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一百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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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窥一百二十天-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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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这段漫长的交响乐,在凌晨的别墅中,持续了两个半钟头。刚开始,我听着如同天书,后来随着旋律的变化,竟也渐渐听了进去,一星半点地感受到了什么,时而随着乐曲而欢快,时而又想掉眼泪。甚至,短暂地忘却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等到《天鹅湖》终于安静,以为程丽君要去睡觉,二楼窗户里的音乐声,却令人绝望地再度响起。
同样是交响乐,从二楼透过玻璃,传到夏夜的花园,沉闷的奇怪效果,不知什么曲子,越听越令人悲伤,简直是葬礼上的哀乐,似乎每个乐器都像刀子,一片片将人切碎——该不会是程丽君真的想要自杀了吧?
等到这段音乐告终,楼上的灯光却还亮着。我想,她还活着吧。
要命啊,我尿急了。
能不能在花园的草地上就地解决?不行,警察会检查整栋房子,如果被他们发现就完了,尿液里能检测出我的DNA。
发网勒得额头发痛,整个后半夜,看着同一轮月亮,渐渐淡入云层之中。夏至的天色亮得快,还不如冬至黑夜漫长,哪怕寒冷彻骨。
6月22日,凌晨五点。
当我在别墅底下的花园里,看着水杉树冠上发白的天空,憋不住要脱下裤子小便——突然,二楼卧室窗口的灯熄灭了。
对不起,X,我就说到这里可以吗?
因为,我饿了。
我要一份鼎泰丰的小笼包,否则回忆不起来,谢谢!

第十八章 杀人的凌晨

第一百一十二天。
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
崔善被鼻塞弄得近乎窒息,才发现脚边有团衣服,竟是鼓鼓囊囊的羽绒大衣。打开这件雪白的女式羽绒服,穿在睡袍外边,下摆几乎拖到膝盖,像座开着暖气的房子,鼻子刹那畅通了。
羽绒服里有包着保温袋的乐扣餐盒——八个小笼包。
居然还没冷透,浇着米醋和姜丝调料,毫不迟疑地咬下第一口,随着汤汁喷溅在口腔与舌头的各个角落,分辨出是鼎泰丰的小笼包。
味蕾的刺激下,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嘴里,眼泪加小笼包的独特味道,贯穿了嘴和食道……
她跟林子粹在一起的时间不久,还得偷偷摸摸躲着别人,每次约会后都去鼎泰丰用餐。他亲手为她蘸上酱料,用筷子夹着小笼包塞进她嘴里。而她用筷子不太熟练,要么掉到地上,要么把包子戳个洞眼,让汤汁不是漏掉就是射到脸上。
空中花园的阳光射在崔善脸上。吃完小笼包,连汤汁与米醋也没放过,连续打起饱嗝。这个乐扣盒子很珍贵,要把它洗干净放好,以便将来储存食物。
感谢X,这样温暖的恩典,无论是对舌头、胃、体温,还是记忆。
美好的回忆只持续片刻,便感到胃里强烈难受,仿佛有只手在撕碎内脏。她难以自制地趴在地上,把吃进肚子里的小笼包,全部呕吐了出来。
冬天即将来临的空中花园,她趴在水泥地上干呕,泪水混合着嘴角的呕吐物,心想彻底失忆是不是更好?
午后,X的航模又飞到头顶,除了面包、牛奶和水,还有那支录音笔。
这个无孔不入的偷窥者,想必已经看到她的呕吐,因此送来更多的食物。崔善打开录音功能,刚想说声谢谢,却发现有新的声音文件。
耳机里传来X的声音——
6月22日,宫位:巨蟹座0度到2度。星座:双子巨蟹座,本位的水象。
这天出生的人,不管开朗还是内向,都将人生看作一场恋爱冒险。你有过美好的梦想,但随着自己与家庭的变化,渐渐被社会污染,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你的内心颠沛流离,难以抗拒出轨的诱惑。你有强烈的控制欲和嫉妒心,希望独占所爱的人和物,丝毫不愿跟别人分享。总而言之,你像团疯狂的火焰,不断燃烧自己殆尽,直到遇见坚硬的冰,要么把你扑灭,要么被你融化。你永远处在焦虑中,内心极度敏感,稍微有些挫折,就会充满自卑与沮丧。表面上你会吸取教训,趋向实用主义,小心谨慎,善于伪装和隐藏自己。过度的自我保护意识,往往会让你走极端。你有过很多段恋爱,经过一个周期之后,又会去寻找新的刺激。最终,你会失去理智的束缚,不顾一切,不计代价,乃至犯下杀人的罪孽。如果,你能渡过这些危机,或许会成为很好的家庭主妇。
但是,很不幸,你总是重复自己的错误,不断踏进同一条河流。
你的幸运数字是4,因为22日:2+24。受到数字4影响的人,都是个人主义者,很容易遭到别人的讨厌。在22日出生的人,总是被各种双倍特质的事物所吸引,比如黑与白、夏至与冬至。
你的守护星是天王星,代表反复无常,极易爆炸。
这天出生的你,必须注意皮肤问题,不要过敏,不要长疹子,多用护肤品,哪怕很便宜的都无所谓。还要当心你的胃,千万别挑食,给你什么就得吃什么。
塔罗牌,第22张是“愚者”,感情用事,仅凭直觉和兴趣的傻瓜,非常容易被人利用和欺骗。
你的静思语:“如果这辈子不是你的,到下辈子绝对跑不掉。”
对不起,以上这些不是指你,而是这天出生的巨蟹座,尤其是女生,请勿对号入座。
小笼包好吃吗?
既然,我已满足了你的愿望,那么你的秘密,杀人的凌晨,回忆起来了吗?
崔善怔怔地听完这段录音,这不是从网上抄来的吗?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女生都痴迷于这些东西,星座啊塔罗之类,特别恋爱的时候,尤其要注意对方的星座是否合拍。
不过,X说的这些内容,有些从未听说,简直是为崔善量身定制。
再听一遍录音,X的声音蛮不错的,难得的青涩与亲切感。某些地方稍稍念错并有修正,但听得出精心准备过,或许反复录了好几遍,挑选最好的一个版本发给她。
“既然,我已满足了你的愿望,那么你的秘密,杀人的凌晨,回忆起来了吗?”
反复听着最后一句话,崔善不知如何说起,像只焦虑的母猫,在墙角下踌躇徘徊。

第十九章 黑胶唱片

第一百一十三天。
崔善把X送的床单在腰间缠绕两圈,做成一条宽大的裙子。每寸纤维都充满他的气味,虽然没有烟草与酒精,却有男人的荷尔蒙。她有过许多裙子,但最喜欢这条,毫不束缚双腿。穿着它在庭院散步,像盛装晚礼服走过红毯。做女人唯一的好处,是冬天能穿裙子,比男人更耐寒冷。
但从天明等到日暮,她始终没有对录音笔说话,只是嚼着石榴叶子,像咬破他的双唇……
楼下的马路在开膛剖肚,日夜响彻打桩机声。乌云在天空移动,落日躲藏在云朵缝隙间,倾泻金色刀尖般的光。天气渐冷,白昼愈加短暂,天黑得越来越早,似乎每一天都像冬至。崔善在楼顶早早陷入恐惧,最后一棵石榴树,叶子枯黄掉落,随风在庭院中旋转。等到最寒冷的困难时期,野草与藤蔓都会被烧光取暖的。
傍晚,航模飞临空中花园,带来那台没信号的iPhone,打开看到一段新的视频——
幽暗的手机屏幕,显示不断摇晃的画面,夜色中布满阴森的树林,镜头对准布满落叶的甬道,直至一栋沉睡的大屋。有道手电光束亮起,照着波希米亚或巴伐利亚式的房子,右边有个私家车库,看来很久没用过,锁都快要锈了。
她认得这栋别墅:林子粹与程丽君的家。
X用这台iPhone拍摄的吧——院墙铁门锁着,镜头天旋地转,想必翻墙进入了。围绕别墅扫了一圈,前院铺着鹅卵石,后面是小花园,地上满是枯黄野草。从正门无法进入。黑屏片刻之后,亮起时已在书房,她知道这是二楼。有只手进入画面,男人苍白的手,果然很年轻——按墙上开关没反应,想必是空房子断了水电。
手电照射书架,大部分是法律方面的书。走出书房,来到一间大客厅,照出几张昂贵的真皮沙发,同样落满灰尘与蜘蛛网。
忽然,镜头闪过一双特别的眼睛……
X的手在颤抖,看得崔善也头晕眼花,简直又要重新呕吐一遍。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
墙上有张女人的脸,愤怒地注视这个私闯民宅、打扰长眠的不速之客。手电光圈与镜头都对准了她,单眼皮,姿色中等,三十出头,身材倒是不错,穿着一件白色晚礼服,目光忧郁地穿过手机屏幕,注视着巴比伦塔顶上的崔善。
差点没把这台iPhone扔到水池里。
重新打开屏幕,视频抖动的画面中,不过是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边缘镶着黑框——这间别墅死去的女主人。
她叫程丽君。
镜头总算平稳了,二楼除了女主人的遗像,还有整套昂贵的组合音响,墙上整齐排列着黑胶唱片——崔善知道这是林子粹的最爱。
忽然,X的手伸入这些唱片,翻了一两分钟,抽出一张放到手机前。唱片封套有个外国老头的画像,手电光线中看不清楚,但有锐利深邃的眼睛。
唱片的标题是《天鹅湖》。
她想起6月22日,凌晨时分,听到程丽君楼上响起的古典音乐,就是从这张唱片里放出的吧。
再看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唱片封套被翻到反面,却有着一行女人的字迹——
奥杰塔?OR?奥黛尔
崔善的左眼皮有些跳。
突然,X手里多了一支圆珠笔,他在这行字下又写道——
她在塔顶
他是写给墙上程丽君的遗像看吗?让那女人的鬼魂寻找这座烂尾楼顶来复仇?
手机摄像头反复对着唱片,要不是这房子没电,X肯定会把它放到唱片机里,躺在沙发上听一段《天鹅湖》呢。
最后,镜头里的手推开主卧室的门。
手电照亮这个宽敞的房间,窗外摇曳着干枯树影。屋子正中有张大床,铺着床单与被套。X的手轻轻碰上去,扬起鬼影般的灰尘。
刚才遗像里的女人,就是死在这张床上的。
X异常小心地在杀人现场寻找什么,抽屉是空的,但有过某些重要的东西。
最后,镜头落在床头柜上,一张蒙着灰尘的相框,依稀有几人的合影。
还是他的右手进入画面,用白布擦了擦相框的玻璃表面,手电照出四个女人的脸。
视频就在这里结束,崔善的十指颤抖,抓紧这台手机,仰望业已深黑的天空。
疯狂的X,竟夜闯五个月前的杀人现场,翻墙实地考察,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就为了核实崔善回忆的真伪?因为说谎者总是容易忽略细节。
现在,他该相信崔善的每句话了吧。

第二十章 你的故事

第一百一十四天。
耳边响起一段交响乐,旋律竟有几分熟悉,如同循环往复的永动机,将心脏推往如镜的水面,这明明是……《天鹅湖》?
清晨,X的航模降落到空中花园。送走iPhone同时,录音笔随着面包与水一同而来。崔善来不及享用早餐,急着插上耳机,想听到X最新的消息,却是这段突如其来的音乐。
他真是个执着的家伙,没能在停电的杀人现场听到《天鹅湖》,回家后找了CD来听,还复制在录音笔里送给崔善?
面对荒芜的天空,她不奢望看到天鹅,却意外发现一只海鸥。白翅膀,颀长体形,羽毛散发海水咸味。海鸥怎么会飞到市中心的楼顶?它很累,白羽覆盖的胸口起伏,带来滩涂与芦苇的潮水声。萧瑟严冬到来之前,海鸥必须迁徙,它从哪里来的?北极?西伯利亚?日本海……流花河?它要去印度洋上的小岛,抑或南半球的夏天?
《天鹅湖》是怎样的故事呢?崔善只知道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似乎所有童话都是这样的结局。事实上,她从没听妈妈讲起过任何童话故事,什么灰姑娘、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全是从同学们嘴里听来的,这也是她读小学时自卑的原因之一。
整个白天,崔善把录音笔攥在手心,好几次放到唇边,却像喉咙里被塞了块抹布,不知如何说下去。眼前不断泛起红与黑的影子,头痛欲裂——6月22日,凌晨五点,程丽君的卧室……
然而,她却想起了流花河。
七岁那年,河畔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夏夜布满熠熠繁星,清澈得像小姑娘的眼睛。唯独有座废弃的屋子,翘起的屋顶说明有些年头,老人们说那是宋朝的古庙,后来被日本鬼子烧了。即将上小学,在老家的最后一个夏天,爸爸带她去荒野里捉鸟。趁着大人不注意,她好奇地走进破庙。布满蛛网与灰尘的大殿,阳光透过屋顶的漏洞落下,到处是残破的砖块与木头,墙上依稀有色彩剥落的壁画。庙中有座雕像,虽然面目不清,却有着丰娆的胸部,窈窕的腰肢,简直撩人之姿。
后来,才知那是九天玄女娘娘,据说《水浒传》里的宋江,就是在这座庙里遇到娘娘显灵的。这位中国上古神话的女神,既是兵法神,又是主司房中术的性爱神。
她看到在九天玄女娘娘神像背后,半空露出一双女人的光脚,那双脚直勾勾地绷紧,在屋顶泄露的阳光和灰尘里,发出青紫色的反光,简直要刺痛人的双眼。她顺着这双腿往上看去。接着是一条白色短裙,裹着年轻女子的身体,脖子上缠着根丝带,将整个人悬挂在破庙的房梁上。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一个还算漂亮的女子,大约二十来岁年龄,瞪大死灰色的眼睛,伸出长长的舌头,一直拖到胸口,滴滴答答淌着充满腥味的涎液……有两滴落到小女孩的脸上。
冰冷的,黏黏的,死亡的味道。
小女孩尖叫着冲出屋子,爸爸喊来警察赶到破庙,听说是附近乡村的姑娘,因为结婚前被人欺骗,想不开寻了短见。
那是崔善第一次亲眼看到死人。
虽然,已是十九年前的往事,那座小城早就如此遥远,但她到死也不会忘记。
……
回到黑夜,楼下的广场舞,变成流浪歌手的吉他,蔡琴的《塔里的女人》。
“有人用美丽换取同情的谅解/有人用麻醉逃避清醒的痛楚/我只愿以长夜的无眠/换取一支天鹅垂死时美绝的歌/你将是我一生最美的悲哀/因为你短促的生命已将我的青春燃成灰烬……”
这段歌声提醒了自己什么?脑中闪过某个模糊的背影,不可磨灭,无比真实。
刹那间,崔善找到了一把钥匙。
压抑狂跳的心头,她重新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在子夜喘息着回忆道——
X,在你听到真相之前,先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6月22日,夏至,我的生日,凌晨五点。
当我带着杀人工具,躲藏在林子粹与程丽君别墅的花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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