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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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难求-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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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他爹。
他爹管家之后富态了许多。丰腴为美,但也不是越胖越美的意思,体态还是要婀娜的。大概是因为出身寻常,他爹爱穿得富贵热闹。他小时觉得这样这美,全天下没有哪个男人有他爹漂亮,及至长成,又觉得似乎不太好,于是自己决计不做那番打扮。
他身体已然不行了。不是哥哥那种要妻主陪在身边的不行,他是真的不行了。就连妻主也不是治他这个病的灵丹妙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生下晓莱之后,就落下了头昏眼花的毛病。之前她们嫌他身体不好年纪轻,就让哥哥管家了。生下晓莱之后,他就像是突然长了个心眼,忽然害怕起万一她们知道他身体不好了,要把孩子也送到哥哥那里去养。于是就这么自己扛着,一扛就是这么些年。
虽然后来新人很多,妻主也不是再也没在他那里宿过,可他也再没有过孩子了。也好,这辈子他有晓莱也就够了。岳母喜爱晓莱,连带着也给他青眼。在丈人嫌弃一大院子的男人没本事留住一个女人让他女儿整日不着家之时,也是岳母让他管着府里的内务。要说,这也是恩情。
这些时日里,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很多。有时候也会想起他那段无缘无份的姻缘。而后便被那些疯狂的梦惊醒,吓出一身冷汗。被他压抑在心中疯狂的念头吓得害怕再次入睡。
哥哥走的那天晚上,他头疼得站不起来,蹲在自己卧房的桌几旁几欲作呕。这个时候门突然就开了。他的妻主进来了,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他那般不人不鬼的样子。她走过来抱紧了他。那么紧那么紧。他后来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他没有描眉没有涂粉没有梳发没有更衣,可是她抱他抱得那样的紧。他也想过她不过是想抱一个同哥哥相关的人罢了,可是她在他的床边唤他的名字,唤了整整一晚。
清莲,清莲,清莲……
清莲。
妻主,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府里有个不是规矩的规矩,那就是可以自请出府。妻主是个大方的,必定是什么都会安排妥帖。最先自请出府的,就是哥哥了。
那是晓莱八岁那年。哥哥的两个孩子都夭了,闹了两个多月,说没脸再待在府里,要自请出府,自生自灭。最后是妻主怕他触景伤情,给了他一处避暑的宅子。
后来妻主便也不怎么回家了。那一年,晓莱生了场大病,医正都让准备后事了,他守了三天三夜才把孩子守了回来,眼都要哭瞎了。若是孩子不在了,他可还为什么活着?
再后来府里的日子有些艰难了,有些侍从偏房也要求自请出府。他也没有拦着,只请了妻主回来,主持了一番事宜。那天妻主考了晓莱功课,晓莱答得很好,得了妻主的表扬,面上也没有喜色,只说着怎及母亲万一之类的话。他怕尴尬,只得道:晓莱也不必太过自谦,你娘夸你,自是有她的理由的。
他原来哪里会这样的察颜观色。
都是他第一个孩子没了的时候,府里让哥哥管家,他跟在哥哥旁边学的。
那天原本妻主是留下来用了晚膳的,按理这就是要过夜的意思了。可是天刚擦黑,晓莱就摔伤了腿。他急得往晓莱的院子里跑,守着晓莱喝药擦药。她在门边徘徊了一回,还是被那边叫走了。
他抱着晓莱哭了许久,都是因为爹不受宠,晓莱才会受这种委屈。原来哥哥那两个,那是时刻都带在身边抱在手里的,哪里舍得让他们皱一下眉。
……
又是一夜不眠。他无可自制地想起这些让他心酸的事情。他知道他的心里还是怨的,怨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抵是所有的人和事吧,包括他自己。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他的晓莱还小。她的母亲并不喜爱她。他已经没有时间替晓莱守着这个府院了,不过他的晓莱只要平安喜乐便好,并不需要这座不见底的牢笼。只需要幸福自在便好。
玉兔西坠,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哪怕是错,哪怕是要下地狱,哪怕对不起曾经善待他的人,他依然觉得他做了正确的选择。

第 47 章

张叔的女儿陆思琪自小是陪着陆信风一起学习的,她对于书本上的事比陆荣上心,也比陆荣刻苦,所以十多岁的时候,陆信风便不要她到跟前伺候了,放了她的身份,让她去专心考个科举,只要能考上谋个官,她娘亲和爹爹的身份也都给她放了。若是她考不上也不要紧,只要肯回来,陆府也是欢迎她的。陆思琪卯足劲考了几年,终于是中了个举,后来陆信风便去给她求了个官。如今也上任一年多了,这次趁着给陆信风送贺礼的功夫,来接她娘亲爹爹过去了。
张叔原本就是陆父身边伺候的人,后来陆思琪开始应考,陆信风便把他要来自己的院子里管个小灶。所谓小灶也就是偶尔弄个宵夜什么的,这样说来张叔到陆信风这里来之后最忙的一段时间,就是前一阵要打理齐义忠的膳食。
因着女儿的事情,自家的身份命运全是陆信风给的,所以陆信风让他不要对别人说齐义忠的事,他是连陆父也没说的。他只当齐义忠是陆信风在隋州结缘的哪家公子,陆信风求了璟帝的恩典让他嫁进陆府。所以齐义忠没有守贞砂他也没意见,白天就和陆信风两人睡在床上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要他家小姐喜欢就好了。他当然是不会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的,他是立马就要出府的人了,出了府他就是官奶奶府上的老爷了,自不会同人说这些有的没的来平白降了自己身份,也不会让事情传出去了新姑爷脸上无光。陆信风对他一家算得上是恩重如山的,只要她有吩咐,他有什么好不照办的?
陆信风见天色还早,左右无事便想让齐义忠再睡一会儿。齐义忠是怎么都不肯了。
“身上可还舒服?”陆信风又问。
齐义忠只能点头,不然陆信风就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陆信风牵着齐义忠回到内室。本来是该带着他在院子里走走的,不过来日方长,其实也可以带着他到自己的院子里把金银地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交待给他的,但是齐义忠一直都是在那个院子待着的,有什么没什么他也早就都清楚了,晚间自己拿来交到他手里就成了。
两人靠坐在一起,陆信风又忍不住地想要动手动脚,齐义忠红着脸受着,不躲避也不迎合。
“忠儿,以后就回不了你自己家了,你会想么?”陆信风把齐义忠揽进怀里问道。
齐义忠心道,我既然嫁于了你,这里就是我的家,可还要回哪里去?你还没把我当自家人么?可是又不能说这没趣味的话,只得说道:“哪里不会想。那日回家,从旁人口中得知父亲妹妹一切都好,父亲升作侧室又已有了身孕,家里还请了名师教导妹妹,想来,没了我他们也是过得极好的。”
齐义忠那日回家,根本就没有去找他爹,只是混进了后院打听了些情况。厨房里正炖着他爹的补品,几个下人随意闲聊被他听了去。他当日以为陆信风要娶别人,心中本就有些郁郁,待听到家里没了他,爹爹妹妹竟似过得更好了,放心之余,心中更是失落。虽然并未得到多少温情,毕竟是自小长大的家,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爹爹,从此再也回不去,再也认不了。又想起从前爹爹说过的话,只让他好生地当值,好生地把其他姐妹都比下去,得了家主的位,再把位子传给妹妹,待他百年之后,总归是会有人给他扶灵的。而他竟是违背了父亲的话,并未绝了情爱,只想着从此跟着一个女人,不管爹爹不管妹妹了。这个女人如今要娶别人,也是他的命。那日他脑中混乱,浑浑噩噩地回了陆府就和衣躺下了,实是心中难受得紧。
齐义忠心中未尝不明白,自家早早发丧就是爹爹要绝了他回家的路。若是他的死可以为爹爹妹妹带来这些,他自然也是愿意的,可是心里却是越想越难受。
陆信风一看齐义忠面上竟是带了一份悲戚之色,只怪自己提了这不该提的话头。她也是明白齐家为什么发丧的。可是这个话齐义忠不会说出来,她也不该说出来,毕竟要让一个人承认自己就是被自己亲爹爹弃了,太残忍了。所以在她的心里,齐义忠就是为了她留了下来,齐义忠就是因为要嫁给她所以才回不了齐府的,是她欠了他的。
“你妹妹还小,爹爹自然是要为她打算的。他们可以没有你,我却是不能没有你的。你既是留在我身边不再回去,那我自然也是会还你一个家的,这里就是你的家。”陆信风紧了紧揽着齐义忠的手道。
齐义忠顺从地把头靠在陆信风肩膀,却是不开口说话了。他都知道的事情陆信风不可能看不透。可是陆信风体贴地不说,他却是明白的。他早已无处可去。
陆信风轻抚着齐义忠的后背,亲了他的额头一下,也不再说话。就这样过了许久,陆信风感觉身边的人呼吸平稳了,这才把人抱到了床上,又在旁边守了一会儿,确定是熟睡了,才走了出去。
门外吴叔正恭恭敬敬地候着,院子里的下人该干啥的都在干啥,想来是事情都已经吩咐好了。
那吴叔双手合在身前道:“那两个丫头已经送到前院去了,换了平儿和红儿过来。刚才陆安过来了,说是皇上宣您进宫。”
陆信风点点头,整了整衣冠,出了院子。
满院子的下人这才真正见识到了陆信风的规矩,她在房里的时候不许打扰,下人不得轻易进房,竟是皇帝的消息也不管用。她不出门,那皇帝都必须等着。其实陆信风哪里来的这份个性气节,是皇帝的消息便说了新婚燕尔不好打扰,陆信风若是一直陪着夫郎便让她明日再来。
陆信风赶到皇宫,女侍直接领着她去见了璟帝。璟帝在御书房,正对着陆信风前两日递上来的折子。陆信风毕竟去过隋州,对隋州的情况总归是了解的。璟帝本不愿在陆信风新婚头一日就找她的,只是最近不知怎地,总是有些心慌。想来是这朝堂中给她添堵的人太多了。
璟帝要聊的,依然是西北的大旱,江南的洪涝,还有隋州城的匪患。
如今已入夏了,西北旱情严重,官员却中饱私囊,江南却连着下了一个月的大雨,民间已隐隐有了些乱相。当首的,便是这隋州的匪患。隋州因着是在山区,民众本就不服教化,如今更是借着大旱,闹了起来。璟帝已有两日不曾好生歇息了,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并非天命所归了。
陆信风的折子她看了很多遍,陆信风说的没错,当务之急就是平民愤,重开仓,下重兵。说的全都没错。可是开哪处的仓?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呢江南就涝了。她去年夏天便开过粮仓了,冬天又用过兵,还免了江南一半的赋税,再开仓却是有些勉强了。下重兵?那粮草又从哪里来?兵又该用哪处的?谁带?这些都是问题。
璟帝早朝后留下了姑母陆一岑,核实一圈,却也只得了出了国库空虚自己很穷这个结论。璟帝忽然有些害怕。她每年祭天都是虔诚的,唯恐自己的上位过程太过狠绝惹怒神明,她各项礼数都是周全的。可是她却怎么也求不来一个风调雨顺。一时间却是有些心寒。
陆信风想了想:这无非就是没钱不好办事,要得钱无非就是要创收要省钱。于是她提出要开源节流,开源的话,再征赋税是不可能的,只能另辟蹊径了;至于节流,自当从宫中做起,只需言帝王与百姓同甘共苦。
陆信风又道:“蒋鹄英和卓勤如今就在隋州,想必陛下胸中已有计较。还有当日在西关的邹枚,微臣觉得,她也是个难得的将才,又与蒋鹄英二人配合默契……”
陆信风说到这里,璟帝面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打断陆信风的话道:“这事,你就别想了。我已将她接到临福宫里住下,我虽不拘她出行,但你直呼她名姓已是不妥。”
陆信风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神道:“微臣失仪还请陛下恕罪,不知陛下说的到底是谁?”
璟帝抬眼看着她,面色也是有些尴尬的。她接邹枚进宫的时候,底下的老顽固们在邹家的煽动下反对的就不少,可是她作为一个帝王,这点事都做不了主,当真是窝囊!邹枚还没让她神魂颠倒荒废朝政呢,这些老顽固们就开始整些美色祸国的例子给她添堵了。
“我知你同她关系不一般,从今往后,却是别再想了吧。你在西关时虽然来信与我说过倾心于她,但我遇她本就比你先……”
璟帝的话一时有些混乱,想必也是在心中盘桓了很久的了,陆信风一听便知璟帝也确实是为自己犹豫过的,虽然还不确切地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是不忍看璟帝这般没了本该属于她的锐意和霸气,她不由得打断璟帝的话道:“陛下贵为天子,看上谁人,那是她的福分。”
璟帝一怔,其实这话是有些不阴不阳的,她有些分辨不出来陆信风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她虽然是皇帝,可是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情,不见得是看上谁就要和谁在一起的爱情,她也有亲情和友情,自然也就会有了顾虑。

第 48 章

而陆信风此时脑海里确实闪现了从西关到如今所遇到的种种。女扮男装的花魁,璟帝奇怪的态度,奇怪的赐婚,还有京城的偶遇,陆一岑莫名其妙的训斥……这种种种种想不通的实在是太多了,如今串联在一起,好似真的有了个答案了。
“你如今既是已经成亲……我也知道这姻缘是有些委屈你了,可是他一个男儿家如今回不了家,又没有清白可言,便当作是照顾他吧。我知你心中是敬佩这等奇男子的,只要你肯好生待他,定是段美满姻缘的……”璟帝又开口道,这么说着齐义忠的好话,就是怕陆信风对这婚事不满了。
陆信风接过话道:“陛下,我既是已经娶了他,便会敬他爱他。只是当日在西关我常常饮酒,实是不记得给陛下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信笺可还在?能否容微臣再看一眼。”
陆信风这么一说,璟帝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她寻出那封信递给陆信风,陆信风打开信一看,脸都绿了。
这是封什么信?前半段确实是她写的,报告西关的各项事宜,说有了心上人要赐婚。后半段的字迹也都是她的,可是她完全不记得她写过这些。什么何家公子转眼投入她人怀抱臣对那何家心生怨愤,常悲伤不已,西关众人欺生惟涵之时常宽慰一二,什么臣与涵之时常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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