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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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记-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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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羽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握住他的手,为他擦干水渍,细细地涂抹上清香的药膏,又将这只新的药膏瓶子塞入絮儿腰间挂着的荷包,最后执起他的双手,红唇吻上了那微凉的手背。
冥羽抬头深深地看向絮儿,絮儿早已是泪流满面,双肩不断地抖动,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冥羽将他紧紧扣入怀中,任由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
“絮儿,絮儿,”冥羽低声叹道:“明年,明年我就带你出去。”。  
冥羽也是无可奈何,此时的她头一次对絮儿有了歉疚之心。。
。   
午后,冥羽到了冷宫探望凝霜,却出乎意料地没见到封灵素。凝霜十分喜欢穆清幽做的小玩意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个没完。冥羽又为他把了脉,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癫狂症十分难治,若要彻底痊愈还须悉心调养、疏导心绪。冥羽心想,或者想办法让他和现在的怜心公子见上一面,也许会对病情有所帮助吧?。
“好人,你送的东西我都好好收着呢!”。
冥羽一指抵在唇上,轻声笑道:“嘘,别说,这个是夜里来的哥哥送你的。”
凝霜的眼眸水波荡漾,“那个美得像仙子一样的哥哥?他每次来我都知道。”
冥羽捏捏他的俏脸,道:“霜儿,你要记得,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来看过你。”
凝霜懂事地点点头,长长的睫毛扇了两下,“那哥哥白天来看我,也不能告诉别人吧?”
冥羽无奈地抚头,知他又在发痴,将穆清幽和封灵素两人搞混了,也不多做解释,只说道:“哥哥最爱霜儿了,霜儿要乖,知道吗?”。
凝霜神色却有些哀怨,软软的手臂抱住冥羽的脖颈,怯怯地道:“好人不爱霜儿吗?”
冥羽一下被噎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纯净无暇的黑色瞳仁,身上忽得升腾起一股燥热。冥羽将凝霜的手臂拿下,将他又抱近一些,一字一句地道:“好人,喜欢霜儿。”。
凝霜想了一会儿,小声嘀咕,“喜欢?喜欢和爱是一个意思吗?哥哥爱我,就是喜欢我吧?好人喜欢我,是不是爱我呢?霜儿喜欢好人,霜儿也爱好人。”。
冥羽看他粉嫩的薄唇一张一阖,细小的喉头一上一下,情不自禁两只手捧上了他的脸颊,细细捻搓他细致柔嫩的肌肤。。   
两人的脸孔越贴越近,冥羽的影像在凝霜的瞳仁里也越放越大。凝霜的表情忽然有些恐惧,浑身僵硬了起来。。   
冥羽怕他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忙绽放出柔和的笑容,“霜儿,霜儿,莫怕。我喜欢你,是喜欢,明白吗?”。 
凝霜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又颤抖着伸出手臂。冥羽任由他再次环上自己的颈项,把自己的怀抱交给他,让他感受这真实可亲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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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酉时,冥羽来接穆清幽。。
穆清幽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绿色女装袍服。原本以为冥羽只是说笑,没想到她竟真的存了这份心思。可是,只有一身女装,絮儿怎么办?。
穆清幽为难地看向絮儿微红的双眼,仰头对冥羽道:“还是你带絮儿出去吧!”
冥羽并不作声,背过身去拨弄桌案上的金线兰。。  
絮儿强忍着心酸,挤出一丝笑来,一边展开袍服为穆清幽更衣,一边颤声道:“殿下这次出去要玩个尽兴啊,记得给絮儿带些蜜饯回来,上次小姐买的已经吃完了。”。  
穆清幽也不好再推拒,暗暗嗔怪冥羽这般作态,忍住不看絮儿的眼睛,低声道:“絮儿,那你要早些休息。我,我明早就回来。”。
絮儿暗舒了口气,放下沉甸甸的心思,为穆清幽系好袍带,“殿下不必担忧,椒房殿里的事情絮儿担得下来。”。 
冥羽看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便牵起穆清幽的手向外走去。出了椒房殿,没走多久,仿佛有所感应,两人回身看向门口。。
秋风中摇曳的娇小身姿含泪看着牵手远去的一双璧人,不断地告诉自己,殿下和小姐没有抛下他,他们只是出去一下,他们不久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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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幽紧张地攥着手中的铜牌,僵直着身子迈开大步沿着宫墙向宣华门走去,竭力让自己走得像个女人。。   
每到拐弯四下无人时,穆清幽都会悄悄朝后看去,冥羽总会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穆清幽逐渐放缓了步子,昂首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气定神闲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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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居的屋檐下,多了几只色彩斑斓的琉璃风灯,木兰花树上也结了红色的丝带。院门吱呀响了一声,房中跑出两个窈窕的身影。。
冥羽搂着穆清幽转过影壁,冥月跑到了冥羽身边,冲着两人福了福身。冥羽一把拽起他的小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百里冰停下脚步,疑惑地打量着刚刚进门神情暧昧的两个女人。
冥羽边走边问:“吃过了吗?”。
冥月摇头,“没有,我和百里公子等着你们哪!”。
冥羽将穆清幽的手放到冥月手上,吩咐道:“你带他去换装,我们一会儿便出去。”
冥月眼眉弯弯,笑道:“随我来。”。
两人携手进了卧室,冥羽坐到了厅堂正中,端起早已沏好的清茶,啜了一口,看到百里冰直直地站在不远处,红唇微张,眨巴着眼睛望着卧室,便淡淡地道:“你也去收拾一下吧!”
百里冰一屁股坐到偏座上,也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我早就准备好了。”
冥羽被他堵了一回,没见生气,也不再与他言语了。。  
百里冰这厢还等着冥羽说话,见她又是不理不睬地,心里便生了几分委屈,正待问她几句关于这个陌生女人的事情,卧室的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冥月挽着已换了男装、恢复了原本容貌的穆清幽出来,冥羽迎了上去,引着他坐到椅上,递给他自己喝过的茶盅,柔声问道:“累不累?”。
穆清幽摇摇头,又朝着对面坐着的百里冰微微颔首。。  
穆清幽刚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百里冰的反应绝不亚于初见冥月时的震惊,眼睛登时就看直了,这是怎样妙绝无双的人啊!一双星眸灿然夺目,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身姿飘摇、移步生莲地走了过来,仿佛天边的一朵浮云轻盈地飘过眼前。。
百里冰此刻恍过神来,出于礼节也点了点头,心里却早已翻了白眼,不屑地暗啐冥羽,又搞这一套,竟然能将这种人间难得一见的美人也拐回家来!心中又生了几分沮丧,她的身边都是如此绝佳的妙人,难怪看不上我了!。
稍事休息,冥羽便到街上找了马车回来,一路载着几个男子朝东盛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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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大街小巷挂满了花灯。马车辚辚,冥羽抱着穆清幽将车帘掀开半边,一路走一路在他耳边絮语。。 
百里冰不忿地瞪着冥羽,清亮的眼眸在微光里忽闪着,又拿眼神示意冥月。冥月只是微微笑着,并无一丝恼色。百里冰气馁,拉着冥月凑到另一边车窗观看街景,大声地赞着京城的花灯有多么美,又回头挑衅地看看那旁若无人的两人,自然收不到任何回应,只好在心底独自叹气了。
八面、六角、四方、莲花、圆珠、双龙、鸾凤、走马、鲤鱼、花蓝、葫芦、方胜、盘长、艾叶、套环……或古朴典雅、或奇巧华丽,五光十色、栩栩如生,越来越多的花灯看得人眼花缭乱,百里冰时不时咯咯笑出声来,对着窗外指指点点说个不停,心里的不快早就一扫而光了。
虽然来到帝京之后,在冥羽无形的压力之下,百里冰循规蹈矩了许多,可是不知怎的,心里却觉越来越踏实,也越来越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时候百里冰甚至会故意惹冥羽不快,只为想听她责备自己几句。哪怕得到的只是冷冷的一瞥,微蹙的眉峰,百里冰心头刺痛的同时,却有一股快意生了出来,这真是一种奇妙又矛盾的心情呀!。
穆清幽柔若无骨地靠坐在冥羽怀中,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轻松愉悦。冥羽一只手悄悄捏着坐在另一侧的冥月小手,在他的手心一点一点。冥月心儿砰砰地跳着,脸上早已是红霞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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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盛湖畔架了几十座灯火辉煌的高台,台上俳优角抵、缘竿走索、飞丸跳剑、吞刀吐火、悬丝傀儡、鱼龙曼延,真个是好不热闹。台下观者如云,摩肩接踵。冥羽等人早已弃车步行,边走边看。
戴着纱帽的百里冰流连忘返,常常站在步障外拍手跳脚,大声叫好,引得一些年轻不懂事的男子也跟着呼叫。每每和前面的冥羽、穆公子落下一大截了,也都有冥月牵着他快步追去。
路过灯会的时候,百里冰说什么也不走了,非要猜上几个灯谜才肯罢休。冥羽也想让老实本分的冥月开开心,便与穆清幽缓缓踱步,赏玩这成千上百的炫丽花灯。。  
“残花片片入画中,是个毕字,太简单了嘛!再来一个,鸟落山头不见脚,四处皆水无处找。嗨,不就是岛字嘛!真没有难度。嗯,这个有意思一些,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是个日字吧?”。 
一旁的灯市老板擎着大拇指赞道:“公子好生聪颖,一连猜中了三个。您再看看这个,若是还能猜得中,这个九转莲花灯就送给您了。”。
百里冰曼声吟道:“干字一九,只立无偶;坤之二大,宛然双宿。这个有些难度,须得度算度算。”。   
纱帽下的穆清幽眼波流转,转过头看向冥羽。冥羽知他已然猜出谜底,回应他一个弯弯的笑眼。
“是个土字,老板,对是不对?”百里冰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冥羽瞳孔放大,眼中闪过两抹精光。。   
“一点儿也不错,公子,您接着。”灯市老板喜笑颜开地递上悬挂在最高处的一只玲珑剔透的莲花灯。。 
百里冰兴奋地接在手中,转来转去地把玩,扭头看着冥月,怂恿道:“月儿,你也猜一个。”
“我?我不行的。”冥月连连摆手,眼前的薄纱随着他的动作飘摆不定。
百里冰推着他,“这个简单一些,不难的,你一定行,试试嘛!”。  
“……嗯,好吧,”冥月仰头看着百里冰伸手指着的那盏彩灯下的红笺,揣摩着道:“多一半,多一半……是不是夕阳的夕字?”。
“月儿真聪明,一下就猜中了!”百里冰欢叫着乱扯冥月的袖摆,“再看看这个,草上飞,是什么字?”。   
冥月沉吟半响,犹豫着道:“是不是早?”。
百里冰刮了一下冥月的鼻尖,“又猜对了,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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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羽的眼神转了过来,觉察到穆清幽似乎定定地看着不远处一盏七彩琉璃灯。冥羽凝神看去,只见下面的红笺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醒目的五个字——“洞房花烛夜”。。
冥羽心中一暖,凑近穆清幽耳畔,吹吐着温热的气息,嗅着他身上淡雅的清香,轻声道:“在想什么?”。   
穆清幽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话,喃喃道:“这味药材便是……”。
“桔梗,是桔梗吧?”一个稍显柔弱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说话之人竟是个身穿淡蓝色长衫、妩媚动人的绝色少女。少女眼中流光闪烁,肌肤吹弹可破,素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冥羽怔了一下,低声道:“怎么是他?”。
穆清幽扯扯冥羽的衣袖,冥羽紧了紧放在穆清幽腰侧的手,“我们走吧!”
穆清幽点了下头,冥羽便与他隐入暗影里,悄然而去。。
第三十二章 拜月迷情(下) 飘香居三层雅阁里,百里冰恨恨地咬着嘴里的桂花糯米团子,一手持着酒壶不断地给自己续上清香四溢的菊花酿,醉眼朦胧地看着对面和乐融融的三人。。  
冥月坐在穆公子左侧,拿着银签子剔螃蟹腿里的精肉,一小撮一小撮堆到穆公子碗中。右侧的冥羽殷勤地给穆公子夹菜,还将她自己喜欢的杏仁豆腐、龙井竹荪直接喂入穆公子口中。那穆公子只是温婉地笑着,时而给冥羽、冥月也夹些菜品,时而举起酒盅遥敬百里冰一杯。身后敞开的轩窗外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略显嘈杂的歌声笑声和远处的锣鼓声。。  
月上柳梢,百里冰一杯复一杯,不知喝了多少。只见对面虚渺的人影亲密地交缠在一处,百里冰心里一股抑制不住的酸楚漫延了上来,摇摇晃晃站起身,擎着酒杯,眼中盈了些水汽,笑道:“冥小姐,你何时将这位穆公子娶回家呀?也要请我喝杯喜酒才好啊!”。  
冥羽手中的酒杯一抖,洒出了几滴酒水,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了一般,黑瞳盯着穆清幽玉雪般的侧颊,眼神越来越黯。。 
穆清幽慢慢转过脸来,轻手盖住冥羽拿着酒杯的那只手。。  
冥月连忙走到百里冰身边,劝慰道:“百里公子,你喝醉了。”。
百里冰挡开冥月的手臂,挥舞着酒杯,大声道:“我祝你们天长地久、百年好合!”说完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穆清幽眼眶中含着泪光,取出冥羽手中的酒杯搁在桌上,伸臂将久久不能言语的冥羽抱入了怀中。。 
百里冰再也禁受不住,扔下酒杯,倒退了两步,苦笑几声,陡然转过身去,一手掩着止不住滚滚下落的泪水,一头冲了出去。。
冥月不知所措地看着此时的突变,咬了咬牙,对着冥羽和穆清幽行了一礼,抖着声音道:“主人,穆公子,我、我先把百里公子带回家吧!”。
穆清幽微微点了点头,冥月飞身跑出雅阁,只剩下两个交颈相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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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中宵,两弯剪影牵着手漫步在湖畔,时而停下窃窃私语。遥遥可见湖东小砚山上的拜月亭里人影憧憧,弯弯曲曲的灯火沿山而下,是少年们联袂踏月而歌。。
穆清幽双手合十,轻轻闭上眼眸,脉脉不语。冥羽从身后拥着他,觉得那腰身好似更加瘦削了,心中一颤,双臂不由收紧,深深地偎在他柔软的颈旁,侧耳静听随风飘来的歌声。
“伊如云边月,侬似月中花。相随又相依,世世永相伴。悲欢与离合,缘聚缘散间。但愿长相守,莫作一时欢。伊如天上云,侬是云中鸟。相亲亦相恋,扶摇上青天。流水复流年,流年一梭间。但愿长相守,莫问迟与欢……”。
穆清幽低声喟叹,“若是能永驻此夜,该有多好?”。  
冥羽扶住穆清幽的肩头将他扳转过来,凝视着他清雅如仙的绝美容颜。。  
一根细长的指尖拂上冥羽的脸颊,缓缓地划向那恭顺的鬓发、凌傲的眉峰、淡漠的额头、摄人心魄的眼眸……。   
冥羽阖上双睑,感受着这轻如羽毛般的触碰和柔情,还有那掩不住的忧伤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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