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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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癖-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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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来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她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快十一点了。回过神来的时候,阿希已经吃完面条,打着饱嗝拿着碗去厨房了。

    “洗澡水放好了。”雪来喊道。
    “嗯,整个人快散架了,如果过了十分钟还不出来,你就喊下我,我真怕自己在里面睡着了。”

    雪来嗯了一声,然后换上睡衣,回到床上拿起杂志随便翻看起来。几分钟后,阿希用毛巾擦着头坐在床上,雪来看着阿希的肩膀,放下杂志,用双手温柔地从后面抱住他。
    “怎么了?”阿希转过身,一只手摸着雪来的头发。

    “没什么,只是想抱抱你,最近你都很少抱我。”雪来像只猫一般地撒娇。
    “怎么了?工作不开心吗?”

    “没,单位没什么,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公务员,谈不上压力,也没大公司那么紧张的人际关系,只是觉得有点枯燥,总是想着你,以前多好,我们总有时间在一起。”

    “你也说以前了,现实就是这样,我们只能靠自己。”阿希将头发擦干净,“明天虽然是周末,我还是得早点起来去公司。”
    “周末也要上班?”

    “傻瓜,虽然说是不加班,但那么多事,工作日里怎么解决得了?唉,想睡个懒觉都不行。”阿希打着哈欠,“睡吧,明天的公车肯定挤。”
    他将雪来的手掰开。

    关上灯,黑暗中阿希很快就睡着了。雪来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直到很晚都无法入睡。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阿希旁边,弯下腰摸索着什么,接着又回到床上,这才安心地睡着了。


5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我睁开眼睛,忽然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这与前几个星期醒来的状态不同,我明显感觉舒服很多。公司在上升期,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宁肯要我这样的熟手,

而不愿意我只有几年经验的新人的缘故。我的上司仿佛是个上满发条的机器人,永远不知道疲倦似的,而且基本每个周末都要去公司。而我最为可怜,所有人中只有我是没有车的,而周末的公车既人多又难等,所以我一般都把闹钟调得很早。

    但今天感觉不对,我拿过闹钟,接着重重地把它放在床头桌上。走出客厅的时候,我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冒着热气的油条和豆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我有点纳闷地走进厨房,

发现儿子正在擦厨房里沾着油渍的墙壁。他的动作很用力,不停地重复着,这让我有点不舒服,仿佛又看到了他母亲的样子。我走过去从儿子手里拿过抹布,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

    “是不是你调了闹钟?”
    他只是看着我,接着摇头。

    一定是他,昨天晚上睡前,他缠着我说周末要去书店陪他买漫画。我说没时间,告诉他自己必须在九点半之前赶到公司。他问我如果赶不到怎么办,我回答说那就没法工作了。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目的也很明确。

    “是不是你?”
    儿子依旧摇着头。
    “晚上,觉得,脸很冷,有风。”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而且断断续续地,像老旧的收音机。

    “还敢说谎?不是你调了,难道是我?你知不知道我工作有多辛苦?”我将抹布狠狠地摔在他面前。
    “不是我调的,但我希望你多睡一会儿。你昨天去接我的时候,同学都说你长着熊猫眼。”他怯生生地回答。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小脑袋上抚摸着。他没有回应,又拿起抹布继续擦着刚才的地方。
    “吃早饭吧,爸爸带你去书店买漫画。”

    “真的?”他一边快速地擦着墙,一边转过头露出开心的笑脸。
    “嗯,别擦了。”
    小亮扔下抹布,雀跃着跑向餐桌。我则拿起手机,拨通了阿希的电话。

    “那个,我今天感冒很厉害,得去趟医院。”我装着鼻音很重的声线。
    “哦,没事,身体重要,再说你来了感染了我们那就更不好了。”他沉默了几秒后,很爽快地同意了我的请假。万幸,气氛很友好,我挂断了手机。

    儿子在幸福地大口喝着豆浆。
    “爸爸,你不是说要帮我把那个娃娃做起来吗?”
    娃娃?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有那么个东西,小孩子的记忆力总是那么好。不,应该说他们的世界很单纯,不会像大人的脑袋一样,记忆总会被别的东西挤出去。

    “好,爸爸今天就做出来。”我拿了根油条,走到另一间卧室。自从搬进来后,儿子就没进过我是睡觉,我都觉得有点浪费了,要是能租出去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有点太过于贪心了,这房子租金已经比一室一厅的都便宜很多了。

打开门,我却没找到那个未完成的布娃娃,房间虽然不小,但是基本没什么东西,所以一眼望去,我就知道娃娃不在这里,可是我分明记得自己当时是将那个玩具放在墙角的。
    “小亮,你是不是把那个娃娃拿去玩了?”

    “没——有。”儿子嘴里含着油条喊道。

    真奇怪,也许这家伙随手拿去玩了,扔哪里也不知道了吧。我带上房门,去了阳台,依然没有,接着回到主卧室继续找起来。床底下、桌子里都没有。当我想去卫生间看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嘎吱声。

    我停了下来,转过头四处看,结果什么也没有。当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准备离开主卧室的时候,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很清楚,是那种久未使用的木门打开的声音。

    当我注意到声音来自那个衣橱的时候,声音又产生了,而且我清楚地看到门轻轻地打开了一点点。我走过去打开衣橱,看到那个木偶被塞在橱子的角落里背对着我,我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可能是这衣橱太老了,我带上衣橱的门,在手里把玩着布娃娃。当我翻过来的时候,发现布娃娃有点不一样。

    我分明记得这是个未完成的作品,娃娃的头部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就像无脸人一样,但是那上面已经多了一样东西。在脸部偏下的地方,不知道是用什么红色的颜料画上了一张半开的嘴。

    没有眼睛、鼻子、头发的脸上,却有着一张看上去妖冶艳红的嘴唇,这让我很恶心,我拿着布娃娃走向儿子。
    “小亮,你是不是在上面画了嘴?”我的话还没完,就看到儿子不在餐桌边了。

    不,仔细看去其实他是跪在地板上,用手掌拼命地擦拭着什么,嘴里犹如巫师念咒一般说着:“擦干净,擦干净。”
    “够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冲过去将他抱起来,他依旧面无表情。

    我受够了,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他母亲身上那种几乎是病态的洁癖居然完全复制到他身上了,不,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像抓鸡子一样将儿子提起来扔到椅子上,他这才直直地看着我,从心底里泛起的一阵酸楚让我又没办法生气了。
    “早点不吃了,走,跟爸爸去书店买书吧。”

    “真的?”小亮小声问道。我点点头,儿子这才恢复了平时的孩子气。我帮他穿好衣服,然后包了一根油条带在身上。

    “爸爸快点啊。”他站在门外跳跃着。我笑了笑,孩子毕竟是孩子,也许是我多心了,只听说过遗传性格的,应该没这么巧连洁癖都遗传下来了吧,或许这小子鬼点子多,刚才故意那样做的吧。

    你用什么颜色的眼睛看生活,生活就是什么颜色。
    妻经常喜欢说这一句话,虽然以前觉得她有点矫情,现在倒觉得有几分道理了。生活太安逸,是悟不出人生道理的。

    书店很大,我让儿子自己挑选,做父亲的只需要跟在后面等着付钱就行了。话说这个城市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来书店,不愧是大城市,书店也气派地如同酒店一般。

    “谷阳。”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的时候看到一个同事。他也是设计部的,是第一批跟着阿希的人。

    “啊,老徐。”我有点尴尬,毕竟今天是撒了谎,万一他告诉公司里的人就不好了。儿子听到有人喊我,立即好奇地跑过来。

    “哦?你儿子?”我歪着头看看站在我身边的小亮。
    “嗯,叫叔叔。”我拍拍儿子的后脑勺,他很响亮地喊了声“叔叔”。

    “真乖,你儿子长得真想你。”
    “你怎么也在这里?”

    “来选点闲书,今儿本来想告诉你的,结果你也没来。其实你别介意,带孩子要紧,本来这也算是加班,另外阿希好像也有点事没来。”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为我解释道。

    “他也没来?”
    “嗯,今天是他老婆的祭日,他去扫墓了。”
    “他这么年轻就丧妻了?没再娶吗?”

    “没,挺难得啊,令人羡慕的金领,加上长得又不错,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真痴情啊。”
    “哦。”我突然对阿希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说了,我就不打扰你带儿子买书了。”老徐笑道,我们就此分手。
    之后儿子选了几本漫画,今天他很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天气变化得很快,还未到家就下起了大雨。我和儿子冒着雨赶回家,进屋的时候都湿透了。
    “别感冒了,赶紧换衣服洗个澡。”我催促着他。

    “好脏,好脏。”小亮抱着漫画却站着不动,湿透的衣服向下滴着水,把地板都弄湿了。
    “听到了没有,换衣服啊。”我喊道。

    “洗干净,我要洗干净。”儿子将漫画放下来,朝卫生间走去。我跟过去一看,发现他将自己脱得精光,拿着花洒用冷水冲刷着身体。

    “你抽哪门子风?”我冲过去夺下花洒,啪地一下打在他脸上,力道大得连我自己都吃惊。我看到肋骨都能数清的瘦小身体,被我一耳光打得朝后飞去,坐在卫生间的地上。

    “我要洗干净,不洗干净会挨骂的。”他爬起来,眼睛空灵得吓人,从旁边抓起一把刷子在身上大力地刷着刷过的地方起了一片片红红的痕迹。

    恐惧感如同凉水一般从头上浇下来,这场景我再熟悉不过了,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地面太脏了,要用洗涤液至少洗三遍。”

    “热天出门也必须带手套,外面虫子什么的太多了!”
    “你拿了杂志,怎么可以不洗手就吃饭?”

    “别碰我!你刚从外面回来!”
    这些话从新在耳边回荡起来,噩梦再次苏醒,原来我从来就没有逃离过。

    在我走神的时候,儿子晕倒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将他抱起来,赶紧擦干净身体放在床上。他的脸色很难看,呼吸也比较急促。

    八年前,我也是将几乎神经质般的妻子放在床上。巨大的变故、突发事件、压力过大都会使洁癖更加严重。孩子刚刚生下后,她越发厉害起来,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忍受力。

高强度的工作加上照顾新生儿让我几近崩溃,我不得不将儿子放到我母亲那里。别人家里有了新生命都是其乐融融,而我却感觉身在地狱。

    八年前,她就这样躺在那里,浑身颤抖着,身上都是因为过分使用消毒剂和经常擦拭造成的严重脱皮。她几乎不吃任何东西,连睡也喝得很少,因为她认为所有的食物要进嘴里都必须绝对干净,而且她也不准我碰触她,在房间里还要戴上口罩。

    我该如何忍受,我要如何忍受?

    逃脱吧!谷阳!否则在她死之前,你就会被折磨死,脑子里的声音告诉我,我还有个儿子需要抚养,我得看着他长大成人,我不能将自己的下半辈子浪费在一个几乎发疯的女人身上。

    我朝着那惨白细长的脖子慢慢伸出了双手,像老虎钳一般合拢着,用力着,只要几分钟就解脱了。她也是,我也是,是的,只要几分钟而已。
    妻子凸起的眼球转动着,盯着我。

    等我清醒过来后,我发现自己的手放在儿子的脖子上,只不过还没用力而已,而儿子的眼球也圆睁着盯着我,那眼神和他母亲一模一样。
    我想起来了,最终我还是放弃了,理智战胜了疯狂。

    因为吓坏了,我一屁股摔在地上,眨眼再看过去,他却是好好地闭着眼在床上睡着了。
    原来是幻觉,我浑身已是大汗淋漓,站起身来刚想出去,儿子说起了梦话:“爸,爸,你答应要给我做布娃娃的。”

    我愣了一下,立即走过去拿起那个未完成的布娃娃,接着走过去对儿子轻声说:“一定会的,你醒来就能看到了。”

    他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我带上门,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我拿着布娃娃,不知所措,虽然已经有了一张嘴,但到底弄成什么样子我实在也没个准谱。虽然我还会一些针线活,但是缝制布娃娃从来没干过。我拿着针和一些碎布坐在椅子上,没过一会儿,因为劳累和淋雨就慢慢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我揉揉眼睛,借着窗外不多的一丝微光,看到布娃娃已经缝好了脸。
    难道是我无意识中干的?也许吧,针就在我手上。

    只不过那张脸有些莫名的怪异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无法忆起,不过可以确定,那是一张女人的脸。不管怎样,答应儿子的事还是做完了,我将布娃娃放到他的枕边,等他醒来的时候是否会惊喜一番呢?

    准备晚饭吧,周末就这样结束了。


6

    “雪来?雪来,你人呢?”阿希打开门,看到屋子里一片黑暗。他大声喊着妻子的名字,却无人应答,等他带上门的时候,房间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吓了一跳的阿希看到妻子像小女孩一样,双手捧着一个生日蛋糕从卧室里走出来。

    “啦啦啦,生日快乐!”
    阿希走过去吻了一下雪来的脸雪来放下蛋糕,两人抱在了一起。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雪来兴奋得满脸通红。

    “那我先说,我这个肯定比你的要好的多。”阿希似乎喝了酒,说话有点结巴,雪来很专注地听着丈夫说话。

    “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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