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天下之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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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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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为这些小事悲恸,不会。
当夜,升平俯身栖凤宫芙蓉榻上恸哭,无人前来劝慰,父皇,母后,杨广,皆不见身影。
这便是长大,不管她愿意与否,都必须经历的历练。
  
负气的升平没有与任何人打听杨广是否已经得到父皇的圣旨,恩准他奉命带兵征讨。或许本就不用打听,她也知道以杨广那般坚决结果必然遂愿。
她不想知道内里究竟牵扯多少朝堂上的厉害关系,她也不想知道他此去性命是否安然无虞,仿佛把所有的事都抛弃在脑后,便能克制自己压抑的情绪,漠然无视周遭细微变化。
依旧安然和永好做些双绣屏风,终日红丝缠绕,彩缎为伴,穿针引线间明眸低垂红唇紧抿,认认真真的做与。奈何此时身心疲累,做出的东西也不像个样子,五色丝线扭做一团混乱。
永好不住叹气,伸手抚摸上升平蹩起的眉心,“公主不要在皱眉了,天天这样蹩着,小心二殿下出征归来时认不出来公主。”
升平怔怔望了望她,嘴角漾起一抹苦笑,长长叹气:“他眼中本来就没有我,认不认得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永好抬头深深看看升平,迟疑半晌道:“奴婢听大兴殿服侍的宫人说,那日公主离去,二殿下原本起身要来栖凤宫安慰公主的,可是人刚起身就被皇上拦下商议国事无法动弹,可见,他也不是全然无心的。”
望着永好安慰的目光,升平一时怔仲无言,心中不住阵阵抽紧,永好话语蓦然惊醒一直沉溺哀怨的她。
升平只是兀自怨恨杨广决绝不顾她的恳求,浑然不知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干扰其中,秋日冷风激起心头阵阵凉意,心头指尖除了颤抖,还是颤抖。
父皇借故拦住了广哥哥……莫非他已经发现……
无数的念头电闪而过,脑中却是一团乱麻,原来……。
“永好,你可知道究竟为何父皇会拦住广哥哥吗,因为父皇他也害怕,他也害怕那个诅咒!”升平脱口而出的话震惊了永好,她连忙环顾四周,顺手端过冰镇的莲子粥硬生生把升平话头打岔过去:“公主,莲子粥冰的恰到好处,先进些吧!”
“我知道,父皇是在怕我们成就那个诅咒,亡了他的大好江山!”任性的升平怎么甘心直把心头话说了一半,她顾不得身边还有来回走动的宫人愤然高声。
可怜永好只能惊恐万分的再寻思一个话头堵她:“公主,那缤彩双缕的霓裳送来了,不如先去试试吧?”
“你怕什么?我是大隋朝第一位公主,我从出生之日起就尊贵无忧,更在荣耀中成长,普天之下我最应无畏,我应该什么都不怕……是的,我什么都不怕……”升平说到这里竟然衣袖掩盖面泣不成声。
其实,她怕的东西太多了,她最恐惧的就是广哥哥此去再不能平安归来。
不管朝堂上杨广如何对升平冷漠无视,她都无法让自己摆脱梦魇放下心,连日来,每次在梦里升平都能窥见浑身血污的杨广正在含笑离去,周遭是狼烟尸山做出的血腥布景,整个梦境充溢着令人绝望的灰暗。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颤抖。哪怕身上遭受再尖锐的疼痛也无法驱走心中的慌乱,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平静想象此次出征背后的阴谋。
原来父皇已经察觉他们的异样,也发现诅咒正在慢慢应验,隔绝毁灭亡国征兆的最好的办法是送杨广去最危险的前线不再加以庇佑,若是杨广就此战死疆场,父皇会赐予无尚荣耀尸首回还皇朝,若是杨广就此侥幸得胜,将会面临下一次出征。
权势皇位下,血浓于水也不过是他人的一厢期望,每个人都逃不开操纵命运的帝王之手。
升平脑中已经空白一片,神思更是混乱不堪,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性命与家国社稷来比,算不得什么。尤其是面对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没有什么可以将其毁掉,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女,哪怕儿女的身体里流着与自己相同的血液。
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所有的事都开始不再隐瞒她,那些阴冷的灰暗一点点侵占她的斑斓记忆,童年灿烂的过往逐渐被阴谋掩盖,随着色彩的消散,她的双眼也逐渐黯然。
秋风席卷落叶,瑟瑟如心,枯草气味萦绕在人身边流露出腐败前的征兆。
她不知,明明自己和广哥哥情意那般纯真如水,为何不能容于天下。明明没有阻碍到任何人,没有阻碍到任何事,却因为诅咒早就如此惨痛下场,,升平突然感觉到辉煌宫事背后的凄冷阴暗。
永好升平如此不由叹息,低低的叹息声恍惚了升平,她似乎看见杨广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嘴角还噙着淡淡笑容依旧宠溺她,他说:“阿鸾,相信我,我一定回来。”
她低低冷笑一声,顾不得满脸是泪悲戚着回答:“哪怕是回来了,你还会走的,因为你不属于阿鸾,所有人不会让你属于阿鸾。”
“如果我能回来,绝不会再走,直到死,我与阿鸾发誓好吗?”他坚定的回答使得升平凄然苦笑。
“你与阿鸾发誓又如何,你,属于自己么,你能左右自己的性命吗?”她的眼底蕴满眼泪,没想到,杨广到现在还不明白左右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皇权,帝位。其实,他和她一样。都左右不了自己。
除非那个高坐宝座上的人,尘世间,天阙中,没人可以轻易左右自己的性命。
那个人可以左右尘世间所有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不听话的亲生骨肉,若想主宰自己的性命,除非坐上那个煌煌龙位!
升平的胡思乱想最终消失在杨广的亲吻下。
刚刚朦胧的幻像变成身体上最真实的触觉,来不及惊异的她只觉得自己腰间被人紧紧搂住,挣扎不得。再仔细凝望眼前的人,四目相交之下她几乎怀疑自己正在身处梦中。
杨广柔软的唇正带着最熟悉气息隐约袭来,一双臂膀也竭尽全力箍紧了她的双肩。
升平曾与他梦中纠缠,她曾与他真实情浓,今日交织在一起竟让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任由泪水沿着脸颊不停滚落。
不知今夕何夕又如何,他朝来日不再多又怎样,他对她有情片刻已经足够,其他,要不起,也不想得到。
升平和杨广唇舌纠缠,目光依恋不舍胶着,两人近在咫尺之距,她也是第一次如此细致的打量于他。
他是她心中天地里最完美的男儿,无人能轻易取代。升平心底最隐秘的那处情怀因此刻他对自己的温柔软了下去。
日散金碎,耀影轻动,他背影如幕布俯首笼罩住她,暖洋洋双唇的触碰给了升平生平最奇妙的感动。原来,文雅如他,原来也会做这样的事来。
她微微颤动眼睫绯红了双颊,才觉得自己手臂酥麻,连指头也晃动不了。
只能听见杨广在自己耳畔低低沉沉的允诺:“阿鸾,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他日回来时,我会为你造一座昭阳宫。”
升平身子一颤,连忙闭眼不敢抬头对视杨广的郑重和认真。
昭阳宫呵,人人皆知那是皇后徽征。它代表尊贵,宠爱,相伴相守。
父皇母后的佳话曾在那里徐徐沉淀。父皇当年迎娶独孤家掌上明珠时,也是这样一句话赢得众人赞叹艳羡。
桀骜如父皇许母后昭阳宫表明自己心意赢得帝位,那么广哥哥许她昭阳宫又为了什么?
也是为了高高在上的蟠龙宝座么?
若有一日,广哥哥当真给了她昭阳宫,那么,太子哥哥的太子妃将置身何处?只因为高氏并非勇哥哥所爱就不能住进昭阳宫么?还是勇哥哥也将离开东宫,再没有机会入主大兴殿?
她的思绪此刻已经混乱如麻,手指更是紧紧攥在一起透露自己内里紧张。显然杨广已然透漏给她太多秘密,升平想强迫自己听明白其中机巧,只是耳中嗡嗡作响,越想竭力听清越是干扰不断。
她不耐的抓住杨广的衣襟盘问:“广哥哥,你告诉阿鸾,你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此行还有其他危险?是不是?”
杨广低头凝视于升平,神色冷静,淡淡的笑着:“听不懂也罢,阿鸾只需等我回来即可,其他都不必明白,相信我,等我回来时,天地已改。”
升平绝望,原本抓住衣襟的手指也慢慢松开。
也许这一切都是必须来临的磨难,她所能做所能想的都不在他人安排之内。
杨广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出去,连个背影也没给升平留下。
升平攥着拳狠狠闭眼不想睁开,她希望自己看不到他离去的背影,希望自己依旧可以嗅到广哥哥留下来的气息。
如此,她便可以告诉自己,他从未离开,从未。
  
①李渊反出隋朝是在大业十三年,反隋炀帝。这里为故事需要,改为反隋文帝。
②李渊反出隋朝挟隋恭帝尊隋炀帝为太上皇。此处修改为尊北周末帝。
③李渊派遣刘文静出使突厥,求助始毕可汗派兵马相助。
④大兴城:隋朝京城,唐朝更名长安,即,今日陕西省西安市郊。
⑤大兴殿:大兴宫主殿,商议朝事所用。
  
  谁家旧仇换新恨
杨广的遽然离别让升平悲伤不已。后宫内,朝堂外大都觉得二皇子殿下此去再难以全身回还,因此离别时朝臣命妇悉数去送别,祭庙出兵的仪式场面恢宏盛大,唯独升平不肯出现。
皇帝杨坚在大兴宫前誓师祭天,亲自率领百官为远行的将士们送行,而杨广则扬马长啸代表十万将在大兴宫宫门前徘徊三圈以示永念故土,誓将归来。
万千百姓欢呼声悲戚声此起彼伏交杂,杨广在那一刻成了臣民仰望的英雄,哪怕此行前去路途艰险也不能动摇他的决绝。
升平靠在栖凤宫殿门边听宫墙外出征号角伴随钟楼鼓响,原来,宫内永安寺也在为即将远征的战士鸣鼓敲钟虔诚祷告。
升平看不见被簇拥的杨广在马上是怎样的英姿,也自然不能知道杨广居高临下面对黎民百姓时心潮怎样澎湃,她只能闭眼冥想那日他对自己的温柔亲吻,回味那句我会为你打造昭阳宫的允诺。
为将士们送行的号角再次骤然吹响,她支撑身子的力道仿佛被人抽走了般,手臂重重落下撞在宫门上也不觉疼痛,身子缓缓顺着角落滑下去。
庄严肃穆的出征号角声压住了震天的鼓乐,仿佛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道冰冷的催命符,正在催促眼前鲜活生命赶紧踏上黄泉路。
皇帝在祭天台上面色凝重,亲竖将旗,金色丝线织就的龙威锦旗迎风飘飘展开,由执旗礼官立于出征皇子的杨广面前,皇家旗帜与杨广身上银光甲胄同示天朝威严不可轻视。
杨广手擎将旗岿然立于马上,回首向众人举旗示意,三军将士见状顿时齐声呼啸,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更冲破天际直穿到九霄云外。
这几声发自肺腑的呼喊,升平身在内宫是能听见的,威严雄壮的呼喊声唤回她残留的些许神智,用力的撑起身站起,拖着逶迤长长的裙摆缓缓向内殿走,脚尖一点点踩在青石甬道上,她强迫自己垂下的视线只盯着脚下一条条通往天际的石砖缝隙不看其他,生怕一时失神,眼泪便流了出来。
背后又是九声钟响在空中回荡,幽远绵长,像极了离别人的情意,割不断剪不开。
升平踩上了殿前的石阶,不敢回首,不敢停留,她推开想要上前服侍的永好独自一个人走回大殿。
失去阳光照拂,骤然冰冷的感觉激得升平脑中空白一片,心中所想所念也此刻全部清除干净,浑浑噩噩的她无力的走到芙蓉榻边坐下,手指反复摸着那日广哥哥坐过的地方。
想他。想有他逗弄嬉闹的日子,想有他陪伴成长的回忆。
渐渐的,阳光掠过殿窗,菱花样式的格子被拖了长长影子,从大殿右角向左移动,最终停留在她的脚边不再离开。
广哥哥就这样走了,可能再不会归来,一想到杨广会战死疆场,升平突然扑倒在榻上放声大哭。广哥哥就这样走了,煊赫的送行终掩盖不住他终将消失的结果,掩盖不了……。
升平知道。
  
秋逝冬来,仍有残叶伶仃停留在树上等待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不肯轻易离开。
晋王宫没了广哥哥便从此丧失了对升平的吸引,即使偶尔会路过,也只在台阶前伫立片刻,怕想起他不敢多多停留,匆匆了脚步。
她听永好说,广哥哥跋涉两月终到了西北战场,不等整装待战便迎头碰上叛军大肆进攻,一场恶战下来双方损失惨重,他不得不退守临下关等待时机再战。
两军在恶劣天气下对峙十余日,趁双方疲累之时杨广率兵背负粮草果断出击,连夜衬敌人不备时痛击重创,夜袭成功后更是策动十万重兵再次挺进向前,一路逼退数十万敌军。
冬至来临时,蜀王秀哥哥也迎娶了新王妃,蜀王宫铺天盖充斥着红色渲染喜庆,为了冲刷全国子民心中的阴霾,也为了晋王杨广新送回的战报。
杨广一战成名后,在两军阵前越发凶狠善战,带领大隋将士们将铁骑直逼潼关,隋朝大军仅用月余时间收复大部失地,铁蹄踏掠之处无不所向披靡,北疆一十八个蛮夷部族悉数归降大隋,此役收回西北被叛军侵占疆土百余里,最终临近两方对垒镇山关口时,更是趁夜派出一万先锋包抄截断叛军后退粮路,令叛军统帅胆寒心惊,只能慌乱丢失粮草退守关门不出,两军于镇山关对峙,动弹不得。
听闻这些战报时升平微微发怔,最近越发温顺的她偷眼瞧了瞧母后,却发现母后此时深幽的目光正眺望远方,视线所及是昭阳宫前所立的高高旗杆,那面象征大隋朝的明黄蟠龙旗帜迎风烈烈招展,为的是向远征士兵昭示皇室与他们同在的坚定信心,即便皇家身不随行,心却时时刻刻惦念故土重回、儿郎早归。
“退下吧,再把战报给皇上送去。”独孤皇后散发拖曳着长长的凤凰裙摆坐在双凤朝鸣铜镜前慢慢摩挲着自己的乌黑长发,蔑然吩咐内侍道。
独孤皇后年过五旬依然丽质绰约,眉眼虽有些严厉,却仍能看出少女时代的曼丽妖娆。
据说当年升平外祖独孤信原本是北周大司马,手握数十万精兵强将纵横朝堂无人敢言,独孤皇后初长成便是举手箭贯百步,低头熟览兵书,外祖便问她,何以如此沉迷兵家战事?
独孤皇后笑曰,儿要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盖世英雄,与盖世英雄匹配的女子又怎能手拿针线只读圣贤书?
这段过往母后曾与升平笑说过数遍,所以她始终记忆犹新。母后每每回忆到此时都会对幼年的她唏嘘感叹:“彼时,本宫已经觉得自己一生决不会永远躲在父母羽翼庇护下,对本宫来说,女红针线、贞烈训导已经不再那么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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