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板几更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云板几更深-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帝王家。说句出格僭越的话,假使现在老皇上殁了,太子登基,你以为他会让我当一辈子的富贵王爷?如果继承大统的不是他,换了任何人,会有两样?就算最好的结果,是八哥吧,别看我们几个现在相好,到时候自然又是另一番际遇了。”

瑞玉感到一阵梳骨的寒意,“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挺怕的。”

他笑道,“不怕,有我呢。”

瑞玉夺过胭脂扣,笑道,“以后不许你再带着它,把它给我。你要是养外宅,我就拿它药死你。”

13

13、三 。。。

扇儿总是起得早,草草洗漱罢等福晋召唤,熏衣、叠被、侍妆、敬奶茶,虽不是亲力亲为,但必得统领帮衬,一样也少不了她。传饭的时候福晋因为宴请侍书何焯的事嘱咐她到立雪斋讨贝勒爷的示下。她匆匆行到中院,见院外小丫头们开始洒扫,怕胤禩已经离开了,便赶忙进了院子。正房门开着,丫鬟画筝、云梳收拾利落,正坐在凳子上候着。扇儿一见放心了,问道,“你们主子还没起呢?今儿可晚了。”

云梳道:“什么你们我们的,好像不是一家子,当心爷听见了罚你。”

扇儿吐舌头,“一急说走了嘴,见天围着福晋转,有日子没见贝勒爷了。”

云梳笑对画筝:“听见没有,她有小辫子攥在咱们手里了,看她拿什么堵咱的嘴。”

扇儿道:“臭丫头,这些时日没见,也不叫声亲姐姐,却盘算怎么敲人家的竹杠。我看自打秋夕姐姐嫁了人,你越发少了约束。”

云梳两手合十道:“只盼扇儿姐姐嫁不出去,好好地约束我呢。”

“那还不容易,等我禀明福晋,把你调过去,好好调教调教,倒十分便宜。”

此时碧纱橱里有了响动,她们都不敢言声,静静等着,听得东暖阁内有人言语,继而胤禩着一袭单衫推门而出,身后暖阁里的架子床帷幔半开,闪过一张素颜的脸。扇儿脸一红,忙把头低下,第一个怜恤起福晋来,心中闪回刹那前暖阁里的低语,只记得胤禩最后的一句“别急,这事要从长计议”,仿佛格外温柔。胤禩出得碧纱橱,将身后的槅扇掩上,在扇儿看来也是额外的体贴。

胤禩坐到圈椅里漱口,丫头们也开始各忙各的,扇儿近前施了礼,递上宴请的菜单。胤禩道:“我又想了想,老师是苏州人,上几道淮扬菜是好,可我对那些厨子们实在没有把握,不如就让他们捡着拿手的来吧。别的示下没有了,全由福晋做主。”

扇儿点头应下,又听胤禩问道:“福晋昨夜歇得可好?”

扇儿惜字如金:“好。”

胤禩沉默着,似乎以为她还没讲完,继而道:“那就好,昨儿在老九那里玩得高兴,生怕她累着了”。仅听胤禩的言语,任谁都会以为他与宝琪琴耽瑟好,他外表的温存总是无懈可击。扇儿着实为自己的主子不平,咬了下唇,干脆地说:“福晋身体无恙,就是累着心了。”

胤禩被打扰了一下,仿佛动笔前不小心在纸上染了一滴墨。他微微动了下眉,还是决定心照不宣地就此下笔:“本来昨儿想过去瞧她,可是染了风热,怕着上她。”

“竟然如此,您昨儿晚上派过去问安的人并没提呢。”

“大晚上的,我怕她惦记,就没让她们提起。”

“可福

13、三 。。。

晋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您呢。”

胤禩瞧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真是直愣,像是逼他悔过一样。她这样讲话,孤高如宝琪,听见了亦会生气的。她是牺牲了她主子的矜持来为她讨公道的,唯有这样才能撕破他的面子,让他无路可退。他淡然一笑,“那是我疏忽了,你告诉福晋,今儿我让老师领他女儿来府里玩儿,让她多照应。你先回吧。”

扇儿应声退下,胤禩思忖着,对画筝等人讲,“今儿春晓身子不爽利,让她先在里边躺着,你们就别收拾了。”

扇儿回来禀明宝琪,宝琪差人到厨房打点,而后带了几个丫头到归棹亭赏水芙蓉,远远的罥烟小榭隔水而望,她倚在坐凳栏杆上,摇着轻罗宫扇,心思仿佛沉入了湖水中。未几见一叶兰舟从水烟深处行来,胤禩立于舟头,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被奶妈抱着,待靠近码头,他提襟越上,又回身去抱孩子,亲自递过给宝琪。宝琪要抱,孩子却哇一声哭了。宝琪只得拿了一个李子给她,算是安抚住了。她仔细端详,见这孩子生得四方大脸,面色清白如玉,心下甚为欢喜。

“到底是何师傅的千金,一颦一笑都透着灵气。”胤禩低眉笑着对宝琪讲,眼睫如蝶翅一般扑朔着。

宝琪对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嘴里嘬着半个李子,只顾吃得满脸脏,却不答话,胤禩道:“闺字悦离。”宝琪道:“这个‘离’字可不好,不如就叫你‘田田’。”胤禩笑道:“哪有一见面就给人家乱改名字的。”宝琪故意不理会他,兀自对孩子说道:“田田,田田,瞧你胖的,小胳膊跟莲藕似的。而且又是从荷花塘里行来,又是姓何,莫不如叫田田。”胤禩不想自讨没趣,便说:“你们玩吧,我还得去招呼老师呢。”宝琪将孩子递给扇儿,“扇儿,带她去亭子里吃点心吧。”没成想刚刚松手,孩子便张开两个小手臂冲她道:“孃孃!”

胤禩惊异地回头:“她叫你……娘娘!”奶妈赶忙答道:“是孃孃,南方孩子唤姑姑的话。”宝琪又接过她,安慰道:“一会儿孃孃跟你玩儿,你先跟这个姐姐去吃点心,好不好?”胤禩暗喜道:“我看这孩子跟你很有缘。”宝琪嘴上说,“一块点心就唬住了,到底贪嘴些。”暗中却也有些心照不宣的欢喜,只当这话是一语成谶了。“哎!”她不得已叫住胤禩,“让这孩子在府里多住两天吧。”胤禩为难:“今儿就得回了。她祖父新丧,父亲要回姑苏守制,这一两天就走。”宝琪不舍,却不肯开口,缄默着由胤禩去了。

扇儿在亭子里带着女孩儿玩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芙蓉影子已长到池壁上了,扇儿道:“福晋,贝勒爷的扇子落在凳子上了呢

13、三 。。。

。”宝琪将孩子揽在自己腿上,“我看这孩子也乏了,我们就回了,你先把扇子给爷送去再回吧。”扇儿应承,拾起苏扇直奔罥烟小榭而来,她是绕过荷花塘,于是从后门进来,隐隐听见胤禩在里面与何焯攀谈,便不敢唐突,在折屏后面偷偷候着,正想要不要绕到前门进去,顺带隔着围屏瞻望着,想瞅瞅何侍读的样貌。只听二人说道:“……老师此次姑苏一行,本来是为父守制,却要有劳老师为学生在江南奔走,区区薄仪,权作缁旅,老师又何必再三推脱呢。”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贝勒爷对屺瞻有知遇之恩,屺瞻愿为贝勒爷效执鞭担橐之劳。”

“老师言重了,还有一桩事,恕学生唐突了——恩师的女公子年纪尚幼,恐怕难堪旅途劳顿,不如暂时留在学生这里,令嫒乖觉讨喜,内子甚爱,若蒙老师不弃,学生必然精心呵护,不敢有负所托。”

“贝勒爷真是折杀了屺瞻,小女承蒙福晋错爱,能寄养贵府上是她的福气……”

扇儿直起腰,脸上泛起微微笑意,她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她要回福晋去,何师傅生得好似行草书体上的飞白一撇,而且贝勒爷要为她留下那个孩子。

一辆轿棚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出正阳门直奔南薰坊而去,一路上在平民如织的尘烟中饱蘸熏染,没人留意那墨绿团圆花的双宫绸车帘里的琪花瑶草。

锦端也常常偷瞄一眼瑞玉,瑞玉的脸白皙尖小,尤其是从侧后方看去,让人想起羊脂玉雕的锥子,她的下巴颏微向前翘,于是笑靥中总是带一副自鸣得意的小家碧玉样子,嫁做人妇些许年,仍旧像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她的举止气度亦有一副女孩儿的顽皮和不安稳,这也使她不老。

瑞玉忽而发觉锦端在凝视自己,锦端只得为自己解围,于是挑剔起瑞玉的谨毛失貌起来:“他都娶了多少房小妻了,也没见你上心过。”

“府里的我心里有数,但这个不同。”瑞玉答道。

“有什么不同,无非逢场作戏罢了。”

“你不知道,他纳妾跟做衣服似的,一定是带回来让我见的。这回不一样,提都不提,我问起来也只是搪塞,说是没有。”

“许是真的没有,许是欢场上结识的烟花女子,没当回事。”

“听他瞎掰呢,我还不知道他?已经给置办了四合院,就在巾帽胡同。”

“你怎么知道?”“他那些小厮们说的。”“小厮会跟你说这些,我倒没想到。”“他们自然想替他主子遮掩,不过我也有我的办法。”

锦端笑了,想率真如瑞玉,亦有一番心机,这也是大宅门女子的生存之道了吧。“那又怎么样呢,咱们这会儿过去,端了他的私

13、三 。。。

宅,把她扫地出门么?”瑞玉迟疑着:“这我倒没想过……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如此牵挂。”锦端道:“怎么不找八嫂跟你去呢,我也是个没主意的人。”“这本是夫妻之间的事,不宜声张,宝琪知道就等于我婆家全知道了——胤禟最恨的便是我婆家管他的事。更何况她脾气太冲,反而会弄巧成拙。去年为了春晓给八哥做通房,她发了好一通脾气,眼下还没顺过这口气呢。”她笑道,“所以我想到你这个旁人,如果你是我,该当如何?”

“我兴许就当做没看见吧,何必去自寻烦恼,又自讨没趣呢?”“那就是了,我就认准了你会这样。”“那你呢?待会儿不会直接把人接回府去吧?”“嗯,还真没准呢。接回九阿哥府的女人,近乎都被雪藏了,要是那个女人让我看不顺眼,我就把她打入冷宫去。”

锦端笑了,继而又认真起来,轻叹道:“他娶了你,是福气。你跟了他,亦是前世修来的。我常想这世间未必真有两情相悦、天长地久的神仙眷侣,男女之情哪能彼此真心相对,又如此严丝合缝,插不进旁人?如果有,便是你们俩了。”

瑞玉道:“你这话真是痴,我和胤禟岂没有不如意之事?只不过互相担待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往往十之八九,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兴许只戏文里有罢了,所以我从来不爱听戏。你是自己往牛角尖里钻,又把别人往牛角尖里套罢了。不过我倒看出来了,你与胤?都是纯良之人。只是你方才这些话,倒像心有不甘似的。”

锦端心里一惊,忽而轿棚外车把式道:“福晋,巾帽胡同到了。”

二人相搀下了马车,车把式上前拍那两扇乌漆高门,门房来开了,一看是两位旗人少妇,皆穿着绸缎氅衣,不敢怠慢,便问有何贵干。瑞玉上前道,“找你家奶奶。”门房一脸错愕,回道没有奶奶。“那就小姐、姑娘、姨娘,总不会是太太吧?”门房仍旧摇头,“只有一位小爷。”瑞玉正要发作,被锦端一把拽了回来,对那门房道:“实话说,这位是九爷福晋,今儿个屈尊前来,就是想见九爷置在这儿的女孩儿。”

见门房依旧一副茫然的莫衷一是,锦端低声问瑞玉道:“是不是找错了?”恰此时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从院里的影壁后绕过来,一见瑞玉仿佛相视,一下便愣住了。瑞玉也瞅见了他,脸色渐渐浮现出诧异,连连后退,仿佛想要将他从眼睛里剜出去。锦端问道:“怎么了?”瑞玉回神道:“没什么,确实是找错了,咱们回吧。”

瑞玉把锦端送回府,匆匆别过,便回自己家了。胤禟未归,她只坐着,心烦意乱,想起乐知堂供桌上那个牡丹陶

13、三 。。。

埙来,便命丫头拿来摆弄。埙声幽深哀怨,仿佛把这庭院吹得更深了。胤禟归来,站在门口,见瑞玉这般,本想调笑几句,见她手中的埙,却笑不起来了,打断道:“瑞玉,别吹了。”瑞玉不睬他,吹完最后一个悠长的收音。胤禟忿忿道:“我跟你说过,这埙吹不得。”瑞玉头也不抬,冷冷道,“怎么就吹不得。”“这是皇阿玛钦赐的孝庄文皇后的遗物,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瑞玉放下埙,“你倒知道拿规矩调教别人,自己怎么就做出那样不堪启齿的丑事?”

胤禟道:“你今儿哪根筋搭错了么?”“你不用装糊涂了,我今儿去了巾帽胡同,本以为会见着你那个如花似玉的相好,没成想真是大开眼界,你猜我见着谁了?”

胤禟一刹那面如死灰:“住口!”“小四喜,柳卿侬。”泪水很快涌上来,在她眼眶里转,像未绽放的花蕾,“你把他放在外面,还藏着掖着的,是自觉你们太离谱了,还是当真喜欢他?”

他遮掩道:“是你自己多心,怪不得别人。”

“我不是多心,是没心没肺。你为了讨好他,让他在我生日那天唱堂会,还由着他使性子,弄掉了我的孩子!”

“你越说越没谱,唱堂会那天我根本还不认识他,后来我认识他也是因为你……”

“你恶心!”

他点头,“成,我恶心,我的事也不要你管!”

瑞玉哭道:“我够格管你吗?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只是个都统庶出的女儿,是我不争气,我管不住你,你平日里纳妾狎歌妓捧戏子,闹得乌七八糟,额娘问起,我反倒替你遮掩,这下惯坏了你,下流龌龊的事都让你做尽,竟有了龙阳之好……你……”

他烦躁地踱步,最后对着她讲,“行,我今儿明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他,事已至此,你想拿我怎么样吧?”

她愣了片刻,继而声音亦静下来,想是下了决绝之心:“我不想怎么样,我倒想问问你额娘想拿你怎样。”

“你敢!你要敢到我额娘那儿告状,我就……”

“那你就休了我。”

“别以为我不敢!”

“好,一拍两散,一了百了。你乐得自在了,我也从此省了心。”

“你!”他咬牙切齿,举掌想要打她,终究没有,却拿起桌上的陶埙,砸到她身后的墙上摔得粉碎,咆哮道,“出去,滚!”

送走何焯,胤禩便回了清婉居,扇儿正领着小丫头们打扫,见着胤禩,心有灵犀般地一笑,指指西厢。胤禩轻脚进去,见宝琪正坐在书案边垂头凝神,他从身后探头,见案上平铺一张宣纸,整整齐齐落着好多“立雪斋人”的方印。“做什么呢?”他冷不丁开口,吓了宝琪一跳。

“没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