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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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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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衫女子也感左腿剧痛,便轻轻点了点头。青衫公子大喜,转头见自己的几个仆人赶了上来,忙命仆人寻来马车,蓝衫女子被那大婶扶上车,青衫公子命仆从赶着马车向城西‘回春堂’行去。
裴琰安排好一切,便‘告病休养’,除去夜间回慎园寑宿,其余时间便呆在西园,与崔亮把酒畅谈诗歌词赋、天文地理、子史经集。
他二人聊得十分痛快,江慈却是满肚怨气。裴琰不令其他侍从进西园,侍候这二位公子哥的重任便落在了她一人身上。偏裴琰又是个十分讲究之人,一时嫌茶水不干净,一时道文墨不合规矩,一时又说熏香用得不对,将江慈支使得团团转。不过,裴琰倒是未对她的厨艺挑三拣四,纵是江慈只弄两个家常小菜,他也吃得津津有味,胃口极佳。
几日下来,江慈竟未有一刻停歇,若是依她往日性子,早就甩手而去,临去前还必要狠狠整治这大闸蟹一番。可现在命悬他手,那毒药只他一人能解,也只好忍气吞声,心中盘算如何才能哄得大闸蟹高兴,放松守卫,溜出去一趟,实施自己的计策才好。
这日亥时,夜色渐深,裴琰仍未离去,反而画兴大发,命江慈磨墨。江慈累了一天,强撑着立于一旁,有气无力地磨着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裴琰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笑意渐浓:“江姑娘得练练功了,这个时辰就精神不济,定是内力太浅。”
江慈在心中暗咒,挤出一缕笑容道:“我这懒笨之人,与相爷自是无法相比的,相爷好比是那乌骓骏马,能日行千里,我就是长四条腿,也追不上相爷的。”
裴琰一笑,正要说话,安澄进来,瞄了一眼江慈,束手而立。
裴琰放下画笔,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眉头一皱:“你这烧水用的可不是楠竹,倒象是烟木,一股子烟熏气,去,重新烧一壶过来。”
崔亮饮了一口,笑道:“我倒觉得没什么区别。”
江慈见裴琰眼神凌厉地望着自己,只得噘着嘴走了出去。
她自是将大闸蟹骂了无数遍,撑着眼皮劈好楠竹,烧好一壶水,拎着铜壶过到正屋,刚一踏过门槛,见裴琰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我要去听戏,你去不去?”
二三、步步为营
江慈这几天日思夜想的便是如何出一趟相府,闻言大喜:“我去!”
裴琰微笑道:“那你去换过装束。”
江慈将铜壶往地上一顿,钻到自己房中,手忙脚乱换过小厮装束,将头发胡乱塞到小帽里,又抱着个布包奔出来,见裴琰的身影已到了园门口,忙赶了上去。待出得西园,到了相府西门,她才发现崔亮并未同行,忙问道:“崔大哥不去听戏吗?”
裴琰双手负在身后,看了她一眼:“他伤刚好,得静养。”
见西门前停着的是一辆普通的双辕乌篷马车,江慈觉得有些奇怪。随着裴琰登上马车,车厢不大,裴琰上车后见江慈紧抱着那个布包,问道:“这是什么?”
“素大姐的衣裳,我拿去还给她。”
裴琰一笑:“谁说我们要去揽月楼的?”
江慈‘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不是去揽月楼听戏吗?”
“是去听戏,不过不是去揽月楼,你道京城只有揽月楼的戏曲才好吗?李子园的花旦也是不错的。”
江慈大失所望,原还指望着能到揽月楼见到素烟,想办法让她替自己传个要紧话,未料竟不是去揽月楼,转瞬想起崔大哥并未同行,又想到是和这大闸蟹单独相处,遂面上堆笑:“相爷,我有些不舒服,还是不去听戏了。”
裴琰闭着眼,并不回答。听得外面驾车人马鞭山响,马车就要前行,江慈莫名地有些害怕,道:“相爷,我先回西园了。”说着掀开车帘,便欲跳下马车。
裴琰睁开眼,右手急探,揪住江慈的后领将她往后一拖,马车却于此时向前行去,一拖一带,江慈直跌入裴琰怀中。
此时已是深秋十月,白天又下过一场大雨,夜风带着寒意,从掀起的车帘外直扑进来。江慈着的是小厮衣装,有些单薄,被这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噤。
裴琰眉头微微一皱,捏了捏她的左臂,有些不悦:“没有夹袄就说一声,自会有人给你置备,穿成这样跟我出去,倒象我相府虐待下人似的。”
江慈从他怀中挣出,瞪了他一眼,怒道:“我可不是你的下人。”
裴琰一笑,悠悠道:“是吗?我怎么记得某人某夜在映月湖边说过,要为奴为婢,以报我救命之恩的。”
江慈心中恼怒,却也知不便逞口舌之利,这大闸蟹无缘无故带自己出去听戏,只怕不怀好意,偏性命捏于他手,不得不从。她脑中胡乱想着,身子慢慢向后挪移,下意识想离这大闸蟹远一些才好。
裴琰轻哼一声,不再说话,靠住车壁,闭目养神。
江慈心中想了又想,终开口道:“相爷。”
“嗯。”裴琰也不睁眼,低沉应道。
“那个,我们能不能去揽月楼听戏?我只想听素烟姐姐的戏。”
“你真想听素烟的戏?”
“那是自然,素烟姐姐人长得美,心又好,戏曲唱得一流,不听她的听谁的?”
“那就明天去揽月楼吧,素烟排了一出新戏,明天上演首场,明天我再带你去听。”
“真的?”江慈一喜,屁股一挪,便坐近了几分。
裴琰睁开双眼,但笑不语。江慈却极怕看到他这种笑容,不自禁地又向后挪了开去。
裴琰笑着向她倾过身来,江慈慢慢向后挪移,直到紧靠车壁,避无可避。眼见裴琰靠得极近,心中打鼓,紧闭双眼,听得他在耳边笑道:“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也知道怕我了?”
江慈睁开眼,见裴琰面上满是戏弄的浅笑,心里不服气,脱口而出:“我哪是怕你,我倒还觉得你有些可―――”
想起那夜荷塘边裴琰醉酒后的失态,想到他无意中吐露的某些隐秘,江慈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怜悯之色,话语渐渐低了下去。
裴琰唇边笑意渐渐僵住,冷哼一声,坐回原位。片刻后,右足运力一顿,马车一滞一摇,江慈猝不及防,身子向前一冲,眼见头就要撞上车壁,裴琰手如疾风,将她一把拉住,扔回原处,冷冷道:“坐稳了,可别乱动。”
江慈头晕目眩,觉自己就象是裴琰手心中的面团,被他揉来揉去,又象是被他拴住的蚱蚂,怎么蹦跳也逃脱不出他的控制,心中又羞又怒,泪水直在眼中打转,又不愿在他面前哭出来,死命咬住下唇,满面倔强之色盯着裴琰。
车厢内仅挂着一盏小小红烛灯笼,摇晃间烛火忽明忽暗,映得江慈饱含泪水的双眸如滚动着晶莹露珠的海棠,美丽、清纯中略带凄哀。
裴琰看了她片刻,半晌方又闭上双眼,不再说话,车厢内仅闻江慈沉重的呼吸声。
待车停稳,江慈跳了下去,这才发现马车竟停在了一处院子之中,院内灯烛较为昏暗,看不清周遭景况,只隐隐听到空中飘来丝弦之音。
裴琰下了马车,一人迎上前来:“相爷,已经安排好了,请随小的来。”
裴琰带着江慈穿堂过院,丝弦之声渐渐清晰,江慈见果然是去听戏,心中安定了几分,东张西望间,侍从拉开雕花木门,二人步入一间垂帘雅间。
侍从打起垂帘,奉上香茶和各式点心,躬腰退了出去,江慈见雅间内再无旁人,欲待说话,裴琰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只是专心听戏。
台上,一花旦正伴着胡琴声婉转低泣地唱着,眉间眼角透着一种伶仃清冷,碎步轻移间自有番盈盈之态。
江慈忍不住赞了声‘好’,裴琰微微一笑,拍了拍身边黄木椅,江慈边看着戏台边坐了下来。
裴琰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倒还真是爱看戏,当初在长风山庄,为了看戏,差点把命都丢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江慈扬了扬眉:“爱看戏有什么不好?我本就爱吃爱玩,不比某些人,吃饭睡觉还要惦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那样活着多累!”
裴琰转回头看向戏台:“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世上之人,都是算来算去的,你不算计别人,别人就会算计你,等你被别人算计了,后悔可就晚了。”
江慈冷哼一声:“就算你现在算计别人成功,可你也终有一天会被另外的人算计的。”
二人正斗嘴间,听得旁边雅间门被推开,一个青年男子彬彬有礼的声音隐隐传来:“燕姑娘,请!”一女子低低地应了声,不多时,又听到那青年男子道:“燕姑娘,这李子园的点心,也是不错的,你试试。”
那女子似是说了句话,江慈用心听戏,也未听清楚。裴琰却忽地将两雅间的隔断一推,笑道:“我说有些耳熟,原来真是继宗。”
旁边雅间中的青年男子转头一看,慌忙站了起来,行礼道:“相爷!”
裴琰微微摆手:“继宗不必拘礼,我也只是来听戏,这位是―――”望向他身边的一位蓝衫女子。
“这位是燕姑娘,燕姑娘,这是裴相。”
那燕姑娘并不抬头,淡淡道:“邵公子,我还是先回去好了,您自便。”说着站起身来。
邵继宗忙站了起来:“还是听完戏再回去吧,你腿脚不便,我怎能让你一人回去。”
裴琰微笑道:“倒是我冒昧了,继宗莫怪。”
邵继宗忙又转向裴琰道:“相爷您太客气,折杀小人。”他看了看,讶道:“相爷一人来听戏吗?”
裴琰左右看了看,竟不见了江慈身影,凝神一听,不由一笑,掀开桌布,看着抱头缩于桌底的江慈,笑道:“哪有蹲在桌子底下看戏的道理,快出来!”
江慈哪敢出来,只是抱着头缩于桌下一角,只盼着旁边雅间内那人赶快离去才好。
裴琰伸手将她拖了出来:“你的坏毛病倒是不少。”
江慈无奈,只得背对那边雅间,心中焦虑,只求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被认出来,却听得裴琰冷声道:“江慈,你给我老实些坐下!”
惊呼声传入耳中,江慈眼前一阵黑晕,万般无奈下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望着戏台。
隔壁雅间那蓝衫女子盯着江慈看了一阵,冷笑一声,一瘸一拐,走了过来。江慈心中焦急,面上却仍装作若无其事,只是一心看戏。蓝衫女子怒极反笑:“你倒是出息了,连我都不认了。”
江慈面上惊讶,道:“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从未见过你。”
裴琰侧头笑道:“燕姑娘,这是我府内的下人江慈,你认识她吗?”
蓝衫女子望着江慈,缓缓道:“她是我的师妹,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十余年,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裴琰讶道:“敢问燕姑娘,可是邓家寨人?”
“正是。”
江慈一惊,望向裴琰,裴琰笑得十分得意:“安澄说听到你自言自语,要回邓家寨,还有一个师姐,倒是没错。”
江慈见无法混赖过去,只得望着那蓝衫女子,脸上挤出如哭一般的笑容:“师姐!”
蓝衫女子冷笑数声,也不说话,便用手来揪江慈。江慈听师姐冷笑,心便怯了几分,再见她面如寒霜来揪自己,‘啊’地惊呼一声,跳到裴琰身后,颤声道:“师姐,我错了!”又指着她的脚道:“师姐,你,你的脚怎么了?”
蓝衫女子不便越过裴琰来逮人,只得柔柔笑道:“小慈,你过来,你老实跟我回去,我什么都不和你计较!”
江慈见师姐笑得这般温柔,更是害怕,躲于裴琰身后,口里一边求饶,面上却向师姐不停使着眼色,只盼师姐燕霜乔能够看懂,速速离去。燕霜乔却未明白,道:“你眼睛怎么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江慈心中哀叹,苦着脸从裴琰身后走出,燕霜乔一把将她拉过,往外走去。
江慈自见到师姐,想着的便是如何不拖累她,不让她知道自己中毒之事而踏入这是非圈中,所以才装作不认识她,见无法混赖过去,又频使眼色、让她速速离去,不料均未如愿。此时见师姐拖着自己往外走去,身形移动间瞥见裴琰唇边的冷笑,心中一急,定住脚步,哀求道:“师姐,你先回去吧,我,我,我是不能和你回去的。”
燕霜乔一愣,又见江慈身上装束,最初的惊讶与气恼过后,逐渐冷静下来,道:“到底怎么回事?”又转过头望向裴琰:“他是何人?为何你会和他在一起,还穿成这样子?”
邵继宗忙过来道:“燕姑娘,这位是当朝左相,裴相裴大人。”
燕霜乔眉头一皱,心中恼怒师妹平白无故去惹这些当朝权贵,面上淡淡道:“我们山野女子,不懂规矩礼数,也不配与当朝相爷一起听戏,先告退了。”
裴琰微笑道:“燕姑娘要走请自便,但江慈得留下。”
“为什么?”燕霜乔将江慈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冷冷道。
“因为她现在是我相府的奴婢。”裴琰看着戏台,悠悠道。
燕霜乔转过身,盯着江慈,话语极轻,却透着担忧:“说吧,怎么回事?”
江慈万般无奈,又不能说出自己身中剧毒一事,以免连累师姐,想了半天,也只能顺着裴琰的话说,遂垂头道:“我,我欠了相爷的银子,已经卖身到相府做奴婢了。”
裴琰一笑,悠然自得地饮着茶,吃了口点心,道:“你这师妹倒不是赖帐之人。”
燕霜乔放开江慈,走至裴琰身前,轻声道:“她欠你多少银子?我来替她还。”
裴琰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她人如秋水,气质淡定,黑晶晶的眸子中,透着丝丝寒意,心中将她与那人相貌比较了一番,微笑道:“她欠我的银子嘛,倒也不多,不过四五千两,在我相府中做奴婢做上五六十年,也就差不多了。”
燕霜乔眼前一黑,师父虽留了一些田地和银两,够师姐妹二人衣食无忧,却哪有四五千两这么多。她冷笑一声道:“我师妹年幼无知,必有得罪相爷的地方,但想她一个年幼少女,无论如何也没有要用四五千两银子的时候,就怕她是上了当受了骗,被人讹了也不知道。”
裴琰笑道:“我倒也没有讹她,是她自己说要为奴为婢,来还欠我之债。”
燕霜乔转头看向江慈,江慈知她必不肯丢下自己离去,也知裴琰绝不会放自己离开,偏又不能说出实情,万般愁苦露于面上。
燕霜乔只道裴琰所说是真,心中烦乱不已,愣了半晌,走至裴琰身前盈盈行了一礼,柔声道:“相爷,先前多有得罪,望相爷原谅。只是我师妹她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又笨手笨脚,实在不会伺候人。还请相爷高抬贵手,放她离去,我们家产不多,但会变卖一切田产房屋,来还欠相爷的债的。”
裴琰却只是架起二郎腿悠悠晃着,似陷入思忖之中,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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