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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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掌-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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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再多余的话,抬手把昂贵的包扔出院子外,接着踩在旁边凸出的石头上,屈膝跳起,双手抓着旁边的树木借力,攀了一米多高,随后纵身一跃坐到墙头。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清风明月,一片寂静,远处虫鸣不绝,周围是花草树木的香气。借着微弱的光亮,冯简仰着头,终于看清高处她的容颜。

下午的肇事者,今夜的寿星公,走出便惊艳全场的女孩,害自己被开除的祸害静静地坐在墙头,微微喘息。

少女身后是整片黑夜,全银河的星光暗淡闪烁,光芒全都落在她眼睛里。

宛云着野玫瑰红的晚礼服,着他差点要开胶的皮鞋,以街角孩子都难以做到的娴熟程度,轻松地翻到墙面,在夜色中逃走了。

冯简依旧维持着仰望星空的呆滞姿态,良久后如梦方醒。只有脚下的凉意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他摇摇头,随手把纸条撕碎,扔到垃圾桶里。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冯简对“妖精”和“神经病”的理解,始终停留在那晚。

在更长时间里,那个女孩从高墙中轻轻跳下去的身影,仍然是和他头脑里“梦想”、“美好”、“自由”摆在一起的美好词汇。

——仅此而已。

这真的不表明他想她、需要娶她,值得娶她。

冯简扶着头,宛云昨天问他怕她什么。

比起宛云习惯从容做各种惊人之举,冯简想自己印象更深刻的是她的小腿——在碰到自己前,女生应该不止从墙上面摔下来过一次。鲜红血渍在柔白小腿映衬下触目惊心,她却满不在乎,不喊疼,连擦都懒得擦伤口,依旧淡淡地说话行事。

最后他看不过去,把自己的药递给她。她也就接过来,没问他的名字。

十年过后,两人再重逢。

宛云自然不记得他,笑容一如十八岁时的浅淡。她不再当主角,但人人都会只看她。

她对他说伤疤不重要。冯简实在难以理解,就像他不理解李家房子都要出售,她还在大清早亲自修剪里面的花木。

喜欢做无用功,不怕疼,不喜欢道歉,不喜欢道谢,不喜欢关心他人的女孩,却又不仅仅是大小姐的任性脾气,捉摸不定的女人,性格就像烟雾般隐藏着。要不然就是很任性,要不然就是心机过深,要不然——当然最可能的情况就是她是疯子。

冯简自认缺乏男人的占有欲——即使有,也只是对金钱方面。他的野心很大,但在某方面,他也只想过安静的生活,不想在家里放个会爬墙的妻子。

所以……

冯简皱眉盯着订婚戒指,回忆过去,似乎只能证明现在面对的一切,真的,真的,真的不是一个玩笑。

诚然他不介意娶任何人,但冯简实在很觉得如果时间能倒回十年,他绝对不会古道热肠地冲上去挡那热汤,并且他决定一定要在那天夜晚绕道——坚决地离那个女疯子远些。



、3。4

宛云高烧持续了几日。

她在床上静养,门被推开,何泷气冲冲地走进来。

“臭小子!”何泷冷着脸,“刚从马来西亚回来还没把李家的位置坐稳,就直接约见资深离婚律师!亏了我和张律师是好友,哼,听说冯简居然咨询了一下午怎么解除婚姻!他想干什么?”

宛云抬头,好奇道:“解除了?”

何泷冷笑:“笑话!强行解除婚约要耗时间或金钱——你看冯简对哪个大方?再说能娶到你,他乐还来不及,才不会做这么赔本的买卖。”猜测道,“估计还是因为婚前协议签得太狠,他要早作打算!但也不动脑子想想,他是你丈夫,我以后能不帮他么?”

宛云点头,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

冯简适应这件事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好。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冯简随后只是沉默地跟上了她。高烧时听说男人还来看过自己,但宛云当时难受,也没睁眼看他。

现在想来其实有点后怕的,自己是行了一路险棋。

宛云微微笑了。冯简当时听说她签了结婚协议后的脸,简直三千万都买不回来。扭曲着,厌恶着。她无法想象自己遇到相同的场景会怎样,但想必心情不会愉快。稍有性子的男人被逼结婚,只怕都会憋口恶气。

那男人看似不耐烦,然而骨子里极其能忍耐。

或者说,冯简是个凡事都喜欢自己承受的男人,对变化之事擅于接受。

拖他下水,真是抱歉。

“妈。”宛云打断还在数落冯简不是的何泷,再静静重申,“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太为难冯简。”

何泷眯着眼睛:“果然嫁出去的女儿。”

宛云坚持:“妈妈。”

何泷这才道:“放心。世界上只有你不肯要别人,谁都不可能先不要你。”顿了顿,又说,“宛今来了电话。”

何泷不打算把具体内容告诉宛云。

当时宛今在电话里抽抽噎噎,用了些在何泷听来非常恶毒的话诅咒大姐和原本是她夫婿的冯简。何泷手头公事一堆,还要忙着宛云的后续婚事,百般安慰仍然无效。

“以后就让宛今在英国读书,先别回来了。平添尴尬。”何泷冷酷道,“做事拎不清,这时候才后悔!哪有后悔药!”

宛云刚要说话,佣人进来通告姑爷来看望小姐。

这是两人自领完婚姻证明的第一次见面。

宛云朝他一笑。冯简却只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宛云便迅速移开视线,控制住想握住那女人的肩膀抽她的冲动。

何泷觉得冯简在为自己做过之前的事情羞涩,她很不以为然地哼了声。但也借机离开,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宛云拍拍自己床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冯简僵着表情,把椅子拉开距离床足有一丈,随后解开西服,依言坐下。

“这是你的房间?”他环视四周,干巴巴地赞扬道,“布置的很雅致,李大小姐品味高端上流。”

宛云温和纠正他:“以后这是‘我们’的房间。”

冯简沉默片刻:“结婚后总要独立门户。”又说,“你母亲说你不喜住新房子,再加上我看李家旧宅此刻的价钱已经合适,便买了下来——也就是你现在住的那所别墅,我随后会搬进去,当做我们的新家。”顿了顿,他深意道,“你满意吗?”

宛云笑笑:“怎样都好。”

冯简再咳嗽声:“你病好些了?”又说,“这么不小心身体,怎么突然发烧了?”

宛云回复:“大概之前我出去追宛今,受凉而已。”

冯简一贯不变的面容露出几分尴尬:“说到这个……三小姐昨天深夜倒是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但在那一端也不说话,只沉默。”

宛云抬起头:“然后?”

冯简诚实道:“我坐完航班回来,当时实在很困,就说如果李三小姐你想好了说什么,可以直接给我发短信。”

然后他直接挂上电话,第二天才有些后悔。

宛云垂眸,过了会说:“我来处理好了……但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

冯简再皱皱眉,随后客气说:“她是我的小姨子,都是一家人。”

宛云淡淡说:“一家人?其实宛今和冯先生该配成良偶,只可惜……”

冯简扯动嘴角笑:“你我都已经结婚,现在还说这等废话做什么?”

宛云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床上:“说的是了。”

屋子里一时便很静。

深色窗帘拉着遮挡午后阳光,加湿器吞吐烟雾,冯简鼻尖似嗅有幽幽香味,但全神贯注时又闻不到——也许来自这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她表情依旧温柔冷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宛云温柔说:“渴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削个水果?”

 冯简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这房间不能待,太可怕了。他猛地站起来,索性不再掩饰情绪,又觉得前所未有地十分之窝囊,直接踹翻了椅子。

很大的一声。

宛云忍住笑:“我还以为冯先生你转了性子,原来没有。”

冯简再也装不下去,回身阴冷地盯着她:“李宛云,你发烧还没好?”

宛云叹口气:“冯先生,该怎么说你才相信我对结婚这事是认真的。”

冯简又得忍了会气才能说:“你以为婚姻是什么?你的岁数应该已经足够大到不会以为婚姻只是过家家吧?”

“嗯,我了解。婚姻有情感接触,身体接触。”宛云说,“而关于最后这点,我希望你也能对我做出承诺。”

“什么?”

“精神就不要求了,身体互相忠诚是最好。但如果冯先生实在做不到,我只希望在冯先生在和别的女孩的那些关系尽量发生一次,尽量不要有后续,也不要有感情纠结,更不要生孩子。”她平静道,依旧是“给你削苹果”的口吻。

冯简很想把脚下的椅子扶起来,这样能再狠狠地踹翻一次。

他一字一顿:“李宛云!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宛云淡淡说:“我连这话都敢说了,冯先生大概相信我不是在过家家。”

冯简盯着她,几天了,他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后悔。实际上,冯简已经故意不让他自己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整件事,算下来我其实是不吃亏的,但你呢?”冯简缓慢说,“你执意要嫁我,有些事情我觉得该先话你知,”他正色道,“我并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当初承诺对宛今的事情,结婚后也会都对你做到。你的生活开支全部由我负责,但李家其余闲杂人等不要指望我为他们掏一毛钱。公司和管理的事情,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有关它的任何话。还有作为妻子,你要知道自己的义务,必须陪我参加各种商业,我希望你的言行能稍微……控制一下。还有,我是你丈夫,不是你想象中的梦中情人,别对我抱有不切实际地幻想——至于你说的和别的女人身体接触……”冯简竭力控制住尴尬,“这点你可以放心,我还没那么闲到去拈花惹草。”

宛云听完后点头:“很公平,我会做好妻子的所有职责。”又淡淡说,“包括和你的身体接触。”

冯简估计自己这几天被眼前这位吓多了,已经锻炼到和她一般的功力,听了这话也只哼哼笑了声。

宛云补充说:“但你也不要太期待。男人面对同一个女人久了,总会厌倦。”

冯简立刻又觉得自己对面前的女人实在很无语,他板着脸说:“我希望李大小姐你再签署一份声明。我是不会主动离婚的,但这婚姻若最后因你的过失而走向破灭,你必须双手空空地离开,我签署的所有婚前协议都会作废。”

宛云颔首:“你把文件装好留给珍妈,我签完给你。记得别让我妈看见,别让她知道。”

冯简举目看着她,心情复杂。

十年前,他和宛云总共见面不过两次,一次场景慌乱,一次场景昏暗。但不管在何时,这女子言谈举止都隐着几分冷淡傲气,虽然面色温柔,但逢人很少真正微笑,愈发显得出格美丽。如今她磨淡少女过于锋芒的漂亮,容貌未见老,但眼睛里总觉得失去了什么神采。

 冯简心情复杂,脱口而出:“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比十年前要过得更好些,你怎么越活越差?李家有那么没落?”

这话是伤人的,宛云怔了两秒,随后恢复一贯冷淡但有笑意的口吻:“你这算是接受我了?”

冯简自觉失言,又换了不耐烦地语气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

他看到她笑笑,纤细地手指翻过一页书。

“不会。”宛云淡淡说,“我愿意嫁你。”

冯简又在原地站了会,思考是否要给妻子找个心理咨询师,但又觉十分缺乏气势加无话可说,只好沉默地打开门自行离去。

隔了很远,听到珍妈大声道:“怎么屋内椅子倒了。”

宛云说:“喔,没注意到。”




、第四章:挣扎4。1

城中媒体想必最近不会太闲。

大美女宛云踹走妹妹,取代宛今和冯简结婚,其中的详细内情无人知;冯家入住李氏企业三天,李氏企业大改革,两公司焕发新活力;李家企业内部股权变更,李二小姐宛灵对采访保持沉默——

夺人眼球的好题目,怎么写都充满八卦味道。

向来灵敏似犬科的媒体却集体保持缄默,仿佛是热闹前的最后缄默。

在此之前,冯简和宛云在试穿婚纱照时所需礼服。

冯简拉开男士更衣间的帘子,皱眉走出来。

黑色西装,开两个扣子,礼服本烘托人气质,但此刻,男人脸上的烦躁表情已经压过英俊,不甚得体地松着领带喘气。

何泷径直走过去,往他背后一拍,道:“小冯,腰再挺直些。”

自从脱离贫民线自己当上老板,冯简很少被如此不客气地对待,不由眯起眼睛看向何泷。

而何泷才懒得照顾他心情,退后一步打量冯简,心情不豫。

他们圈子里端得是内敛低调,但本质仍然热衷追求繁复昂贵。

习惯了李家男士领带动辄都七八十条摆满衣帽间,何泷得知冯简衣柜里名贵西服总共才两套,都是三年前的款式,还只在正式场合所穿;而领带衬衫鞋子一干都选得基本款,力求最大利用……

这绝对不是成功人士的内敛低调,这就是活生生的乡土气息。

何泷再次对这婚姻产生巨大怀疑和不值。

想当年李家鼎盛,再加上宛云的相貌,真真是无人不可选,无人不可及,偏偏她万花丛中过,半叶不沾身,如今落到冯简这暴发户手里——罢了!

何泷噙着慈祥而残忍的笑容,打算让冯简滚回去换他第十四件礼服

冯简年少时脾气就不算好,此刻只面上依旧平静,耐心就要被耗光。他牢牢地站立不动,倒要看看何泷能耐自己何。

妆扮好的宛云掀开帘子走过来,帮冯简把前襟缓缓整理好,道:“这件不错了。”

何泷眯着眼盯了冯简足足十五秒钟,才非常勉强地首肯:“那就它吧。”又利落指挥裁缝,“肩线再改改,你没看到小冯垮肩么?”

冯简不理何泷——什么西服款式;领带长短;袖章讲究;皮鞋孔数;他听着这些名字都觉得头有两个大,怪不得李家逐渐式微——不式微才怪,这么个折腾法,置办寿衣都没那么华丽。

对上宛云近处清亮的双眸,冯简皱皱眉,不动声色拉开些距离。

宛云伸手再帮他扣上衬衫最上端的扣子,轻轻提醒他说:“你以后是必须要习惯这些啊。”

冯简一皱眉。

她这话什么意思?是必须习惯这样的妻子和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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