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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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伞-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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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水”。
  这是极阴狠的一招,桑眉本想惩治一下阳子,毁掉她的一只手,让她再也绣不成花,做不成那副撩拨了水花也撩拨了伞郎的娇态。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与此同时伞郎也跟着回来了,黑水汗流的他大老远就看见一盆在太阳底下晒得直冒热气的清水,他几乎想都没想,就一头扎进盆里。
  一阵剧痛,火烧火燎,可怜的伞郎,把他英俊的一张脸,葬送在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仇恨里。在他惊呼惨叫的时候,酸水又灌进他的嘴里,这个名叫商寒的男人,从此再也喊不出声音。
  而桑眉自己,了结得非常及时,她跳进院子当中那口深水井。
  这是阳子离开大连后的第五年。
  阳子千里奔波,历尽万苦,终于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尽管他一脸疤痕,丑陋不堪,声带坏死得一如漏风的风箱,再也说不出一句温柔动听的话来,但他毕竟是属于阳子的……伞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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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一年的端午节,在有着石榴花红草艾香糕雄黄酒的日子里,阳子穿起了她那身漂亮的紫衣裳。
  阳子用心底最美的词句,倾诉她对伞郎最动情的歌唱:
  让我,做你的新娘吧
  让我,无论是谁的故事谁的伤悲
  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新娘吧
  当最初的青梅枯萎
  当最后的竹马逝去
  当蓝田的玉化烟散去
  岁月沧桑成依稀年轮
  我也是你红盖头里挥洒不去的那一滴
  清泪。。。。。。
  阳子终于怀上了伞郎的孩子。她的孩子,属于那一夜的石榴花红,像昔日的伞郎一样俊美。当阳子抱着她的孩子重回大连的时候,她知道,她的一生都不会有后悔。
  阳子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为她的孩子缝制玫瑰披风。中间只给孩子喂了几次奶水,孩子一直很乖,阳子干活的手也快了许多。
  在她快要缝完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妈妈,生我原本是错,女儿活在人世也只是一个错误的轮回。你又何必如此尽力去装扮一份伤心?”
  阳子怔住了,愣愣地,痴痴地,弄不清是谁在说话,那声音来自何处?呆坐了半晌,只当是自己累极了,生了错觉,扰了梦魇,便又低头去补最后几针。那个声音却又一次清晰无比地出现了:“看,妈妈,多漂亮的玫瑰花,你为女儿绣了这么多,是成心让女儿变做玫瑰花瓣,变做玫瑰精灵吗?”
  这一次阳子听清楚了,声音是从身边的摇篮里发出来的。
  是她的女儿?!
  伸手去抱,却触到一团冰凉,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3.生死错
  死孩子是娇蕊负责打理的。
  娇蕊说:“说起来,没成人形的小人儿都是前世的冤孽,专门讨债来的,为了让其早日托生,一般是不去掩埋的,顺便找个沟沟坎坎的地方一扔了事。可这小妞妞如此讨人喜欢,不单你这做娘的,就连我这非亲非故的都不忍心委屈了她,总得让她有个安身之地呀!我知道青云街的方向有一片墓地,风水非常好,趁夜深人寂,选个好穴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去,也算我们没有白白疼她养她一场,我们也总算对得起这讨债的冤孽了。”
  阳子这时已是有气无力,失魂落魄,无依无助,只得听任娇蕊安排。
  娇蕊替孩子净了身,用白缎子包裹好,再又包上了阳子新做的玫瑰披风。
  临出门时,才知道外面正下着雨,阳子赶紧又拿过那把红纸伞,撑开来交给娇蕊。
  娇蕊在看到红纸伞的那一瞬间,眼底又泛起那种熟悉的酸痛。
  娇蕊认得这把伞,它有如水的竹骨,如水的伞面,绣着绿色的国画,题写着《蝶恋花》的断句:“四季风雨四季秋,望断红尘,谁染霜天晓?”
  由小桃红变做陈姨太,又从陈姨太变做娇蕊,娇蕊目睹了关于红纸伞的一个又一个故事,一个又一个劫难。她以为自己可以避过,可以逃却,却还是在六年前与它狭路相逢——她是那样不堪于红纸伞与紫薇花的光芒四射,一下子就被刺瞎了。她想起初见阳子的情景,她那时只知道这把伞就是商州伞店卖出去的,却不知道那伞其实就是她的女儿桑眉和她的伞郎亲手制作的呀!世界如此之大,她却无从逃避商州这一劫。
  在此之前,娇蕊刚刚打探到她女儿桑眉跳井身亡和女婿伞郎毁容失踪的消息,听说是为了一个千里奔波寻情逐爱到商州的女子——现在,当她再一次面对这把伞,再一次面对阳子,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原来,这阳子就是毁了她女儿一生的那个女人了?
  原来,这死去的婴儿就是女婿背叛了桑眉之后留下的孽种了?


  原来,这个让将军五迷三道神魂颠倒的女子,也是她女儿的仇人了?
  娇蕊打着那把红纸伞,抱着仇人的女儿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出了家门。
  娇蕊觉得自己一出门就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制着,驱使着。
  娇蕊的内心一片清明,她想扔掉这个小野种,但是她的心中一出现这个念头,她的手臂反而抱得更紧。她的眼睛看得见雨夜中红纸伞刺目的光芒,她的眼泪伴着伞外的风声雨声跌落不停,只是她知道她再也不会瞎了。她的眼睛竟然看见了她的女儿桑眉。还是那件绿衣裳,没有打伞,也没有结上辫子,但是她的身上没有一丝雨湿,披散的头发也是干干爽爽。她正走在她的前面,还是那种腼腆的笑意涟涟的表情,走一步,退一步,调皮地溜着滑步,调皮地转动腰身,绿裙子风张着,一个转身就是一柄旋转的绿伞。裙子底下却是空的,没有腿,也没有脚,只有一双青莲紫的软缎绣鞋,在风摆杨柳似的裙子底下飘来摆去,撒着欢儿。
  是她,是她!是她的女儿!是她的桑眉!
  娇蕊心痛地喊着:“眉儿,我的眉儿,眉儿!眉儿!!眉儿!!!”
  猛醒得,她的眉儿已经跳井死了,现在她所看见的,如果不是鬼,如果不是眉儿的冤魂,就是……幻觉?!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那片墓园。
  刚才的幻觉又出现了。
  仍旧是眉儿,仍旧是走一步退一步滑着步子转着腰肢,大雨滂沱中却一身干爽,仍旧是绿伞一样旋转的裙摆,撒欢似的绣花鞋。
  一颗做母亲的心就被紧揪着无限哀怜地疼起来:“噢,眉儿,我的好女儿,你怎么就死了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那么深的一口井,你怎么就敢跳下去?”
  眉儿不理她。
  眉儿只顾走在前面给母亲领路。
  一共三百六十级台阶,眉儿每一级台阶都是蹦跳着下去,长头发披散着,绿裙子摆动着,一双绣鞋并在一起,一前一后,一步一跃,像极了小时候被她第一次领到商州戏园子里的情景,走过高高的青砖台阶和包厢前的木楼梯时,她就是这样,双脚并在一起往下跳,口里还不停地数着数。
  娇蕊的眼泪夺眶而出:“哦,眉儿,你若是妈的乖女儿,你就该跟妈说几句话。你死前,也不给妈托个梦?你怎忍心让妈一个人,走在这么黑的雨夜,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
  娇蕊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眼前,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槐树,有小桥流水,有石桌石凳。
  突然就听见了眉儿的声音:“把她放在石桌子上吧,妈妈。”
  眉儿说:“女儿已依附在她的身上了,你抱着她,其实就是抱着可怜的桑眉。现在,你把她放在石桌子上吧!”
  眉儿又说:“人生在世,聚则成形,散则无影,聚散终难定呀!”
  说罢就不见了。
  娇蕊的眼前一片漆黑,雨越下越大,偶尔有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眉儿?眉儿!眉儿?!
  再也看不见那一身绿衣裳的眉儿了,再也看不见她走过雨幕一身干爽的模样,再也看不见她的长发飞舞裙裾飘飘。
  却有一丝极熟悉的吹气如兰的气息——那是她的女儿,是眉儿的气息。
  痒痒的,泱泱的,怏怏的,扬扬的。
  甜腻腻,湿润温热。
  拂掠在娇蕊的耳畔、发际、每一个毛孔间。
  女儿的声音娇柔缠绵:“哦,妈妈。你怎么满头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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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儿说:“我是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这里的,他离开商州了,他现在就在这片墓园。我为他而来,却不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妈妈,你知道吗?他是为何而来?为何而来?”
  娇蕊无声地应着,心痛和眼泪,使她情不自禁。
  她想告诉女儿忘记那个负心的伞郎吧,也许他真是冲着阳子来的,也许他已经去过从前的小楼上一心想找回阳子,也许他是害怕看见我这个丈母娘才不敢造次。这样想着,却说不出口。
  眉儿说:“放下她吧,妈妈,且放下她吧!我不会让她去死,我要让她活着,我要让她们母女一别,再也记不住谁是母女;我要让他们父女相见,却认不出谁是父女。”
  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娇蕊放下手中的襁褓,只听“哇”地一声哭号,一丝闪电照亮黑夜,她看见那个孩子睁开了眼睛。
  娇蕊把红纸伞罩在孩子身上。
  守墓人的小屋中亮起明灯。       
  4。风巢倦依
  风巢这名字是将军给起的。
  那阵子,阳子整夜整宿地不睡觉,打开门,敞开窗,邀所有的风进来。那些来来去去的风便在她的小屋里轻荡着,徘徊着,流连着,掀起窗帘,掀起她的衣裙和长发。
  这个时候,将军来了,告诉她:“这是一座风巢。”
  是的,这是一座风巢,有四季的风吹过,有精美雅致的风景,守侯在这个风巢里,所有的人都是风中仙子——阳子想说,这一切我都知道,可这风巢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所思所想的只是我的孩子,她生下来才只有三个多月,可是她已经死了。
  将军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来到阳子的屋里。
  他说完了那句话,就一动不动地站定在那里,伸出手,放在她的肩头。
  阳子只觉得肩上的那双手,很厚实,很温暖,很安全,也很有力,让人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些什么东西悄悄地绽开了,消融了,舒展了,继而是淡淡的想哭的痛觉。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想说:这种厚实的温暖的安兠的有力的感觉,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不断绽开的不断消融的不断舒展的眼泪,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我的孩子,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了!
  别过脸去,看窗外晚秋的淡淡夜色,只觉得心里有那么强烈地,那么无从掩饰的惶惑,好像在盼望着,盼望一种前缘未尽的结束或者继续,一种属于自己的殇或故事。
  听他说:“这是一座风巢,这个像风巢一样的小屋真好。”
  听他说:“昨夜梦到你,坐在你的巢穴里,额前一缕柔软的发,眼中无限哀怜,无限忧伤。”
  听他说:“夜夜站在楼下看你的窗户,满屋都是你的风,满屋都是你的味道,然而我却走不进去,大声喊你你都听不见。”
  听他说:“那是你的风巢,我在风巢的下面,我听到你整夜整夜不停地哭泣,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露出笑意。”
  最后呵,他又说:“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最先知道,我和你流一样滚烫的血,我们这么默契为什么我们只能属于别人?”
  阳子听到这些,仿佛听到某个诗人在她的耳畔朗诵新鲜出炉的诗剧。
  故事的海太沧桑,千帆过尽,已没有乘风的浪。
  阳子哭了,她已找不到谁是她?她又是谁?
  天沉下去,阳子的心沉下去。
  挪开了他搁在肩上的温热的手,去换夜行的衣裙。
  轻扫眉,重着唇,揽镜自顾,只看见镜中人发乌黑,眼如水,再也不是流不出眼泪的那个伤心人。轻启夜门,静静地走下楼梯,风迎面扑来,迈出步履才发觉脚步太响,只好脱了鞋,让粉色的赤足着地,让阴阴的夜凉渗到心底。
  真想,做一次美丽的蝉变,化做幽雅的蝶儿飞去,飞到有鹰盘旋的地方。
  突然想起来,他曾说过的,他的名字就叫鹰……对吗?
  她虽然不是含冤的胡玉蝶不是会唱戏的娇蕊,但他却也是古玉龙一样的殉情花树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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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也不敢揽镜自顾,不敢素衣素面清丽出尘,不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怎么看,也不像一枝残花败柳——她分明还是好人家的黄花女,不是渡过情关趟过苦海劫后余生的阳子,不是欲哭无泪的伤心人。
  手中握着满把的日子,慢慢地过。
  阳子终于习惯了在有清风的夜里缓缓出门,不开灯,大开窗,邀南来北往的风,遥遥迢迢抵落她的小屋。小屋依旧有四季不绝的风,依旧是伤心的巢寂寞的穴,却在伤心寂寞的同时,多了一份对鹰的向往。
  终于有一天,鹰来了。
  将军来了,送给阳子一对玉镯。
  阳子对自己说:让鹰留下点痕迹吧!
  于是,燃起红烛的风巢中,有了与他弹奏的柔情蜜意。
  于是,有了微醉时匍匐在他胸前的长发轻舞胡言乱语。
  他说:“我好累呵,做将军累,做父亲累,做垂死的爱情里的丈夫更累;整天都在做戏,总是戴着面具。只有在风巢中才能做回自己。”
  他说:“阳子真好,阳子是风情万种的蝶儿,紫蝴蝶儿!,阳子令世间的女子容颜失色,阳子羞花闭月暗香袭人呀!”
  “够了,我的鹰!够了,我的将军!”阳子轻叹,心里有晕晕的感动:“有你这番话,风巢总是你的,一屋子的温柔总是你的,夜夜不卸妆的女人总是你的。当你累了,做累了将军,做累了父亲,做累了男人和夫君,阳子总会用无尽的温存和沉默来爱你。你来风巢住吧,阳子像邀清风一样邀请你来,一天,两天,十天,半月,一生,一世,任由你。直到有一天你有了另一片天地,直到你厌倦了紫蝴蝶儿,厌倦了风巢,想飞走了,我也会守在这里,等你。我就愿意这样的,一生一世等我的鹰,等我的将军,等我的男人!”
  那一夜,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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