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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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舷-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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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武把手伸到女孩子后背想抱她起来,旁边一个水手说她都快死了还不放下?换得一个阴沉沉的怒视。
乐淑在喊柯武,但他无暇搭理。他费力地扛起周红棉,一步一颤地向下走,那条小道其实就几个落脚的土窝,又湿又滑,而小道下方恰是一坐白色的尖岩,滚下去相当凶险。走了几步柯武感到脚下太软,放下棉花,抓住她的手,让她一点一点往下探。到一半儿,女孩子一个失足全身都贴在悬崖上,胸前伤口紧紧压住山石,发出了一声非人间的惨叫。
柯武满脸是泪,紧握住她的手腕,缓缓放她下去。乐淑找好位置,一跳站到高岩尖端,全神灌注,只怕二人滑下。这时周围伤势不重的人另找了地方,起跳入海,直接游泳到船上。
“滨田哥呢?”他问乐淑。
“他在。响螺号守住了峡湾口。别急,你慢慢来。”
两人总算平安上了小船。这时峡湾深处有几个男人贴着悬崖跑,边跑边用火铳打后面追赶的明军。他们跑到小船这边一个接一个跳下海,柯武去救,看到是曾正他们。
“雁阵号就你们几个了?”
“嗯。”
最后小艇在明军零乱的羽箭中起桨划走。穿过一个弯道就是最高的山崖,水面骤宽,而且箭似乎也射完了。那帮家伙倒也机灵,举起长矛一个接一个地向小艇投掷。船上人太多,挤得呼吸不畅,看着明军投矛也只能干挨。其中一矛制作精良首尾平衡,在空中有节奏地振动,飘得特别远。噗的一下把两个水手都钉死在小艇上。那一声喊,连柯武都吓得一颤。
又转了几个弯,响螺号已经在望。那心的两艘佛朗机船熬不住火箭的轮番攻击,已经跟王直他们退向外海,丢下滨田雄独自守候乐淑柯武。
众人一上来响螺号就拔锚起橹,在飞天火龙的串串烟迹中向外海逃窜。所有的水手都在舱下摇橹,有的橹柄是三四个人一起推拉。
响螺号的桨橹是中土式样,像个单叶的螺旋桨,不用出水就可划动,效率比西洋南洋的长桨高出几倍。出了峡湾响螺号吃住海风,速度越来越快,终于逃出了生天。
柯武上响螺号时与棉花失散,在中舱挤来挤去找了半天。找到她时,有个日本人正坐在地上把手伸进棉花的衣服里,尽情狎妮,玩得很高兴。柯武的斧子在拖棉花的时候扔掉了,空着手挤过去。
那日本人见他过来脸色就变了,抱住脑袋趴下去,也不还手,柯武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周围的水手和孩儿营把他拉住,否则那个倭刀手一定会给拆成零件。柯武揍完了人就坐在日本人刚才的位置,一边喘气,一边把棉花拖近,把她脏兮兮的脑袋放在自己脏兮兮的腿上。
一开始红棉闭着眼睛想躲,后来睁目看见是他,就小猫一样蜷缩在他两腿之间,两只手抱住他的脚。看起来这女孩特别喜欢抱人,只要有得抱就天下太平,万事皆顺。柯武心花怒放,探手入怀摸摸那个箭伤,血把内衣一起凝住了。他检查过了还不放手,在人家身上一阵的乱摸,腰身腿脚都仔细地“检查”一遍,跟那个日本人大同小异。
女孩子左推右撑地抗拒,但手足无力,什么也抗拒不了。柯武认认真真计算了她的身高腿长和身体份量,又擦干净她的脸看清楚鼻子眼睛。检查结果是合格。他低下头去。
“棉花,血止住了。”
“嗯……哦。”
“你说什么?”他把耳朵贴在棉花的嘴上。
“不要摸啊……”
“上岸嫁给我。”
僵了一会儿。棉花睁开眼看他,然后伸懒腰似的伸出双臂,把他的腿满满的抱住了。这场战役打得所有人心中流血,只柯武一路上愉快极了。虽然给两只手臂抱着动不了,坐得腰腿麻木。他时不时地占人便宜,仿佛对自己的好运不敢相信似的。
棉花疼一阵好一阵,昏一阵醒一阵。柯武不停的抚mo不停的表白。
“你不会死。你是我老婆。”
“你要记住,你嫁谁我就杀谁。你不会去害人吧?”
“嗨呀你把我高兴的!”
有时候他想不出话来了,就在她耳朵边唱歌,但他也不会几首歌,就学蛤蟆叫。
在他干这些的时候,响螺号与王直汇合,一边抵抗卢镗主力一边向外海缓缓撤退。明军的小战船无法承受大洋风浪,最后自己放弃了围剿。
战斗结束时已是夜间。柯武把棉花抱到船头水柜,慢慢的洗净了她,找乐淑要了几件干衣服换了。因为有许多更重的伤员挤在舱室里,这一对只能在炮舱躺着。柯武不想告诉别人棉花那一箭中在什么地方,她是他的,连那个箭伤也是他的。
红棉是血流了半天才给捆扎的,筋疲力竭,只偶尔说两句话,更多的时候听柯武说话。乐淑和滨田雄下来看过好几次,柯武只在挥手叫他们别担心。他喂她吃东西,替她换药,帮她便溺,用湿布一点一点洗她身体,任凭她抱他什么地方,只要能睡去。
最后船到浯屿,也就是现在的金门岛。
柯武自始至终也没有放弃,哪怕发烧发得嘴干唇裂也依然如故。红棉形销骨立,带着要害处的这个险恶伤口,在海上足足撑了二十二天。





更新时间20051128 13:02:00  字数:4850

 “若好话说尽,厚礼被拒,”王直转身出舱,留下最后几个字,“那自然兵戎相见。”
**
柯武的幸福只属于他一个人,双屿的不幸才是全体共享的。
王直在定陶号的主桅下站定,凄然看着响螺号远远离去。响螺号受的是东南风,向西南走,张满了帆也走不了多快。
滨田雄把毛海峰、叶宗满等人卸下,带了个话给王直,说他要去福建接一批双屿子弟,就驶远了。在黄昏时分,巨浪之下,这艘船右倾了二十度,看着是多么的小啊。
但刚才各船轰击明军追兵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响螺号的威力。明军五百多艘船想围住这个大集团,让响螺号带领十几艘巨舰从左向右狠狠的一顿扫击。好在明军船快,否则……
但滨田根本就不过舷打个招呼。王直也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双屿覆灭,孩儿营包括女营,伤损了三分之二——这是在大蟑螂团发出明确警告之后发生的。滨田雄连叛心都有了。
两百多艘船在海面上漂浮,这包括那心的两只佛朗机船。王直打算把这支巨大的船队带往日本,但现在不能出发。李光头死了,许栋还在南洋。他得取得所有人的信任。
一百多个船主和差不多同样数目的船长在定陶号上集合。王直先分了一下工,把定陶、龙襄和佛朗机三支船队布置在中央,翼护所有商船。他们驶出双屿港已经有两个多时辰,开始痛定思痛了。
大明朝的船队根本没什么了不起!要是敢再追击,那就来吧。你毁了我的家园,我跟你拼命!零散出逃的大小船只不断在加入这个超级船队,一个个红着眼睛,只问王老大是不是咱们马上杀回去?
定陶号也是一艘四桅大船,中舱点了十多盏油灯,十分明亮。王直令水手开船艏水柜,倒了一桶淡水烧开。船主们从小船爬到定陶号上,看见了故乡的顶级清茶,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
人基本到齐以后,王直举杯以茶代酒,跟所有人干了一杯。“这茶是六神号船主要运到单马锡的。老船主死了,船成了无主之船。我借老人家的茶跟大家商量一下今后的去向。有什么建言,还请直说。海峰,你记一下。”
众人七嘴八舌,汇集起来不外几条。
一是立刻返攻,夺回双屿。这是最多人的想法。大明水师只火箭厉害,早早列好队堵了出海口,若在大洋对垒,双屿重炮绝不是吃素的!
二是在双屿附近海面游弋不去,等待更多的人来援。双屿日进百船,东南风汛季节,大港船多至港塞。在这里等上几天,组成一个数国联盟,集十六洋的全部海力冲入直沽,北上京城,把朱纨、卢镗和明朝皇室饱灌海水,看他们几时渴死。
三是抢下泉州,南接东夷,北靠浙闽,尽起陆上办货人的私家武装,广募狼兵客家兵,打他个天翻地覆。
王直听得心惊胆战。
因为大多数船主来自徽州和闽南,性格剽悍,个个积年巨富,刚给一个破儒生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顿,那是气得语无伦次了 。
来自渤泥、肥前、萨摩、苏门答剌、吕宋和佛朗机的船主们人数太少,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必须赶快制止他的同胞,否则全体海商都将成为贼寇,岂不坐实了大明朝的指控?
他举手让大家停止,站起来踱了几步,默念了一遍刚才想过的话,这样开的口:
“我们是如何聚到一起的?是为银子。”
所有人静下来听着。这句话没法辩驳。
“大明朝禁海,咱们非要下海捞银子,势成水火。打是要打的,他禁海一天,咱们就揍他一天。但这只是一层。”
“我们捞银子是靠当官吗?不,是靠海船和航路。这才是我们的本钱。我们深入内陆,只有死路一条,大明朝秉承千年圣人教化,如何保全疆土,比我们高明得太多了。打不赢的。”
他摇着头,看看那些鼓着气瞪着眼的船主们。
“徐惟学,你若带十万兵,与岳武穆对阵,胜算几何?”
徐惟学顿时满脸通红,欲言又止。
“叶宗满,你会骑马吗?就我所知,双屿只孩儿营完颜辉是真有骑兵功夫的。这孩子与杭州兵死斗一场,还不是……宗满兄,你与阿术铁骑并辔大草原,又胜算几何?”
“阿术死了一百年了!”叶宗满大吼。
“哈哈。是。但他的子孙死了吗?他麾下的子孙死了吗?他的兵书将道死了吗?”
叶宗满说不出话来了。
“双屿唯一可恃的,便是海船和银子。我们并联诸国,牟夺暴利,滨海民众给大明朝一纸禁令弄得衣食无着,只会向着我们。弃了这个,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肃然聆听。
“我们唯一可恃的,就是海上通商四个字。没了海,我们完蛋。没了商,还是完蛋。要打你们去打吧。出出气,没关系。我也想打。但我不会拼命去打。能让我王直送命的,只能是通商互市。”
“而今大明朝疯了似的禁海,已经弃罢的水师又建了起来,我们若再于近海开一大港,只会招来卢镗再一次火箭宴罢了。这不行!我们多的是远洋货船,于近海行动不便,大明水师多的是专门的小战船,战力如何,你们已看到了。”
他住了口,等待这些话慢慢起作用。众人互相议论了很长时间,基本上同意他的占了上风。
“我们要在远洋立住根本,让蓝色海水隔绝大明水师。此刻只有两个方向,一个马六甲,一个日本。马六甲是许栋岳父所在的地方,但土地贫瘠,气候炎热,物产不丰。而且许栋不知所踪,又有谁能为我们接引?那便看日本。我八年前去过日本,比马六甲好很多,其中最好的一条,就是银子多。”
所有人目光一亮。
“各位恐怕不知,日本银矿极丰,各地首脑最喜用银来换取中原物产。大明当前硬要老百姓使用宝钞,一张破纸也想换东西,几年就贬得一文不值。铜钱带在身上,重甸甸的累死人了。买一匹西域汗血马,铜钱比那马重几十倍,如何交易?银价逐年上升,可谓必然。我们取了日本银子,在中原值钱得很哪!”
众人目光更亮。佛朗机船长知道王直已有定案,且深得他心,微笑不语。徐惟学和陈东迟疑地问:“日本人会接纳我们吗?”
王直笑了,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越想越高兴,竟然开始放声大笑。众人虽不知他笑什么,但那股子自信,却不由自主想要信任他。
“日本王、相皆死,分崩离析,各自为战。本就不大的一个国,现在变成了几十个国。大田平三郎,我说的不差吧?”
大田急忙点头。王直记得他的名字,几乎让他感到自豪了。
“这些小国,个个实力不足,海上经商能让他们大大增强国力。且不管最终是谁统一全境,眼下日人得知双屿众船齐到,必会盛陈出迎。若不接纳,只会为敌所乘。双屿船坚炮利,万货可一日齐聚,试问天下有哪个笨蛋国主,愿意把这一大块让与仇敌?”
叶宗满冷笑一声:“我看朱明便是。”
王直一滞,面色黯然,因为他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但他很快振作起来,回了一个冷笑。
“朱明只此一家,全是小叫化的后代,何以如此之笨,我怎知晓?!但日本几十个国主,皆笨如朱明,怕是不可能的。”
叶宗满着实不喜欢王直此刻的气势,非要打对手戏,再还一个冷笑:“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也敢去试?!我们带了那么多船那么多银子送上门去,那帮贼骨头不立刻抢光了我们?换成你,你抢不抢?”众人中颇多徽商子弟,与王直同气联声,看叶宗满看得目露凶光,只想杀了他为老大开路。
王直却微微一笑作了个揖,“宗满兄弟责备的是。此去数百艘船,上万条命,怎能不策万全。且听我说。”
他左踱右踱:“我不知日本人口几何,但六年前曾到种子岛,北上游览,倒是见过他们的争霸混战。”
“呵呵。两个小国主倾尽所能,战场上也只聚了一两万人。杯中风暴的力气,是否能抢得下双屿亡命之徒,诸君且思量。”
许多不了解日本的大为高兴。原来日本的实力就是这样,那还有何可说?
“且日本岛屿众多,兵众不能尽守。我占他十几个岛,惹他不高兴了,难道也像朱明一样,伐尽大木起舰,征光铁匠锻兵,跟我们大斗一场?绝不可能!”
众徽商抚掌大笑。便是叶宗满的那张狗脸此刻也舒展了,感觉去日本当真是不错。
王直踱到他面前。“我辈这一次元气大伤,此去日本,不许轻言战事。当年种子岛一会,我觉得日本国主颇礼贤下士,明理通达。当时他为一杆没见过的铁铳,愿意用两千两白银交换,还派了个女儿色相以诱。这一套朱明是玩不出来的。”
然后环视所有人,“各位需牢牢记住,我辈是丧家之犬,要入的是别家庭园,务必礼数周到。”
“不过呢,”他含笑的目光慢慢变得威严逼人,昔日一个管库的帐房终于破壳脱蛹,余人尚不如何,众徽商却有盈泪之想。
“若好话说尽,厚礼被拒,”他转身出舱,留下最后几个字,“那自然兵戎相见。”

滨田雄此时还不知道,王直已经尽夺无主之船,成为东海头号船主,更是徽派的至尊首领。王直船队满怀希望地东去时,滨田雄正为如何与宁真联系上而烦恼。
响螺号东绕西绕,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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