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我多么不舍得(出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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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我多么不舍得(出版书)-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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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真是驴头,发烧都不知道打电话给我。”
“……我怕你工作忙。”
“你就不怕你病死了,我还得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吊丧?”
“发烧又不会死人的。”
他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纪多晴,以前就讨厌,现在一样讨厌,没长进。驴脑袋。”多晴不太好意思地挠挠驴头,以为这个阴晴不定的人又怒了。可是他出门没几分钟就回来了,手里端着热水说,“驴,又在瞎想什么,把药吃了。”
其实她并没有瞎想,她只是害怕他对她的细心温柔只是烧坏了脑子做的梦,一觉醒来他又在冷冷地看着她,像对阶级敌人那样。
这么想,她嘴一撇,做出要哭的表情,其实眼神也是想哭的,只是没有眼泪。她就是跟其他女人不一样,连哭都不会,学不会脆弱,连生病都像蛰伏的狼,无法惹人怜爱。
他又气又好笑地揉了揉她的驴头。
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经常生病。以前不是这样的样子的,生龙活虎,闹腾得厉害。
而且以前他也不是这么在意她的,用她的话说就是阶级敌人。他恨了她小半生。他无法忘记最初母亲和父亲在书房里吵架,隔着紧闭的门,父亲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非要这样,我们就分开吧,反正你从来都不在乎我怎么想,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听我好好说话。母亲久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父亲一直想再要个女儿,可是她工作太忙了,大法官,放在古代就是青天大老爷的角色。母亲要收养的女孩子是一起虐待儿童案的受害儿童,父母都是进城务工人员,父亲在建筑队,母亲做保姆。那女孩子的父亲脾气不好,在大城市打拼的压力很大。男人缓解压力的办法,无非就是喝酒抽烟,他喝醉了酒还打孩子玩儿。
母亲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喜欢到跟父亲离婚也要收养那个孩子。
从头到尾他都是个冷静的旁观者,而从小到大他也是他们婚姻的冷静的旁观者。在外人看来,他们拥有的是最完美的婚姻。父母都是高干子弟,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虽不是青梅竹马,却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一对。结婚的第三年他们生了俊秀聪明的儿子。他们的大半生都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度过,直到他们婚姻的结束。
年幼时他对多晴还是恨,那种感情多半是迁怒,那么后来便是习惯性地厌恶。
说不上来的。
大概是讨厌自己无论怎么给她脸色看,讽刺她、奚落她,把她当成一个外人排挤,她还是用黑黢黢的大眼睛看着他笑,那种神情就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男孩,而她不跟他计较。
其实他没有忘记多晴刚到家里来时,他推开浴室门不小心看见她赤裸着身体站在花洒下。他所见过的七八岁女孩都是白白净净的,夏天露在外面的皮肤像一截白嫩的小萝卜,而她身上却是恐怖的疤痕,新的旧的交替在一起,让十四岁的少年头皮发麻,一时竟愣在当场。
可惜他不是善良的人,也没用因此而心疼她一点。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刻意的讨好和圆滑的乖巧在他眼里渐渐变得悲哀起来。
他联敛下眼,“多晴,赶快好起来。”
她不明就里,嗓子里模糊地答应着又睡过去。
下午李默然来接她,好歹烧退了,去李家喝了李家妈妈拿手的鲫鱼汤。在饭桌上看着一家人吵吵闹闹,李家妈妈喋喋不休地说着某个刚归国的留学博士。李默然穿着浅蓝色的工商局制服撇着嘴,摆出大龄女青年的厚脸皮德行。
吃过饭多晴跟李默然头挨着头凑在一起聊天。
反正都是东拉西扯,什么都说。说道社里最近连载的漫画,李默然掐着大腿骂作者脑残。多晴也觉得挺脑残的,毕竟白薯的脑子缺根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下次我把白薯那小子揪过来让他给你跪下。”
李默然义愤填膺,“要跪电脑主板!”
“恩,跪榴莲!”
“跪刺猬!”
“跪玻璃碴!”
两个人说得没谱,挺开心地大笑起来,多晴乐得滚来滚去。
李默然突然说:“狼崽子,你发烧的时候把你哥当成付云倾了。”
多晴看着天花板,蒙了。
“你揪着多澜的领子说,付云倾,你死越远越好,别再让我遇见你,”李默然转过头幽幽看着他,“狼崽子啊,要是再让你遇见呢?”
多晴就像动物园里关在铁笼子里的狼阴森森地瞪着将她送入笼子的驯兽员,别让老子出来,老子出来第一个咬死你。
可是如何才能再次遇见。
——也许只能在发烧的梦里。
7
年底的忙碌时很可怕的,尤其是动漫社的杂志部,每天都加班加点,愣是在年前赶出两期杂志。编辑都累得脾胃虚弱,漫画家们也好不了哪里去,都是元气大伤。好在完成任务以后,杂志部腊月二十六放假,她便跟白薯约好一起去购物。
白薯是孝顺的好孩子,买了一堆的东西都是给父母买的,自己倒是没什么。多晴更干净,路过施华洛世奇,看见一对水滴型的耳钉晶莹剔透,透明的,像天使的一滴眼泪,却能折射出七彩的光华。她拖着白薯去电子里打了个耳洞,右耳,戴上一只,像碎月光一样能闪着眼睛。
除夕夜纪多澜去父亲家,她坚持留在家,她说:“我要用什么身份去呢?”
纪多澜说:“我的未婚妻的身份还不够吗?”
多晴说:“不够的,我要留在家陪妈妈。”
他想了一下,没再坚持。等他离开了,多晴披上刚买的棉绒大外,去了自己的小公寓。四十平方米,简单干净,墙漆是嫩黄色,英格兰玫瑰的窗帘,地上铺着大块的土耳其羊毛地毯。她打开所有的灯,点燃了一支小烟火从窗户里伸出去。
远处有起伏的鞭炮声,高楼连着高楼,灯光也吻着灯光连成光点的海洋。
她想起那年除夕夜,她跟母亲和阿姨在家里包饺子,林嘉打电话给她,声音很急:“多晴,你有没跟小云在一起?”
“他没有回家过年吗?”她只知道付云倾家是外市的,她以为他已经回去了。
“他每年都是自己过,我打他电话不通,我现在不在北京,你能帮我去他家一趟吗?”
“没问题。”
她把中午包好的冷冻在冰箱里的饺子装在饭盒了,出门去付云倾的家。他看见她很意外,意外到忘记请她进来,干巴巴地问:“你怎么来了?”
“林嘉说找不到你,所以我来看看,不回家也应该跟我讲一下吗。”
他笑得很温柔,她却觉得那里面没有什么真心。
他说:“进来吧,冷坏了吧。”
多晴的确冻坏了,屋子里的暖气侵蚀神经,她头脑昏昏沉沉的,半晌才想起来带来的饺子。他笑了一下,揪揪她的耳朵,“你歇着,我去下饺子。”
她哪里闲得住,跟在他身后上蹿下跳。而且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沉默。不是刻意地不开心,只是沉默。她看见他的背影,清秀颀长,微长的发拢在耳后,细细地眼镜腿勾着浅粉的耳朵,竟觉得香艳异常。
“你为什么不回家?就算是不喜欢,一年之中就这么两天在家里也可以忍受的吧?”
他没回头,“你看见了,我很忙,年后要交稿。”
“我很清楚你的进度,你只是不想回家。”
付云倾猛地回过头,多晴没防备,冷不丁地抬头看见他半张脸陷入暗影里,眼神里堆积着深沉的阴翳。他说:“你要我去哪里?我爸的家?还是我妈的家?你要我去哪里?哪里又容得下我?”
他的目色越来越冷,流动的水仿佛结成一层冰,带着遥远的疏离,站在高处看着她。多晴觉得面前这个人突然离自己很远,却又前所未有的真实。其实他一直远远地,在谁也触摸不到的地方,把自己缠成一个大茧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你到底让我去哪里呢?”
多晴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子,静静攥着。
锅里的饺子翻滚着,羊肉的香味飘散开,雾气烟溢着面孔。他不留痕迹地拨开她的手,转头关火盛饺子。两个古瓷盘子,两人靠在沙发看春节联欢晚会。相声演员将观众逗得前仰后合,他们却像在看一场悲剧的演出。
饺子吃完,多晴觉得胃里有点堵,回头见他拿出烟点燃。
付云倾不喜欢很明亮的光线,只留下昏暗的橘色壁灯,好像什么都看得见,其实什么都看不清。
“烟好抽吗?”
“不好抽,”他的双唇吻着香烟,露出享受的表情,“唉,你干嘛?”
多晴凑过去在他唇上盯了半天,突然扑上去堵住,抢过他嘴巴里的烟气,用力一吸,被呛到,捂着胸口咳到眼泪汪汪的。
“真的很难抽,你没骗我。”
“我从不骗你。”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想什么?”
付云倾身体明显地一僵,沉默地抽了一会儿烟。多晴趴在他怀里,保持着警惕的姿态。她身上总是保持这种天真的固执。可是以前的事情,他真的不想提,甚至不愿意去想。可是被她这么抱着,好像那些可怕的东西也变得无所谓起来。
“我小时候被绑架过,就是这个时候,过年。我的父母都在外地度假,我跟着祖父和祖母在家里过。那人将我装进麻袋里,扔在一个地下室里。地下室里很黑。我听见外面放鞭炮的声音,还有羊肉饺子的香味,”付云倾讽刺似的笑了,“你看,有钱也不一定是好事。”
“你害怕过年?”
 他犹豫了一下说:“大概吧。”
 多晴重新凑过去抱着他,她很柔软很温暖,嘴唇热乎乎地在他的脸上移动。她总觉得这种笨拙的亲热时安慰他最好的方式。事实上也是这样的,他把她压在沙发上,身下的身子柔若无骨,他非常想吃掉她。
 他的手从毛衣下摆伸进去,揉搓着她稚嫩的身子,指头下的皮肤像涂了奶油。她手脚并用攀着他,笨拙地点燃他,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和眼神。
 最好他在她的唇上喘息:“我的小狼崽子,晚上不用回去了吗?”
 多晴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她闭上眼喃喃地说:“云倾,我已经在这里了,你让我去哪里呢?”
 你还想让我去哪里呢?
 无数的烟花在窗外炸开,瞬间就冷掉,小孩子在小区的广场上那么清晰,线香的温暖也不过只有一分钟。
 多晴把脸贴在沙发上,她把记忆捡回来了。
 可是记忆也只是记忆而已。
 这时,她听见门铃响了,大概是邻居互相拜年。
 她打开门,顿时怔住。
 面前的人穿着深灰色大衣,眉毛上结了一层霜,头发上沾着乱七八糟的雪。他的手里还拖着行李,风尘仆仆,像无数次出差晚归那样自然。
 是付云倾。
 他眉眼轻敛,“我可以进去吗?”
【第六回】
当你想到一个人会饿,怎么都吃不饱,那就是爱情了
我以前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那是因为我把喜欢一点一点地拿出来,所以失去也在乎,因为我还有很多喜欢可以挥霍。
1
有时候生活跟梦境交替,倒不知道哪一样是真的。
刚刚还想着的人,突然就在眼前,她有点措手不及,傻傻地挡在门口。
他笑了,“不方便吗?”
他知道自己的微笑多迷人,没有人能够真正拒绝这样他。
多晴闪开让他进来,而后机械地关门,看他把行李放在门口,从里面拿出白色的家居服。他当着她的面脱衣服,外套、毛衣,接着是内衣,他几近赤裸地在她面前,然后坦然到无耻地拿着家居服进了浴室。
而自始至终他表现得像个尊贵的主人,反而让她拘谨地退到一边。
等多晴回过神,他已经洗好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头发上滴着水,新鲜又精神。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吃过晚饭了吗?晤,看起来还没吃……冰箱里应该有速冻水饺吧?”
说完不等她说话打开冰箱,从下层取出一袋水饺,在玄关后面的简易厨房里烧水,下饺子,完全不像第一次光临。这种熟练倒让多晴发憷,分辨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整个屋子都是他的家具,民族风的红色大沙发,书柜,甚至连阳台上脱了色的藤椅都是从他家里搬过来的。
不对,应该说都是她捡回来的,整个屋子里都是他不要的东西。
连同她都是。
“给你盛了十二个。”
他把盘子放在茶几上,盘腿坐在地板上,拿起遥控调到中央一台,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还是那些熟悉的主持人,熟悉的演员,换汤不换药的节目,如出一辙的笑料,还有坐在电视机前相同的两个人。
多晴乖乖把饺子吃了,十二个果然是她的极限,他也是记得的。
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把盘子收到厨房,待会儿我去洗。”
她没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了飞机就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的家具都在这里,我家都是空的,你让我去哪里?” 
“这些都是你不要的。”
“现在我又想要了,”他淡淡看着她,“不行吗,我后悔了不行吗?” 
因为他想要了,后悔了,所以又回来了。
“行啊,”然后她用力抱住沙发角,认真又凶狠地说,“不过,你以为你后悔了就可以要回去吗?休想!我的东西我不愿意给,谁都别想拿回去!”
“你要这些干什么呢?” 
“我……我省钱!”
“那我给你买一套好不好?”
“我干吗要你给我买东西,你是我什么人,”多晴把他当阶级敌人,“有钱你给自己买一套多好?” 
付云倾幽幽看了她半晌,手指在沙发上摩挲,“不一样的,我的第一次可是在这个沙发上失去的。”
多晴恨恨地,“我也是啊。”
他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睛里的水都要溢出来似的。传说中的勾魂艳鬼也无非是他这种样子。可是越是这样多晴的脑袋越清醒,知道再这样下去,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她用抱枕丢他,“你明天就走。” 
他接住枕头抱在怀里,“我以为你现在就要赶我。”
多晴抱着膝盖,屋子里只有京戏的唱腔回荡。
半晌,他听见她说:“只有今天不会赶你,因为你没地方去。”
无论过了多久,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关于他的一切,她也都是记得的。他记得那天自己找了搬家公司,在飞机上就后悔了。等下了飞机,他心急火燎地给那个工头打电话,却听那个工头说,东西都被一位姓纪的小姐搬走了。
然后在东京的家门口看见纪多晴,他的心情无比复杂,只是一时间,他看不清浑浊的水面下雀跃的欣喜。她是为了签约的事情来的,自始至终都不是因为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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