到文明办去了?”他的消息看来很灵通。
  “刚去。”
  “文明办也是人待的地方。你还年轻,不要怕。我原先一度也咽不下这口气,后来想,人家整咱,咱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呀!咱得先好好活着再说。你说是不是?”
  陆天翔点了点头,没敢吭气。他用眼睛的余光在注意左右有没有熟人。
  “老萧在长宁还是干了些事的,大家自有公论。”
  陆天翔仍然没有接话,他担心有机关的熟人听见这些话就不好了。老头子猛吸了一口烟,烟头上的一截火信子有一厘米长。陆天翔觉得这老头的心性并没有凉下来。只见他越说越激动:
  “连个雕塑也不放过,非要搬掉不可。狗日的啥都容不下,心也太狠了。我就不信他在长宁能一手遮天一辈子,完了也在塬上埋帝王陵墓那么大个坟!”
  陆天翔见周围几个不认识的人不时往这里看,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这时候服务员把煮好的泡馍端上来了,陆天翔赶紧说:“黄市长,你慢慢吃吧,我进去招呼人了。”说完,急忙抽身离开。
  
《沉浮》二十二(3)
陆天翔独自在包间里抽烟。九点钟过了,乡党们才陆陆续续地来。最先到的是老陈,他一进门就气呼呼地说:“他妈的,今儿一来就着了一肚子气。”
  “咋了?”陆天翔问。
  老陈说:“黄老头在门口那儿坐,你进来没看见?”


  “我进来得早。”陆天翔不想说到他跟黄老头见过面。
  “狗日的给我鼓什么闲劲嘛。”
  陆天翔没有接话,等着老陈说下文。
  “我一进门就看见他在那儿坐着吃饭,他刚好也看见我了。我还想着跟他打招呼呢,人家却狠狠地挖了我一眼,又埋头吃他的饭。这还不说,我前脚走过去,人家跟脚就呸地吐了一口。我回头看了看,硬是忍了。你说他狗日的……”老陈说着仍很气愤。
  正说着刘院长进来了,老陈就气呼呼地把这话又学了一遍。
  刘院长说:“我进来还没注意。唉,也能理解。当初给人家老黄定罪确实太勉强,人为的因素太多。人家到北京出差因为时间紧才在开发商那里拿了三万块钱,回来之后在政府报销了,报销的钱就放在办公室柜子里,没有说不还嘛,怎么能算是受贿?”
  老陈说:“你冤枉归冤枉,咱那时候在调查组只是个具体跑腿的,人家前面有大个子哩。而且案子不久就移交到了省里,是人家定的嘛。在我跟前发哪门子气?”
  刘院长说:“当时定这案子,检察院、法院的同志也有不同看法。法院的许多同志还说到我跟前。咱那时候已经退下来了,也就是听听而已,长宁又是这样一种局势,说人家那话干啥?谁都清楚问题出在哪里,还不是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话?那时候前任书记刚走,刘崇庐刚由市长接任书记,有人给刘反映说黄在某个场合说过‘长宁把一个能行人放走了’这样的话,言下之意就是刘不行。黄后来还找刘崇庐分辩说他从来没有说过这话,你想,这样的话咋能解释清楚?后来就发展到人家给他找事。人要给人寻事了还不好办,大小当个官,谁屁股底下没有一点屎渣?贪没贪?嫖没嫖?不贪不嫖吃了喝了没有?吃喝上再找不来事的话,决策上就能每样都科学合理?刚好老黄那时候管城建,让人家就找了个那样的把柄。”
  老陈说:“老刘你说这话也对着呢。长宁人谁都知道他姓黄的冤,但不是我姓陈的跟他过不去呀。咱算个啥嘛,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
  刘院长说:“从你们开始办这案子,到后来移交省里,再到检察院法院,老黄确实也把罪受了。从老黄这里攻不下来,就从开发商那里攻,非要让你说是行贿受贿不可。不过,这案子最后办下来,证据上还是立不住的,经不住时间的检验。折腾两年,给人弄个判二缓三。老黄在向最高人民法院上诉着呢。”
  老陈说:“人家当时办这案子的主要有功人员后来都被提拔重用了,咱又没提。他老黄冤,咱也冤着呢!”
  尚局长、王总、卢局长也相继来了,老陈和刘院长就不再说那个话题。曹局长最后一个到,于是大家开席。吃完饭又到银都,昨晚弄得一片狼藉的套房已打扫一新,麻将在牌桌上摞成金字塔形,两个色子并排放在塔顶,茶几上放着几样水果。王总这里是专门有服务员收拾卫生的。
  战斗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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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二十三(1)
《长宁日报》在第二版头条用多半版的版面发表了萧汛的文章:《关于加快神城建设的几点思考》,文章前面一大半篇幅用来阐述市委确定的神城发展战略的正确和及时,认为这个战略指明了长宁走向振兴的必由之路。后面又一二三四五地全面论述了从哪几个方面去建设神城。文章完全是《长宁日报》式的大而无当的风格,与其说是表现了长宁人渴望发展的强烈愿望,不如说表现了作者渴望自我发展的急切心情。而且,前者不无虚妄,后者倒似乎伸手可触。陆天翔在办公室拜读萧汛的大作,虽然一目十行,然而,却似乎比作者自己更清楚她的文章的用心所在。他不禁哑然失笑。
  陆天翔又翻其他几种大报。报纸上近期有一个热点,就是在讨论谁是“非典”病毒传染的罪魁祸首,倾向性的意见已经越来越集中地指向果子狸,看来动物亦不可貌相。现在兴问责制,凡事问个清楚总比糊里糊涂强。“文革”十年,经济建设滑到崩溃边缘,根本原因是林彪、“四人帮”的破坏,他们罪责难逃。“非典”闹了半天,弄来弄去,竟是那模样并不可恶的小小果子狸在作怪,岂可轻饶!
  陆天翔把报纸折起来扔到墙角的一摞旧报堆上。他顺手打开身后的电脑,有了宽带还是好,很快就上了网。世界要说是够大的,只是每个人只能待在一隅,或者热闹,或者寂寞。网上的“陕西挖坑”最近正火,这是一种三人(亦可四人)游戏,跟过去的“争上游”是一个道理,以先出完牌者为胜。不过,“挖坑”比“争上游”有了不少改进,规则上更简洁更严谨更科学,而且更富刺激。去掉两张王牌,剩下的五十二张牌大家揭牌后留下四张底牌,由各人根据手牌选择挖还是不挖,挖底牌的得分又分三档(或四档),以报档高者拿走底牌即为庄家,要对付另外的人,输赢后利益和风险相对等。这种游戏之所以在网上很快火起来,还是在于它内在的魅力。这是西部人的一个发明,它比原先的“升级”、“双扣”以及上海一带的“斗地主”要有意思得多。陆天翔输了一局牌,他的牌今天很一般,能挖的可能性不大。几局下来,他发现两个对手的水平并不怎么样,对付庄家时,不是出错牌,就是不懂得配合和铺垫,总想独自往前冲,有时甚至自相残杀,屡屡让庄家赢了本不该赢的牌。于是,他后面便大胆乱挖一气,每回自己抢着当庄家,底牌也总是不错,结果连连得胜。这样轻而易举地赢牌,也让人觉着耍得没劲儿,他就退出牌局,关了电脑。觉得柏杨先生说的中国人不善合作,窝里斗果然不谬。要说祖先发明的麻将还的确是最具中国特色的,各人打各人的,认赌服输,谁也怨不得谁。赢了算你运气好甚至可以认为自己本事大,输了也便自认倒霉好了。
  陆天翔分管的宣传科的赵科长过来。赵科长四十五六岁了,头上的头发已经覆盖不住裸露的头顶,看样子是个谨小慎微的老实人。陆天翔在这里就只分管一个宣传科,他觉得就管事多少这个实质性问题来讲,自己和赵科长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称呼不同。因这称呼不同,他便比人家多拿一点职务工资,又不用几个人挤一间办公室罢了。
  陆天翔给赵科长递烟,赵科长忙从沙发上欠起身说:“陆主任,不会不会。”陆天翔就又起身拿了纸杯给他泡茶。赵科长又躬起腰说:“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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