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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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阕盏歌-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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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之下,藏着他永远想象不到的危机。
上阙慢条斯理地喝完茶,将小巧可爱的茶盏稳妥的放在石桌上,站起身来,走到叶暮身边。手虚握搁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告诉我,我今晚住哪儿?”
于是,上阙如愿地住了与孟盏相隔最远的房间。
清风明月楼来了一双绝色乐师的消息几乎是一下子传遍整个城的。尽管孟盏只在每日太阳升起来之前坐在房顶上弹一小会儿练手,而上阙根本就从未听他弹过,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也络绎不绝,几乎把清风明月楼的门槛都踏破了,叶沉鸦为此乐得整天都合不上嘴。
作者有话要说:
、暮归鸦(10)
叶沉鸦一大早就把叶暮堵在房门口,打着小团扇,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抓了他直奔朗月轩:“阿暮,你可真是姐姐的摇钱树啊!快来帮我算账,我都算不过来了!”
路过时缘亭的时候,看见上阙正无所事事地坐在亭子边上,有一杯无一杯地喝着小酒。看见他们二人的时候,突然叫住了叶沉鸦。
“叶姑娘,我把琴借与你好几天了,你若是欣赏完了,麻烦尽早还给我。”
叶沉鸦脸色一僵。那不是……他不要了的么?
“你不是不要了么?”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
上阙慢悠悠喝了一口酒,道:“我不曾说过这话,叶姑娘。”
可你那天的实际行动在说你不要了!叶沉鸦牙痒痒。
还是跟在后面的叶暮开了口:“那把琴有些脏了。您若是需要,我马上去琴坊定制一把新的。”
叶沉鸦笑着称是。她却没太注意,叶暮对上阙,用的称呼是“您”。
上阙对叶暮满意地点头,顺手掐了一朵开得正好的金丝菊在手上转着:“那倒是不必那么麻烦。我看烟祝姑娘似乎也有意换一把琵琶,我与她一起去就是了。”
“那敢情好!账记到我名上就是。这天看着不错,听说西郊绕篱园花开正好景色旖旎。商音公子若得空,不妨去走走。”叶沉鸦算是听出来了,皮笑肉不笑道。
合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多谢指点。叶姑娘自去忙罢。”
叶沉鸦笑着拽了叶暮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感叹:“商音环佩,真真是一对璧人,养眼之极啊。阿暮,我不知该说你是眼光好,还是运气差。烟祝姑娘那样的女子……你还是忘了罢。”
叶暮跟在后面,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她窈窕的背影,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叶沉鸦还是跟以往一样欢欢喜喜地生活,只是,她开始教叶暮如何管理茶楼,甚至怎样制茶。
那样不露痕迹地教着,隐藏着一缕急切的味道。如果不是叶暮知晓她即将要做的事,大抵也猜不到她为何这般急切。
他也不拆穿,默默地学着,然后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
清风明月楼是她的家,抑是他的家。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家都要好好的。
寒月初三的时候,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丽城偏南,雪下得不大,但胜在细腻。
天还未亮的时候,叶暮听闻一声鹰叫,隐约不远。然后早上的时候,叶沉鸦就约了大家在时缘亭扫雪煮酒。
时缘亭早让叶沉鸦挂了竹帘,烧了炭盆。
气氛极好,连孟盏脸上都隐约可见一丝温柔,难得的弹了一首温情的当地小调《小晴天》。弹到第二段的时候,琴音起。
双音合璧,将一首寻常的小调演奏成了绝世之音。
叶沉鸦揶揄道:“听过琴瑟和鸣,琴箫合奏,倒是第一次知道琵琶和古琴也可以这么和协。”
孟盏撩拨了下弦,没接她的话。而上阙早将琴扔开一边,闻言笑了下,赞同道:“看来这琵琶不曾白学。”
孟盏干脆抱着琵琶坐得远远的。
叶暮折了一枝白梅花回来递给叶沉鸦。叶沉鸦挑了几朵,和着上面未化开的雪水一起扔到了煮好的酒中。
伴着疏影暗香,小酌一杯白梅青酒,看漫洒细雪,不胜曼妙。
叶沉鸦显得很高兴:“今天日子好,晌午一起去摘望楼吃顿顶好的。孟姑娘,新做的衣裳怎不见你穿?我看着都冷。”
孟盏依然是烈焰般的红裙,虽不至于露胳膊露腿,但也单薄得紧。
孟盏头都未回,淡淡道:“多谢。我并不冷。”
大厨房的厨娘送来了新制的点心,叶暮跑过去接。回来直接放在桌上,还往叶沉鸦的方向推了推,认真道:“沉鸦姐,你今天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是么?大概是今天初雪罢。”
“你一直不太喜欢雪的。”
叶沉鸦听得忍俊不禁,倾身拿桌上煮酒的梅花枝敲他额头:“小孩子,那么计较干嘛。”
花上的雪早就化成了水,这一敲,有几滴一下子飞进了叶暮的眼睛了。他“啊”了一声,一连眨了好多下眼睛才将冰涩的感觉缓解过来。
叶沉鸦笑得花枝乱颤。
叶暮也跟着傻笑。哪里是心情好,他就是再迟钝也该知道,这是沉鸦姐下定决心要走了。
果然,午饭快结束了的时候,叶沉鸦喝红了脸,若无其事地道:“对了,今早一个故人来信,叫我过去一聚。我琢磨着罢,好几年没见了,也怪想念的。阿暮,我明早就启程,赶在过年之前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好好给我看着楼,不许偷懒!这可是我的命根子。”
“我跟你去!”叶暮脱口而出。
叶沉鸦拿筷子敲他,好笑道:“你跟去了,我的楼怎么办?”
孟盏看了看两人,说了声“我吃好了”就率先离席了,上阙二话没说跟着离开。
这个时候,他们在着实让人家说话都不方便。
孟盏和上阙离开以后,一瞬间,气氛变得颇为怪异。
叶暮望着叶沉鸦欲言又止。
叶沉鸦歪着头看他,扑哧一声:“翻过年,你也有十八,算得上大人了。我看得上城东绸缎庄的二姑娘,模样尚好,孝顺乖巧,而且略通音律。你有空的时候去相看相看,若是合心意,翻过年我就给你提亲去。”
说罢,伸手揉揉他的头,动作亲昵。
叶暮第一反应是拒绝,然而想到她这样说,也许只是给她自己一份牵挂,不至于到头来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
“嗯。”叶暮低下头去,因而没有看见她眼中的舍不得。他轻轻问道,“沉鸦姐,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叶沉鸦笑得很大声:“当然啊!这里是我的家,不回来去哪儿?阿暮,你我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我一直当你是亲弟弟。我们约好了,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最后都一定要回来。”
她握着酒杯,手都在颤抖。说完这句,仰脖一口饮尽。
叶暮说:“好。”
“阿暮,说好的事情,就不能反悔对不对?”
“……嗯。”
“很好,阿暮,你要记得今天你答应我的。”
“记得,一辈子都记得。”
“沉鸦姐。”
“嗯?”
“早去早回。”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暮归鸦(11)
叶沉鸦一个人走得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只知道第二日很早很早,叶暮去她房里就已经不在了。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点难过。他以为至少她会亲自向他道别的。
“小暮。”
会叫他小暮的只有孟盏。他从叶沉鸦的房里出来,孟盏抱着琵琶就站在门口。
“孟姑娘。”踟蹰了半天,还是唤了出来,声音里压不住难过,“我以为她会跟我告别的。”
孟盏亲眼看着他的难过,有些怜惜:“她可能很讨厌离别。不跟你告别,她就可以当作这只是一次短暂的访友。”
“嗯。”
孟盏就抱着琵琶去了时缘亭,亭里还遗留着昨日上阙弹过的七弦琴没人收拾。
叶暮跟进来后,不安的坐下来。
“小暮,你知道有些事,决定了就不能反悔。”
“……我明白。”
“好,我不拦你。那封信里说,那人修炼的武功属阳,十五阴气最盛,他功力会削弱不少,但那天防备最严,不宜下手。赵夷谟将在十六那天动手,具体如何布置,洛清光也不知晓。另外,还有一份密信,是让她到指定的地方取地图。”
叶暮在心里记牢了,仔细琢磨了一番,才抬起头来真诚的道谢,然后问道:“孟姑娘,如果躲过了这一劫,她会怎样?”
“当是一辈子安宁无忧。只是……”她想了下,还是继续道,“姻缘太轻,可能会孤独终生。这个我也不太确定。”
“那也好。”叶暮笑了起来,“沉鸦姐那样的人,若是为情所累,反而令人遗憾。这样很好。”
孟盏很奇怪的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很遗憾。”
“为什么?”叶暮想不出来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会遗憾,然而孟盏却也不解释。叶暮想了下,大约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孟姑娘,我说过我是来报恩的,你还记得吗?”
孟盏颔首。
“那个时候,我只是一直流浪的猫,因为瘦弱每天都被人欺负。如果那个傍晚,我没有遇到沉鸦姐,就不可能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温暖。”
“可是正因为如此,你那些凶残的同族才会变本加厉欺负你,然后……死在没有人知晓的角落。当初你求我的时候,我原以为你是要报仇的。”
叶暮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可我觉得报恩比报仇更让我开心。我以前从来没那么开心过。”
叶暮说:“在我心里,沉鸦姐是我的恩人,我的亲人,我若是还要生出什么心思,那当真是禽兽不如了。”
他说:“孟姑娘,我只是来报恩的。”
为了报恩而报恩,不他想,不分心,不贪恋,孟盏觉得他这个想法很令人敬佩。
想想,这人世间有多少儿女为报恩,以身相许,最后搭进去了自己一颗心还不定有一个好结局。
她想了想,将琵琶放在一旁,抱了七弦琴放在桌上。
“你想不想听我弹琴?”孟盏问他。
叶暮讶异。
孟盏就笑了一下,低头抚动琴弦。一开始手法有些生疏,然后逐渐熟悉,最后艳惊四座。
她的琴艺,或许比不上上阙,但也只是稍稍逊色。
叶暮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看孟姑娘弹琵琶就以为……不想琴也弹得这般好。”
“她有好几百年不曾摸过琴了,难得一个音都没错。”上阙的声音凉凉的渗进来,说不出的意味。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一直站在亭外没进来。
叶暮一下子白了脸。
孟盏知他是怕,遂点头道:“确实很久没碰过了。你先回去准备吧,不必再来跟我道别了。”
叶暮匆匆离去,路过上阙身边时,更近乎是逃。
上阙走进亭中,随意的坐下来:“我是不是吓到你的小猫儿了?”
“你在意?”
“自不会。”
“那你问什么。”
“……”
时缘亭的桌上,点心是隔夜的来不及更换,不过做得很精致,看着挺养眼的。上阙一个人看得很认真,看着看着就拈了一块咬了一口。
吃完之后还有模有样地做了评价:“除了稍微硬了一点,其他尚可。”
那模样就像一个很久没吃过点心的孩子。孟盏看着新鲜,没想到隔夜的他也吃,又好气又好笑。
“你倒是不挑,隔夜的也咽得下。”
上阙一口一口吃完了,才道:“又没坏,扔了多可惜。”
孟盏心里一动,默默地望了他一眼,不防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孟盏一愣。
还是上阙先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拈了一块递过来:“试试?”
孟盏噌地站起来,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他又缩回手去自己咬了一口:“我竟忘了,你现在吃不了人间的东西。啊,好可惜。”
孟盏:“……”
作者有话要说:
、暮归鸦(12)
寒月十五,和胤城。
倒是没有下雪,只是一整天寒风凛冽,割在脸上比刀还疼。这样的天,人们都尽量呆在家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傍晚的时候,街上基本上就没人了。
东门外一队轻骑,马蹄都用布包着,疾驰而入。
方下过雪的路并不好走,更不必说策马了。而这队轻骑却奔跑自如,可见实非常人。
如果有识货的人看见,必然能认出,这些马匹都是军用马。
打头的公子鲜衣怒马,二十六七的年纪,眉目之间都刻着贵气,行为举止也颇显张扬。
“四公子!”东门守卫见了他齐齐喊道。
轻骑呼啸而过,只有一声轻笑还在寒风之中荡漾。
轻骑入城,直奔和胤王府。待到得王府大门,打头的公子勒马恣意而笑:“何先生,我已到王府,您大可放心地回府休息了。在这王府之内,还没有人敢在老头子没闭眼的时候下手呢!”
说罢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牵马的小厮。
被称作何先生的人年约四旬,穿一身深灰色衣衫,闻言一双眼睛扫过王府的牌匾,深不可测:“不急。”
他翻身下马,跟在四公子身后:“听闻世子爷身体不适,公子该去探望一二,当不负兄弟情谊。”
四公子赵亦函脚步顿了一顿,哼了一声,心生不悦:“倒是奇了,他会不适?什么兄弟情谊,何先生以后都不要再提了罢。这个东西,听着就是个笑话。”
虽是这般说着,去向和胤王请过安之后,那脚步却自发的转向了赵夷谟的院子。
一路上飞檐朱阁,亭台假山皆覆了薄雪,平添几分韵味。
和胤王府到底不是普通的府邸,即使被雪掩盖了大部分华彩,却还是足以令初见之人瞠目结舌,看花了眼去。
赵亦函一边走一边拢着手炉,歪头思索着。
何先生却是十分淡然的跟着,眼风收敛,看不出心思。
赵亦函忽然停住脚,侧过头来看何先生:“三哥什么时候病的?”
何先生拱手:“有五六日了。”
赵亦函哦了一声,抬脚继续走:“那可得好好治。莫要那老头子还没闭眼,他到先闭了。回头叫人到我库里挑只老参送去,呵,恐怕是有好戏看了。”
他说好好治的时候,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幻,嘴角笑意不明。
何先生低头:“公子,送老参恐是不妥当。若是有心人……”
赵亦函摆摆手,哂笑道:“不必多言。我就送老参。我倒想看看,这‘有心人’到底敢不敢多那一份心!”
何先生不再多言。
赵夷谟的院子离和胤王的院子并不远,里面种有一片竹林,竹林深处盖了一处香舍,便是他居处。世子妃与世子侧妃分居并柔园和落天居,赵夷谟其实都并不常去。
赵亦函与赵夷谟“兄友弟恭”地说了会儿话,便走了。出来时,天色已经漆黑,而风中又飘起了雪。
走在竹林之中,只有赵亦函的脚步声细碎地响着,何先生行走间并无声响。
迎面一队女眷,走在中间伞下的正是那落天居的世子侧妃洛清光。与并柔园的世子妃整天多愁善感不同的是,她一直都在笑。并且,笑得很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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