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琴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淳朴憨厚的汉子，只得让他自己呆一会，平复一下情绪。
“这几个孩子咋还没回来，我去门口瞅瞅。”
她借故起身，走出了院门。
“李婶。”张素琴刚出来就见李婶李春花从那边过来，打了个招呼。
“琴子，那几个猴蹦儿在你家没？”
“没有，”张素琴一愣，她还以为心子在老李家，“我正要出门找心子，文子和刚子放学也没回来。”
“快跑，你去边看热闹。”几个邻居小孩书包还没放下就慌忙向东边跑去。
张素琴有些奇怪，截住一个看起来面熟的小孩儿问道：“跑这么快干嘛，那边怎么了？”
男孩有些犹豫，吭哧半天也不说，张素琴越发觉得奇怪，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男孩挣扎了几下发现拽不出来，吞吞吐吐地说道：“有人打架……”
“谁？”臭小孩，要只是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磨叽了。
“刚子和李婶家的亲戚。”
张素琴吃惊之下松了手，男孩急忙跑走，害得她想再详细问问都不行。
李婶“啊”了一声，让后开始跟张素琴道歉：“一定是那两个死孩子惹事，咱两赶快去看看，可别把刚子打坏了！”
也不等张素琴吱声，拉着她就跑了起来。
李婶可以点都没夸张，这两个孩子看着小，其实力气特别大。他们的爸爸是李大叔的亲弟弟，真实姓名张素琴不知道，但在这十里八乡提起李二，大家都知道是他。
早些年不学好，学了点武术就到处惹祸，差点被抓进去。经此一事之后幡然悔悟，算是浪子回头，带着自己全部的身家进了城，在那混乱的年代凭着自己的本事打下了一片天地。
张素琴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但听说还是跟混社会的脱不开关系，只是不做什么违法的事，在他们市里算是有点面子。
李家兄弟的妈妈在李二最落魄的日子带着所有的钱跟人跑了，李二自那以后一心一意做生意，也没再找个人过日子。一个男人难免心粗，李龙和李虎小小年纪就一身匪气，虽然本性不坏但打架这事可没少干。
这次两个熊孩子给市里一个领导的小儿子揍了，这才来张家堡来避难，李二住了两天，就回去收拾乱摊子了。
刚消停几天，没想到，又上拳头了……
第 12 章
两人到了孩子们上学必经的路上，发现文子一手牵着心子，一手牵着大毛，瞪着眼睛看热闹……
额，很么情况？
两人有些摸不清头脑，李婶子干脆一路小跑奔了过去。
围观的都是些孩子，年纪不大个子不高，两人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确实是张素刚、李龙李虎兄弟在打架，只不过他们是合伙打别人。这个别人，自然是王家三兄弟。
这事儿说来也巧，王家三兄弟在张家被人发现，没有拿走多少，自然将目光放在了同样好欺负的李家。
他们不知道张素琴已经跑到他们家告了状，不然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不过最悲剧的是，他们不知道李家居然有战斗力这么强悍的外援！
不论是年纪上还是人数上，李家兄弟都有点吃亏，不过他们恰好在这条路上遇到了张素刚他们。
村西不上学的孩子自然不止王家这几个，在这条孩子们常常玩耍的路上，张家姐弟也听说了姐姐去王家说理的事情，而且比不明真相的王家三人知道的更详细。
张素琴在张素文和张素刚心里的分量丝毫不下于自己的父母，红了眼睛的张素刚丢下书包就加入了战局，事态扭转。
“都给我住手！”李婶子出了名的大嗓门，见李龙抡起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粗木棒，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这要是真打下去，真就出大事了。
“李龙，你给我放下！”张素琴慌忙挤进人群，从后面拽住李龙。
李婶也顺势拉住两个小的，出声让王家三个先走。
王大娃本来有些犹豫——这要是逃跑多没面子，可看见李龙手里那么粗的木棒，一溜烟跑出了好远，还不忘呼喊自己的兄弟。
孩子们见大人来了，也怕被殃及池鱼，一个个都开溜了。
“说，怎么回事？”李婶一把抓紧李龙手里的木棒，将其甩了出去。
李龙梗着脖子不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李虎瞄了瞄哥哥，又看了看张素琴和李婶，捂着眼睛开始装哭。
开始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李龙倒还好，李虎确实挨了打，眼睛有点青，手臂上也不知被谁抓破了。
年近四十的李婶确实对卖萌的李虎有了些怜惜，会看眼色的张素文上前委屈地看着姐姐，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明白。她之前没看见的内容也听小素心说了，因此说的详细流利。当然，有不少抹黑王家三人的话，给他们上了眼药。
张素琴自然听了出来，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这事情还涉及到李家这两个，张素刚的事情回家再算账。
看李婶脸色缓和了不少，张素琴几人劝说了一会，然后各回各家。
与李家几人分别后，张素琴一言不发，迈着步子径直回了家。几个小的也不敢上来说话，也耷拉着脑袋跟在她后面。
回了家，张素琴跟父亲提了几句。
张相德这人本来就老实善良，若是往常，孩子打架他一定会去赔个礼。但今天他因大女儿的事情心情不好，王家做得又不地道，也就没说什么。
张素刚看父亲不追究，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一向疼爱他的大姐发了难。
“跪下！”
张素刚不敢不听话，小心翼翼地跪了，眼里还呛着泪。
“张素刚，你真有本事，还敢去打架！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啊，你看看自己那熊样，我平时怎么跟你说的！”
张素琴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拿起家里的鸡毛掸子就往弟弟后背上抽。
啪啪两声，张相德都是一惊，没想到张素琴真敢上手。他觉得女儿有些过了，想出手阻止，但见张素琴明显是忍着泪水，咬着牙没有再动。
张素文张素心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皁吓得哭了起来。
“都给我住声！”
院子里几个孩子都无声地掉着眼泪，只听见鸡毛掸子打在后背的声音和素心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噎。
张素琴打够了二十下，蹲下来正面对着自己的弟弟：“你说你错没错？！”
张素刚倔强的不出声，只默默地掉着眼泪。
“错没错！”张素琴不打算放过他，扳着他的脸，让他的眼睛看向自己。
“我……我错了。”张素刚说着话，眼泪流的更凶，而后干脆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张素琴看着自己十一岁的弟弟，心里也是心疼。
但是今天的事情，给她敲了一个警钟。
张素刚从来就不是个乖孩子，小时候还好些，只跟自己的伙伴吵吵闹闹。长大后更是贪玩，迷上了那时风靡一时的运动——打台球。
对于年轻的张素刚来说，拒绝诱惑显得如此艰难。因此他千方百计的从家里拿钱，初中开始就频频逃课。
开始家里人是不知道的，后来还是跟他读一个初中的二姐张素文无意中发现了真相。一层窗户纸捅破以后，张素刚不但没有悔改，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张家就这一根独苗，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事态越发糟糕。
张素刚初三上学期，离家出走。
薛桂枝直接急的犯了病，家里人既要忙着照顾她，又要抽空去附近的台球厅寻找张素刚。
一个月之后，派出所来人通知，张素刚故意伤人进了少管所。
少管所！
这对张家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张素刚一辈子会被人打上坏人的印记。
张素刚也是幡然悔悟，再见到家人的时候痛哭失声，可一切都晚了啊！
因为是未成年人，张素刚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被放了出来。可是无论是工作还是婚姻都一波三折，很不顺利，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就连开服装厂的小姨都不愿意要他来自家帮忙。
浑浑噩噩，一辈子一事无成，在夜市摆地摊，娶了个脑子不大好使的老婆，没有孩子。
要说张素刚，算是张家这几个里过的最差的。其余的姐妹也是能帮就帮，可问题是她们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或是农民或是工人，没权没钱，心里着急也没有办法。
“那啥，琴子啊，算了吧。”张相德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
张素琴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张素文说：“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看着他。”
张素文忙点了点头。
“放学就回家，想要去哪里玩要给我说，我同意了才可以去，哪些不可以做我都跟你说过，打架之类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要不然……”
张素刚小声的应了一声。
“起来吧。”
张素琴依旧面无表情，但心里却不平静。她也没有胃口，回了西屋。铺上褥子，她也不顾炎热，将夏天的薄被改在脸上，想着家里的事情。
虽说自己能力有限，但她也要尽最大的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和家人的命运。
想着想着，累了一天的张素琴睡了过去。
张相德进屋的时候就见自己大闺女蒙着被子，唤了几声发现她没答应，便知是睡熟了。小心翼翼地将被子重新整理一下，让张素琴的脸露出来，不会憋气。
女儿的眉头有些皱，也不知梦里又在愁什么。
张相德叹了一口气，心里越发自责。
第二天一早，张家人沉默地吃完了饭，连往日最活泼的张素心都大气不敢喘。
薛桂枝还没回来，这让张相德多了一层担忧。虽然他平日里不愿意跟薛家人来往，但心里还是挂念的。
不过张素琴却知道，自己姥姥没什么大事，母亲估计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就在张素琴收拾完碗筷的时候，老姑张英洁到了。
“她老姑，有啥事啊……”张相德有点尴尬，但态度明显因为昨天的事情有了改观。
“说说琴子上学的事儿，我寻思你们肯定没怎么仔细琢磨，我来跟你和嫂子说道说道。”
“你嫂子没在家。”
“跟你说一样，你不是户主嘛。”张英洁也知道自己嘴不好，常常好心被误会，也克制了一下。
“琴子复读得去中学那开个证明，这事好办，我给你弄，不过前些日子我婆婆说，这三所中学可能要合并，估计是都去一中上学，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行，这没啥。”
张素琴在一旁听着，心里有些发愁。
原先她就知道这个消息，书不能不读，但家里的活又……
“一中能住校的，离我们张家堡这么远，我看你给琴子办个住校得了。”
“行行。”张相德也觉得有理。
“爸，老姑，我不想住校，”见两人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怎么地也要秋收之后，要不我不放心家里的事情。”
“可是太远了啊，你个小姑娘，你爸妈怎么放心。”
张英洁说得也在理，要是走路的话差不多要走将近三个半小时。
“我可以跟文子作伴。”
“文子也住校！”张相德板着脸，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都是坚决。
而张英洁则在一旁不做声，明显支持张相德。
那家里的劳动力不是更少了吗？
张素琴心上的石头越来越重，不知如何是好。
第 13 章
薛桂枝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张素琴正在看书，见母亲推开院门还有些奇怪。
镇里的公汽往返时间是非常规律的，去的时候是早六晚四，回来的时候是早八晚六。
“妈你咋这时候回来了？”张素琴急急忙忙将母亲拉到树荫下，又压了些井水递给她。
“我反正也不着急，就走回来了。”
张素琴一听就慌了，着不着急倒是其次，主要是薛桂枝身体不好啊。这大热天的，从市里回来要走很长时间。
“是不是你跟我姥姥他们说坐车，然后没到八点就开始走了？”
薛桂枝没说话，只闷头喝水。
张素琴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跑进屋里将中午剩的窝头拿出来。也没来得及热，直接送到了薛桂枝面前。
她也不挑，抓起一个就开始吃，明显是饿坏了。
“妈，你也真是的，路过供销社什么的不会买点啥糕点吃啊。”张素琴看着母亲的吃相有点心疼，忍不住埋怨起来。
“怪贵的，都是发起来了，没多少面，也不实惠。”
“我再给你拿两个。”
“不用，不用，一会吃晚上饭了。”
不管薛桂枝怎么说自己没事，张素琴都让她在一边歇着，不让她干活。李家婶子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心里对张素琴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琴子她娘啊，听说你去市里了，老太太咋样啊？”李春花只见过一次张素琴的姥姥，没多少印象，但作为关系不错的邻居，对薛家那边的人还是有些好感的。
“没啥事，”薛桂枝忙站起来迎接，“我这前脚回来，后脚你就来了，有啥事啊？”
薛桂枝和李春花两人关系好，也不整那些虚的，都直接了当。
“嗯……那什么，就是……”难得的，大方的李婶有些扭捏。
张素琴本来以为是要说那几个孩子打架的事情，但看这架势也不太像。两人明显是要说悄悄话，张素琴识趣地去了后边的园子。
“啥事啊？”薛桂枝有些纳闷，见女儿已经避开，小声地问道。
“是这样……”
李春花口条也利索，三五分钟就把李家看好张素琴的事情给说明白了，其中还添加了不少对自己三个侄子的赞美。
薛桂枝听完，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
“她婶，不是我们拿乔，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她拿了两个马扎，二人坐了下来，“我身体不好，家里劳动力又少，按理说是该给琴子定亲。”
这是村里常有的事情，订了亲算是自家人，别的不说，地里的农活亲家就能帮一把。
“但是我跟她爸早就商量好了，我们不能这么做。琴子要找什么样的人家，看她自己，她将来是要读书的，我希望她过上好日子……”
李婶也听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也有女儿的，自然明白其中的情愫。
“桂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