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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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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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哪里是在敷药,竟是要切下朕一层肉来。”

宝锦耳中听着,手下却格外发狠,几乎真要要剜下一层来,火热的激痛让皇帝全身都为之抽搐——

“您的伤口被恶物所染,已经化起脓来,不将那些腐肉刮下来,就是有再好地金疮药,也是无济于事。”

皇帝听她解释得入情入理,眉头这才舒展些,他忍住痛,居然开起了玩笑,“你我在荒野中求生,那样的险恶都过来了,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张眼的。”

他话没说完,只觉得一阵巨痛,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来,抬眼看时,却见宝锦最后用力绑紧后,终于打了个潇洒如意结。“觉得好些了吗?”

皇帝剑眉紧皱,只觉得伤口一阵清凉,知道是药起了效用,于是微微颔首,躺在榻上也不睡去,只是握住了宝锦的手,“陪朕说会话吧?”

“说什么好呢?”

宝锦看着眼前满目创痍的景象,话到嘴边,仍是吞了回去。

皇帝顺她眼神一看,只见满地凌乱,面上浮出一丝苦涩笑容,想起方才跟皇后的一场争吵,半暖的心又慢慢冷下来

“你说我随意行险,这倒没怎么说错,可你在这离宫之中,可也没闲着,倒是做了些什么?”

皇帝气咻咻半坐着,看也不看皇后一眼,举止之间,冷淡已极。

皇后一时愕然,随即急怒道:“京城那边物议鼎沸,我封锁消息也是权宜之计。倒是刘荀李赢等人,身为阁臣,却在京中编排歌谣,把我说成了蛇蝎毒妇……!”

皇后说着,眼圈一红,珠泪就坠下,“他们污毁我的名节,以下犯上,万岁就不打断治罪么?!”

她自觉冠冕堂皇,毕竟是结发之恩,皇帝再怎样也不能容忍人辱骂自己地妻子,却不料皇帝闻言,露出了一个极古怪、极森冷的微笑“这歌谣唱的是什么?!”

这是严峻地质问,而非单纯疑问。


第一百六十六章 钟情

皇后被他这一问,惊得目瞪口呆,眼前映满了他凉薄的冷笑,以及眉间的讥讽。

“你不妨说一说,这歌谣到底传了些什么,让你如此愤怒?”

他轻轻低语道,肩上的伤口不断抽痛,更漾出他眼中不耐的冷光。皇后从没见过他这般神情,只觉得脊背上一阵凉气窜上,顿时花容失色。

素来的高傲让她不甘如此,她怒道:“他们编排谣言毁谤,说我盼着你死,盼着你没有后嗣,这样的恶毒毁谤,你还来质问我?”

皇帝冷冷一笑,冷漠的疏离感在室中弥散,“你这般恼怒,倒象是受了很大的冤屈……”

这话明显是分讽,皇后被噎得面色发白,仔细一想,知道今日之事并不寻常,顿时心中一凛,收敛起了心中怒火,冷静答道:“这话让人听着懵懂——我就算不贤良淑德,也不是那等蛇蝎毒妇,万岁这么说,是认为谣言是真了?”

“朕到现在也没什么子嗣,你的身体不好,朕也体谅了,连贤妃那边也没多去,这点朕从来没怪过你。”

皇帝压住怒气,沉声继续说道:“可是有一件事,我倒是要问问梓童你……”

皇后一头雾水,只听皇帝道:“朕在离宫数百里外流离颠沛,倒是劳你费心,派了好些禁军出来搜寻。”

“你是万乘之君,一旦出事,天下惊骇,当然是禁军尽出,务必要保你周全。”

皇后见他目光不善。心中咯噔一声,再也说不下去。

“那些禁军倒真是身负重任,险些让朕都折在那里。客死异乡。”皇帝淡淡一句,石破天惊一般。皇后全身都摇摇欲坠,髻上珠璎都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怎么可能?!”

皇后这才恍然大浯,面对着皇帝冷峻的目光,漠然而看不出一丝应有的情意。她顿时也慌了手脚,跌坐在软榻之上,“我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唆使何远在暗中活动,朕一向就容忍了你,当作看不到,可没曾想你越来越大胆!军中将领蹊跷死去,跟你脱不了干系;你在后宫弄出一堆事端,逼得贤妃她们无处容身,外戚命妇都不得安宁;现在居然连朕也惦念上了你真要行武后之事吗?”

皇帝低低说完。激越的声音震荡着满室,皇后木然听着,眼前只见那烛火被气流震得颤抖。

“那歌谣虽然荒诞。却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我说过了。那不是我做地!”

皇帝叹了口气。也没反驳她,“是不是你。也只有你心中最清楚。”

他随即侧过脸,再也不愿看她,“你先回去,朕想单独静一静。”岁……?”

宝锦的唤声将他从回忆中惊醒,皇帝看了看眼前晶莹剔透的玉颜,心中怅然,却露出一丝欢畅笑容道:“你看着没什么大碍,医正倒真能妙手回春。”

宝锦闻言笑容一滞,想起了那惊险万分地“药”,只觉得心中一阵后怕,皇帝见她表情异样,问道:“怎么了?”

宝锦福了一福,郑重道:“万岁千万不要再请医正大人来给我诊脉了,人言可畏——况且医正大人忙得分身乏术,不免在药材上给人钻了空子。”

皇帝目光一寒,待要再问,宝锦却紧闭双唇,什么也不说。

他怒火攻心,一掌拍在案上,顿时木块四散,“这宫里快成鬼魅世界了!”

宝锦面色凄然,站在一旁咬牙忍住泪水,“大约是我招人忌了,有人看我不顺眼。”皇帝森然冷笑道:“有些人看谁都不顺眼,最好天上地下唯她独尊。”

他长身而起,袍服下摆的玄色翟纹在满地创痍间划过,浑身只觉得怒意喷涌,不能自抑。

他几步来到宝锦身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揉入怀中,抚着那乌云一般地秀发,低声叹息道:“倒是连累了你……”

宝锦深深地望着他,眼圈一红,随即低下头,“若不你带我出了教坊,我现在也许已经成了城外的一具白骨。”

她停了一停,在他胸前依偎得更紧,“你一直对我很好,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皇帝一听之下,心中大喜,她素来不冷不热,如今却这般小儿女情状,自己精诚所至,终于感动这倔强而敏感的佳人了。

他轻声笑道:“你终于开了窍,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宝锦伏在他怀里,眼眸清澈好似冷泉,无比真挚,她的唇边露出甜蜜的弧度,“那几日我们危在旦夕,你却一直带着我这累赘,那时候我就已经心软了……”

皇帝心中畅快,先前地怒火已荡然无存,他将她深深拥入怀中,只觉得一失之后又有一得,不再空落落难受了。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要护你周全。”

皇帝掏出玄铁腰牌,“此物如朕亲临,除我以外,如果有人宣你觐见,你可以拒绝……满宫侍卫中,除了何远以外,你也可以任意调遣。”

他郑重放入宝锦手中,沉甸甸非同一般,宝锦被他这一决定呆在了当场。

“这么宝贵的物件……”

皇帝不由分说截断她的话,“再没有任何东西比你的安危更宝贵了。”

两人之间情意缱绻,天光透过窗纱照入,脉脉灿华,照得这一双璧人仿佛天上神仙一般。

宝锦眸光缠绵,幽幽的一闪,浓得好似化不开的甜蜜,她知道面前这人对自己情意深重,心中也不自觉地如醉如醺即使他是元氏最大的仇敌,即使自己最终将与他兵戎相见,但眼前这一刻,且让她放纵一回,沉醉一梦。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爱自己如他一般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起

她几乎要沉醉在这柔情之中……

然而晨曦从窗外照入,一点暖金从窗缝中徐徐而散,映着榻前的芙蓉玉屏,漾出血一般的迷离光焰。

宝锦的眼凝视着这血色,直到被刺痛而眯起,这才别过头去,方才微醺的忘情,却在这一瞬冰消溶解!

淹留的血色……锦绣宫室倾颓,国破家亡之下,连姐姐的尸骨都至今寻觅不着!

眼前的男子,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宝锦的心仿佛被针刺痛,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她心间拉扯——

他只是做了他份内之事,若不是姐姐暗中倾乱这大好河山,又哪来这亡国之仇?

另一个声音却仿佛在冷冷而笑你不过是在替他开脱,忍你说得天花乱坠,他也是你一生的仇敌,只要你身上还流着元氏的血,你和他,终究是……不共戴天!

她心中急思狂乱,双手都在颤抖,皇帝发觉了,柔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只是有些累着了……”

宝锦苍白面容上露出一丝微笑,“方才听说您跟娘娘吵起来了,赶路急了些。”

皇帝听到她提及皇后,满心里都浮上了厌憎,他冷然道:“别提她了,想起来就让朕心寒……先前,她手中就控了些见不得人的缇骑侍卫,嫔妃大臣们见了她,好似见了鹰鹫一般,如今连朕这边也打起了主意。”

他的眼中几乎结出冰来,怒道:“她这是盼着朕早死,好学武后垂帘而治呢!”

宝锦听得目中莹然生灿。她抑下一丝笑意,娓娓劝说道:“我倒觉得,这也许不是皇后娘娘的主意。也许,禁军里混了些奸细。也未为可知。”

皇帝叹道:“你不用安慰朕了,宫中这些禁军,很多都是跟随我的老人……她近年几次三番朝里渗透,那些瞧着面生的,大抵都是她从宫外找来地。”

宝锦心中一喜。知道皇帝成见已深,帝后二人之间,再无任何默契,只剩下满心的仇怨和猜疑。这样的朝局,正是我所要地……

只是那些禁军刺客,真的是皇后所派地吗……

她心中仍是狐疑。

皇帝回到离宫,未及休养,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整肃清查,周围州县隐匿的南唐余孽被连根拔起。一阵血雨腥风之下,竟是连禁军也不能幸免。

妄图行刺皇帝的几名禁军首级,已经被人割了回来。风干之后被高悬在离宫猎苑的旌旗之侧,夏日炎炎。很快就半腐开裂。混合着香料,竟是一种闷甜混合着腥臭地气味。熏人欲呕。

这是一种无言的威压,以及……不露声色的挑衅。皇帝大概真是怒极而狂了。

皇后接到禀报后,也不再辩白,帝后二人之间的冰墙,几乎要冷裂而开,锋利地划开一切。

在这样的诡异气氛中,皇帝草草盘桓一月后,终于决定回京——这半截子的“暑”没消完,一行人就浩浩荡荡乘龙舟回返。

在岸边迎候的,竟是中枢和六部所有的主事,皇帝在众目睽睽下上了岸,理也不理刘荀那老一套的繁礼,也不去看李赢那义愤混合着希冀地眼色,只是停住脚步,向身后的船上伸出手。

一双洁白晶莹,有如花瓣的柔荑轻轻放在他掌心,皇帝紧紧握实了,这才将她从船上一挽而下。

出现在众人眼前地,是着一袭天蓝纱衣的少女,她作女官装束,钗环素雅,身形纤瘦,只那一双重眸幽丽,顾盼之间,竟投射出日光地绚华,让人只觉得心中一震,再不敢正眼而视。少女地裙裾随风而扬,从船舷上轻盈而下,轻纱如烟氤氲,仿佛溶入了碧水晴天之间,她眨了眨眼,随即,对着皇帝盈盈一笑,下一瞬,皇帝的锐利眼神都温柔起来。

皇帝挽着她缓缓行来,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更多人在不动声色间互相交换着眼神。

有眼尖地,看到随后而出的明黄罗伞下,皇后一身素净,正静静站着,她的身后,是端庄微笑,看不出情绪的云贤妃和徐婕妤。到圣驾会这么早就回返,一应避暑物件都十万火急地赶了出来,饶是这样,乾清宫中仍是有些闷热。

皇帝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有伶俐眼色的,随即便赶着把又一盆冰送了进来,殿内顿时凉爽不少。皇帝终于舒了口气,随即,却又皱起眉,问道:“侧殿那边送去了没?”

张巡唬了一跳,随即了然的低声禀道:“玉染姑娘才刚刚迁来,满地里都是家什正在整理,所以就不曾……”

“整理物件……那不是更热,把朕的冰分一半过去。”

皇帝想起心爱之人,语气已转为柔和,方才看奏折的一身郁怒,立刻消散不少。

他停住笔,看向一向静寂的北侧殿,只见那飞檐之下宫女们进进出出,煞是热闹——这是宝锦从北五所搬来新住之地。

“万岁……玉染姑娘的封位……”

张巡在旁提醒道,皇帝微微一笑,随即敛住了,“暂时先不要提这些,树大招风,反而会给她添麻烦。”

他不由地看向昭阳宫的方向那里,就是他担心的“麻烦”由来。

“从乾清宫侍卫里调十个过去,告诉她,就说记住朕的话:除了朕以外,任何人的宣召都可以不奉。”

皇帝的声音沉静,好似含着极大的决心和力量。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逐宠

朝中的流言蜚语,在皇帝行踪不明后便开始盛行,直到***加急送来圣驾平安的消息,这才有所平息,但如今这令人玩味地一幕,却惹得朝中越发物议鼎沸。

有人传得绘声绘色,说是这女子如何狐媚如何一步登天,也有人消息灵通,约略知道帝后之间的不和,于是越发填油加醋,以讹传讹之下,连市井里都有了皇帝另结新欢的传言。

昭阳宫中

“娘娘,您就任由这贱婢飞上枝头得意?”

琳儿替皇后挽了个惊鹄髻,退后两步打量着,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但随即,她想起了方才的传言,禁不住替皇后抱不平。

皇后深深一叹,眸光闪动之下,内敛中透出怅然,“万岁喜欢她,我又能如何?”

“那您也该按宫规来处置——她小小一个侍女,居然住到了乾清宫侧殿,这未免与礼不合。”

琳儿仍是愤愤道。

皇后微微摇头,“这确实不合礼法,但我如今去说,只能适得其反。”

她停了一停,端详着镜中自己冷凝娇妍的玉颜,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凄然,“他现在对我多有误解,现在去管这事,只会惹他得雷霆大作,反而闹得满宫风雨,没什么颜面。”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香肩微颤之下,只听叮当一声,鬟间翠钗都落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琳儿连忙请罪。“奴婢手笨,没有插好,请娘娘恕罪。”

皇后却理也不理,径自伏在案上,缓缓的,她的凤眸中凝出一行泪来。

“娘娘……您怎么了……”

琳儿顿时吓慌了手脚,皇后素来冷静傲岸。即使天大的事,也没见过她如此狼狈,她急忙跪地道:“都是奴婢的错,这就出去领罚,娘娘千万不要如此伤情。”

皇后咬着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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