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荼心中暗想，有熟人牵线的效果确实不同，邱泓这条线索的价值远远出乎了她的想象，这位许经理似乎很给她面子，能面谈就是机会。
周一上午，叶小荼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上海十方科技集团所在的青禾大厦。
上海十方科技集团是一家大型科技集团，成立于一九八六年，公司年平均销售额高达六亿多元，员工总人数约一万五千余人。他们经过改制后，目前的企业性质是民营企业，也是上海市区一个重要的科技龙头企业，非常受政府关注。他们有一幢58层的办公大楼，取名“青禾大厦”，大厦楼壁上龙飞凤舞的几个硕大书法字，据说是某位著名的前上海市长亲笔题写的墨宝。
各取所需（5）
在今年之前，上海十方科技集团一直在使用美国SUN公司的财务软件，合同即将到期。美国DOOM公司的鼻子也很灵，早在叶小荼找上门来之前，他们已经有相关人员介入了；美国SUN公司当然也不想放弃这样的大客户，双方在价格上咬得很紧，看样子上海十方科技集团极有可能会在他们当中选择一家，她需要面对的竞争对手还是原来那两个老对头DOOM和SUN。这一年多来，叶小荼基本摸清楚了包括美国DOOM公司、SUN公司和英国UP公司这三家软件公司通常对客户的报价方式和套路，只不过这次情况有点儿特殊，他们并不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别人早在英国UP没有介入之前就已经引发了一场价格战争，现在十方科技集团得到了怎样的新报价和附赠优惠条件呢？依然不得而知。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摸清竞争对手的底细，因此一定要“深入敌后”，设法套出真实的情况。
尽管对方来头不小，但是相比叶小荼刚进英国UP公司时的第一笔订单买家——上海亨利集团而言，上海十方科技集团这样的客户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因此，她依然保持着足够的信心和勇气。
叶小荼顺着标示牌很快就找到了十方投资公司所在的楼层，也顺便“侦察”了一下十方科技集团其他几个部门的办公场地，令人庆幸的是，十方投资公司与主管软件系统项目的集团客户服务部楼层十分接近，一个在九楼，一个在十楼，看样子步行就可以了。
她兜了一个小圈子，终于找到了许经理的办公室，敲门后进去，只见办公室内坐着一个模样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身形颇为高大，一看就是北方人，许经理电话里的口音带东北腔，看样子就是他了。
果然，那男人很客气地站起来和她握手，自我介绍说：“我姓许。”
叶小荼急忙递过名片，笑容满面地与他寒暄。
许经理看了看她的名片，若有所思地说：“我听邱泓说你是她的好朋友，你们公司做过很多大集团业务，想认识我们集团客户部的人，对吧？”
“对。”
许经理二话没说，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一阵，对着话筒说：“小林，你现在有空吗？到我这里来坐坐，谈件事情。”他放下电话，接着对叶小荼说，“林莎莎是集团客户服务部的经理助理，我将她请过来了，我们一起沟通沟通。”
叶小荼正愁找不到打通十方科技集团的通道，没想到许经理主动请来了林莎莎。美女邱泓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她不但给了叶小荼想要的信息，甚至还做了更多的事情，所谓朋友的“边际效应”莫过于此。
没过多久，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就闯了进来，她留着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很随意地穿着一件纯白色风衣和牛仔裤，模样颇为精明能干，她打量了办公室内的人一眼，向许经理说：“您找我有何贵干？”
许经理哈哈笑了一下，说：“当然是好事，我这有个朋友，他们公司也是世界五百强软件公司，集团的软件系统还没更换吧？你们正好切磋切磋。”
林莎莎果然作风豪爽，主动伸出手来说：“你好，我们聊一聊！”
通常，能够在下属公司的一位部门经理面前毫不怯场的助理，一定是对领导有相当影响力的人，叶小荼当然不敢怠慢她，迅速伸出手来和她握了握：“很高兴认识你！”
接下来，叶小荼按照惯例做产品介绍，林莎莎不停地问东问西，三人坐下谈了足足一个上午。
各取所需（6）
叶小荼心里暗自高兴，和客户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游说的机会就越多，做销售向来都是不怕客户挑刺，就怕客户不理不睬，只要能说服林莎莎，进入十方科技集团客户服务部面谈就有希望了。
许经理旁听了好一阵，忽然低头看了看手表，提醒她们说：“快到午餐时间了，我请你们两个吃顿工作餐吧！”
叶小荼求之不得，马上说：“我请我请！”
许经理轻车熟路地带着她们到了一家干净清爽的餐厅，点菜之后还向服务员要了一大箱啤酒。
林莎莎立刻解释说：“许经理是东北酒仙，在集团绰号‘来一箱’，这点酒对他来说是小Case啦！”
许经理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然后开了一瓶给叶小荼，递到她面前说：“你做销售的，能喝酒吧？”
鉴于叶教授夫妇对女儿们管教严格，叶小荼和叶小蘼姐妹俩从小都是滴酒不沾的。但是，自从上次叶小荼与江尚吃大排档喝啤酒醉倒，被他带回家过夜之后，她开始意识到，能喝酒并不一定是不良嗜好，在适当的时候反而有保护自己的作用。
因此，前往W市担任销售主管的时候，叶小荼开始有意识地“培养”这方面的能耐，事实证明，这种训练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无论是白酒、红酒、啤酒，能喝一点儿总比一点儿不能喝好。那时候，她的助手岳婷婷还给过她一个“秘方”，是一种叫做“酒仙”的进口保健药品，主要成分是山楂片，号称在喝酒之前吞一颗下去，至少可以增加一倍的酒量。经过在W市的刻意训练，现在的叶小荼，不仅能喝红酒和啤酒，就是二两白酒也不在话下。只不过，不到必要的场合通常她是不喝酒的。
早在拜访许经理之前，叶小荼已经大致了解过青禾大厦附近的餐厅分布情况。金山路一带所处的地方并不算繁华，甚至有点儿偏远，午餐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大，无非就是本地的一些风味菜馆、杭州菜、湖南菜之类，即使选一家环境好的，请客户吃一顿饭没有太高的消费，是名副其实的“工作餐”，真正的商务宴请不会选择这种地方，许经理毫不避嫌地带着她们来这个档次一般的小餐厅吃饭，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吃。由此可见，许经理确实是一个豪爽的东北人，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扭扭捏捏装淑女显然很难获得他的好感。
叶小荼还希望从许经理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这瓶酒也就不能不喝了，于是爽快地将酒瓶接过去说：“您既然说喝，我当然要喝啦！”
许经理果然很开心，眉开眼笑地又开了一瓶啤酒给林莎莎，林莎莎同样也没有推辞。
叶小荼想起自己此行目的，也不再客气扭捏，摆出了一副老朋友聚餐的架势，给他们俩上菜，倒酒，喝酒，说来也奇怪，酒确实是拉近距离不可缺少的东西，一顿简单的午餐，三人吃了不下两个小时，几瓶啤酒下肚，许经理就不讲客套话了，林莎莎也不矜持了。
吃到最后，爽直的林莎莎终于将该说的信息全都说了出来。
美国SUN公司和DOOM公司的报价与叶小荼预想的差别并不大，各种优惠条件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她迅速将几家公司作了一番分析比较，然后发现除去价格因素，相对而言美国DOOM公司在财务软件方面的实力最强，而这一点无论是英国UP公司还是美国SUN公司，都是比不上的。
叶小荼正觉得犯难，许经理补了一句说：“其实，集团和美国SUN公司合作也快两年了，没出现什么问题，双方关系也处得不错，我看况总的意思和他们续约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林莎莎歪着脑袋，摇了摇手说：“那可不一定……美国DOOM公司毕竟是名牌公司，况总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最后又不是他说了算。”
叶小荼知道他们反复提及的“况总”必定是集团客户服务部总监，故意带着一点儿懊丧的情绪追问道：“照你们这么说，我们公司岂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还没参战就自动出局了？”
林莎莎见她着急，便说：“你不要慌，如果没一点儿希望我今天还找你谈什么呀？这样吧，你找个时间到我们部门来一下，和况总见面谈谈，这事能不能轮到你们，和领导谈过之后不就知道了”
叶小荼想了一想，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毕竟林莎莎是况总的助理，她既然还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看了大半天他们的资料，事情应该还没到让人绝望的地步，还值得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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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涌动（1）
叶小荼吃完一顿简单的应酬午餐，从“青禾大厦”附近坐TAXI离开的时候，她随手打开手机，给远在广州的江尚拨了一个电话。
因为江尚白天很忙，通常情况他给叶小荼打电话的时间大多是夜晚，叶小荼也很配合，从不在工作时间找他。今天，也许是喝了一点儿酒的缘故，她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心底暗想，其实不需要说太久的话，只要听他打个招呼就好。她打通了江尚的手机，是正常接通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人接听电话。
叶小荼觉得奇怪，江尚是很注重“机德”的男人，而且作为营销总监，也很少会这样反常。是手机没电了，还是江尚今天没有随身携带手机呢？她尝试着拨打了第二遍，情形依然如故，还是没有人接听电话，再打第三次，那边竟然关机了。她心里暗自纳闷，却也只能宣告放弃。
就在她准备将手机放回拎包的时候，一阵悦耳的音乐声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看号码是英国UP公司上海办事处销售部打过来的，料想是紧急事务，按下接听键说：“你好。”
手机里传来上海办事处经理Gary的声音：“Yolanda，你在哪里？”
“刚从客户那里出来，公司发生什么事了吗？”听Gary的声音很急促，叶小荼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是的，有点问题。你手下新来的那个Tammy出了点岔子，Oscar在发脾气，召你火速回公司，你赶紧回吧！”
叶小荼一听“Tammy出了点岔子，Oscar在发脾气”就知道绝对不是小事，忙说：“帮我告诉Oscar，我半小时内到。”
叶小荼一面以最快速度十万火急地往东珠大厦赶，心头一面隐隐约约觉得不妥，决定还是先打电话向留在公司的人了解下情况再说。田樱樱最近一直跟着朱丽叶学习，假如她闯了什么祸，朱丽叶肯定知情，她想到这里，毫不犹疑地打了朱丽叶的手机。
朱丽叶过了好一阵儿才接通电话，开口就说：“我现在在茶水间，Gary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Tammy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朱丽叶似乎并不担心地说：“上周我们跟的一笔订单不是今天上午去做PPT展示和推荐吗？在现场做Presentation的时候，Tammy将Plan里的几个关键部分说错了，客户追问不休，她没办法自圆其说，客户当场就翻了脸，批评我们太不专业，不会与我们合作新软件。这还没完，刚才他们打电话通知Gary说原来约好的那笔订单不想继续签了，所以Oscar非常恼火。”
原来如此，看来田樱樱不但搞砸了自己的订单，还严重影响了英国UP公司在客户心目中的形象，难怪Gary如此火急火燎地找她回去。
叶小荼回忆了这笔订单的前后情形，问道：“今天做Presentation的是不是你让她单独做的那个Plan？”
“是的。”
“那份Plan你没看过吗？”
朱丽叶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没有看。”
叶小荼顿时感觉到其中有问题，追问道：“是Tammy没有主动给你看，还是她给过你这份Plan，而你没有看？”
朱丽叶一时有点儿语塞，她沉默了几秒钟，为自己开脱说：“Tammy上周五下班前才将那Plan给我，让我给她提一些修改意见，我这几天比较忙，所以没有空关注，这是我疏忽了。但是Tammy她完全可以提前给我或者给你看，为什么一定要卡在下班前？这说明她根本就不重视别人的意见。”她吸了一口气又说，“Yolanda，我当初是答应过你带她见一些客户，但是这件事不能怪我，她都入职一个多月了，应该具备Sales的基本常识，不该犯那样的低级错误吧！”
暗流涌动（2）
叶小荼一直崇尚“授权管理”，她将一件事交给一个人之后，通常只会问进展和结果，不会关注下属的具体操作过程究竟怎样。田樱樱这次去做产品推介，应该只是和客户进行比较初级阶段的接触，只要她发挥正常，就算对方不肯接受这个Plan，也不至于将事情搞僵到这种地步。按照常理，田樱樱是个聪明的女孩，她再幼稚没有工作经验，好歹也在她爸爸的合资公司市场部里混了两年，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朱丽叶说得也没错，田樱樱不该犯这种低级而要命的错误。
难道真是她错看了田樱樱，这个貌似机灵的女孩其实并不具备做Sales的能力？
这件事，可以怪田樱樱能力太差，也可以怪她这个直接上司监督不力，总之就是不能怪到朱丽叶的头上。
叶小荼没有责备朱丽叶，只是告诉她说：“我立刻回公司来。你先去找一下Tammy，让她将那份错误的Plan发给我。”
叶小荼匆忙赶回公司，四处打量了一眼，发现朱丽叶和田樱樱都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她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桌上的电话就开始猛响，接起来一听是Gary，他还不停地催她说：“快去，Oscar找你！”
她匆匆忙忙地走进柯志成的办公室，等着接受他的“召见”。
不出她所料，柯志成果然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劈头盖脸地发牢骚说： “这家客户和我们一直都有很好的合作关系，现在Gary那边正到签合同的紧要关头，你们不但不起好作用，还插进来唱一出烂戏，现在对方不肯合作了！你好好反省反省，究竟是怎么做销售副经理的？你居然让手下的人拿着那种乱七八糟的Plan去见客户！”
叶小荼在回来的路上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有些莫名其妙，也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她带着质疑的语气委婉地说：“其实双方已有口头约定，但是最后订单签不成，这种情况我们见过很多了。也许，对方只是不想与我们合作，有意找了一个借口？”
她并不是强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