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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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雪-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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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敌畏?”
“是的。”
“你肯定吗?”韶华问这话时,心如擂鼓。
“百分百的确定。我以上帝的名义。”白彼得作出了起誓的动作。
韶华赧然,“对不起,我不是质疑你,只是这起案子当时没人知道死者是被毒死的。”
“噢!”白彼得捂住额头,“我不会说中国话,当时我尽一切可能告诉他们,这人是被毒死的,并且还写了下来,但是那些警察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韶华取出验尸报告,给白彼得过目。“就是这个?”
“没错。”牧师点头,“当时你的朋友也是带了这个来问我,我告诉他,这个叫做Yip Shan的被撞飞前已经断气了。”
韶华不得不面对现实,他起身向牧师鞠了一个躬。“真的非常感谢您。”
“没关系,我很乐意帮助你。”白彼得握住韶华的手,“你不远千里而来,希望你能找到你的朋友。”
“我会尽一切可能。再见,牧师。”
他转身离开教堂,站在广场上,看街头艺术家们陆续散去,夕阳西下,太阳没入地平线后,天地连接成一片,没有光明,他的心灰了。
旅馆内,顾思诺正在打包行李,见到韶华问。“怎么样?”
他浑身疲惫,思绪却异常活跃,话到嘴边,却又只能拼出个三言两语。“很雄伟,也很悲壮。”
“悲壮?”顾思诺回头,“兄台你何处此言呐?”
玩笑的口吻顿时令韶华再次想到绪方,他一时更为感伤,肩头垮下来,坐在那里,良久沉默。
顾思诺看出来他大约有心事,也不追问,只淡淡征询他的意见。“要不你休息一下,我帮你收拾?”
“谢谢。”韶华和衣在沙发上躺下,一觉睡到隔天下午。
搭乘飞机回上海,在虹桥机场分道扬镳,顾思诺丝毫没有纠缠韶华的意向,他心里不免感激,轻松,还有淡淡的温暖萦绕。
此时此刻,他没有多余的心力为其他人事分神,打电话叫老赵来接,径自回去韶公馆。却不想才刚踏进家门,就听到含秋转述吴绪方的消息。说昨天晚报上的头条,绪方被人一枪毙命,随后装进蛇皮袋,丢到了四行仓库。
韶华呆住,站在原地,不敢置信。
张妈劝道,“少爷你别这样,人都去了。唉,但愿吴少爷下辈子投个好胎,去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别再…”
韶华气的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四行仓库的意义,37年日本攻打上海的时候,那里曾是中国人对抗日本人的据点。选择将尸体拜访在那里无非是想告诉世人,吴绪方家族有人为汪伪卖命,是汉奸走狗。可这和绪方有什么关系!死了还要败坏他的名声!
韶华心知肚明,绪方绝不是因为这个才被人残忍杀害,他是被灭口的!!!行凶手法简直和袁淑芬如出一辙。
张妈见他脸色惨白,泡了一杯茶给他,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少爷你别多想,缓一缓,来,喝口茶。报上说,吴少爷被人一枪打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还没反应过来就去了,所以没吃多少苦。
“好了,张妈,你不要再说了。”含秋见使眼色不拐用,干脆直接出言打断。
韶华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拎起未拆封的行李就往外冲。
含秋指着张妈,“啊呀,我说你怎么老拎勿清呐,叫你不要说了呀!”
张妈苦着脸,“哎哟太太,你看我这张嘴…”
第62章 真名
离离早些时候打开报纸想看看鸳鸯蝴蝶梦刊登的情况,冷不防被那条骇人的消息冲入眼帘,自此便再也无心理会杂事,套上大衣,匆匆出门。
到了高恩路,她让黄包车停在路边自己下来步行,随后转入一条小巷,从后门进入东湖公馆。
沿着玉兰小径向议室厅去,一路有断断续续的念白和唱词相伴,似乎是苏三起解,开嗓的那一声‘苦啊’太尖锐高亢,只不过孟晓彤的版本还带些悲戚,一声一声有如杜鹃啼血。
她抬眼看到乌鸦,或者说月晟,就站在二楼的窗台边上看着自己,愈加脚步连迭朝他而去。
月晟最初看到孟晓彤其实是有些意外之喜的,他没料到会从天而降这么一个宝物,并且是离离小姐亲自介绍给他的。
他对于窑姐没有感情,像他这样的混混,要说欲望,还太浅薄,更多的是出来跑江湖,要夺人眼球的名堂。所谓扛过枪,嫖过娼,分过赃的,那才是亲兄弟。
他是在那一刻,哈同花园门外,看到离离转身向韶华奔去,丝毫不带犹疑的扑进韶华怀里时,一股淡淡的失望,灰心,和难受,从心底浮上来。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影子,附在离离身后,只有凝视她背影的权力。
将孟晓彤绑票之后,离离教他如何驯化一个女人。先让那些流氓对她恶言相向,甚至可以动用轻微的武力,让她在一段时间内处于恐惧之中,随后才由他出面,去解救她,好言好语的相劝,给与安慰和帮助。
果不其然,孟晓彤很快就软化了。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与之住到一起。
孟晓彤是结过婚的,月晟于这上面也不讲究,但是同居之后,彼此沟通需要,产生快感与情愫是自然而然。尤其是孟晓彤的脸,虽然说只有半成多的相似,对他来说却也已足够。然而这快感是短暂的,情绪也是虚幻。月晟每每趴在孟晓彤身上,看到那张脸,逐渐失去兴奋和想象。
他开始揣测,少爷和离离小姐是不是也在做这样的事?嫉妒滋生,灼烧肺腑,月晟一把推开孟晓彤,气愤而出。仅仅一年时间,他们就分居了。孟晓彤仍旧被软禁在东湖公馆,不自由却安全。
离离每次来,都能听到各种京剧选段。
然而这一天,她没有半分风月心情去欣赏什么苏三起解,直接冲到月晟的办公室。“为什么?”她色厉内荏的责问他。
月晟指了指皮沙发,“坐。”
“我问你为什么?!”离离固执的站在那里,不动。
“为什么?”月晟看着窗外,“嗬,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这样咯。”
“你投机倒把我不管你,你开赌场走私鸦片我也不管你,甚至卖药倒军火我都没管过你,可你不该碰我的朋友!”离离是真动了气,音量不自觉提高。
“朋友?”月晟眯起眼来打量她,吼道。“我记得有个人跟我说,她在这世上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她沉默,望定他眼睛。“是的。”
“那我做这些到底为了谁?!!!”他拼命喊出心里话,大声质问她,气得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全是为了讨她开心四处网罗的小玩意儿。
离离无可辩驳。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原则?嗯?全都是跟他学得吧?!他那套有用吗?能保护你吗?”月晟步步逼近,“你那些破事能让他知道吗?让他知道你对自己亲爹也下得了手!他知道了还会不会要你!!!”
字字诛心。
离离被打击得踉跄,伸手扶住门框。
往事如潮水一幕幕向她涌来,她闭上眼睛,不堪回首。
一次次虐打,浑身都是瘀青,还断过肋骨。白天将她寄放在隔壁阿婆家,阿婆死后就让她呆在屋子里自生自灭,她找不到吃的,经常饿昏过去。病重时,花去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再没有钱送她去上学。父亲每天放工后喝的醉醺醺,将她看成母亲大打出手,辱骂各种难听肮脏的语言。
她十二岁的时候,父亲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人,对方死活不接受他的儿女,并提议将她卖掉,换来的钱刚好够给彩礼。她知道父亲心动了,承受鞭笞的时候咬牙忍痛不敢出声。谁知没过多久父亲又迷上了抽大烟,整天混混厄厄,连码头的临时工也不去干了。她抱着父亲的腿哭着求饶,“爸爸,你别把我卖掉,我可以出去给人家洗衣服。”
“洗衣服能挣多少钱?呵呵,够不够爸爸娶老婆,买烟?”父亲虽醉犹清醒,托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和你那个狐骚婊子的妈一样,天生勾引人的下贱货,卖到窑子里能给老子争光,哈哈哈哈!”骂完,酒瓶丢到墙上,满地的碎片。
离离拿了一块藏在手心。
他们对面住着一女支女,经常大清早就站在楼道里搔首弄姿,每天马不停蹄的接客,明明只有十八岁,看上去却有三十,一身粗俗廉价的香粉气,眉毛画得歪歪扭扭,口红溢出唇边。离离看不惯,觉得这人的存在无形中提醒着自己的父亲将女儿卖掉。
冬至,极寒,人心凉薄。
她被父亲送到妓女那里,让她好好观摩着如何接客,因为像她这样十二三岁的丫头,不再需要人教授弹琵琶唱曲什么的,直接分开大腿干活。省事。
离离哭着被推入女支女的房门,那个妓女面带讥诮,“你也会有今天,叫你再看不起我。”
她无话可说,坐在角落里啃手指甲。
时局不好,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客上门的女支女在这一天夜里终于招揽到一个样貌凶恶的大汉,离离被塞到衣橱里,女支女叮嘱她。“你好好躲着吧,贼丫头,千万别叫人给发现了,否则今晚就得被开苞。”
离离又回到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她想起阿婆死时的凄凉晚景,内心恐惧无比。外面的动静又让她怕的不敢出声,于是只好用食指轻轻顶开柜门,透出一条缝,引进微弱的光亮。
她看到女支女在那污秽肥胖的身躯下如水蛇般蠕动,时不时有男人的低吼声和淫/秽的笑,索性这样媾/和的画面很快草草结束,离离松了口气,却不想男人并未离开,而是用绳子绑住了女支女的手脚,将她放到椅子上,正好对着衣柜。
离离第一次正视那令人羞耻的女性私/处,鲜红肿胀,有一种凶恶残暴的美。她看到男人抓住女支女的头发向上拎,怒喝道。“刚才叫的老子不爽,再来!”边说,边点着了烟对准女支女的乳/头压下去。
女支女疼的龇牙咧嘴,撕心裂肺的惨叫,像杀猪一般,面目扭曲,毫无美感可言。她想冲出去救这个女人,可是却被妓女的眼神威慑住。那眼睛里有深深的绝望,还有堕落,心灰意冷,视死如归,以及一丝一毫尚未燃尽的生命之火。离离瞬间四肢冰凉,躲在衣柜里,用手捂住嘴,默默流泪。
烟头遍布女支女的全身,甚至连她的私处也不放过。离离眼睁睁看到那朵花凋零,焦作,枯萎,原来这世上人与人的差别是在于钞票究竟在谁手里!
她们被蹂躏只是因为,贫穷?!
她握紧拳头,不甘心且愤恨,凭什么!
男人最终抛下一张一百块,踏着轻蔑的步子离去,都没有解开女支女的绳子。离离跌跌撞撞的从柜里里爬出来,轻手轻脚的替妓女松绑,两个人面对面一起哭。离离捧着她的手,轻声问道。“你疼不疼,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那女支女摇头,泪水生生将五官割裂,成了一张碎脸。摇摇晃晃的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那张一百块,珍而重之的收在饼干盒子里。
她们一起度过漫长的一夜,离离天亮走之前,女支女塞了一些碎纸钱到她手里,拼拼凑凑的大约有十多块,让她带回去给她父亲。“就说是你挣的,好保上你一段日子。”
离离点头收好,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支女扯了扯嘴角,“小红玉。”
离离摇头,“我说真名。”
女支女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天真,答道。“雅芙。文雅的雅,芙蓉的芙。”
离离郑重地说,“我叫叶离,叶子的叶,分离的离。”她清楚女支女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但还是执拗的要再介绍一遍,仿佛是在为她即将所做的决定辩解,而妓女是第一个听众。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活得像花儿一样明媚,受到细心呵护,但假如命运注定将人事割裂的支离破碎,那么,离离以为,意志最大,大过生死,她必将通过外力将之拼凑起来,使之完整。她要摆脱所谓宿命,不惜一切代价。
第63章 行李
韶华匆匆回到别墅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离离如惊弓之鸟般弹跳起来。
“你回来啦。”她勉强堆起一个微笑。
韶华冷着脸走向她,砰的一声将行李箱丢在地上。
离离抿了抿嘴,低下头。见行李箱由于被用力一掷,皮带微微扯开,行囊眼看要掉出来,她弯下身子蹲着替他收拾。
韶华的衣物摆放整齐,一样样取出即可。然而离离却发现有一团异物被塞在角落里,她轻轻地抽出来,是一条白色透明蕾丝女内裤。
款式大胆,暗示的含义更大胆。
韶华这时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捂住额头,他疲惫极了,头隐隐作痛,有很多事情想问她,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翻来覆去只说了一句。“你到底想怎么样?”
良久,等不到她的回答,韶华抬眼一望,立马定住,想起从伦敦出发前行李是由顾思诺整理的,大概也就了然于心,只不过破天荒的,并不着急解释,反而开口说道。“哦,顾思诺的吧。”
离离的手一顿,“你们一起出差吗?”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情绪。
“嗯。”韶华心里有气,故意抹黑道。“在一起住了几个晚上。”
“一间房?”
“嗯。”
“没有空余的吗?”
“忘记订了。”
他看好戏般的双手环胸,背靠着沙发,等待她发作,谁知她不过是低头默默整理,神色晦暗不明,韶华终是忍不住开口试探:“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离离停下手中动作,头转向他,眼里闪过一丝慌张。“那你是有了别的女人吗?”
韶华看着她乌黑的瞳人,不知为何,违心的话是半句都说不出来,良久,缓缓摇摇头,否认道。“没有。”
离离过去趴在他膝盖上,握紧他的双手,想告诉他,‘其实你这么久不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可她不习惯诉说,闷闷的,哑哑的,只字片语通通烂在肚子里。
头顶上传来韶华的声音,“我要是真有了别的女人你怎么办?”
她小声说,“你要是有别的女人,我会离开你的。”
韶华听到她细小微弱的字句,手指托起她下巴,见她脸色苍白,面庞瘦削,心里不忍。
离离垂下眼睑,“你要是有别的女人,我自己会走。”说完,双手在他脖子上围成一圈,凑近亲吻他。
含着她的唇瓣,韶华很难过,感觉不到一丝一抹甜蜜,满嘴皆是苦涩。
原来,从车祸到收养,都是一个圈套,彻头彻尾的圈套,而他,就是那个倒霉蛋。他的父亲和底下人虽然不懂洋人说什么,但隐隐约约是察觉到的,所以才一直阻止他收养离离。他倾尽全力栽培她,只是到头来,竟是种了一朵恶之花。
韶华心底酸楚,不可对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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