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脱"肛"的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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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脱"肛"的野马-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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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落下。

    这一年多里,学校不断扩建,名字也将在不久后从“学院”升级到“大学”,然而那些个闭着眼都能走的路以及翻新后仍保留原有特色的教学楼无不将那早被压箱底的回忆一件件拉扯出来,摊开在江彬跟前。

    皱了、旧了,那上头斑驳的泪痕却依旧清晰可辨,仿佛伸出手便能触及那未干的温热与根深蒂固的自卑。

    许多缘由都忘了,只记得那反复体验的酸涩与绝望。

    人的记忆真是奇妙,原以为不会记得的细节,只扫那么一眼,便仿佛拽起线的一头,抽出了全部的样貌,这种等同于揭疤的故地重游渐渐消磨着理智与勇气。江彬原以为他有着足够的立场怨恨、指责与放弃,但眼前的一切似都在同一时刻佐证,当初是他的义无反顾才造就了今日的纠缠不休。

    “这里……”何鉴忽地停下脚步。

    走神的江彬险些撞上,忙跟着停下,打量四周。

    然而这一条路,过于熟悉,无数记忆并联着,他不知何鉴记起得是哪一段。

    “这是第一次你和我搭话的地方。”

    江彬对何鉴是一见钟情,从看他穿着道服出现的一刹那,便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江彬计划了很久,但都因为种种变故而没能成功与何鉴搭话。那天,他在这条“情侣专用幸福小道”上踢着石子苦苦思索,忽就见何鉴悠然地从跟前走过。

    江彬脑中霎时间浮现了“命中注定”四个大字,头脑一热,操起地上一物冲上去拦住何鉴道:

    “学长,你东西掉了!”

    何鉴沉默三秒,绽开一个如沐春风的笑:

    “是吗?那请替我保管。”

    江彬这才意识到自己大脑宕机时捡的是正施工的花坛边的一块砖头,脸红到脖子根,抱着砖头夹着尾巴便逃了,也便没见到何鉴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的神情。

    毕业前,室友整理东西时发现这江彬捡回来号称“垫床脚”却用报纸小心包着从未用上过的砖头问:

    “这到底干嘛用的?”

    江彬看看砖头,又看看蔚蓝的天,一架飞机划过,带出一道渐渐散开的轨迹:

    “希望哪天能有个谁,一板砖拍醒我。”

    支着耳朵的蒋毅荣听了,默默找了张新报纸将那砖头包回原样塞进自己行李箱里,后来,那板砖跟着它主人去了刘建深家,随后砸了何鉴的宝马……

    蒋毅荣事后抖着脚表示:“该被拍的不是你!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想到这记仇的闺蜜,江彬不禁笑了,何鉴却误会了他的这个表情,心下一动,脱口而出道:

    “我时常想起这一天……”

    “我可以送你板砖。”

    何鉴看江彬一副“就此打住”的冷漠模样,紧抿了唇又露出一抹无奈与自嘲。

    两人僵持了会儿,何鉴似放弃了用初见的回忆唤醒当日的温情,迈开步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江彬这十分想路人却被迫当男主的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他知道,何鉴不按着计划按部就班地折腾是不会罢休的,只期望他真能说话算话。

    两人于是继续一前一后地走着,江彬看着何鉴的背影,便忆起曾经对着这心照不宣的距离不止一次地想,他再怎么追赶都是无法企及的,他们之间的差距,永不会缩短。

    多年前江彬这么想,如今江彬依旧这么想。只不过当年,江彬是头盯着悬在头顶的萝卜的不停赶路的驴。

    他看惯了何鉴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拿心里的标尺反复比较,他有着充分的理由选择自卑地退缩。偶尔,只是偶尔,因为不甘而企图迎头赶上,换来的也只是何鉴的冷漠与鄙夷。

    比如那一年,他知道何鉴成为了校学生会主席的候选人,便也鼓起勇气报了系里学生会主席的竞选。然而在第二轮的演说时,何鉴的推门而入令他彻底忘了词。

    没有被江彬事先告知的何鉴,带着显然的不满,笔直走到观众席第一排坐下,抬着下巴等他继续。

    江彬只觉得两道视线牢牢锁在自己身上,仿佛要烧穿他似的。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背完词,紧张地瞥眼台下,哪还有何鉴的身影。

    江彬事后才知道,是何鉴拖了学生会的人情才让他进入了第二轮的竞选。

    “何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是扶不起的刘阿斗!”

    江彬带着无所谓地对那一脸愤恨替他打抱不平的友人道:

    “他说得没错”。

    友人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江彬脸上仍挂着浅淡的笑,夏日炎炎,却怎么都烘不干心底的阴冷潮湿。

    “扶不起的刘阿斗……”江彬走在通往多功能厅所在的活动中心的楼梯时,想起这段往事,不禁自嘲了一句。

    谁知何鉴竟听见了,猛地刹住步子道:

    “我没说过任何轻视你的话。”

    江彬怔愣片刻后抬头,对上何鉴无比认真的眼神:

    “陈兴恨我。”

    陈兴便是江彬的那位告密的友人。江彬本与他无任何交集,直到他入了学生会,江彬因为何鉴的关系而结识了他。

    他是江彬心中典型的“优等生”,终日精力充沛,几乎校园里的任何活动都能见到他的身影,大二就已就任过学生会的副会长,与何鉴共事,只是大三以后,又退居二线,回系里搞团委工作。江彬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合作得天衣无缝的二人之间有何隙罅。

    “他和林志远他们是一路的,私底下利用学生会拉私活,被我警告过。”何鉴看江彬一脸茫然,耐心地解释道:

    “这事后来被院团委知道,便撤了他的职,那时正逢换届选举,他以为是我……”

    江彬完全没料到当初还有这么一段,愣了半晌方努力找了个破绽:

    “可他……为什么要对我造谣?”如果陈兴真恨何鉴,找些牵扯到利害关系的人透露“内幕”岂不更行之有效?为何要接近他,随后三番两次地来向他“告密”,让他心里添堵?

    “他知道我在乎。”

    “在乎什么?”问完江彬便后悔了。

    何鉴的眼神,令他窘迫地移开目光。

    何鉴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带着江彬穿过穿过活动中心,来到操场。

    江彬看着那塑胶跑道,想起那时候学校规定要晨跑刷卡,江彬为了让何鉴多睡一会儿,把他的卡拿来代刷。然而被派来监督的老太太却格外较真,代刷可以,但必须跑两人的份。江彬这样的老实孩子也不愿用“易容**”忽悠老太太,当真是每天早上跑个四圈,把两人的卡都刷了。

    后来下半学期,这形式主义的晨跑便取消了,那老太太临走前对江彬念叨:

    “对小姑娘这么好的男小弯,真蛮少的……”

    江彬尴尬地回了个笑,心道若真是这样的关系倒好了。

    那天,在图书馆把晨跑卡交到何鉴手里,他看都不看便揣进兜里,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

    江彬想到此处,不禁又看了何鉴一眼,仿佛在琢磨,如今的何鉴与当时又有什么不同。

    何鉴以为江彬是催促他开口,抬起头看着那一排篮筐道:

    “和华政那场比赛,你为什么没来?”

    这句话问得很突兀,江彬却知道他说的什么。

    大二那年,高校间的篮球联赛照例如火如荼地开展,何鉴作为主力队员之一,和校篮球队的队友们一路杀进了联赛。

    这两个月里,何鉴几乎一有时间就到操场上和队友们练球,江彬则风雨无阻地提上几瓶盐汽水在一旁看他们挥汗如雨。

    可终于盼到决赛那天,何鉴却没有看到江彬的身影。

    “那天我有事。”江彬搪塞道。

    “你来了,我看到了。”何鉴打断道:

    “可你又走了。”

    江彬难以置信地回望着何鉴。

    当时他确实是带着给何鉴擦汗的新毛巾和一些吃食、饮料提前来了,可他没想到同学们竟如此热情,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怎么都无法突围。江彬好不容易找了个近些的花坛站上去伸长了脖子张望,恰巧就见了拉拉队的系花上前热情拥抱何鉴。

    那郎才女貌的画面刺伤了江彬的眼,他记起何鉴说:“我是要娶妻生子的。”

    江彬迅速从花坛上跳下,提着塑料袋将那些个起哄声、呐喊声都抛在了脑后。

    那天,他没出息地缩在被窝里睁着眼躺了一下午,后来迷迷糊糊地睡去,醒来便听到室友压低声音的交流。

    “怎么颁奖那会儿,何鉴那小子一直板着张脸。”

    “谁知道?比赛的时候他老走神,也不知道看些什么,不然早拿下了!”

    “你说,是不是他那个青梅竹马也在?”

    “青梅竹马算什么?国贸系花都投怀送抱了,我看能成!”

    江彬听得不是滋味,后来便找了个借口出去走走。漫天的星斗下,情侣们躲在各个适合谈情说爱的角落互诉衷肠,江彬走着走着便烦躁起来,步子越来越快,最后干脆在夜色中飞奔。

    跑着跑着,渐渐体力不支,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沮丧,托着那郎才女貌的画面又再度浮上来,讥笑他的六神无主。他能怎么办?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去对抗这早就埋下的伏线。

    当时的无助与痛苦记忆犹新,而如今,何鉴却暗示他,当年他比赛时,分心寻找的,其实是他。

    “之后你有意避着我,我和陈雅楠一起吃饭,你总算主动和我说话,一张嘴就质问她是谁……”何鉴回忆起那个午后,神色先是欣慰,后是黯然:

    “当时看你隐忍的模样,我便故意激你,想听你说些不够理智的话,可你就这么走了……”当时何鉴问江彬“你又是谁”,他以为江彬会在被逼到绝路时越过那条界限,给出一个断了退路的答案,可江彬就这么无所作为地走了……

    何鉴口中的陈雅楠,便是国贸那投怀送抱的系花。江彬以为何鉴当时的反问是要他明确自己的立场,别管何鉴的私事,但听何鉴方才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他误会了,他辜负了。

    “你少他妈把责任推给我!”江彬猛地揪着何鉴衣领喝道:

    “你他妈就一缩头乌龟!过去是!现在也是!当年你玩暧昧,现在又玩煽情?我告你!天底下没那么便宜的事!我贰也不会贰到同一个地方栽几次,你一人在这里文艺吧!老子不奉陪!”

    吼完江彬转身就要走,被何鉴一把拽住。那力道之大,令江彬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知道晚了……但来也来了,听我把话说完。”

    江彬胸口起伏着,仍是在气头上,但脚下的步子却停了。

    何鉴看江彬似乎放弃了离开的念头,这才松开手,看了眼表,忽而打了个响指。

    清脆声在耳畔炸开的一刹那,从教学楼到操场的路灯顺次亮起,一盏一盏首尾相连地点燃夜色。橘红色的光点,连成起伏的长龙,蜿蜒到江彬跟前,又不知疲倦地游向远方。

    “我见你,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何鉴的嗓音在夜色中是如此蛊惑人心:

    “你就像我生命里亮起的第一盏灯,之前我一直活在……”

    “我不是灯,不靠电来维持光亮。”江彬打断道:

    “在我看来,爱情就像是心脏起搏器上的一道电流,我曾真真切切地感受过它的存在,一颗心也因此复苏,可没有了另一极的回应,那最初的一道电流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江彬呼出一团白气:

    “幸好你走了,没看着它死不瞑目。”江彬直视着何鉴,放缓了语速道:

    “何鉴,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不顺?不甘?你似乎还不明白,我并没有把本来属于你的感情转嫁给别人,它早便死了……今天,权当是缅怀,今后,各走各的路。”

    这是自何鉴回来后,江彬说得最长也最为恳切的一番话了。

    何鉴侧耳倾听,却是字字都扎进心里,使劲搅着血肉。

    痛得麻木,何鉴便用指甲刺入掌心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他不明白,怎么江彬就能用这样寥寥几句打发他们维持了三年的感情?怎么就能这样草草收尾云淡风轻地要求着老死不相往来的绝情?

    “我该回去了。”江彬看了眼Iphone,十分后悔答应何鉴来这一趟。

    刘建深虽然再三表示家里没门禁江彬是自由身,可每每江彬出去,他都怨妇似地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发呆,直到江彬回来。

    这只口是心非的老狐狸!江彬在心中念,也不知他和蒋毅荣吃饭了没有,平日里,这两只都是要自己扯着嗓子喊了这才乖乖来客厅就餐的那种让幼儿园老师最头疼的小朋友的类型。

    何鉴看江彬神游到不知何方去了,终于也体会了一把被心爱的人当着面忽略的惨痛。许久后才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用略带恳求的语气道:

    “和我去最后一个地方,去完我便送你回去。”

    江彬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意料之内,何鉴带江彬去了佘山,此时这一片景区快关门了,都是往下走的人,只有他俩逆着人流前进。

    一路上,刻了十几块耶稣受难的石碑,让游人仿佛亲历主耶稣背负十字架走向刑场的过程。

    江彬盯着那石牌想,倘若当年,何鉴也有着这般不管不顾逆流而上的勇气,或许今日的局面便会有所不同。

    到了很有些年代的教堂外,守门人警惕地打量二人,何鉴却并没有进去的意思,走到教堂侧面的栏杆边,垂着眼看山下的夜色。

    江彬跟着看了眼,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夜风吹拂着两人的发,带着丝丝凉意钻进脖子里,江彬刚跺了跺脚,一件外套便盖了上来。

    “干什么?!”江彬慌忙扯下衣服还给何鉴。

    “你就替我穿一会儿吧……”何鉴早料到江彬会拒绝,笑得十分苦涩。可他就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体温、气息,在江彬身上多停留片刻。

    江彬看何鉴坚持,只好别扭地披着。

    那上头有何鉴的味道。

    那件被自己认真收着的何鉴不要了的大衣上,也有这样的味道。

    江彬闭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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