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千金- 第107部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上海火车站出发坐上开往杭州的火车。到了杭州，唐显带着唐润祈、芊芊和小睿祭拜娘亲。唐显看着唐润祈和芊芊并肩跪在墓碑前，芊芊怀里还抱着懵懂的小睿，给墓碑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一时百感交集。待唐润祈三人祭拜过后，唐显便挥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开，他自己要在这里多陪陪娘。
“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留下等您吧。”　唐润祈有些犹豫，这里是杭州郊区，人迹罕至，他们今天带来的护卫只有十人。唐显看到唐润祈为他的安危担忧，心中是开心的，可是面上还是不耐烦地瞪眼：“你以为你老子我是吃干饭的吗？别瞎操心了！快走快走！别耽误我时间！”　说罢还像赶苍蝇一样嫌弃地摆摆手。唐润祈被唐显强大自信的模样弄得一噎，最后拗不过唐显，只得留下其中七个手下看着老爷子，从芊芊手上接过小睿抱着无奈离开。

唐显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了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芊芊的唐润祈，眼中有欣慰也有愧疚，他转头看向已经被打扫清理干净的墓碑，低声叹道：“娘，不孝子来看您了，润祈这孩子，以前是我对不起他，也愧对了素晴啊……”
这边唐润祈并不知道唐显正在对他的奶奶忏悔，他和芊芊带着小睿回到了杭州市区，好好地逛了逛这个他们曾经生活多年的地方。小睿这孩子却是个不怕生的，刚才郊外的美丽风景在他的眼中什么也不是，倒是来到热闹的杭州市区，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小睿顿时兴奋起来，新奇地看着街边摆着的各式各样的小摊，不时兴奋地叫着唐润祈和芊芊，“跌，凉！”，还动着小腿想从唐润祈怀里下地。
这里人来人往的，唐润祈和芊芊可不能让小睿下地，这孩子最近正开始学走路，正是对走路最感兴趣的时候，时刻都想着法子自己下地走。只是他还没满一周岁，小腿还是软软的，最多只能坚持站立一会，芊芊每天在家里都会小心地看着他，让他自己走个够，只是现在这里是街上，还可能会有拐子，当然不能任这小子胡来了。

唐润祈不送手，小睿使出吃奶的力气还是没能摆脱爹爹的铁臂，懊恼地正要哭闹，却被唐润祈抱起面对面。小睿最怕见到的爹爹的黑黑脸出现了，唐润祈严肃地看着小睿，沉声和他说道理：“这里有坏人，爹娘为了不让坏人把你抓走，才不让你下地，等会去了汪叔叔家，才可以下地，知道了吗？”
小睿扁扁嘴，眼泪汪汪的，他还小并不是太懂唐润祈那一段话的意思，只明白是不让他下地了。小睿想哭，可是他也是个有眼色的家伙，这孩子最害怕唐润祈板起脸了，瞟了眼娘，发现芊芊没有任何帮忙的打算，他还是很有眼色的，知道爹爹黑黑脸的时候，温柔的娘娘是不会帮他的。小睿只得嘟嘴点头，告诉唐润祈他明白了，只是之后就一直蔫蔫的，还是唐润祈给他买了串冰糖葫芦才把这事抛到脑后。
只要唐润祈教孩子，芊芊是不会当着孩子的面插手打他的脸，这是很损唐润祈作为爹的权威的，就和芊芊教育孩子时，唐润祈不会插手一样。当然，芊芊总是觉得唐润祈对小睿太严厉了，曾经对唐润祈抱怨过，他还小，还什么也不懂呢。只是在唐润祈看来，小睿是个男孩，自然要粗养，那么娇惯干什么？芊芊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很难对孩子狠下心，因此这个白脸就只能让皮肤黝黑的唐润祈来做了。

芊芊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逛了一遍杭州城，芊芊和唐润祈时常相约的西湖边，杜家的老宅，还回了芊芊的母校群贤女小转了转，芊芊正好遇上了老校长迪里奥夫人，岁月似乎很优待这位把一生都奉献在教育上的女士，她仍然那么优雅富有气质。看到芊芊，迪里奥夫人居然还能一下子就认出这个优秀的学生。小睿乖乖地靠在唐润祈身上，静静地打量这个金发蓝眼、娘娘让他叫“夫人”的女人，察觉到小睿毫无掩饰的凝视，迪里奥夫人饶有兴致地抖接过了孩子，小睿被陌生人抱着也不怕，还是睁着大大眼睛认真看着夫人。
听到芊芊说准备去美国，迪里奥夫人原来慈爱的表情变得严肃，说起了杭州近况。一二八事变影响的不仅是上海，还有杭州等富饶的一带。虽然日军最终没有侵入上海，但还是在签订协议后趁机驻军苏杭一带。芊芊和唐润祈听得脸色沉重，这次来杭州，他们也发现了杭州街头多了许多日本人出没，只是如今政/府懦弱，唐家也成了没有牙的老虎，他们就算再不甘愤慨也无可奈何。
迪里奥夫人还说，日本商人抢占中国人的生意，日本浪人在街头肆虐，侮辱妇女，打砸抢烧反抗的人，极为嚣张，迪里奥夫人等一群看不过眼的外国人为此成立了同济会，帮助和收留被迫害的中国人。希望芊芊到了上海或者其他地方，可以帮忙宣传宣传。迪里奥夫人身为外国人，能如此为中国人伸出援手，很是感激，夫人的请求芊芊和唐润祈自然连连答应，两人还问清楚了同济会的地址，准备去捐钱，多少出一份力。

因为迪里奥夫人说出的杭州，或者应该说是中国的景况，芊芊和唐润祈都没有了一开始的轻松，到了汪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汪子璇并不在杭州，她现在忙着事业，因此汪家只有汪子墨和汪父汪母在，汪父和汪母前两年就已经退休回了杭州，还有客居的许济航夫妻俩。许济航和汪父是多年的老友了，两人时常你来我家住住，我去你家坐坐，现在就正好是许济航到汪家做客，顺便和汪子墨讨论讨论艺术。醉马画会最初的成员早已成家生子，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未来各奔东西，陆秀山回了家乡，叶鸣和钟舒奇在上海打拼，沈致文去了广州学习南派美术，只剩下汪子墨还在杭州坚持着物是人非的醉马画会。
看到芊芊两夫妻的脸色，三人都问怎么了，听了芊芊的回答，大家都沉默了。汪父默默抽烟，汪子墨看了一眼从今年开始才烟不离手的父亲，难得地生气了：“你的校长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士，她一个外国人尚能为我们中国人出一份力，可是咱们的政/府官员，却是只顾着自己捞钱，还要对日本人卑躬屈膝。”如今杭州的情况的确如迪里奥夫人所说的那般糟糕，甚至还有更加差的趋势。

汪子墨摘下眼镜，沉重道：“最近画会走了许多人，很多成员家里都要离开，远离日本人的魔爪，还有这样无能的政/府，这样下去，咱们中国恐怕……”　
芊芊看了看没有说话却脸色难看的汪父和许济航，再次提起原来的建议。她和唐润祈今天来就是为了劝说汪家和许济航和他们一起离开中国。其实芊芊和唐润祈已经劝说过他们，只是汪父和许济航都不愿意离开故土，也不像唐家一样对南京政/府没有信心，因此一直不答应离开。只是最近日本的步步入侵和政/府的毫无作为让两人逐渐失望，心里有了动摇。汪父和许济航沉思许久，对视一眼后，许济航回答：“让我们再考虑考虑吧。”　虽然还是没答应，但是芊芊已经看出他们并没有开始的那般坚定了，便也不再催促。
说完沉重的事情，几位长辈便抱起乖巧不打扰大人说话的小睿很是亲热，小睿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但还是嘴甜地一口一个“爷”“奶”叫得欢快，把几个老人逗得很是开心。还没结婚的汪子墨被自家爹娘狠狠瞪了好几个白眼后，摸摸鼻子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和长辈们抢孩子了。倒是小睿的父母两人被主人家彻底冷落在旁，很是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明天就有情节了




☆、故人


在杭州停留了几天，唐显一行今天收拾妥当，浩浩荡荡地乘车离开杭州市，开往富阳县，只是芊芊特地吩咐司机绕一点路去迪里奥夫人所说的同济会看看并捐款。到了地点，唐显和还没睡醒的小睿留在车上，唐润祈和芊芊带着几个人下车，迪里奥夫人今天也在这里，看到芊芊两人很是热情地迎接他们。
同济会坐落在美丽的西湖边上的一个别院里，是一个杭州大户捐献出来的。同济会主要为被日本人迫害的中国人提供帮助，如为失去家园的人提供小小的住所，或者为难以为继的人提供一点温饱，还收留了不少因为日本人失去了父母的孤儿。唐润祈和芊芊跟着迪里奥夫人和同济会的秘书德勒女士参观了一下别院，这里主要还是作为收留孤儿。芊芊和唐润祈捐款数目很大，让迪里奥夫人和德勒女士很是感激，激动的感谢让身为中国人的两人连连推辞，身为同胞，他们不能留在中国已经很没用了，也只能通过捐款多少贡献一分力罢了。

两个孩子端着水杯走进办公室，只是端水给芊芊的孩子可能难得见生人太紧张了，拿起水杯的时候把水洒到了芊芊的裙子上，幸好这只是温水。迪里奥夫人和德勒女士赶紧道歉，芊芊对唐润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看到小女孩怯生生的模样，不忍她受责骂，忙说自己没事，不过想去整理一下衣服。
迪里奥夫人叫来一个工作人员带芊芊去后面供客人休息的厢房整理被弄湿的裙子。带路的工作人员是个很活泼的女生叫小徐，她对芊芊很有好感，这样一位美丽优雅又好心的夫人是谁都有好感的。走了没几步，自来熟的小徐就已经唧唧咋咋让芊芊知道她是附近一个中学的学生，在同济会这里做义工。

别院很大，他们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幽静的一个院子。芊芊和丫鬟整理好裙子后正想离开，却听到院子的另一边传来了男女的吵架声。芊芊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楞了一下，小徐见状不好意思道：“这里和旁边的一户人家很近，还有一个小后门，所以声音大了点。”
芊芊问：“这好像吵得很厉害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别出事了。”　小徐撇撇嘴，开朗的脸庞第一次带了不屑：“您不用管的。那是一对夫妻，他们天天都是这样吵架的，大家都习惯了。”　女声消失，男声咆哮了起来，芊芊觉得越发耳熟了。小徐想着不让芊芊看到那对极品夫妻丢他们同济会的脸，正想说快回去，没想到芊芊很是好奇，率先提步往那个小后门走去，丫鬟紧跟在后，小徐见状只好也跟了上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吵闹谩骂声越来越大，三人听到的内容也难以入耳。小徐尴尬笑笑，看到芊芊看着自己一脸好奇的样子，想八卦一下，又觉得她应该好歹先给唐夫人交交底，让她有点心理准备也好，便挡住了芊芊推开小门的动作，轻声解释道：“唐夫人，我觉得我有必要先告诉你这事儿，别让您被这两人吓坏了。”芊芊配合地点点头，小徐兴奋地清了清嗓子，“咱们这个别院的后门和一个叫水云间的破草屋很近，水云间里面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呶，就是正在吵得厉害的这两人。”
小徐抬了抬下巴，继续道：“那个男的姓梅，手脚不方便，样貌…呃，总之不太好，他什么粗活重活也做不了，一开始好歹还去给人写写信赚两个钱，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梅先生染上了赌瘾，赌瘾可是个不能沾染的，他们本就没有多少钱，这下子是彻底被赌瘾拖垮了。他的妻子叫张菁，是后来突然出现的，听他们俩说是他的妻子从老家投奔丈夫来的。唉，那位张女士也是个可怜的，”说到这里，小徐幽幽叹气，“我们看那个张女士脑袋有点问题，一时很正常一时又大喊大叫，有一次她发病了还把咱们一个孩子抓着不放，可把那孩子给吓坏了。这也就算了，张女士刚来的一段时间，他们也吵架，我们去劝和劝和也就没事了，但是最可恶的，就是那梅先生竟然为了还赌债，竟然让张女士去做，做那种皮肉生意！”　

小徐原来还带有一点怜悯的表情变成了义愤填膺，“夫人，您不知道我们有多生气！原来我们会长看这对夫妻男的残，女的傻，可怜他们便让他们一日三餐都从我们这里领取，这两人却从来没道谢过，我们就当他们不懂礼貌，也没有多计较。但是没想到张女士自从被迫接客之后竟然主动做起了那种生意，每日很是积极地招揽客人，让我们同济会旁边有男人进进出出的！我们这个别院里住的大多是女人和孩子，秘书德勒女士去劝说那女人不要做这生意了，却被她说嫉妒她受男人疼爱，可把我们秘书气坏了，从此不再管他们了。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这么讨厌他们的，只是现在日本人频频在杭州出没，这对夫妻竟然对日本人点头哈腰的，那女人现在还被一个日本军官给包养了！这种人真是枉为中国人！太丢咱们中国人的脸了！！”　
没想到嘻嘻哈哈的小徐还是一个热血青年，说到最后，她表情愤慨，芊芊明白她一开始对那对夫妻的不屑是什么原因了。不是因为张女士做皮肉生意，梅先生用妻子当作敛财生意，而是他们两人为了利益，向日本人卑躬屈膝，这才是最让同为中国人的小徐所不齿的。芊芊配合小徐面上严肃地谴责了几句那对闻名不如见面的夫妻，心里小人已经笑翻了，看来她刚才没有听错，就是梅若鸿和张菁，他们两人还是没有变，总是拥有让人厌恶的天赋。

推开略显斑驳的小木门，芊芊看到距离不远处有一大片空地，那里孤零零地伫立着一间勉强能称之为屋子的茅草屋，屋前有一男一女相对而立，嘴里吐着不堪入目的脏话，他们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群众在看热闹。
那个男的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站着，站得太久他开始受不了了，看到那男人的脸，芊芊大吃一惊，梅若鸿怎么会变成这幅鬼模样！？即使芊芊不齿梅若鸿的为人，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梅若鸿从里到外就只有那副皮囊是能让人看得上的了。原来的梅若鸿长得斯文英俊，身材也挺高大，可是几年没见，出现在芊芊面前的梅若鸿却面目全非，脸色蜡黄，表情猥琐，脸上密布丑陋的大疤，梅若鸿原来的面貌已经完全消失在疤痕之下，那双曾经让张菁为之疯狂的带着爱意和狂热的双眼此刻只剩下贪婪和浑浊。如果不是芊芊问清楚了小徐梅先生的全名，芊芊还真不能确定这个落魄丑陋的残废男人就是曾经那么嚣张的梅若鸿。

至于张菁，芊芊面色平静地看了过去，看上去张菁的情况倒是比梅若鸿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