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
床靠墙摆着，床头贴着一张灌篮高手的海报，从前他生日的时候我送他的，那时我最爱樱木，他最爱三井，可惜这两个人甚少会被安放在一起，只好送了他一张全队的，那个自以为是的狐狸流川枫也在里面。
当时他那套老房子还没有拆迁，墙面上有各种海报，我去他家的时候常常站在流川枫的图案旁边对他得意洋洋地笑道：“你看流川枫这厮像不像我？”
“像。”他抱着胸斜着脚装模做样审视一番，抬抬眼镜微笑着说，“都很能睡。”
原来这个看过去对谁都不上心又好像对谁都上心的人也懂得喜欢人哪。
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居然从来没对我说起过。
我不胜唏嘘。
呆呆望了那个窗子一阵，又摸起电话打过去。果然很快就被接起来：“阿狗？”
“圣诞快乐啊^_^”我说。
“你们吃完了？”
“嗯。声音怎么有点闷闷的，你睡了？”
“没，在床上看书，刚洗了澡。”
陆明秋刚洗完澡的样子我是见过的，头发湿漉漉的，穿着宽松的睡衣懒洋洋地坐在电脑前一擦半天，顺便看新闻或者球赛，他是个不需要电视的人。
而且，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居然还穿着灰黄色的格子小熊睡衣！
“你怎么知道？”
“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穿那件睡衣？”
我愣了愣，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难道不是？”
“是啊。”他答得倒是波澜不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上次去你家你借我穿你妈给你买的那件蓝条纹的睡衣我死活不肯非要穿你身上那件小熊睡衣你挣扎了半天才肯脱下来给我。”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我说得快如连珠炮一气呵成。
“是吗？”他的口气有些疑惑，像是在极力回想似的。
我干笑了笑，宋耀豪，你看，你以为的那些重要的事其实没那么重要。
“诶，我听说，你小子居然背着我有一个非常喜欢但是不能在一起的心上人？嗯？”我按着心口问道，唯恐心跳声太大，传进手机里被陆明秋听到。
“……你给你表妹打电话了？”近乎肯定句的疑问句，不是阿钦给我打，而是我给阿钦他，陆明秋你还真是了解我表妹。
“是啊。那个人是谁啊？你他妈怎么都没跟我说过？”我笑骂他。
“……你介意吗？”
“什么？”
“你很介意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顿了顿，嘻笑道：“当然介意。你这样我跟我表妹怎么交待啊。”
那扇卧室的窗户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道人影，接着窗帘被拉开一半，陆明秋在电话里头问：“你在哪？”
“在路上啊。”我睁眼说瞎话。
“没喝酒吧。”他关切问道。
“当然没有。抓这么紧，老子不做那种蠢事。”
正要拍胸脯保证，忽然一道刺眼的车灯扫来，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混蛋停车在我旁边。接着听到陆明秋用透凉如水的声音问道：“我家楼下那辆骚包的金色马六是不是你的车？”
操！我瞬间在心里把隔壁车主问候了十八次，诧异道：“怎么会，你看错了。”
“你等着，我下去。”说完窗前就不见了人影。
17
17、圣诞夜（2） 。。。
我在车里突然觉得自己像只无头苍蝇，转来转去地不知道是把车开走好呢还是傻乎乎地等在这里好，现在开走的话，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的嫌疑？但是等在这里……也好像很奇怪。脑子里两拨人马打着打着就看到陆明秋从大门走出向我跑来，敲了敲车窗，笑着问我：“来多久了？”
怎么这么快。我干笑两声。
他便自己绕到副座开了车门坐进来，笑问：“来了怎么不上去坐坐？”
我吞吞吐吐地：“……这不怕叨扰伯父伯母么。”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怕伯父伯母？”
我觑了他一眼，强辩道：“我这不半夜拐带良家妇男么。”
“那走吧。”他笑道。
“去哪儿？”我疑惑问。
“随你拐带。”他干脆答道。
我也不知道去哪，没什么地方好去，兜了一圈居然开着车带他去了江边。圣诞夜，大冷的天，这里比以往清净许多，开着暖气不愿意下车，两个大男人便坐在车里大眼瞪小眼，所幸他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没有问那些令我难以招架的问题，比如“来这里做什么？”
他只说：“我们公司的人经常会去那边的卡吧玩三国杀。”
“哦。”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沉默下来。
他便也跟着沉默。
渐渐就觉得车里气闷，我按下窗，冷风从窄小的入口裹成一团拼命挤进来，只好又徐徐关上窗。转回头对陆明秋道：“风好大。”
他却没接口。我便又接着一句：“好大的风。”
说完差点没抽自己一耳光。
“阿狗。”陆明秋看着正前方忽然正色道，“如果你心里有个人一直放不下又不可能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终于说到正题。还好他先开口，不然我真的问不出。
“断了她。”我说得斩钉截铁。
“断了她？”陆明秋不太赞同地轻笑，“你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我急切地打断他，“我当然明白。因为很喜欢却舍不得断，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还总是记挂着，看他跟别人卿卿我我还要笑着祝福，我怎么不明白？”
“呵。”陆明秋看着我轻轻一笑又转回头，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说的是你大学的那个女朋友？”
我想了想也记起来：“那个啊……那个不是我女朋友。”
“呵。不是女朋友难道还是男朋友。”陆明秋毫无笑意地打趣道。
我不置可否。
陆明秋却忽然凑过来，带了几分探寻地意味追问道：“不会真的是男朋友吧。”
“切。”我立刻无聊地挥一挥手，“你想到哪里去了。”
陆明秋便又转过头，沉默了一会儿，掏出一根烟点上，按下车窗透气。
时间便在这车窗的开开关关中缓缓流过了。风声和江水流动的哗哗声有节奏地在静夜里淌着。满天只能望见零零落落的几颗星，连一点月光都不见。
陆明秋把手伸出车窗抖了抖烟灰：“如果我告诉她我喜欢她，我们立刻就能断得一干二净，但是我舍不得。”
“到底是谁？”
他不说。
“刘璐？张琼？秦艺雯？”跟他走得近的女孩就那么几个，我一个个点出来，盯着他的眼观察他的神色。
“不是。”他轻描淡写地通通否定。
“都不是？我认识吗？”
“嗯。”
我想得头疼：“为什么不可能在一起？她结婚了？”
他也不说。
“可以试着说出来，至少对得起自己。”
“我怕她伤心。”
“什么？”我不明白。
“我怕我们断得太干净，她会伤心。”陆明秋看着我如是说。
“哦。”我讪笑。
不是怕自己难过，而是怕那个人伤心哪。陆明秋，居然可以藏得那么深。
我喉头有些干涩，不知道为自己还是为他：“但是不说的话，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心意。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她对你的心意。”
“也许，她也喜欢你呢？到底是谁？”
“一直拖，你想拖到什么时候？你不是对阿钦说会努力忘掉她吗？”
“说出来？”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说出来。”我用炯炯的目光鼓励他。
他猛抽了一口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慢吞吞说道：“其实……其实……”
我拉长了耳朵去听。
他大约被我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其实……”
“靠。”我低咒一声，有些气急败坏，“其实个毛啊！”
他手肘靠在车窗上，眼睛低垂着，忽然打断我：“我喜欢你。”
虽然说得又快又低，但我还是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你！”我蓦然瞪大眼指着他正要说话，却因为太急切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背过身乱咳起来。
“咳……你……咳……你……”
陆明秋缓缓顺着我的背，有些不可置信地：“你没事吧。”
“没……咳……你……咳……我……咳……”
“不至于吧。”他手上没停，声音有些气闷。
“我……咳……你刚刚说什么？”我好不容易停了咳，不敢确定地向他求证。
他的手从我背上移开：“你不是听见了？”
我愣愣看着他，时间像静止了一般，见他神色不变，一双利眼透过眼镜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我突然爆了一句粗口：“哇操，你不要突然跟我开这种玩笑。”
18
18、圣诞夜（3） 。。。
陆明秋一言不发地上下打量着我，我隐约觉得事情正渐渐向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心跳得跟擂鼓似的，身体也因为陆明秋晦明的注视有些酥软，却还是强撑着一线理智若无其事地笑着回应道：“不是吧，你说真的啊。”
他盯着我沉默半天，最后微微点点头。
老子他妈的为他这一点顿时整大脑的废柴都堆聚起来还牵动了小脑，手脚也不听使唤了，说话也语无伦次了，低着头：“那个……我……”
陆明秋默然着听我说。
“那个……我……”
陆明秋看起来耐性极好，也不催促。
“那个……”
“我觉得……”
“吧……”
我僵硬地仰起头，扯出一个尽量平常的笑容：“那个……其实……”
他还是不接口，嘴角浮着一抹淡笑，好像十分镇定自若的样子。
“你的脚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啊……”我转移话题。
他停了抖脚，扬一扬眉，反问道：“有吗？”
我指着他的脚：“刚刚。”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看，说：“没有啊。”
“是嘛？”我喃喃道。
“那个啊……”
他低低“嗯”了一声，升调。
“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啊……”
他又低低“嗯”了一声，降调。
“你的脚怎么又抖起来了？”我指着他的脚问。
“有吗？”他又低头去看。
我喉咙里像塞着块布，哼哼唧唧含含糊糊道：“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大好吧……”
他继续“嗯”了一声，声音沉沉的。
“那个……你……喜欢我什么？”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
“哦……”
大概是我“哦”得有点惆怅，他瞥过来一眼，又抖起腿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问得小心翼翼。
他抿着唇，完全敛去了笑意，直视前方道：“不知道。”
我便又“哦”了一声。
车里很快又沉默下去，我不说话，陆明秋便也不说话，暗红色的微弱的烟火光快要烧到烟蒂，陆明秋夹在手上仿若未见，只执拗地盯着正前方。
正前方空旷的马路，昏暗的路灯照出满地奇形怪状地淡影。江岸边偶尔有几个人散步，再远一点好像可以听到烟火绽放的声音。
“你……很喜欢我吗？”我小声地打破沉寂。
陆明秋便又“嗯”了一声。
我听了这话，满腔的春水都要荡漾得溢出来了，却愣是活生生憋住了：“但是……”
陆明秋也不等我说话，就伸手开车门准备下车，我的嘴快过大脑本能地喊住他：“你干什么！”
他的手停了停，回头对我道：“下车透透气。”
我的手再次快过大脑把车门锁上了。
陆明秋疑惑地看着我。
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冲他谄笑：“外面风大。”
他“嗯”了一声又收回手坐好，垂着眼不看我。
我抓心挠肝难受得厉害，理智告诉我，宋耀豪，拒绝他，但是情感告诉我，宋耀豪，快吻上去。
陆明秋啊陆明秋，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你这个祸害，让我宋耀豪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我矛盾着又犹豫着，犹豫着又沉默着，结果还是陆明秋先沉不住气，低声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么？”
我靠，陆明秋你他妈别催我了，老子他妈本来就没什么意志力。
我头抵着方向盘，差点就想狠狠砸几下。
陆明秋长出了一口：“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毛。
“我觉得我们还是暂时先不要见面了。”他说。
“你不要逼我！”我毫无气势地说道。
“我没逼你。”他神情肃然，“我只是希望，也许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期待又欲言又止。
我脸上火辣辣一片，像烧着了一般，急忙别过头。
陆明秋在我耳边低笑一声，便去开锁。
他一开，我便关，他再开，我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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