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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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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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小庆德王。”
裴子放心中一凛,手松开些,思忖片刻,道:“这个绔纨王爷,莫非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倒不是。只是他太重要,各方都要争夺他,反倒更易有变数。”
裴子放点头道:“确也是,依着咱们的计划,在琰儿击败桓军之前,这南方绝不能乱。”
“我派的人,小庆德王也看上了,封为郑妃,但他现在专宠程盈盈,程盈盈已有了身孕,卫三郎现在虽和琰儿合作,将来难保不出岔子。”裴夫人轻言淡语,又抚了抚胸前青丝。
她似是有些烦心,道:“不说这个了,我再想法子收了肃海侯两兄弟,对了,那人怎么样?真没希望了?”
裴子放脸微微一沉,淡淡道:“你来,原是问这个的。”
裴夫人满不在乎地看着他,浅笑一声,语带讥诮:“我只是想问问我的杀夫仇人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能等到我儿子凯旋回京,也好给琰儿一个准信。”
“不用了,我已传了信给琰儿。谢澈这几日病情稳了些,但醒来的希望不大。”裴子放双手慢慢收紧,在裴夫人耳边轻声道:“知道你记挂着他,我虽助太医打通他经脉,让他服下汤药,可也在他体内做了些手脚,免得你不-放-心!”
裴夫人幽幽一叹,面颊上却开始有了些红晕,嗔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替琰儿操心罢了,总不能为谢家人做嫁衣裳!”
“那我来问你,以谢澈那家伙的手段,怎么会对琰儿恩宠有加,即使琰儿触了他的心头大忌,他仍未下毒手?”裴子放闲闲问道。
裴夫人眉梢眼角带出妩媚的笑,嗔道:“我不也是为了琰儿好,迫于无奈吗?”她笑容渐浓,眼中也闪过俏皮的光芒,一如二十多年前的少女玉蝶:“其实我也没说什么,他自己要误会琰儿是他的血脉,那也与我无关。”
二十多年过去,她的笑容仍是清新如晨露,裴子放看得目不转瞬,裴夫人勾上他的脖子,面颊红了红,轻声道:“正好琰儿早产了一个月,由不得他不信。”
阳光照上书阁的镜窗,透出一种暗红色的光芒,光影点点,投在裴夫人淡碧色的纱裙上,愈发衬得她清丽不可方物。裴子放看得有些痴了,深叹了口气,身躯慢慢压下,在她耳边低声道:“玉蝶。”
“子放。”裴夫人幽幽应着。
“我只恨,那一年在雪岭第一个找到你的,为什么不是我,而是大哥——”
一零四、借刀杀人
月挂树梢,辉光如水。江慈坐于井边,仰望头顶朗月,惬意地舒了口气。
卫昭命宗晟回去歇着,无需值守,走进院中。江慈回头向他招了招手,卫昭在她身边坐下,眉间闪过一丝讶意。江慈笑道:“这处凉快吧。水井边的青石,最是消暑。”
卫昭暗中听了听,知院外无人,他握上江慈的右手,真气在她体内察探了一圈,道:“今日好些,还疼吗?”
“好多了,看来崔大哥开的药挺有效的。”江慈温柔地看着他。
“那也不能坐这么凉的地方,你本就积了寒气在体内。”卫昭将她大力拉起,道:“早些歇息,明日赶早还得去‘回雁关’。”
“要开战了吗?”江慈忙问。
卫昭想伸出手将她抱住,强自抑制,只是低头凝望着她:“这一战十分凶险,你留在这里吧。”
江慈不答,摇了摇头。卫昭知她性情,也不再劝,牵着她的手走到院门处,又十分不舍,终将她轻轻抱在怀中,闻着她发间的清香,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慈依在他胸前,轻轻说道:“三爷,你的衣裳,我都洗干净了,放在房中。明日一去‘回雁关’,三爷要忙着战事,医帐也会很忙,我没办法再天天为你洗衣裳了。”
卫昭呼吸有些重,江慈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雅香,喃喃道:“仇要报,但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辈子的,我不许你言而无信。”
卫昭沉默,低头见她眉间眼底,无尽温柔、万分怜惜,如同天上明月,将前方黑暗的路照亮,不禁又把她拥紧了几分。
她抬起头向他微笑,他看着她,从来孤身入狼窟,只影对霜刃,今日心底却多了一双牵挂的眼睛,幸,抑或不幸?
夜半时分,裴琰与卫昭便率留守河西府的一万长风骑出发,在城外与刚从牛鼻山紧急行军赶过来的童敏及二万长风骑会合,车轮滚滚,浩浩荡荡,天未亮时便赶到了“回雁关”前。
宁剑瑜和何振文出营相迎,崔亮带人将二十辆“四方车”推到林间隐藏,见一切妥当,方进了中军大帐。
裴琰正与卫昭等人说话,见崔亮进来,道:“子明,来,快见过柳盟主。”
武林盟主、苍山派掌门柳风站起,向崔亮拱拱手:“崔军师。”
柳风自在裴琰的扶持下当上武林盟主,却受议事堂牵制,十件事倒有八九件议不成,他这个武林盟主也渐渐失去了号令群雄的威严。正感窝囊之时,裴琰密信传到,接着太子诏令颁下,柳风暗喜,知这是苍山派出人头地的大好良机,遂配合裴琰指令,发出“盟主令”,请武林同道同救国难,共赴战场杀敌。
武林各派接到“盟主令”后,大部分人知战场凶险,本不欲前来军中,可是太子诏令贴满全国各地,柳风又大张旗鼓,以“精忠报国、共救苍生”八字扣住了群雄的面子,各门派无奈,只得派出门下高手,在柳风的带领下,前来长风骑军中。
崔亮自带柳风前去看“四方车”,裴琰再与卫昭、宁剑瑜等人细议一番,宁剑瑜和何振文自将一切布署下去。
六月二十日,裴琰以“四方车”之力送数百武林高手上“回雁关”关塞。易寒率桓国“一品堂”死士力阻,仍让部分人突到关门处。
滕瑞急智,命桓军死士抱着刚调来的“黑油”,冲向这数百名华朝武林高手。武林高手们自不将这些普通桓军放在眼中,一一将其斩杀,但桓军死前将“黑油”尽数淋于武林高手身上,滕瑞再下令射出火箭,意图打开关门的数百华朝武林人士死伤惨重,仅余一百余名高手拼死力战,退回关墙上,逃回军营。
宇文景伦指挥妥当,击退长风骑如潮水般的攻关战,终稳守住了“回雁关”。
裴琰在桓军援军赶来之前发起的总攻,以失败告终。
是役,桓国“一品堂”高手死伤殆尽,华朝武林势力也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加上之前北面半壁江山沦陷,多场战役败北,华朝从此不复武林势力暗中操控军政事宜的局面。
铁蹄震天,桓“毅平军”和“宁平军”终在击退一次次的暗袭后,也于这一日黄昏时分抵达“回雁关”。
宇文景伦正和易寒讨论先前长风骑攻关所用的“四方车”,听报便亲迎二位皇叔入帐,一番寒暄后,毅平王喝了口茶,笑道:“景伦,不是做叔叔的说你,咱们桓军以骑兵见长,你和裴琰在这小关塞里耗,怎么行?!明日咱们便攻出去,我就不信,拿不下他长风骑!”
宇文景伦面容沉肃,道:“二位皇叔远道而来,驰援小侄,小侄实是感激。咱们是得攻出去,但决不是现在,眼下,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要办。”
“何事?”宁平王见他说得极为郑重,与毅平王互望一眼。
滕瑞进帐,宇文景伦便不再说,只是暗中向易寒使了个眼色,易寒会意,待众人退去,悄悄回转中军大帐。
宇文景伦沉默良久,微笑道:“易先生,今日关墙上一战,我看你那个女婿颇为英武,武功也不错,我想收了他做亲随。”
易寒一喜,忙单膝跪下,代明飞谢宇文景伦重用之恩。
宇文景伦上前将他扶起,易寒心有所悟,道:“王爷但有吩咐,易寒拼却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要办到。”
宇文景伦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想请先生再帮我办一件事,只是需得瞒着滕先生。”
此次攻关战之后,战事出乎意料的平静,桓军仍是守关不出,裴琰也感到了一丝异样。他拿不准宇文景伦的心思,只得传令下去,全体将士厉兵秣马,暂作休整,准备更激烈的战斗。
苍山掌门柳风仗着武功高强,与一百余名高手逃回军营,个个身负有伤。想起门下弟子死伤惨重,都悲痛不已。裴琰数次前往安慰,众人心情方稍稍平复。
得知滕瑞也用上了“黑油”,崔亮颇感棘手,这日亥时,仍坐于灯下苦想。江慈急奔了进来:“崔大哥,快来看看。”
二人急匆匆赶到医帐,凌军医正替一名负伤的苍山弟子处理伤口,但这人是被一品堂高手的碎齿刀砍中并横绞,伤口处早已烂成一个血洞,惨呼连连,若不是柳风点住了他的穴道,他便要震断心脉,以求速死。
崔亮看了看,面上闪过不忍之色,摇了摇头。
凌军医也知徒劳无功,沮丧道:“天气太热了。”
柳风闻之黯然,这名弟子十分得他宠爱,他本想着能在攻关战中立下大功,进而逼裴琰兑现承诺,让更多的苍山弟子在军中任职,将自己的人提为苍州郡守,不料攻关战失败,倒还赔上了这么多弟子的性命。虽说裴琰仍承诺给苍山派诸多好处,但总是得不偿失。眼见这弟子仍在惨呼,他长叹一声,上前截断了弟子的心脉,那弟子抽搐几下,终停止了哀号。
江慈这几个月来纵是见惯了战场的血腥与残酷,此时也仍感心头难受,见崔亮面带悲戚走出医帐,默默跟在了后面。
三伏天的夜晚,沉闷燥热。崔亮面色沉重,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稍稍拉开衣襟领口。
江慈自识崔亮以来,从未见他这样,她想了想,跑到营地边的山路上扳下几片大蒲叶,又跑回崔亮身边坐下,轻轻扇动蒲叶。
崔亮转头看向江慈,拍了拍她的头顶。江慈劝道:“崔大哥,这战场风云变幻,有时非人力所能控制。再说,你的对手是你师叔。”
“就是因为他是我师叔,所以我才更痛心。”崔亮感受着江慈扇出的风,稍觉清凉,叹道:“师父临终前再三叮嘱,要我寻回师叔。唉,他也未能料到,现如今,我竟要与师叔战场对决,都要染上这满手血腥。”
江慈想了想道:“崔大哥,什么江山社稷、大仁大义的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若没有你,咱们华朝要死更多的老百姓。”
崔亮忽觉身心俱疲,慢慢闭上眼睛,道:“小慈。”
“嗯。”
“你最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江慈一边扇着大蒲叶,一边轻声道:“我只想和最亲的人在一起,住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那里有山有水,还有几亩良田,几间木屋,最好还有一个茶园和果园,我们春天采茶,夏天收粮,秋天摘果,冬天呢,就烤烤火,上山打打猎。”
崔亮忍不住微笑:“你想得倒挺美的。”
江慈有些泄气:“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过上这种日子。”她很快又振奋起来,笑道:“那崔大哥你呢?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崔亮眯着眼道:“我只想走遍天下,泛舟江湖。有银子呢,就悠哉游哉,没银子了呢,就帮人看看病,做一做江湖郎中,骗几个钱花花。”
江慈笑了起来:“你若是骗钱的江湖郎中,这天下就没有名医了。”
“我不是神医,这世上,有很多病,都是崔大哥无力医治的,就像刚才——”
江慈忙将话题岔了开去:“崔大哥,我好多了,现在差不多只戌时会有些疼痛。”
崔亮三指搭上她的右腕,探了探脉,点头道:“是好了很多,再过半个月,便可停药。只是切记以后不能多食寒性食物,像大闸蟹之类的更不能沾了。”
江慈想起自己把病情夸大其辞,将卫昭骗过,逼他做出承诺,就不禁面颊微红,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崔亮凝目看着她娇羞模样,低声道:“小慈。”
“嗯。”
“你真是心甘情愿的吗?真的决定好了?”
江慈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崔亮轻叹口气,道:“小慈,萧教主真的不是你的良配,前路艰难啊。”
江慈未料他已猜到,垂下头,半晌方道:“我知道。”
“你还是离开吧。”
“不。”江慈摇了摇头,嘴唇微微抿起,片刻后道:“崔大哥,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从不后悔。”
崔亮一时无言,江慈又望向军营,低低道:“再说,我走了,他怎么办?”
“他自有他的事情要做,可那些事情,与你无关。”
“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江慈话语带上了几分倔犟:“崔大哥,月落的人太可怜了,为什么华桓两国的人都要欺负他们?凭什么他们就不能过安定的日子?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欺负别人。”
崔亮叹道:“若是这两国的帝王将相都像你这么想,天下间,也就再无纷争了。”他也知再劝无用,站了起来:“回去吧,你现在身子未完全康复,也得早些歇着。”
崔亮与江慈在医帐前分手,又往中军大帐走去,裴琰却不在帐内。长风卫告之他裴琰去了宣远侯何振文处,似是何振文遭人偷袭,偷袭者还杀了数人,裴琰过去慰问宣远侯。
崔亮只得回转自己的营帐,刚到帐门,便见江慈又往这边过来,不由笑道:“不是让你早些歇着吗?”
江慈将手中的棕叶扇递给崔亮:“刚编的,崔大哥将就扇一扇,晚上太热。”
崔亮含笑接过:“你自己有没有?”
“有。”江慈笑道:“崔大哥早些歇着,我走了。”
她刚转身,眼前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剑刃撕破夜风,从她面前直刺向崔亮。江慈被这股劲气逼得连退数步。
“叮”声一响,长剑刺上崔亮胸前,却未能刺入,剑刃陡然弯起,崔亮喷出一口鲜血,“蹬蹬”退后几步,跌坐于地。
黑衣蒙面人轻“咦”了声,似是不明为何以自己的功力,居然刺不入崔亮身体。他长剑一挥,剑气割破崔亮胸前衣襟,恍然大悟,冷笑道:“原来穿了‘金缕甲’!”
他不再多话,挺剑便往崔亮咽喉处刺下,崔亮虽着了“金缕甲”挡过胸前一剑,却也被这人的凌厉真气击伤了肺腑,全身无力,眼见就要死于剑下。
黑衣蒙面人话语一出,江慈便认出他是易寒,心呼不妙,直扑了过来,在易寒长剑挺出的一瞬,扑在了崔亮身上。
易寒微微一愣,想起女儿燕霜乔,想起她临去上京时的殷殷请求,这一剑便怎么也刺不下去。
不过他转瞬便恢复清醒,探手一抓,将江慈拎起,丢于一旁,再度挺剑向崔亮咽喉刺下。
一零五、身名俱在
龙吟之声震破夜空,伴着裴琰的怒喝声,易寒纵是万分想取崔亮性命,也不得不腾身而起,避过裴琰自十余丈外拼尽全力掷来的一剑。
易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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