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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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姐妹-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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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时如果有人走进电梯来,他一定会为这深夜的电梯里站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而感到害怕。   
我会让人害怕吗?我不敢确定。   
回到小妮的家,我用小妮给我的钥匙轻轻打开房门。小妮和何姨都睡了。我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躺在我的临时床铺上。我居无定所,在这世界上像一个影子。   
然而,我已确定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包括死去的人,大人和孩子。我的耳边又响起呼呼的风声,这是坠楼时接近死亡的声音。这种记忆总在黑夜中闪现,我不知道这是我母亲的记忆还是自己的记忆。   
临睡前我到卫生间冲澡,水雾朦胧中,听见外边有轻微的脚步声。是何姨或小妮起来了吗?我抹掉脸上洗发液的泡沫,看见门上毛玻璃的方框中有人影晃过。   
如果是何姨或小妮,为何不说话?我觉得这影子另有蹊跷。我迅速冲完澡,穿上白色的浴衣走出卫生间,过道和客厅里都没开灯,但半明半暗中我没看见任何人影。   
何姨和小妮的房门紧闭,她们都在深深的睡眠之中。   
我突然想到,也许是那个女人跟着我找到家来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浴衣,竟和出现在公司走廊上的女子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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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第七章夜长梦多(1) 
我有些晕眩。   
我曾问她,你叫青青么?她只冷冷地看我。也许,我该问,你叫珺么?珺就是我自己的名字,她听到这个名字会冲着我点头吗?   
在学校里,和我同寝室的小咪就遇见了类似的情况。一个非常有钱的男人喜欢上了她,那男人五十多岁了。可他说,他听见“小咪”这个名字就魂不守舍。原来在他的少年时代,他暗恋着同院子的一个邻家女孩,那女孩就叫小咪,少年时代的朦胧情感像早春的花,在寂寞中也就凋零了。二十多年后这邻家女孩死于一次车祸,小咪这个名字,也就随风飘散,直到我的同学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视线中。一切是相似相仿或者是轮回,只有天知道。   
此刻我躺在小床上,想着何姨的那个死去的女儿,她在她忌日曾经回到过这里,这小女孩如果活着,该和我差不多大了。   
如果她活着,她都做了些什么呢?像青青那样,做模特儿,然后失踪;或者像我这样,靠打工供自己读大学 ?   
人生不能预测。   
我关了灯睡觉,在暗黑中听着远处的汽车声,仿佛现代幽灵徘徊在城市的午夜中……   
第七章   
19   
任何房子,如果你独自在里面住上一夜,你会感觉到并不是什么也没发生。总有一些声音,一些气息,仿佛有黑暗就有这些东西出现。   
我无法知道真相。   
住在方樯屋子里的第一夜,我就奇怪自己怎么老是和房子、黑夜纠缠上了。表面上看,我来这里是出于朋友间的帮助,方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尽管他是自动来建筑工地陪我值班的,但那分真诚让人感动。因此,他去海南出差,我来替他守守房子理所当然。   
他说了,主要是守住那幅画,那幅和真人一样大小的裸背女人像,他看重这幅画胜过任何财物。   
会有偷画的贼吗?睡觉前我检查了所有的门窗。   
小妮给我的手机发来短信:珺姐你睡了吗?一定要注意安全。   
上午陪小妮复习功课时,她一直心神不定。她说她想和我一起来守房子,她对这幅画太好奇了。画中人究竟是青青,还是方樯的妻子小可,她说睡在这幅画身边也许可以明白。   
当然,小妮最终只能睡在自己家里。何姨对我说,她不放心小妮在外过夜,小妮长这么大,从没在夜里离开过她。   
我没有母亲,所以四处漂零。小妮说她羡慕我,人真是各有所求。   
现在,我给小妮回短信:我很好,那幅画也没有动静,晚安。   
我觉得我们的对话有点反常。   
房间里,蓝格子床单,碎花薄被,都是新洗过的。这不像是方樯的床,色调温馨,也许是专为我准备的。   
睡觉前,我站在那幅画前,画中人物光洁的背部和腰部的线条柔和优美。你是谁?我在心里问道。   
突然很想见到方樯的妻子小可,这个女人一定让方樯非常迷恋,他才会将这幅画作为小可不在时的替代品。   
我在客厅和卧室这两间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方樯和小可的照片,准确地说,这屋里任何照片也没有,我想到了方樯左脸上的刀痕,也许这是他拒绝拍照的原因。   
然而,这张显得有点狰狞的脸并没妨碍小可喜欢上他。并且,还有个叫蓓的女人,在他公司处于危机时来到他身边,帮助他重振旗鼓。在方樯的讲述中,他似乎同时拥有这两个女人的爱,小可和蓓相处很好,这有点不可思议。   
现在,方樯喜欢上了第三个女人——这幅画中的女人。他说画中人是小可只能表明他在迷恋状态下的紊乱。   
虚无也许比真实更让人神往。   
我上床睡觉,在这陌生的黑暗中睡得很沉。迷糊中听见客厅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但我无法醒过来。天亮后下床首先看那幅画,完好无损。画中人物的姿势似乎有点细微的变化,我无法确认,也许是光线变化造成的视觉差别吧。   
白天到来,我进入既定的生活程序之中。回到小妮的家给她辅导功课;中午跟赵总通电话,听他讲贷款担保的问题;傍晚便提前给调查公司的刘总汇报工作,说他们要我跟踪的人暂无出走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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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第七章夜长梦多(2) 
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亦真亦幻。   
天黑以后,我又向方樯所住的那幢公寓楼走去。我走上楼梯,正仰头看方樯的房门时,那门突然开了,从屋里走出一个女人来。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关上房门后便转身下楼。   
我站在楼梯转弯处呆若木鸡。这女人对着我走下楼梯时一直在用手撩她前额的头发,仿佛是要遮住她的面容。她走过我身边时也没看我便埋头下楼了,我在她身上嗅到一股檀香味,像打开陈年的衣箱闻到的那种气味。   
我转身追下楼去,很快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背影,她穿着一条飘飘洒洒的黑裙,像被夜风吹着在走。   
我跟在她的后面,自从我在民事调查公司做了雇员以后,我就学会了跟踪的本领,我要知道她去哪里。   
这女人走上大街后并不坐车,而是沿着人行道碎步疾行。她为什么会有方樯家的钥匙?她进屋里做了什么?昨天夜里,我在睡梦中听见屋里响动,会不会就是她在半夜进了屋子?   
有一个瞬间,我想她可能就是小可,或者是蓓,因为只有她们才有可能进入这房子。但方樯说她俩都远在南方的城市,不太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半小时后,我看见了小妮所在的省城中学的大门。再往前走,便是那幢巨大的烂尾楼了,那女人竟是朝着那楼走去了。   
我的心里一阵阵发紧,她去那幢荒凉的楼房做什么呢?我跟着她从工地的围墙缺口走进去,看见她贴着墙根走到了大楼的入口处。   
突然,她在楼口停了下来,猛地回过头,对着我笑了一下,她一直知道我在她后面吗?   
她的面容苍白、清秀,她的笑无法形容,一种很冷、很凄凉的笑,这种笑让人骨头发冷。   
然后,她进了大楼,仿佛被黑夜中的大楼一口吞咽下去了似的。   
我站在堆满废砖的大楼入口处,夜风突起,让人有置身峡谷口的感觉。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进这楼里去的情景。我打着电筒沿着破败的楼梯拾级而上,后面紧跟着小妮和方樯。突然,手电的灯泡灭了,我正不知所措,突然看见前面的楼道上有一束亮光,这光在墙上缓慢移动,我跟了过去。楼道非常狭长,像一条隧道,移动的光让我看见墙上的裂缝,墙面潮湿,还有几处蛛网。后来,墙上的光停止了向前移动,而是慢慢地向下,我看见了地面的楼板和废砖,还有一个人睡在地上。突然,那人坐了起来,我看见一张苍白而清秀的女人的脸,她对我凄凉地一笑……   
这些可怕的记忆,失忆了也许更好。我现在突然找回了这个记忆,它让我恐惧而绝望。   
我在入口处望了望黑暗的大楼深处,我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这时,一个男人晃着手电光向我走来。是薛师傅,他还在这里做守夜人。他对我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并且,他和我说话时声音明显有点发颤。他告诉我,他的那个叫谢贵的表弟已不在这里守夜了,他得了惊恐症,回乡下去了,现在白班夜班都由他一个人值守。   
你还想来这里守夜吗?他问我这话时眼光闪闪烁烁,像一头动物。   
我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回到了方樯的房子。进屋后各处察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样。   
上床后很快睡去。这屋里仿佛有让人睡眠的气味,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倒头便能睡去,睡得和周围的黑暗一样无声无息。   
早晨醒来,想起昨夜的事,竟有点真假难辨。是一个梦吗?不太可能。   
我走出卧室,看看墙上的那个裸背女人,她是否夜里出去早晨又回到这画上来呢?荒唐的想法,我搓了搓额头。   
下楼时手机响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好久没和你联系了,现在做什么呢?   
你是谁?   
我姓薛,你没忘记吧,在烂尾楼做守夜人的。   
我心里一惊,昨天晚上还见过面,怎么说好久没联系了呢?   
他在电话里说的还是那件事,夜班没人了,问我愿不愿意去。   
我说昨晚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已经有新的工作了。   
什么昨晚?薛的声音很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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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第七章夜长梦多(3) 
我无法解释,慌张中便关了手机。昨晚的事即使是一个梦,但是,薛要说的话我怎么会提前知道呢?   
早晨的大街上阳光明亮,我站在一棵树下给樯打电话。我要问问他,是否还将房门钥匙给了另外的女人。   
樯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听。他的声音非常朦胧。一听便知道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   
早晨9点了,还睡懒觉我打趣道,海南岛的风也该将你吹醒了。   
他唔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听我讲完昨夜的事,他连声说不可能。除了我,他没给任何人房门钥匙。   
但是,那个女人怎么会从他屋里走出来呢?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会不会,这出租屋里死过一个女人?他说他以前听人讲过,如果租到死过人的房子,有时就会看见亡灵回家的。他说他回来后一定找房东问问。   
其实,我并不相信方樯的推测。因为一切肯定与那幅画有关。我知道只有我自己洞察了其中的隐密。   
我看见的一切无法让任何人懂得,我感到孤独。   
20   
在一家幽静的茶楼里,我和赵总面对面坐着喝茶。   
我对自己的角色已有点厌烦。然而,当接到赵总的邀请时,我还是在电话上爽快地答应了。没有办法,我必须和他保持密切联系。否则,我的工作便有失职的可能。   
我要到了他的另一个手机号。他说,他备有两个手机是避免一些人的打扰,这是商业中人人都知道的苦处。他说现在给我的这个手机号码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言下之意,他是将我列到他最信任的人之中了。   
以后,不会有找不到他的时候了。我的心里踏实了一些。我还想知道他现在的住处,但一时没想好怎样开口。询问这个问题得非常自然合理才行,如果引起他的怀疑我就前功尽弃了。   
赵总关心的自然是贷款的事,我说现在只能作一些铺垫,具体实施得等我回到上海后才行。他说都快急死了,发出去的货收不到款,而自己的债主又像催命似的逼他还债。度日如年呀,他叹了口气说。   
我趁机提出他是否有关闭公司的打算。那天晚上我去他公司时,见到有关人员加班清理财务,这种景象让我生疑。因为赵总要出走的话,清理和关闭他的公司,应该是一个前奏。   
他含混地说,公司暂时还关不了吧。哦,晶晶,你在公司走廊上遇见一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晶晶?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我的化名。我半开玩笑地说,别问那个女人了,赵总,也许是你金屋藏娇吧?   
赵总一脸无奈地说,生意快垮了,还藏什么娇呀。   
我趁机问他现在住在哪里,他说离婚后,房子给老婆孩子了,幸好他在郊外还有一套空房,现在一个人住在那里。   
我说郊外好啊,空气清新。他邀请我有时间去做客,我答应了,这正是我所需要的,调查公司也要求我一定要将他的新住处搞清楚。   
赵总仍然对我在他公司走廊上遇见的女人好奇,尤其是我在他办公室听见卫生间里传出过咳嗽声。   
我心里明白,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在我周围反复出现,这只能表明我与众不同。我又恍惚记起我曾经从楼上坠下去的情景,我早已是鬼魂的同类,所以我能看见她们。   
奇怪的是,每当我明白地想到自己的身份时,嘴里便有一点血腥味。我用手巾纸捂在嘴上吐了些口水,手巾纸上便有了鲜红的血迹。   
你怎么了?赵总吃惊地问。   
我说没什么,牙龈出血,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曾经看过医生,服过些清热消炎的药,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分手时赵总一再要求我去医院看看,我说小毛病不碍事。我知道自己牙龈出血的真相,它是我坠楼记忆中的一部分。   
记忆比人的生命更长。   
回到小妮的家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小妮去哪里了呢?已经是下午4点,该是她复习功课的时间呀。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进卫生间时,看见屋顶与墙角交接处有一片水迹,是楼上画家的卫生间浸水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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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第七章夜长梦多(4) 
我上楼去找画家,敲门后无人应答,正在这时,画家从外面回来了,他上楼后看见我,便问,找我有事吗?   
我说你的卫生间浸水下来了。   
进屋后发现,画家的卫生间里的淋浴喷头正流着细水,地面的积水像遭遇了水灾似的。   
我说,像是刚有人冲了澡。   
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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